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劫 第三章
第二章
黝玄色大门徐徐开启,一名老者恭敬立于一旁。
“少爷,您回来啦!”老者抬头,眨了下眼,惊异的再眨了下,难以置信眼中所见的,“这位姑娘是……”
少爷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耶!
天啊!他是不是该准备去放鞭炮,欣贺黎家即将有喜事临门了?
“路人甲。”黎恪非淡道,跨过门坎,走进前院。
对陌生姑娘充满兴趣的元总管忙跟上。
“路人甲?”这姑娘姓路啊?
“去准备剪子、伤药、清水、布巾、绷带,再去药铺抓几帖药回来熬。”黎恪非迅速念了几样药材名。
“伤药?”容易被夜色所掩盖的一片血红在飘荡的衣袂上若隐若现,元总管揉了揉老花眼,快一步观察。“路姑娘受伤了?”他大惊失色。
“难不成会是我?”黎恪非嘴角微哂一撇。
“当然不可能。”元总管肯定道。
少爷十五岁那年就夺得武状元之名,在王朝待了一年就嫌闷而装病还乡休养。
他不仅拥有一身好功夫,亦是扬州城有名的黎安堂药铺之子,要瞒过太医诊治对他而言易如反掌,加上他不似一般学武之人身材壮硕,反而身型修长纤弱得彷佛有痼疾在身,任谁也想不到他的身子其实精壮过人,五脏六腑健康得可活百年。
“快去备妥我需要的东西!”黎恪非不耐烦了。
元总管啥都好,就是犯了很多老人家的毛病——鸡婆、好奇心重、爱管闲事……
要不是念在他从小看他长大,敬他是长辈,他绝对会缝了他的嘴。
“是!”元总管一溜烟跑掉了。
走进寝居,被放趴在床上的雍茗疼得眉头紧皱,即使已失去意识,嘴里仍不断的喃喃呓语,“别杀我姊……别……”
“少爷。”丫鬟青青捧着脸盆快步走进来。
“剪子。”
黎恪非头也不回,大掌往后一伸,青青连忙将剪子放置他手上。
拉起衣领,剪子毫不留情的将衣服剪成两半,手一拉,露出大片完美无瑕的光滑背脊。
箭身早被他折断,仅留手可握的长度。
已被止血的伤口鲜红血液微凝,箭身触目惊心的插在雪白背脊上,看得青青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昏过去。
“布巾给我。”又是头也不回的手往后伸出。
“是……”微颤的小手将雪白布巾放置掌心。
“转身!”青青怕见血,他清楚。
“是!”还捧着水盆的青青立刻转过身去,重重闭上眼帘。
布巾放置伤口处,一手压着,另一手反向抓住箭柄,略一施力,箭簇拔出,鲜血如喷涌而出的泉水,喷染上黎恪非的脸面,也喷上他的白衣。
“脸盆端过来,还有伤药跟绷带。”
“是!”青青抓准方向,闭着眼,将东西递过去。
清洗好伤口,敷上伤药,直到再也看不见血,黎恪非才叫青青过来一起帮他将雍茗扶起,在腋下胸口处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青青的眼儿忍不住暗暗打量雍茗窈窕的身材,心中赞叹她的骨肉匀称,肚兜下坟起的线条浑圆饱满,就连身为女子的她也忍不住脸红心跳。
相对于青青的好奇端详,黎恪非对眼前的美好观景彷佛无动于心,快速缠好绷带。
“少爷,药熬好了。”元总管在门口叫唤。
送药这事须由一家总管亲自送过来吗?黎恪非哭笑不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去端过来。”
青青一走过去,元总管立刻殷切的低声问,“怎样?那姑娘怎样?”
“她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有少爷在,算她命大。
“她跟少爷是什么关系?”这是元总管最关心的话题。
“不知道耶!”他们忙着帮那位姑娘裹伤,哪有时间问,况且,身为一个小小丫鬟的她也不敢问啊!
“找机会问一下!”元总管挑了下眉。
“喔……”元总管真奇怪,想知道不会自己问喔?
青青端着药汤走进寝居,此时黎恪非已坐在床缘,手扶着昏厥的雍茗,而她的头就靠在黎恪非的肩上,看上去好亲昵。
难怪元总管会这么关心。青青恍然大悟。
少爷都已二十了,却还没有许婚配,整日不是练武就是研究药材,若突然失踪了好些天,必是亲自上山采药去了。
从没听过他对哪家姑娘有兴趣,老爷夫人只要一找着机会就在他面前聊哪家姑娘贤慧、哪家姑娘美丽大方,可少爷皆无动于衷,让老爷夫人担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将来打算当和尚去。
黎家一脉单传,可不能断在这一代啊!
