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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夜逃 第十二章

第五章

锦袍玉带,金丝缕鞋,身着男装的汪袭绿站在码头边上,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忙着卸货的船工,感受着从江上徐徐拂来的微风,她自在地享受着这样的自由,脸上那一抹浅笑充分显示出她的好心情。

“东家,这里杂乱,您还是早点儿到岸上的客栈去休息吧!”徐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劝着了,语气虽然依旧温和,却难掩眸底的不赞同。

“不用了,这样挺好的。”

待在府里许久,好不容易才得到表哥们和姨母的首肯出来这么一趟,她怎么可能愿意每日乖乖地闷在船舱里呢?

“可是……”他还想再劝,但见她颇为坚持,他只好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徐大哥不需要担心,我没事的。”

这两年多来,在江成玉的调养下,汪袭绿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元气,可是身子仍不如一般人来得壮实,所以这趟出来,徐方因为江夫人和少爷们的耳提面命,总是跟前跟后的照顾着她。

让堂堂江家大管事做这种像是女乃妈子的活儿,连汪袭绿都觉得憋屈,这一路上她总是尽量不麻烦徐方,可偏偏他是个认死理的,既受人所托,便努力的盯着她,让她倍感压力,有时还真忍不住地想要甩他脸子,不理会他的唠叨。

可一想到表哥们虎着脸的模样,还有姨母那盈满不舍泪水的双眸,她对于这样的安排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在对待徐方时态度重之又重,有礼之极。

“我知道小姐是个事事周全的人,不过小姐是个姑娘家,何必将什么事者扛在徐方虽然才三十,可好歹是在生意场上打过滚的人,一双眼眸锐利得很,谁是真心假意自然心中有数,因为感受到汪袭绿的敬重,所以对她除了受托于人的照顾之外,倒是真心多了几分关怀。

虽然江家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她的来历,但从江家人对她的保护,甚至在她出现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江家所有的产业西移至边关看来,这个姑娘对江家人而言绝对是很重要的,而江家又于他有恩,他自然也很看重她。

“徐大哥也知道,我如今寡居,还带着一个儿子,若是不能趁着他还小的时候替他挣出一片家业,倒是我这个当娘的亏待了他。”

她的儿子本该生来便能享受荣华富贵,可偏偏阴错阳差地跟着她这个娘亲离开富贵地。

两年多前,汪袭绿使计假死逃离了褚家,本来盘算稳妥的事儿,却因为有人对她下毒,再加上她有了身孕,而多了许多的惊险和变化。

当年,褚老将军心中已经生疑,所以即使在她入敛之后,也差人时时刻刻看着棺椁,好在制出假死药的人本就是个鬼才,那药能让人几日不吃不喝,完全进入假死状态。

褚夫人本就厌恶她,且江家强烈要求要让她早日入土为安,所以将军府也没让她停灵几日便匆匆下葬。

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棺树埋入了土中,就算褚老将军心中再有什么疑心,也万万没想到江家的假死药竟然这般厉害,所以他只好甩手放过,没再深究。

而江家三兄弟是直到褚家的人都从新坟撤走,这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将她挖了出来,又在棺椁之中放入一具无名女尸,因为是新坟,所以就算有人挖了开再埋了回去,也不至于让人发现。

只是,谁也没想到本该在江成玉喂下解药后转醒的她却没有醒,再由江成玉细细把脉之后,这才发现她的月复中已经有了胎儿。

江家众人大惊之余,也只能一面安排举家迁往宁城,一面投入了许多珍稀奇药,这才保得他们母子均安。

这样的变化让她喜极,却也忧极。

喜的是,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她与褚靖南成亲一年多来,她最想要有的孩子,每次只要看着襁褓中白白女敕女敕的孩子,她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于是本想躲起来清闲度过余生的她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荣华,她是给不了孩子,但富贵总是能行的,于是她将变卖的嫁妆筹谋了一番,便打算先跟着江家原本的药材商队到塞外去进些在皇朝比较希罕的物品,如珠宝和银器等,再到苏杭一带贩卖,物以稀为贵,虽然南边也有一些商团是在做这样的买卖,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以前娘亲还在世时,也最爱将小小年纪的她抱到膝上,教她识些珍稀宝玉,所以她也算得上是耳濡目染了。

谁知当她把这样的决定说出来时,第一个反对的竟是姨丈和表哥们,他们那几个大男人口口声声说她不需要赚银两,他们江家就她这个姑娘,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养着,他们那几个哥哥再不济,也不能让妹妹出去抛头露面。

想起几个表哥喳喳呼呼的模样,汪袭绿忍不住笑了出来。

“知道你腰杆子硬,是个不愿靠旁人的,但是你大病初愈,这样终日在外奔波,你不觉得太过逞强了些吗?”徐方斜睨了她一眼,一点也不在乎让她知道自己早已晓得了她的小秘密,况且他是江家的大管事,自然不比一般下人,与主子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平起平坐的了,所以这么一劝,倒也不算出格。

任性被识破,汪袭绿倒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大大方方的说道:“徐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你明明是最没分寸的人。”他没好气的咕哝道:“你倒是不知道,这一回回宁城,你若是身上少了半两肉,江家那几个主子还不把我剥了一层皮?”

