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是妾 第六章 万年知县升官了
内院里好一阵忙碌,外院这儿褒正涛匆匆赶回来,见了英怀。
两人互相见过礼,英怀也就开门见山捡着能说的事情给褒正涛说了一遍。
褒正涛差点没掉了下巴,“你是说我女儿救了五皇子和一个宫人的命?”就算赏他一个耳光他也不信,那糊里糊涂的女儿哪来的能耐啊?
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脸蛋还没他巴掌大,个头没他肩膀高,是谁生给她胆子?
“下官教女不严,请殿下海涵恕罪。”
英怀笑得神秘。“不远的将来,褒大人做好升迁的准备吧。”托了女儿的福,不过,若是褒正涛是个贪赃枉法,不慎勤务,不知爱民的县官,殿下才不会费那个心,顶多给点银钱还礼罢了。
褒正涛惊疑不定,也没敢多问,送走英怀后到内院去探视女儿了。
原来一肚子恚怒,气女儿的自作主张和奋不顾身,想着见了女儿肯定要好好把她说上一顿,可一见到趴在小几上,用那只完好的手拿着小银汤匙吃杏仁茶的褒曼脸颊一大片剡伤及那可怜楚楚的模样,褒正涛火气什么的一下忘了个精光。
“你们这些个丫头,怎么就让二姑娘自己动手?”不问青红皂白,先吼了一嗓子再说。
这丫头怎么伤成这样?那些侍卫什么的都是死人吗?
丫头们一脸的欲言又止。
“爹,别怪她们,是女儿说要自己来的,姊姊煮的杏仁茶好好吃,您也来一盏?”说话的时候牵动伤口,龇着牙,褒曼还是细声细气的问道。
褒正涛瞪大了眼暗想摆起父亲的派头,可女儿略带樵悴的脸色,包裹着纱布的脸面手脚,这样单薄纤弱,小脸雪白的女儿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手指月复碰了碰褒曼的面颊,声音低沉。“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要是留下疤痕,看你怎么嫁得出去,将来可怎么办?”
褒曼把脸靠在她爹手上。“有爹养我,女儿不怕。”
被人爱护偏心的感觉真好,她的心脏微微地抽搐,心里又酸又涅,眼泪涌了出来。
“你这丫头!”褒正涛模了她的发,见她眼泪都出来了,以为她伤处痛,像小时候安慰她一般,低声抚慰道:“丫丫,没事,有爹在呢!”
这事算是揭过去,雨过天青了。
褒曼卧床期间,阿汝把她伺候得无微不至,无论大小溲,晚上泡脚洗脚,擦身子,每顿饭变着花样,若是褒曼想吃什么就下厨做,比平时伺候还要用心百倍,沉香看着都吃味了。
到了夜里,她也不和其他的丫头轮值,晚上就睡在外间矮榻上,褒曼有个什么动静,她立即能知觉,简直就像个随时警觉,把孩子护在自己双翼下的小母鸡。
褒曼并不觉得阿汝需要做到这样凡事不假他人之手,这是弥补心态,她觉得亏欠自己。
身为一个丫鬟,褒曼并不觉得阿汝有什么错,在强权下,一个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的侍女能做什么?不过是只蝼蚁。
吃着阿汝用去年摘下晾干的桂花熬煮的桂花黑糖米糕,褒曼吃完了最后一口,用热巾子擦了手。
“从今儿个开始你不用睡我屋里,也不用处处紧着我,就照我们平常过日子的样子就好。”
“姑娘觉得阿汝哪里做不好,阿汝可以改。”阿汝咚地双膝跪地。
“你把沉香的活都抢了,或许是想让我辞退她?”
