蛇行天下 第六章 原来这是喜欢上了
“殿下,皇后娘娘的客人都陆续进宫了。”草万金撩起衣摆跑进宣扬殿禀报。
“阴烟也进宫了吗?”蓦魏一身酒气,形容邋遢的问。
草万金捂着鼻子,免得被酒气呛得打喷嚏了。主子也真是的,人家走了七天他就醉了七天,这样买醉有什么意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啧!“阴烟公主也在皇后娘娘的受邀之列,但她好像迟了,到现在还没看到人影。”
“迟了?她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的,能得皇后娘娘的帖子,那可是天大的荣幸,谁会不来……不来的可能是别人。”草万金看一眼主子,故意这么说。
某人的神态显得有些不自然,坐不住身子开始扭了起来,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这个……你说那人可有可能一道进宫见母后?”
那人指的是谁还用问吗?草万金马上附耳低声说:“启禀殿下,奴才方才私底下要人去国宾府打听,阴姑娘这回是跟着阴烟公主出门的。”
“阴奢跟着一道?”蓦魏精神来了。
“是啊,所以殿下要不要赶紧去沐浴更衣,也去皇后娘娘那绕一绕?”
蓦魏一凛,马上拒绝,“今日是母后设的宴席,本宫没事去自投罗网做什么?”
草万金鼻翼翕动了一下,主子这还装什么,醉了这么多天,不就在等待能再见到那“到死都不用相见的人”
吗?“殿下若不去,那奴才岂不白打听了……”草万金故作懊恼可惜,好似一番苦心白费了。
自己这是给主子台阶下,主子若还拉不下脸,他也没办法了。
某人哀怨的朝草万金瞥去。“你这奴才多事成这样,本宫有叫你去打听吗?自作聪明,回头去领罚……咳咳,罢了,本宫念你也是一时无聊,这次就先不罚你了,下次不可再自作主张了,咳咳……好吧,母后召见众女毕竟是为了本宫,本宫就是去向母后道声感谢又如何?你去准备准备吧,本宫沐浴过后就去见母后。”他话锋一转,这又愿意去了。
草万金咂了咂嘴。呿,还有谁比主子更会装模作样呢?
他哈腰谢恩主子不罚,立即吩咐人准备热水让主子洗净身上的酒气。
半个时辰后,蓦魏神清气爽外加玉树临风的走出东宫,然而还没走至皇后设宴的凤宫,苏易就神情凝重的迎上来了。
“殿下,出事了!”
闻言,蓦魏的脸色倏地一沉。“出什么事了?”
“阴烟公主今早要进宫出席皇后娘娘的宴会,途中经过一条暗栈,为躲一只猫,马车翻落沟壑,阴姑娘不幸身亡……”
“你说什么?!”蓦魏脸色丕变。
草万金也大惊。“怎会发生这样的事?阴姑娘……死了?!”
苏易沉痛的点头,他平日是蓦魏的侍卫,可皇上有意让他接手父亲御前都统之职,近来常指派他去统领京卫、看顾皇城,因此阴烟的马车一翻,马上有人来通报他,晓得太子对阴奢别有情分,他立即进宫禀报。
蓦魏完全怔楞住了。“阴奢……死了?”
“刚刚从沟壑中寻获阴姑娘的尸首,由于她的面容和身子被草木石子磨得面目全非,阴烟公主见了惊吓过度已昏厥……”
苏易话还未说完,蓦魏的身影便已消失。
不多久一匹汗血宝马飞驰出宫,男人孤身骑马,银白身影急如闪电,很快抵达官道,前方一辆马车四周挤满议论的百姓,他速度不减,直冲人群,众人受惊,急忙让道。
鸣陆公主的马车翻覆,死了一名宫女,禧京的官差将尸体拖上来后,即守住现场等着人来收尸,忽然见有人快马冲过来,官差连忙上前吓阻。
“什么人敢闯过来?!还不停下!”
