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赖婚不出阁 第十三章
第五章
近日来,京城最让人津津乐道、议论纷纷的人物就数樊芷瑜。
过去众人私下谈论着樊秉宽满手血腥、机关算尽,甚至仗势着定国公的势力狐假虎威做了人神共愤的事,就算有些好官上书,可如石沉大海不说,那些好官反而一个个被随便安上罪名后流放或斩首,下场凄凉。
于是,除了何定羲外,很多好官也学会麻木不仁的过日子,久而久之老百姓们也认了,有个昏庸的皇帝,能平安过一日就算一日,不敢再有什么期待。
但一个恶人之女突然展现慈悲,是天道要变了吗?
许多人感到好奇,日日前往离富贵大街有一条街距离的西昂大街上,看着正在筹备中的、“宽仁堂”,据说这是樊芷瑜亲自取的名字,希望坐堂大夫都能本着“宽爱、仁慈”之心,视病如亲。
有钱好办事,不过半个月宽仁堂就布置得差不多,从其他地方招聘了六名大夫,各式药材整齐有序的放在一大面药柜上,抓药柜台、伙计、看诊的桌椅、文房四宝等等,甚至连可诊视隐私部位的隔间也有。
药堂还未开张,已有些穷苦人家在门外徘徊,堂里大夫都是樊芷瑜拉着卢老太医亲自面试的,除了医术之外,最重要的是,是否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在这样的条件筛选下,果然即使堂内未布置妥当,就有几名医者父母心的大夫就着简单桌子当街看诊,这画面也让百姓们叹为观止。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让百姓们不得不赞叹,讨论度更高的事。
那日在马车内看诊的病患,樊芷瑜每隔两日就会带着大夫前去那些病患家中关切及复诊,提供进一步帮助。
其中,有人住在京城近郊的一座大杂院,内有三个高烧不退的幼童,樊芷瑜去了几回发现那里生活条件极差,住户近四十人,老弱妇孺占了半数,于是差人送去伙食、衣物、棉被等等,但虽然是善心之举却受到不少白眼。
大多京城百姓都知道,那些人会沦落到大杂院生活,就是政治腐败,酷吏横行下的牺牲者。
有的官为染指民女、有的官为霸占百姓财产,随便扣了个罪名栽赃,夺取他人钱财或妻女,出狱后,便辗转来到大杂院住下。甚至,这儿也有出身官家,却因揭穿定国公或樊秉宽不成,反被拔官的可怜人。
这些侥幸仍活着的人有恨有怨,不只对仇人,对京城百姓亦然,他们气他们冷眼旁观,就算明白那些人不过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还是无法压抑心中的不平。
所以,他们离开京城搬到偏僻郊区自给自足,却敌不过病魔来袭,还是得带病患前往城里求医,但上天的安排却让他们十分纠结,因为在他们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的竟是仇人之女!
灰蒙蒙的天空下,这一片山坡地上座落着一连以砖建造,七屋相连的老旧大杂院,一旁有一垂柳婆娑的水塘,一些破旧补丁衣物晾在长长衣杆上,时不时的随风飘扬,另一边,几亩菜田里的作物明显营养不良,田旁堆放一捆捆的干草堆。
“樊姑娘还是别再过来了,虽然你帮了我们不少,可是这里有很多人讨厌你。”婧娘低声的说着,不安的目光看向另一间屋子前高痩阴郁的男子。
樊芷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瞥见一名男子,那男子叫杜汉,是大杂院中最恨樊芷瑜的人之一,他原有一美人妻,却让她爹的一名部下看中,闯入民宅将人奸杀不说,还放火烧了,但那名部下之后只被她爹派到江南做事,什么惩罚也没有。
在另一边砖屋前也有几名沉着脸,神色阴晴不定看着樊芷瑜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是因为她爹而家破人亡,不得不困居在这里度日的人。
重生一次,她知道大约半个月后她会出事,这里会有更多人因她死掉。
想到这里,樊芷瑜的心一紧。若非第一次到这里,发现这似曾相识的大杂院,见到前世骗她上当遭掳的聂老婆婆,又发现几道带着强烈恨意的眼神,她差点忘了自己前世被掳一事。
所以,她殷勤的过来释放善意,祈求上苍,盼前世发生的杀戮不会再发生,她爹手上不再沾染更多血腥。
思绪百转间,她定定的看着当日求助自己的年轻妇人,“婧娘,我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我是真心想替他赎罪。”
“可是那些人的恨太深了,小姐做再多怕也是无济于事。”靖娘说。
樊芷瑜知道自己能改变的有限,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不努力,就看着大宅院的这些人因自己而丧命。
然而,一旁的纪香跟苏玉在对上那些含恨或厌恶的目光,却是头皮发麻啊,不懂主子怎会如此勇气可嘉,不让人将支持物资送来就好,一定要亲自过来一趟。“小姐,我们走了,好不好?”