“阿汝没这意思。”
“没这意思就起来,你跟着我这么些年,还不了解姑娘我的性子吗?把你那些自责都收起来,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小心翼翼的表情,咱们以前怎么过日子的,往后还是怎么过。别让我说第二遍了。”名义上她是丫头,但是吃住生活都在一块儿,和一个伴没什么不同,再说她记得上一世阿汝跟着她,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像沉香最后嫁了个小管事。
“二姑娘……”阿汝起身,很粗鲁的抹掉眼眶快要掉下来的泪水和鼻间的酸涅,声音微颤着说:“高炉上还有一炉子的芝麻饼,小丫头看着火,阿汝去看看好了没。”
“阿汝,咱们晚上吃萝卜菜吧。”褒曼追着阿汝的背影喊道。
“欸。”阿汝美滋滋的应了。
在病床上最是无聊了,能琢磨的无非就是吃食,好吃的东西最能安慰身体了。
再说萝卜是冬天的季节菜,这时候想吃好吃的萝卜得费一番功夫。褒曼想着用五花肉炖一铁锅萝卜,盛在砂锅里再加上炸排骨、鱼丸子、莲夹各种时蔬和菇类,熬煮成砂锅菜,那汤汁浓郁,萝卜绵软,真是美味得不得了。
等阿汝整治出这些东西,时间应该充裕,足够她整顿好自己的情绪了。
既然弄了砂锅,不如也请姊姊过来一道吧,她不在家的时候,姊姊一定没少担心害怕,就当作赔礼好了。
打定主意,褒曼拿起自己设计衣裙的册子和炭笔,把记忆里上辈子京里流行的服饰款式画了出来,当然更多的是胸衣,保守、冶艳、淡雅、明丽、风流、华美、简单……五皇子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攒钱才是正经大事。
半个月后,褒曼除了折了的胳膊,其他部分都好得七七八八,她把攒了许多的图纸献给褒姒看,不只茵茵和依依的眼睛都瞪大了,就连褒姐也有点阖不拢嘴。
“这也太曝露了……”
“照惯例,做两件姊姊试穿看看,要是觉得好,咱们就想办法上市吧。”褒曼也懒得和褒姒解释太多,她这姊姊骨子里就是个闷骚的,她能保证她穿上这些胸衣以后爱不释手。
褒姒想了想,脸色微红道:“你也给自己做个两件。”
“这是一定要的,不过缝制还是要麻烦茵茵和依依两位姊姊了。”
“我也可以在上头绣几个简单的花式。”褒姒生怕妹妹漏了她。
候在褒曼身边的阿汝和沉香眼巴巴的瞧着二姑娘,当初那两套衣裙的银子可让她们尝到了赚钱的甜头,这回二姑娘可不要漏下她们啊!
褒曼大眼滴溜溜一转。“阿汝你和沉香两个照我画的图纸剪,剪完,帮着依依角边缝扣子。”
几个人如火如荼的忙了开来,她又把李大和他太太陈氏找来,“李大哥,你帮我去买几个人回来,要女红好的,三个年纪大些的,两个年纪小的。再来,请人把咱们的裁缝铺重新整修,由裁缝铺改成衣舍,我听说你的媳妇也会帮着看顾店铺,所以我打算把买女性衣物的部分交给你媳妇负责,你和李掌柜的仍旧负责布匹买卖和进货部分。”
“二姑娘,这样能成吗?”李大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相信二姑娘吧,咱们的生意肯定能行的。”从一进门就没搭过半句话的陈氏倒是不担心。
她向来做事麻利,行事干脆,二姑娘给她的图册她已经看完,里面画着不同装束的美女,一共春夏秋冬四季十六套衣裙款式,衣裙装扮精致,样式新颖,都是目前市面上前所未见的,加上图样逼真,不禁令人叹服,要是铺子里能卖这些美丽的衣服,肯定会有人买,指不定还能轰动整个县城。
李大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向李全说了,李全做生意多年,生意眼光并不差,也赞同了这件事。于是父子唤来工人把裁缝铺重新装修并隔成了两个区域,一半卖女装,一半卖布匹,然后也买了几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和小姑娘。
然而,褒曼也不打算全部的服装都走高级路线,她还做了十几套小孩子的衣服,一两银子甚至半两也能买一件,一般小康家庭的孩子也能穿得起。
开张那天生意不错,一口气就卖出十几套衣服,至于那些主腰和胸衣则是卖到一件都不剩。
十几件衣服就赚了好几百两银子,加上那些内在美,几个人的工钱和嚼用全赚回来了不说,还有盈余。
褒曼开心的吩咐小厨房煮上一桌犒赏众人,她和褒姒也列席,丫头们起先是不敢坐下的,但是大姑娘和二姑娘喝两杯果子酒后便离席,让她们自在的吃喝,她们这才欣然接受。
离了席的两姊妹回到褒曼的院子正打算享用自己的席面,外面的仆妇却来报说谢湘儿来了。
这段日子褒曼忙得脚不沾地,一到晚上倒头就睡,各式各样的服装和内衣款式占满她的脑容量,她哪来的时间去想别的。
谢湘儿这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真心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她的新生活也不需要她,如果可以,她希望谢湘儿能彻头彻尾的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谢湘儿如何选择人生她管不着,也不想掺和了。
上辈子的谢湘儿让人杖刑了自己,要了她的命,老实说那是她活该,怪不了别人,两人如果交换立场,恐怕上一世的褒曼对待抢她丈夫的人,手段还会更加不堪。
可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她好好一个七品知县的女儿,再也不要争破头去当人家的妾。
就算是皇家的妾,还是大户人家的妾,都不必了。
她已经有更自在、更宽广的世界可以遨游,何必去当井里的蛙?