“滚!”蓦魏无视拦阻,直越而过。
“站住——”这人气恼的大吼。
“睁大你的狗眼,太子殿下在此还敢放肆!”苏易随后而至,斥责那名官差。
这人瞬间睁大眼睛,看清前方那奔驰的身影穿的不正是银白麒麟的太子装束,当下吓得魂飞魄散,忙跪地请罪,“是太……太子殿下?卑……卑职有眼无珠,卑职该死!”
其他官差以及百姓听见苏易的话,全都吓得跪地。
蓦魏看到那被吊起已经支离破碎的马车,急拉马缰,马儿长嘶立起,马蹄刚落,他已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他缓缓走到马车残骸旁那盖着白布的尸首前,手有些轻颤地掀开白布,映入眼帘的是具破烂的尸体……
苏易虽是武将,即便见多尸首,但眼前的实在太惨不忍睹了,令他也不禁沉了面容。
也赶到的草万金探头去望,看见那穿着鸣陆宫女服饰的尸体,脸孔鲜血淋漓、破碎难辨,可以想象跌落沟壑时冲击力道有多大,她死时该有多痛苦。
他忍不住作呕,这样的惨状主子别多看得好,他上前想将白布盖回去,可他发现主子将白布攥得死紧,他根本拉不动,他揪着心劝道:“殿下,您节哀啊……”阴姑娘就这样没了,他也极为难过。
“草万金,确认一下这人……真是阴奢吗?”蓦魏唇色苍白的吩咐。
草万金本是没勇气再去看那尸首的,可主子这么一说,让他燃起一线希望,不能说穿着鸣陆宫服就是阴姑娘,也许死的另有其人,于是他大起胆子去看那血肉模糊的脸,可真分辨不出这人原本的相貌,遂去搜她的身,从她身上搜出一册书,他一看,不由得哽咽了。“殿下,是阴姑娘没错,您瞧这个……”他哭着将书册交给主子。
蓦魏一看到书名《女奴之道》不禁訾目了,屏息的翻开书封,第一页有他亲笔写的字——主乃蓦魏,奴为阴奢。
这是他当初为了激怒她故意写的,她离开琼花殿时亦将此书带走,若非阴奢本人,如何拥有这册书?
天空蓦然闪过一阵震天响雷,书册从蓦魏的手中掉落,他茫然瞪着尸体,久久未能动弹,大批跪着的官差以及百姓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四下一片死寂。
凤宫里,春芸姝趁儿子让丈夫叫去议事时,将草万金叫到跟前来。
草万金低眼偷瞄正皱眉思考事情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年近四十,可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正风华绝代,艳丽自信,而她这份张扬的美,老实说是教皇帝宠出来的,能得皇帝这般毫无节制的专宠,想来任何女人都会越活越年轻吧,因为人生实在太幸福快意了。
暗羡完皇后娘娘好命之后,他开始烦恼待会儿万一皇后娘娘问起有关殿下的事,自己该不该据实以报?
主子老是说他是皇后娘娘的细作,可他对主子也很忠心呀,不该说的他绝不多说,就怕祸从口出,造成人家母子失和,重要的是,他这“墙头草”干得辛苦,一不小心两边都给得罪了,人家是母子,哪有隔夜仇,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这两边不讨好的奴才。
“草万金。”春芸姝终于结束沉思,开口了。
“奴才在。”他忙应声。
“你说说,本宫那儿子是怎么回事,最近似乎怪怪的?”
“这……皇后娘娘觉得哪里怪?”草万金谨慎地反问。
“最近他明显心不在焉,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失神,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他又一副没事的样子,还有,你没瞧他那脸色蜡黄蜡黄的,也瘦了,问他是不是都没吃饭,他当场就嗑一只鸡给本宫看,说他正常又明显不正常,这……等等,你皮痒了,本宫问你太子有没有不对劲,你给本宫装什么死,还不从实招来!”春芸姝说着说着,猛地想起问话的是自己,反倒回答了他的话,桌子一拍拿回发问权。
草万金向来惧怕皇后娘娘,桌子震动,他的身子也跟着惊慌一跳。“是是是……奴才也觉得殿下有些失常。”
“是吧,他确实不正常吧?快说说他还有哪些不正常的事。”
他没想到自己心一慌竟然说出了实情,战战兢兢,苦水满月复,这到底该说不该说啊?