“是啊,小姐别忘了,梁家三兄妹要到府一聚的事。”
纪香跟苏玉拚命低声请求,提醒她前两日南越侯府送来帖子的事。
这事儿樊芷瑜还真忙忘了,她点点头,看着忧心忡忡的靖娘道:“那我先回去,两天后我再过来——”
“不,请别再过来了,我怕小姐会出事。”
靖娘是真的担心,她已经听到大杂院里有人提到要怎么利用樊芷瑜来抓樊秉宽那狗官,又要怎么将他千刀万剐,她怕到时他们也不会放过这美丽善良的好姑娘。“靖娘请放心,我身边有很多人暗中保护着,不会有事。”她出声安抚。
前世她鲜少外出,那一日是到庙里祈福,才让一名老妇——如今知道,就是大杂院的聂老婆婆请她帮忙,她才落单出事。这一世她已有防备,应该没事的。
当她带着丫鬟乘坐马车离开后,靖娘回过头,就见到杜汉带着几名特别仇视樊芷瑜的男女往另一边的院子走去。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追了过去。
晌午过后,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京城窄巷,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内,夏天擎与何定羲面对面坐着,看着室内的简单家具,再想到整个院子只有一名小厮伺候,夏天擎脑中响起何定羲曾说过的话,“我这地方,连小偷都不屑进来。”
思绪间,他再看着何定羲斯文中又带着刚毅的俊颜,神态自在,这段日子自己与他来往愈密切就愈欣赏他,能不受权势金钱诱惑,专注做自己坚持的事,还有他的豁达——死不过是一口气没了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夏大人再看下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何定羲喝了口茶后,挑眉笑道。
夏天擎脸色微微一僵,“我只是在思考。”
何定羲笑着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春雨,“既是如此,夏大人可以走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敢问天擎请求的事,可在其中?”他话中有话。
何定羲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他亦话中有话的笑着回答,“待有一日,夏大人敢犯颜苦谏某人,何某愿意考虑。”
夏天擎淡淡一笑,顺了主人意拱手告辞,一出厅堂,守在外头的齐江立即上前为主子披上披风。
他蹙眉,“齐江……”
“少爷这阵子晚睡,每天还有忙不完的事,连练功时间都没了,万一染了风寒要怎么处理那么多的事?这外头真的凉。”齐江是笨,但他护主,瞧主子每天都来这破房子耗了不少时间,虽然他不知道主子要这个全京城百姓都赞不绝口的何大人做什么,但他知道何大人肯定是不肯帮忙,主子才天天将大好光阴往这里浪费。
外头的确凉了点,尤其下了场雨,空气更显清冷,夏天擎也知道齐江的个性与老妈子无异,也只是关心,他系好披风带子,再步出这间连前院都看不到半株花草的宅院,乘上轿子回到三条街远的樊府。
甫下轿,就见到大门前有一辆陌生的豪华马车,他从容步入府内,管事就迎向前禀报,家里来了客人,是南越侯府的梁家三兄妹,小姐已经让他们备了茶点,一行人就在花园中庭,已待上两个时辰了。
夏天擎明白地点头,往中庭而去,齐江也连忙跟上。
庭园内花团锦簇,亭台楼阁、曲桥池塘,即使天空仍灰蒙蒙的,这造景豪奢的院落仍旧美得吸睛,而亭台内的客人显然正要离开,——步下石阶。
“天擎哥哥回来了,嗯……我邀请南越侯府的世子跟两位小姐来府中,谢谢他们曾帮我,那个……我忘了跟你说是……因为天擎哥哥很忙,所以……”
樊芷瑜有些语无伦次,她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梁芝芝、梁千千姊妹。
两姊妹的目光也落在夏天擎身上,他龙眉凤目,鼻若悬胆,加上身上那股尔雅的气质,就是个令人倾心的美男子。但外人不知,她们跟他也算熟识,“夏哥哥”也喊了好几年,只是他有个人人唾弃又畏惧的养父,因此在外她们并不会这样喊他。
夏天擎的目光迅速掠过两姊妹后,落在站在樊芷瑜身边的梁袓睿身上,“好久不见,梁公子。”
梁袓睿相貌不凡,一袭墨黑窄袖袍服,神态自在,身上散发着隽雅气息,一听他过于生疏的“梁公子”三字,挑眉微笑,“是很久不见呀,‘夏公子’。”
“夏哥哥你不公平,我跟二姊也同样好久不见,你却没说。”梁千千不平的出言抗议。
梁芝芝直接瞪她一眼,“大哥跟夏哥哥是同门师兄弟,交情与我们岂能相提并论,你嚷什么?”
樊芷瑜诧异的看向梁袓睿,“怎么,刚刚聊那么久都没听你们说……”
“我们三兄妹在仁文堂帮你一事,在京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事,依你跟‘天擎哥哥’好事将近的关系来说,应当也有跟他提吧?”
他看樊芷瑜尴尬的红了脸,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这心就怪闷的,不怎么舒服,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可刚刚聊天,我发现‘夏公子’显然没提到我这同门习武的师弟,既然没提,我怎么好意思自己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