“好你个褒小曼,你不是说要来找我玩?这些日子连个消息也没有,你到底在忙什么?再这样没消没息的,本姑娘也不理你了!”
谢湘儿仗着与她熟悉,从来也没把褒家当回事,想进来就进来,门房和婆子没有人拦得住这位大小姐,再说她也经常在褒府出没,和二姑娘亲热得像姊妹花似的,谁敢去摘?
瞧谢湘儿熟门熟路的踏进内院来了,这也是褒曼活该,以前她就是这么宠谢湘儿的,惯得她越发对她颐指气使,越发没把她的家人当回事。
褒姒听见谢湘儿的声音,面无表情的道:“我回自己院子去。”连招呼都不想打就自顾自的走了,但踩了一步仍旧忍不住提醒,“那种人和她少来往。”
“谢谢姊姊提醒,妹妹心里有数。”
以往的褒曼可不会把她的好意听进去,这阵子见她不是家里要不就是衣舍,好像没有主动往谢家去过,妹妹或许是真的长大了,知道朋友也是要取舍的,并不是一股脑都是好的。
“咦,那不是褒姒姊吗?”谢湘儿正好看到褒姒的背影,她知道褒姒对她没有好感,但是不重要,只要褒曼这傻丫头肯听她的使唤就好。“我姊有事要回院子去了。”谢湘儿的年纪和她一样大,但是以前褒曼只要跟她在一起,很自然的就当起她的跟班、佣人和拍马屁的应声虫,这回褒曼没有立即迎上去,只是客气的笑着。
要说谢湘儿身为工部右侍郎的嫡长女,为什么会和娘亲寄居在远房叔父的家中,而不是和父亲住在京里享受该有的荣华富贵呢?
说起来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爹爱拈花惹草,眠花宿柳,婚后与青梅竹马又藕断丝连,气得谢湘儿她娘带着刚满十一岁的女儿回了娘家,外祖父母都过世后,谢侍郎失去最后掣肘的力量,索性把外室和私生女带进门,洋洋洒洒列举了嫡妻三大条七出之罪,无子、不事舅姑(公婆)、嫉妒,是宠妾灭妻的最佳佐证。
谢湘儿她娘拉不下脸,吃了闷亏,这下只能带着女儿依靠着兄弟在娘家过活了。
说也奇怪,这位花心的谢侍郎再娶之后仍旧只生女儿,按照现代医学的解释,生男生女可不是女方的问题,是男方的问题,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休想生出个带把的继承家业了。
但是这也给他更多往外发展的机会,这么一来,家里塞了更多的莺莺燕燕,家境复杂得难以想象。
当灵景王爷传出要纳侧妃的消息时,在富贵利益面前,他想的仍是自己和外室生的庶女,只可惜即便他的私生女己经拨乱反正成为嫡次女,仍旧进不了王府。大户人家最讲究的就是出身,家家户户谁家没有嫡女嫡子,干么去将就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假嫡女,再说右侍郎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小官,何必迎回这种姑娘来落人话柄?
又不是吃饱撑着,自找不痛快,皇族亲贵最在乎正统了。
直到这时,他才想到他还有一个嫡女还在外头呢,想让谢湘儿进了灵景王府。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不想见我,摆什么臭架子,以为我稀罕呢。”谢湘儿私底下是很看不起褒家姊妹花的。
她们爹是什么官,自己爹又是什么官,压根不能比,自己指挥使唤她们刚刚好。可气人的是,这对姊妹的容貌都不知道赢过自己多少,只要和她们站在一起,她就会沦为配角,注目的眼光从来不会落在她身上。
要不是看在褒曼好使唤,放眼整个县城再没有比她更听话的笨蛋了,叫她往西她不敢往东,否则她又不是犯贱,何必去哪都带着一个比自己漂亮的女子,无形之中她反倒变成附属品,自找气受?
褒曼的唯命是从让她在挫折感大过成就的人生里得到一丝丝满足。
“别说我姊坏话,我不爱听。”褒曼冷淡的说道。
她的姊姊是世间最好的姊姊,谁都不许说她坏话。
谢湘儿把柳眉一挑。“怎么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她,说她矫揉造作,什么鸡毛蒜皮的都要管,最是啰嗦了。”
“我现在明白她是为我好。”
谢湘儿撇了撇嘴,“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会儿你觉得好了?算了,不管她,我在外面腿都站累了,还不请本小姐进去?”