见他犹豫不决,春芸姝再次用力一拍桌。“你这奴才不会教那小子收买倒戈了,帮着欺瞒本宫吧?”
“没、没有,奴才不敢瞒皇后娘娘任何事!”草万金吓得腿软,皇后娘娘是个狠角色,对背叛者绝不宽待,他小小的狗胆被这么一吓,什么顾虑也没了,马上如实禀道:“这个月以来殿下整个人感觉都不大对劲了,像今日早上起来,奴才帮着梳洗的时候,还没洗脸殿下就说已经洗过了,早膳时也摔了一个碗,把筷子弄掉了,稍早奴才准备帮殿下磨墨时,殿下说要自己来,却让墨汁溅了一身……”
她担心的问:“太子的状况若不是病了,就是……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幽幽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那“这次”的忠诚就献给皇后娘娘吧,他这株墙头草决定靠哪边站了,他一口气把主子遇见阴奢的过程,还有回禧京后主子绑阴奢到东宫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再到阴奢身亡,全都巨细靡遗的招供了。
“好啊,你这奴才竟然帮着那小子瞒着本宫这么多事,你真该死!”春芸姝都不晓得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气得开骂。
草万金马上下跪认错。“娘娘饶命,奴才不是不说,是殿下威胁奴才,若是告密会剥了奴才的皮……”
“你怕他剥皮,就不怕本宫抽你的筋?”
他惊惧的抖了抖身子。“皇后娘娘,您可怜可怜奴才吧,您将奴才送去殿边,殿下明知奴才听命于您,又怎会给奴才好脸色看?奴才是如何的水深火热,相信您不会不知道,奴才求的也不过是夹缝生存,您就给奴才一条生路吧。”
她也不是不讲理,当初派草万金去儿子身边,是看他还算机灵,想能成为儿子的帮手,哪知儿子一开始就视他为眼中钉,当成是她派去监视他的,其实她哪有那么无聊,每次找来草万金不过问问儿子的身体状况、吃得好不好,可是草万金回去都会被恶整,这些她看在眼里,也觉得草万金可怜,但若调他回来,又显得自己真有鬼,就只好让他继续待在儿子身边,又想说自己也整整草万金好了,这样儿子就不会以为草万金是自己的人,哪知儿子更认为她这是欲盖弥彰,更不待见草万金,如此下来,他们母子俩三不五时就会恶整草万金当作恶趣味,现下听草万金这般哭诉,她还真有点心虚。
“得了得了,这次本宫不为难你了,所以说,太子这看似正常其实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一个女人?!”她绕回正题,而这个答案倒教她讶异了。
儿子眼高于顶,与他老子一样视女人为玩物,他老子要不是遇见她,一辈子也不会用情,两人生下的儿子完全承袭老子的难搞,她为了教训儿子的玩世不恭,才会诏告天下为他选妃,希望他能有机会认真看待女人,不再游戏人间。
而今傲世轻物的儿子终于遇到喜欢的人了,她本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感到忧虑,毕竟儿子看上的女人不仅打过他耳光,也砸过他脑袋,还彻底打击过他的锐气和自尊,儿子不会是有被虐狂,而自己都没发现吧?
“回娘娘,是的。”草万金点头叹气。
“阴奢原来是阴烟的姊姊啊……她真死了吗?会不会验错尸了?”春芸姝抱着希望问问。
“真死了,殿下和奴才都亲眼见到尸体了。”他一阵欷吁,阴姑娘是个好人,他还以为她与主子会有良缘,哪想到会死于非命,当真应验红颜薄命。
“唉,那就只能怪太子与她无缘了。”
她记得当日听闻阴烟在入宫途中翻车,死了一名宫女,阴烟受惊昏厥,她立即取消宴席,去了趟国宾府探视,而她之所以亲自走一趟,除了因为阴烟是鸣陆的公主,在大禧发生意外,她不去慰问一下说不过去,主要的原因就是阴烟是与蓦魏一同回京的两名公主之一,她心想儿子可能对阴烟或曾巧心有意思才肯乖乖回京,可见过阴烟后,她发觉阴烟虽然容貌美丽,却少了气质,儿子倘若看上的是这位,坦白说她会感到失望,后来她没有多问有关死去宫女的事就离开了,原来那位宫女才是正主儿。
“其实奴才觉得可怜的是殿下,阴姑娘死后,他伤心到都不知自己伤心……”
“等等,伤心到不知自己伤心是什么意思?”
