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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心的距离 第六话 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丁又宁没在这当中纠结太久,隔日便给予同样坚定的答复。

他都敢为他们的未来搏一次了,她有什么不敢的?

公司方面,自然是投反对票,但是无论多少人劝说,她作这个决定有多不聪明、如何分析利弊,她还是要结这个婚,就算是拚着解约的风险。

唯一投下支持票的,居然是她的萤幕情侣搭档,秦锐。

“帅!宝贝,哥哥支持你。星光闪耀算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王道,我想爱都没得爱。”不然他也很想包袱款款收山,为爱放弃江山。

“谢啦。”她苦笑。只有他一人支持,好像不太够,不过她很领情。

秦锐自己本身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麻烦人物,做事向来只凭大爷喜欢,会这么说不奇怪,枫哥老要她跟他保持距离,以免被带坏。

但其实,她挺羡慕他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真性情,活得率性洒月兑。

一旦决定了,两人商量好时间,将对方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那个周末,是蔺韶华第一次到女方家拜访,不过她看起来比他还紧张。

利用一点时间,他们先在附近公园坐一会,临时帮他恶补特殊的家庭关系。

“那个……先跟你说一下,与我有血缘关系的是表叔,然后爹地……是因为他们……一起,所以……”有点难解释,小时候要跟老师说明她的家庭关系,都很困难,所以后来,干脆就不说了。

“嗯?”她说的二起,是那种二起吗?

由她的表情推测,八成是了。

“你很困扰吗?”他问。要跟旁人解释这个,确实不容易。

“才不会。小时候每次说,别人看我的表情都很奇怪,但我从来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好,他们在一起,明明就很好。”至少,比一般常规家庭,还要温暖。她没有妈妈,可是有两个很棒的父亲,悉心呵护、宠爱她,努力给她一个没有缺憾的人生。

那些来自外界的异样眼光,她看得多了,如果他也是……

仰眸,见他点头表示了解,并无过度反应,她这才放下高悬的心。一个会用歧异眼光看待爹地和叔的人,她不会嫁。

初步沟通完毕,她悄悄给叔报讯,通知他们快到了。

“走吧,他们在家里等了。”牵起他的手,返家。

稍早在公园,丁又宁对他说的那些话,还不至于令他太震惊,真正的震撼教育,是在进到她家门之后。

严君临……就是她口中的爹地?那、那些传闻……

三人成虎,曾参杀人哪!

幸好素来沉稳,他很快地掩饰过去,把持镇定,没有表现得太失常。

直到这一刻,他才能确认,她所谓的“在一起”,就是真的在一起,以牵手共行走人生路为原则,是他自己脑补太过,庸人自扰了。

他既好笑,又释怀,长时间以来,笼罩心房的乌云,一扫而空。

她侧首瞄了瞄他。“你心情很好?”

“普通。”从哪里看出来的?他自认情绪并不外显,甚至称得上隐忍内敛,她却能一眼就看懂他。

“少来。”食指戳戳他。眸采亮晶晶,嘴角都上扬了,最好这种心情是普通一般。

“你们还要继续在门口讲悄悄话吗?”严君临森森凉凉的嗓传来,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讲悄悄话,当家里没大人了是不是?