“不了,我正忙着呢,丫头们也都不在,没人奉茶,就不请你进去了。”
谢湘儿的眉更扬高了几分,心里有些不悦了。今天褒曼是怎么搞的,一个劲的不对。“得了,不进去就不进去,还稀罕咧。我听说你最近都在家里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卖银子,拿出来让我瞧瞧吧。”
“那些是商业机密,你如果想买麻烦屈驾到我家铺子去,那里多的是,任何花色都有,任君选择。”褒曼摆出在商言商的嘴脸。
谢湘儿整个火了,脸色也没了刚才的平和,这是要叫她拿钱出来?何时这狗腿的丫头学会跟她讨价还价了?
“褒曼,你哪里不对劲?竟敢用这种态度和本小姐说话?”她态度凶狠,眼暗眯了起来。
“没事的话请便吧,我很忙。”现在的她连应付都不想应付谢湘儿,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走各的阳关道和独木桥,这辈子她们俩就到这里为止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褒小曼,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别后悔,你以为我喜欢到你们家来,要不是看在你向来对我鞠躬尽痒的分上,才不会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既然你敢对我爱理不理的,就别怪我没道义!”向来都是她给褒曼脸色的,这一回反过来,谢湘儿恨不得握褒曼几个大耳光。哼,她最后别再回去求她,否则,她一定要叫她当狗爬进来见她!
谢大姑娘气冲冲的走了,她的丫头临走前也用奇怪复杂的眼光献着褒曼,向来抱着小姐大腿不放的丫头,这回是吃错药了吗?
这是不买帐的态度吗?
谢湘儿气冲冲的走了,褒曼不以为意,最好这位姑娘一怒之下跟她绝交,再也不会在她家出现。
至于谢湘儿口中的大好消息,褒曼不用想也知道,无非是攸关灵景王府选妃的事情,那已经与她无关了,绝非她这辈子人生的取向。
辛苦有了收货,激发了褒家娘子军的强大力量,褒曼再接再厉,干脆再分出尺码大小,一种款式的胸衣就做出四种尺码挂在铺子里售卖。
可褒曼一点也不满足,胸衣和衣裙只是开始,许多大户人家仆人的衣服都是成套的,根据四季不同,一般的大户人家多会养几个针线婆子负责给下人制衣服,如果可以把这些单子接过来,就有做不完的活儿。
她设计的那些衣裙就是钓饵,只要那些贵妇里有几个能想到这一层,就成了。
又要做胸衣,又要设计衣裙,人手明显不够用,作坊必须扩大。
于是她又让李大去买回几个人,刻意挑选过的人带回来后就交给陈氏训练。女红是这个时代女子生存的基本技能,不会的人少之又少,在训练上要求精和求精致,心灵手巧的人很快便能上手,在衔接工作上没有太多问题。
巴氏知道继女们把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也有些心痒难耐,觑了个空和褒曼商量自己想入股的意愿。
褒曼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待她点头后,巴氏拿出一张十万两大面额的银票。
“不瞒二姑娘说,这些是我全部的体己钱,放在我这儿就是死钱,越放越薄,倒不如你拿去用,母亲也好挣点零花。”
“那就给母亲两分利如何?月结、季结或是年底结算都可以。”
奢曼这么爽快,巴氏也不含糊。“就年底结算吧,左右我的吃穿用度还有着你爹供应,不差这点钱。”
一家人同心,其利断金。不过半旬,褒家衣舍就在同安县站稳脚步,那些大户人家在看见衣舍的做工、用料、设计上都别出心裁,纷纷把自家下人的制衣活儿交给了衣舍。
凡是需要洽谈、出头的事都由李大来,贩卖又有陈氏掌舵,因此并没有人知道褒曼才是背后推手,褒曼也乐得待在幕后,能不抛头露面、不影响爹的清誊,还能赚得盆满钵满,再好也没有了。
褒家的女人在府中忙得热火朝天,褒正涛却接到了派令。
他是有些懵的。既不是他任期届满的正常升调,他也没有走升职捷径,去向直属长官送礼行贿,这不上不下的时候突然来了纸派令,着实让人一头雾水。
他脑子转了一圈才想到当初五皇子的人送小女儿回家时,曾有意无意的提点过他那些荣调的话,想不到是真的。
他要他调了。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像褒正涛这种出身一般的读书人家,族中出仕的人寥寥无几,到他这一辈更是只有他一个,上没有助力,下没有可以承接的人,眼看着褒家这一支就要旁落了。
这知县他一做二十几年,他也知道间题出在自己不会媚上,也不会走后门打点的臭脾气上,每到年度政绩考核的时候他也不宴客,不知人情往来,这些官场陋习让他成为上司们最不喜欢的下属,因为他们在他身上拿不到任何好处,可偏偏他的声誊极好,好到县民年年都上万言书请他不要离开同安县,所以才有在这地界一待二十年不升任也不降职的万年老知县。
如今派令让他摇身一变成了正四品的骈州府知府,并且升按察使正三品职俸,也就是说他是四品的官却能拿三品的俸禄。
府台是承上启下的长官,和县官一样也分上、中、下三等,其认定标准是按照赋税多少来定的,府的上等标准为二十万以上。
可是骈州府在哪里?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找来《汉书·地理志》的舆地图,寻寻觅觅,觅觅又寻寻,最后手指头落在北越一个点上面,久久无法言语。
把褒正涛这耿直的汉子调到北越去,其实是云荣禄自行脑补,画蛇添足下的手笔。
云大总督想嘛,他和五皇子的交情非比寻常,难得他有求自己,说什么他也要把事情办得圆圆满满,况且五皇子说要赏他点什么,这就是要特别一点的意思对吧?