草万金苦叹。“据奴才观察,殿下压根不知自己喜欢上阴姑娘,才会越想表现正常却越不正常。”
春芸姝愕然。“你是说他蠢到不知自己喜欢阴奢?!”
“奴才不敢说殿下蠢……这是娘娘说的。”他赶紧撇清。
“没用的家伙,就这么怕蓦魏,得了,这话就是本宫说的,与你无关。”
“多谢娘娘体谅……”
“唉,想不到太子会陷入情伤,这可是本宫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春芸姝叹气摇头。
“奴才也很讶异,殿下处处精明,没想到竟会栽在这上头,这只能说殿下内心太复杂,才会想不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说错了,他是内心太单纯,没谈过恋爱,才会傻不隆冬,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谁不会失恋,他会挺过来的。”她对儿子有信心,这事不会困扰他太久,很快他就会走出失去初恋的悲伤了。“对了,话说回来,太子放不下阴奢,连选太子妃的事也推迟不理了,这事毕竟对前来选妃的人不好交代,本宫为这事还挺伤神的。”
她想起这件事又烦恼起来,儿子前几日告诉她,选妃前溅血,晦气,要求取消选妃,她其实也没坚持什么,若这群女人里没他满意的,她难道还逼他娶不成?尤其如今又晓得他初恋死了,哪还舍得为难他,只是当初将这群女子找来的是自己,要怎么收拾残局是个问题。
草万金可是一点也不同情皇后娘娘,反倒幸灾乐祸的想,这回是她自作自受了,没事与儿子斗,吃瘪了吧?
蓦魏快步走出御书房,因为他刚请了御旨,要前去宴山视察山崩状况。
方才在御书房内,户部尚书禀报距禧京七百里外的宴山七日前发生暴雨,造成土石坍崩,整座山几乎崩去一半,住在宴山近百名猎户竟无一伤亡,如此奇迹,教人啧啧称奇,他听闻此事后,立即请求亲自去勘验现场,了解呈报是否属实,可有地方官员隐匿不报的情事。
他脚步不停,派人通知苏易过来后,连东宫也不回,直接跳上马带着苏易出宫去了。
“殿下,您等等奴才啊!您丢下奴才,教奴才怎么活?!”草万金背着包袱骑着马在他们出皇城前追上人了。
苏易见草万金追得满头大汗,笑着揶揄道:“草公公动作可真快,这已经赶来了,不过你说不能活,该不会是怕皇后娘娘嫌你被殿下丢下不中用,回头让你早死早投胎去?”
草万金埋怨的瞪他。“苏大人真不够意思,咱们应该有点交情吧,殿下要离宫您好歹也通知一声,您就这么害奴才?”
“殿下走得仓促,我这也是临时被通知要护驾,就是想通知你也没时间,况且殿下若是想让你跟,何须我通知?”苏易无奈的看向前方马背上的蓦魏,主子不苟言笑很久了,以前这种时候主子多少会跟着说笑两句,至少以整草万金为乐,让这太监头皮发发麻也好,可眼下……唉。
草万金哀怨的看向主子的背影,赶上前去,用哭腔道:“殿下,让奴才跟着去吧,您身边没奴才伺候不行的!殿下——殿下——殿下——”
这声声泣喊终于让蓦魏受不了了。“别喊了,本宫这回低调出京,打算微服探访,被你这鸡猫子鬼叫,岂不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太子出巡了?”