老爷夫人担心得要命,可对于打小就受宠的黎家独子,是谁也管不动的。
少爷这人一向任性,想考武状元就考武状元,当官当了一年嫌闷就装病还乡,现下他对医药有兴趣,一头栽入,就连教授他的舅老爷都称赞他有慧根,可对少爷性子知之甚详的黎家上下都清楚,他这项“兴趣”能维持多久,没人有把握。
这姑娘到底是谁呢?跟少爷是什么关系?就连青青也好奇起来了。
由黎恪非扶着,青青喂药,可昏迷的雍茗唇儿紧闭,药汤怎么也送不进去,倒全都喂给了她身上的素衣。
不喝药她的伤势不会好,这么重的伤拖一天就多一天危险!黎恪非沉着脸思索着该怎么将汤药灌入她口中。
是他救下的人,他绝不会让上天从他手中夺走她的性命!
“给我。”黎恪非拿过瓷碗,含了一口苦涩的汤药,直接以唇喂哺入雍茗的口中。
一旁的青青看得呆了,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一碗药汤喂尽,将空瓷碗放进呆愣的青青手中,黎恪非放下雍茗,盖上薄被。
“我去书房睡,她交给你照顾了。”顿了下,“半夜可能会发烧,到时再叫醒我。”
直到黎恪非人都离开了,青青还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愣着。
雁娘神色匆匆走进翠娘的楼阁。
正由丫鬟服侍绾髻的翠娘见雁娘神色苍白,心知有要事相告,立刻遣丫鬟退下。
“发生什么事了?”
雁娘急上前,附耳急述。
“雍荔受到袭击,雍茗下落不明?”
“对!”雁娘颔首,“不是说要杀的是雍荔吗?怎么会是雍茗下落不明,而雍荔人还好好的?”
翠娘狡诈的黑眸转了下,“一定是雍茗与雍荔在一起,她们俩是双胞胎,陌生人自然分不清!”
“而且你派的人被杀了。”不是说她找的杀手行事万无一失吗?怎么会出岔子?
“被杀?”是谁中途阻挠了她们的计划?
“怎么办?会不会被人知道是我们干的?”雁娘快急死了!
“别急。”翠娘要雁娘稍安勿躁,“那些杀手不认得我,就算真的有人救了雍荔,也不会知道是我们派的人。”
她向杀手委托的时候,是蒙着面、着男装,还刻意压低了嗓音,如此的缜密,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你确定?”
“当然!”
“那就好。”雁娘心上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走来桌前,倒了杯水润润喉。“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再找人杀了雍荔吗?”
“不!”翠娘摇头,“现在暂且按兵不动。这次袭击失败,雍荔她们必有所防备,更何况是谁出手相救还不清楚,得等水落石出之后才能再商谋接下来的计划。”
“喔!”雁娘点点头,表示赞成。
到底是谁救了雍荔?翠娘气恼的咬牙。
是谁在暗中帮助她们?在未得到答案之前就布下一步棋,将有可能引领她们走向死亡。
现下,她只能戒急用忍。
织厂一天不落入她手中,她就一天心难安啊!
翠娘愤恨的握紧了拳。
痛……
好痛……
快痛死了……
躺在床上的雍茗不住的申吟。
她觉得她好像一直在噩梦里头沉沦,一下子像被丢进冰窖内,一下子又像被丢入火堆里,痛苦难当。
黑衣人袭击的场景不时在梦里出现。
她不是梦到大姊被杀,就是梦到自己魂归西天。
还有那个白衣人,她一直以为他是仗义出手相救,想不到他才是真正的恶人,趁她不备,狠狠刺了她一刀!
那熟悉的苦药味又传来了。
每次她都想将那苦药吐出去,可却有股力量硬要她吞入,教她满嘴苦涩,却丝毫无反抗之力。
谁?
是谁在折磨她?
她要看清楚,狠狠的记下,待来日报仇!
她要用力看清楚!
水眸倏地张开,入目是一张俊美面容的大特写。
那俊容离她好近,近到她可看清楚浓密长睫,一双波澜不兴的双眸在她张眸的刹那有了隐约的波动。
她愕愣,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可那难忍的苦药味仍在她口中泛滥,强硬的灌入她喉中。
他……
他他他……
黑瞳往下,惊见那人的脸不只是靠她极近,甚至他的唇还贴在她的唇上!
“色胚!”小脸通红的她用力推了黎恪非一把。
无奈身受重伤的她半点力气也施不出,甚至还弄疼了自己,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醒了。
明知有他照顾,这姑娘的命已从阎罗王手中抢回来,但她一日不醒,他的心莫名的就一日沉闷,直到她美丽的水眸张开来,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我只是在喂药。”黎恪非语气淡然,好像他做的只是梳洗、用膳那种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喂药哪需要……”她说不出“嘴对嘴”这令人羞窘到极点的字句。
“你已经昏迷数天了,不这样做,药喂不进去。”
“是啊,小姐。”一旁的青青跟着解释,“本来是我喂你药的,可是你一直吐出来,我也没办法。”
“可是也……”
“不喂药你的伤好不了!”黎恪非的语气稍许严厉了些。“你受的伤只要稍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断魂。”
这么严重?雍茗愕然。
这么说来,这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实在不该不明是非,可是……他用那种方法喂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