心肝小情人被抢走,有人显然奇蒙子不太佳。

“爹地、爹地、爹地——不要这样!”相处数十年,超懂得看某人眼色,她赶紧放软姿态上前撒娇,先模顺一家之主的毛,替心上人把路给铺得平平坦坦。

向怀秀看不下去,出面来把她拎走。

那是男人的事情,不需要她多事,要是这男人无法自己取得女方长辈的认同,他们也只能遗憾说声:慢走不送。

两个男人在客厅谈,丁又宁被叫进蔚房帮忙备菜,数度不安地探头出来瞧瞧看看,被向怀秀揪回来。

“你当你爹地是什么洪水猛兽?”一副怕心上人被吓跑的样子,女大不中留。

“哪有?”她绝对不会承认,因为小叔叔的另一半被整很惨,所以她很担心爹地没手下留情。

爹地从来都不掩饰“我家女孩是全天下最棒的,没有人配得上”的心态,她一度觉得,要娶她的人,八成得先踩过爹地的身体。

想想不妥,趁叔没留意,藉着添茶水溜到客厅。

爹地一眼扫来。“没想干么?”这句话不晓得谁说的,言犹在耳呢。

“……”自取其辱。

很有羞耻心地,自己钻回厨房。

清除完障碍物。严君临悠悠哉哉拿起桌上的资料翻看,霸气宛如听取属下简报的总裁架势。

不错,这家伙识相,晓得要自己把身家全呈上来交代清楚,虽说不用看他也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

不过,会在提亲事时,送上财务明细、健康检查报告,也算有诚意,够务实。

他无负债(除了一笔房贷)、无不良嗜好、身心健全、有正当工作、小有积蓄,乍看之下,确实没什么可挑剔。

仔仔细细看完健康检査报告每一栏项目,差强人意地点了下头。至少身体健康,生活习惯良好,他可不想宁宁嫁去没几年就守寡。“会不会唱小情人?”

“啊?”模拟过千百个问题,但没模拟到这个,蔺韶华懵了。这是哪年代的歌?明末清初?还是清末民初?

“要娶我家的女孩,只要做到这个条件就可以。”宁宁的前半生,由他守护,后半生,若有人能做到代替他接手这一切,那才值得他亲手将他的小情人交到对方手中。

蔺韶华当下,真的拿起手机Google了。

一字一字,看得专注,而后,以同样的庄重回应——“尽我所能。”

这是男人间的承诺。

“成交。”

达成共识,严君临头也没回,扬声道:“后面那两个,如果听够、满意了,可以开饭了吗?”

饭后,他们偷了空,手牵手溜到楼上。

丁又宁告诉他,这是爹地送她的二十岁成年礼,那时她还在瑞士读书,刚好楼上房子要出售,爹地便买了下来,跟她说,读完书,就回来吧。

爹地不担心她走得太远,但永远会在家里,为她留一席之地,飞累了,就回来。所以不管她是否结婚,这里她还是会偶尔回来小住,那是爹地的爱。

“那为什么不澄清?”外界把她和严总的关系,扭曲得如此不堪。

“说他是我干爹吗?”秦锐八成会说——早上干爹,晚上亚美蝶。

“……”也是。即便说实话,也只会被影射得更不堪,不如不说。

又宁很保护家人,手机里的称谓也谨慎小心,连他都是到了今天,走进她家门才知道。

严总的性向,多年前曾被炒作过一阵子,时隔多年,早已没人会再去关注后续,纯粹只是年代久远的一则小花边,她不希望因为她的关系,让家人再度被推到镁光灯下,受她的盛名所累,毁掉多年的平静生活。

蔺韶华张口、又闭上,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决定坦承。“我曾经……也以为你是严总金屋里藏的女人。”

她愕愕然望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他别开脸,拒绝作答。

好吧,她猜,不过就是赌一把了。

他心里,不是没有过矛盾纠结,却还是轻易地为她妥协,比起见不得光的女人,至少他可以提供她一个名分。

这男人小宇宙里的悲情戏演得精采绝伦,却什么也没说,只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等着她作出选择。

她既好笑,又觉心暖暖。

就算他以为,她只是想跟他来一段,及时行乐;就算他以为,自己不会是她人生中的选项;就算他以为,她的世界隐晦复杂……他还是陪着她,走到了现在,不曾想过要抽身。他其实,也不比她聪明呀!大家一起盲目,笨成一团的感觉,真好。

“韶华,有些事情,我不见得方便告诉你,但是只要我对你说出口的,就绝对不会是谎言,这点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回视她,轻轻点头。“好。”

离开她家时,时间尚早,他们绕路去挑婚戒,舍弃多余的掩饰,大大方方,与他十指交扣。

他看了她一眼,她洒月兑笑回:“早晚要说的。”早早曝光,也好。

于是,挑完婚戒的隔天,她上了各大报娱乐版头条,面对记者询问,她亮出右手婚戒,笑回:“我要结婚了!”