草万金挨骂,哭得更委屈。“奴才错了……可是奴才要去,您别丢着奴才不管……”
蓦魏委实头痛,未了避免他再继续哭号,他嫌恶的挥挥手。“把你的鼻涕擦了,要跟就跟,少啰唆!”他双腿一夹马月复,一鼓作气往前奔驰。
苏易皱着眉追赶上去,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主子这趟出宫似乎赶得异常的急……
草万金得以跟去,马上擦干眼泪,策马赶上,但之后他就后悔了,没想到主子会夙夜匪懈的赶路,途中只让马儿喝水和吃点东西就即刻上路,这种赶路法,命还要不要?!
这一连三天,操得他虚月兑,小臀大概裂成三瓣了,当初还不如留在宫里看皇后娘娘脸色,也好过这没命的奔驰,直想问,宴山无灾情,又不是要救灾,有必要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吗?
终于,在第四日的傍晚赶到了,下马背时,草万金因双腿打颤无力,是狼狈地从马背上滑下来的,就是练家子苏易脸色也不太好,偏偏主子自己明明也已疲累不堪,还不肯休息,非要强撑着先去见当地的官员。
宴山隶属季乡,但整个乡仅有五、六百人,是个小地方,朝廷派驻的官员层级也不高,仅是个里正,此人姓吴名刘海。
吴刘海坐在衙门里办公,见到太子到来十分吃惊,再见太子轻装简从、风尘仆仆,才知他是专程来关心宴山的灾情,当下感激涕零,太子真是爱民如子啊!他立即详细向太子禀吿宴山当日遇水走山的情况。
“所以,宴山上百名猎户是因为一名丫头及时告知大家大雨将至,劝众人提早下山,才避开此一劫?”听完吴刘海的报告,蓦魏沉声问。
“是的,那丫头可神了,预言得真准,让大家保下命来,宴山无伤亡发生,那群猎户都十分感谢,就是卑职也松口气,不必受朝廷的行政处分了。”山崩虽是天灾,但若死伤过多,地方官员还是会受到朝廷责难,怪其未能尽早防范,所幸这回无人伤亡,自己也可免其责了,而且不仅免责,还得到朝廷的奖励,赞他督护有功。
听到这里,苏易与草万金互递了眼神,两人顿时明白主子请旨来宴山的用意,以及这风驰电掣的赶路又是为什么了。
想当初阴姑娘也曾预言过天候,让大家躲雨避险,这回宴山也出现有如此能力的女子,主子定是联想到阴姑娘才会急着赶来,但阴姑娘已死,这人就算会预言天候,也不会是阴姑娘。
“敢问这位丫头叫什么名字?”草万金问着吴刘海,可怜主子都思念成狂了,居然为一个影子跑七百里路。
“那丫头姓聂,唤福儿。”吴刘海说。
“姓聂啊——”草万金看着主子,故意将语音拉长,让主子死心。
“她人在哪儿?”蓦魏不仅不死心,还立即问这人的去处。
“宴山崩了之后,福儿跟着猎户门移居到离两里外的烧铁村……”
吴刘海声音刚落,蓦魏已起身往外走了。
苏易与草万金赶紧追上去,见主子飞身上马,苏易一个箭步快动作拉住他的缰绳。“殿下这是要上哪儿去?”
“让开!”蓦魏冷声一喝。
“那人不是阴姑娘,您去了烧铁村见到了人,只会更失望!”
“不,是她没有错!”
草万金听了心里难过,完了,主子终于疯了吗?“阴姑娘死了,您亲眼确认过尸体的,不是吗?”
“那尸体不是阴奢,她没死!”
草万金焦急起来,看来主子病得不轻啊!“殿下,您这是何苦?阴姑娘根本不领您的情,当初若肯好好待在东宫,不随阴烟公主离开,也不会横死,她不喜欢您的,您又何必执着于她?”