闻言,她还带着点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打心底漾出来的笑容,还没说话便先直起身子,正正经经地朝着他打了个揖,然后说道:“那就有劳徐大哥为妹妹我多担待担待了,只要徐大哥嘴紧一些,相信小妹我的耳朵便能清静许多。”

汪袭绿一向安静娴雅,哪里同徐方这样开过玩笑,他先是一楞,但见她神态真挚,便也就放下那些规矩,调笑回道:“要我担待也不是不能,只不过这些天待在船上,除了船工们带上来的烧刀子,倒是许久不曾品过好酒了。”

“行啊,若是徐大哥能让我在三日内回到宁城的话,那么那舱底下的几百坛好酒就任君挑选了。”

汪袭绿也不是小气的人,船舱底下的好酒本就是为了她打算在宁城新开的饭馆所进,拿来让徐方品评一般,也是求之不得的。

再说,姨母向来将她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着,哪里舍得她累着,她这一趟出来得有些久了,食衣住行终究不如在府里周全,她是真的有些疲惫,也想儿子了。

好在两年多前江家为了她,举家搬迁到了西北的宁城,离这次做买卖的地方不远。

虽然江家父子总是口口声声说这么做是为了更方便取得西北的药材,加上宁城也是药材的集散地,可是汪袭绿却很清楚,他们到底是受她连累,担心她若久居京城,早晚得有露馅的一日,他们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在这里开了圣手堂的分号,举家搬来了这儿。

光凭这一点,她的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激,也更决心要将日子过好。

徐方故意打趣道:“你可别以为我会同你客气,要三日内回到宁城对我来说可是小事一桩,等会儿我就去挑酒去,到时挑走了你顶好的酒,你可别心疼。”

这话惹得汪袭绿笑得更开心了。“徐大哥尽量去拣,但若是你手气差,拣着了不好的,可也怪不得我喔!”

反正一间饭馆里头的酒,倒也分着三六九等,舱里头的酒自然也是品质不齐的,本来她是想主动拿出顶好的酒让徐方品尝,可听他这么说,索性随着他的性子让他去挑了。

瞧她的大方样,他笑得都眯了眼儿,难不成这丫头还以为自己能省下酒钱吗?

她难道不知道他是有名的酒鼻子,光用闻的就知道酒的好坏?

徐方得意的才要开口说话,便见汪袭绿的脸色忽地变得凝重,明亮的双眸还直勾勾地瞪着江面,他马上关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大哥快看看那是什么!”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遥望过去,便见江面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载浮载沉,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人。

汪袭绿也看出来了,她蹙着眉头惊呼道:“徐大哥快派人去瞧瞧吧!”

但徐方面容却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为难,而且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徐大哥,你怎么还不喊人呢?”她急忙问道,若不是不想越俎代庖,她早就自己喊人了。

“小姐,咱们如今只是靠岸卸下一些事先向咱们订货的商家的货物,绝大部分的货物都还得运回宁城去,这落水之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分,若是惹来了麻烦,那就不太好了。”

闻言,汪袭绿诧异的一挑眉,心头对于徐方这样轻忽人命自然不太高兴,可是转念一想,也能理解他的立场,她只略一思索便下定了决心,说道:“终归是条人命,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至于以后……再说吧!”

徐方望着她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她不可能改变心意,无奈的叹了口气后,才大声的朝着那些捆工们喊道:“那儿有人失足落水,快去救人吧!”

上船搬货的捆工有许多识水性的汉子,便争先恐后的一个个跳下水去了……

刀雕斧凿一般的深刻五官,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散发着一股坚毅……这一张脸,汪袭绿曾经以为此生不得再见,却没想到竟是以如此的方式又出现在她眼前。

大夫说,若是再晚个一时半刻,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他回转,而她则是直到此时才能摆月兑那种宛若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明明该在京城的褚靖南,为何会在这靠近边关的地方,还掉进了江中,险些淹死?

因为两人的过往,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让他看到,可是每每下定决心要离去,又会忍不住想起在自己“即将死去”之际,他在她耳边喃喃诉说的深情细语,便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这倒不是几日的事情,船舱里的货物有些可不能等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再让江家遭受任何损失,于是几经权衡之下,汪袭绿便找了徐方商量,让他领着船队先走,她则找个客栈落脚。

徐方原是不肯,可是拗不过汪袭绿的坚持,再加上宁城里的大掌柜已经好几次传信催促着要他们早早进城,有些买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也得知江家三少已经往这儿赶的消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先行离去。

站在码头上,瞧着逐渐远去的江家船队,汪袭绿的心沉甸甸的,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象徐方建议的那样,留下足够的银两,并且派人通知褚家,让他们赶来照顾他,可问题是,褚家在京城,便是快马,往来一趟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他为何而落水,是不小心失足,还是被人所害?若是被人所害,假使在无人照顾他的情况下仇家找上门来,那不是生生的又害了他一次吗?

便是这种种的考虑,汪袭绿哪里敢自行先离开,再怎么样她也得等找到了足以信任的人来照顾他之后才能离去,不过今夜注定是要由她来照顾着他了。

汪袭绿定定的望着他,在她心里,他一向是俊朗健康的,她几乎不曾瞧过他这样虚弱的模样,可是两人分离不过两年多,他的眉宇之间似乎多了几分沧桑,便连昏迷时眉头也都皱得死紧。

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他,何时竟染上了皱眉的习惯?他显然常做这个动作,因为他的眉心现在多了一条她之前从来没有瞧过的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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