既然要特别的,不如把人安插到北越去让五皇子多个帮手,因此,才会有这么一出令褒正涛不知接还是不接的派令。
接了,就必须带着家人远去到蛮夷之地的北越:不去,派令都下来了,哪有他置喙的余地?
褒正涛回府把调派的事情和家人说了,几口人饭碗都放下来,有点错愕。
看众人的反应,褒正涛也知道这消息来得太过突兀。“几经考虑,爹认为你们娘儿仨都留在同安县,爹只身上任比较妥稳。”
“老爷!”巴氏哪忍心,相公是她的天,嫁鸡随鸡不是吗?就算他要去哪个旮旯处,她也得跟着,再说他又不是有父母要奉养,还是孩儿幼小离不开人,所以需要她留下来,她不愿意!
要她说,整个褒府就他最需要人照看了,她要是不在他身旁,他一应的吃喝谁照看?长随再贴身,能有她这娘子贴心吗?
所以哪有让妻女留在一地,他自己又去别地的道理?
两姊妹互看一眼,褒姒开口道:“爹在哪,我们姊妹也在哪。爹,你别想撇下我们一个人风流快活去。”
褒正涛眼暗差点掉了出来,瞪着大女儿。“女儿家家的说这什么话?爹哪是什么风流快活去,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也是千百个不放心,只是爹这回的派令给的奇怪,到任的处所也奇怪,这才想说我先只身过去,要是环境合适再接你们过来。”
他也很为难好不好。
“爹调派的处所有什么奇怪的?”褒曼还真好奇。
“北越骈州府,北越那地方听说一年到头都十分寒冷,尤其是冬日,风刮在脸上都能把人刮出个口子来,哪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受得起的。”
中央集权,即便是藩王封地,下面的官员仍是由朝廷指派,而藩王的属员,除了国相,皆由王所任命。
就连他们这些地方官也烧香拜佛千万不要去到那种地方,若是命运不济,卖田卖产想尽办法也要往上打点,盼望换一个运气更差的替死鬼。
他身为地方官,去到哪无非是想替百姓做点事,让百姓们过得安和乐利,去北越还是任何地方,他都没有意见。
但拖家带口还都是妇孺弱女,他就要掂量掂量,考虎的事情也多了。
“爹去哪,我们就去哪,北越虽然严寒,但谁说我们待不住。我们一家人不管去到哪都要在一起的。”对于父亲被派到北越,褒曼并没有多做联想,既然北越也有人能在那种酷寒所在住下,她们又有什么住不惯的?再说如果真的住不惯,三年后爹又接了调令,还是会离开的。
就像北极住了世世代代的爱斯基摩人,褒曼一直觉得人有无穷的潜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过不去的。
“这不是逞强就能说得过去的事,爹一去起码三年,或许六年一任,又或许像在同安县一待二十几载,可不是想动就能动得了的。”他还是觉得万般不妥。
“孩子们都这么说了,你也别那么坚持。天气冷,了不起棉袄多穿几件,火盆多生几个,还能难得倒人吗?你别把孩子和我都当成一捏就碎的豆腐。”巴氏对于相公要只身赴任这点坚持不赞同、不退让。
褒正涛环顾三个女人坚定的面孔,家里的女人通同一气站在同一阵线上,他是该高兴还是压力啊?
也罢,她们既然想跟着他,那就一起吧!
褒正涛的决定被三个女子给翻盘,举家随着家中的顶梁柱他迁,铁板钉钉的就这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