“你这奴才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何时执着于她,不过是想确定她的死活,你扯什么喜欢不喜欢?她不喜欢本宫,本宫有说过喜欢她吗?你这奴才无的放矢,还不给本宫掌嘴!”蓦魏大怒。
草万金可怜的马上自掌嘴巴。
苏易看不下去,又道:“阴姑娘已死,殿下即便爱上阴姑娘,承认了又如何?”他与太子不仅是臣属关系,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不能见太子这般自欺欺人。
蓦魏不由得怔然。“连你也这么说……”
“小山,让你别跑的,瞧,这都跌倒了,疼吗?”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子关切孩子的声音。
一听到熟悉的嗓音,蓦魏原本沉寂的心倏地狂跳,他猛地朝那名女子望去。
苏易与草万金闻声也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子扶起跌在地上年约五、六岁大的孩子,轻拍着孩子裤管上的尘泥……
女子整理好孩子的衣服,抬起头来时,倏然看见一名男子轰立在自己面前,她瞬间一僵。
“果然是你!”蓦魏眼中燃着熠熠光芒。
阴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万万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他。
蓦魏沉沉笑着。“你母亲姓聂,福儿是你自由后想要的福气,聂福儿,本宫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你阴奢!”
她跌坐在地,小山赶紧扶她。“福儿姊姊,你怎么也跌倒了,疼吗?”
“我、我……”她紧瞅着蓦魏,面容苍白无血色,喉咙震动着,就是发不出第二个音来。
“阴姑娘为何没死?”草万金激动的赶上前问。
苏易也像是见鬼似的摇头。“是啊,您居然活着!”
“你们怎么都诅咒福儿姊姊死,你们是坏人吗?”小山看到这三个男人一出现,福儿姊姊就被吓得面无血色,小小身子挡在她前面护着。
吴刘海仓皇的从衙门里跑出来,看见小山竟这般放肆,吓得赶紧喝止,“小山,不得无礼,这些人是……”
“我家主子姓魏,咱们是来游历的,吴大人不用紧张。”草万金赶紧打断吴刘海的话。
主子显然是为了阴姑娘才会来到这里,如今人找到了,但在还没搞清楚阴姑娘的状况前,还是低调点好,别惊动太多人吴刘海得到草万金的暗示,明白太子不想公开身分,便闭口不多说了。
“我知道你们是外地人,但也不能欺负福儿姊姊,她是咱们宴山的恩人,爹说谁要欺负她,就准备挨他的刀!”小山气呼呼地说。
蓦魏眯了眯眼,不悦的道:“你爹……对她这么照顾?”
“当然,福儿姊姊与咱们是一家人,爹当然要照顾她!”
“你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照顾……”
得知某人醋劲大发,草万金赶在主子吓死一个孩子前连忙劝道:“您别激动,这‘一家人’里还有这孩子的娘在,应该没其他意思的。”
“我娘一年前病逝了。”小山红着眼眶补上这一句。
蓦魏的眸光变得更加危险,草万金见了发毛,正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就听到阴奢开口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似乎是我该问你。”蓦魏将怒气转移到她身上。
在他的怒目瞪视下,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正要开口,他便不耐烦的拉过她的手往前头走去。
“跟我来!”
“福儿姊姊!你要带福儿姊姊去哪里?我也要去!”小山急着追上去。
“主子们说话,你小子在这里等着。”草万金抓住小山的后领,不让他去碍事。阴姑娘没死,主子该有好多话对她说才是。
“殿下认识福儿吗?”吴刘海瞧这情景,惊愕地问。
“是的,两人是旧识,所以吴大人不用担心,阴……呃……福儿姑娘不会有事的。”苏易站在吴刘海身旁,回答他的话。
吴刘海这才放心,但福儿竟然结识太子,这也太出人意表了,瞄向前方,见太子强拉着她到一棵大松树后头去了,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好痛,放开我!”阴奢甩开蓦魏紧扼着自己的手。
“我以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喊疼的。”蓦魏讥讽的说。
她心虚的红了耳朵,低声道:“对不起,欺骗了你……”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骗!说,为什么诈死?”他质问。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随阴烟来禧京,目的就是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生。”
蓦魏瞪着她,他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坚信她不会轻易死去,因此一听见宴山的事,直觉与她有关,便不顾一切的请旨赶来了,而他料想得没错,她果然在这里!
他本是勃然大怒的,但面对她那无辜娇容,再大的火气也升不上来了,只得放软语气问:“你……就没想过,离开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吗?”
“我以为咱们正式道别过了。”阴奢提醒他。
他嘴角一抽,想起那句“不再相见”的话,气得头顶又差点冒烟了。“得了,活着就好,我就不再计较你欺骗之事了。”其实见她好好活着的一刹那,他已经不再计较她任何事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苏易和草万金说的没错,他对她早有了情愫。
想当初知晓阴奢是鸣陆大公主的身分时,他就明白阴弼送她来大禧的目的,是想将祸星送给大禧,他觉得这种事可笑,遂起了玩心逗弄这位大公主,顺道气气阴烟那自以为是的骄纵女人,谁知道逗着逗着他却真对阴奢上了心,这回她诈死,马上让他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这会儿见到她,他立刻就明白,原来少的就是这条蛇,这条为祸他的蛇。
这个阴奢确实是个祸星,专门祸乱他的心。
她扭绞着纤手,乍见他出现,一开始是惊愕,但现在却是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她发觉自己出乎意料的想念这个欺她又以护她为乐的男人,她甚至很高兴他找来……
“我问你,这次诈死是你与阴烟计划好的,还是阴烟真要杀你?”蓦魏犀利的问。方才她跌坐地上时露出了一截小腿,那雪白的腿上有道长长的刀伤,伤口刚愈合不久,还泛着淡淡的红痕。
闻言,阴奢纤细的身子一僵,而后开始微微颤抖。
看见她的反应,他马上又道:“是不是阴烟说要帮你月兑身,所以与你合谋了这场马车意外,还找了死囚女尸冒充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连你也以为阴烟是真心帮你,却没想到她反倒找人要你的命?!”
“你……都知道了?”他说得八九不离十,让她难掩惊讶。
“哼,想也知道阴烟那狭心肠的女人断不会做好事,你只须告诉我你后来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阴奢叹口气道:“我也没想到阴烟连基本的姊妹情分都不顾,对我痛下杀手,幸亏是曾子昂赶来救我,我才能逃过一死。”
“你说子昂救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蓦魏相当惊诧。
“阴烟与我乘坐不同的马车,计划在进宫的途中让我坐的那一辆翻覆,曾子昂早发现不对劲,尾随在后头,发现阴烟要杀我,在马车翻覆壑沟前将拉我出马车,阴烟派来的人发现我被救,立即追杀上来,我的小腿因而被砍了一刀,所幸曾子昂回头救下我,之后还是他让人护送我出京的。”
他沉下脸来。“他该知道那天我去过你出事的地点,他竟然没有告诉我真相!”他对曾子昂感到不谅解。
“其实是我要求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又何必诈死?再者,他救我时蒙着脸,阴烟并不知是谁救了我,若事情说开,他恐怕会得罪阴烟,以他的身分与立场,并不好与鸣陆为敌。”阴奢赶紧为曾子昂说话。
蓦魏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了解曾子昂城府极深,这才能得大燕皇帝的信任,如今在大燕众位皇子中,只有他能与太子竞争,曾子昂不会平白帮助人,也不见得怕得罪鸣陆,他是在打什么主意?想到这里,他心生警戒。
“这事我心里有数,暂不追究,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吧,以后谁也伤不了你。”
她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不,我好不容易才摆月兑过去的身分,能当个平凡不受歧视的人,你自己走吧,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说过会保护你,你怕什么?”
“我想过的是平静安适不需要别人保护的生活,现在的聂福儿是个有福气的人,在此生活得很自在,是自出生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时候,请你不要为难我……”她恳求道。
说实在的,他专程来找她,她真的有冲动跟他走,但她不该自作多情,平凡人尚且不能接受蛇女,何况一国储君?他不可能真正对她动心的,况且之前他已经说过看不上她的。
“你这木鱼脑袋,要蠢就蠢到底吧!”蓦魏气得大骂,直想把她打昏绑走算了,省得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