继两人的事曝光后,蔺韶华也找了一天,甩掉跟拍的狗仔,低调带她回去见养父母。

这几日,住家及工作处,成天地被跟监,实在是被跟烦了。

“辛苦你了。”丁又宁一脸歉意。知他生性低调,不喜张扬,如今平静生活被扰乱,没有一天能准时进办公室,他心情必然不会好。

“别说这种话。”既然决定要娶,就已预料到会有今天的情况,这些还只是最基本的小菜一碟。

想当然耳,这几天媒体报成这样,养父母那头自然不会不清楚,不用多作介绍,也已心照不宣将她当成自家人招呼,连薇霓都早早改口,大嫂长、大嫂短,喊得可亲热了。

两人被留下来用餐,餐后蔺韶华被养父叫去泡茶聊近况,丁又宁被叫上天台,说是帮忙照看顶楼晒的花菜干,其实是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想私底下对她说。

蔺韶华的过往,这段时间已被各方狗仔起底得差不多,包含由小到大读什么学校、创业经历,身家背景等等,她每天看报纸都有新发现,但狗仔扒粪功力再强,有些私密事,还是没本事挖的。

养母说,韶华是八岁来到他们家,在这之前,待过一年育幼院。

他们跟韶华家原是邻居,彼此相熟,她也觉得韶华这孩子乖巧,懂事早熟,小小年纪就懂得照看母亲,颇得她的缘,也格外令她心疼。他母亲一时情绪极端,走上轻生的不归路,是他们家第一个发现,报警处理。

韶华被安置在她工作的育幼院一年,她与丈夫商量再商量,思虑周全后,着手打点领养手续,将韶华接回来。

关于韶华的家庭状况,过去言谈间,多少由他生母那儿知悉一些。据说他本来有个健全家庭,父亲开间小小的贸易公司,一家三口家境宽裕,倒也完满幸福。

偏偏千不该万不该,那男人鬼遮眼,犯上七年之痒,恋上了个小明星,爱得死去活来,没她不行,毅然决然抛弃家小,那时韶华都还不满五岁。

原以为真爱无敌,情比金坚,可讽刺的是,那小明星不过是演了多年戏,要红不红,扶不上轿,当了一辈子三流演员,私心打着想找稳定饭票的算盘罢了。

毁了人家一家子,却又在有更好的选择时,攀上条件更佳的金主,韶华的父亲才真正清醒,惊觉自己犯了什么蠢。

他曾经回头找过发妻,那韶华的母亲也是个硬脾气的,当下将他轰了出去。男人惊怒悲愤,生无可恋,竟干下傻事,与小明星同归于尽。

消息传来之后,没多久,韶华的母亲也跟着去了。她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丈夫,只是一口气闷在心里出不来,三年多的屈辱痛苦,实在心难平,哪知道丈夫吃她几次闭门羹,便走上绝路。

“韶华会跟你在一起,我其实挺意外的。”他很反感那些徒具美丽皮相的女明星,贪图享逸,虚荣浮华。

不能怪他对艺人心存偏见,他的家几乎可以说是被女星一手毁掉的,实在难有好感。

他妈妈也该骂,虽说被丈夫抛弃确实是苦,但也得想想她身边还有个儿子,却成日沉浸在自身的悲愤当中,怨天尤人,情绪极端,轻生那一年,还逼着儿子发誓,这辈子不会跟女艺人有任何牵扯,否则必不得善终。

哪有这样为人母的,恨女艺人恨到连儿子都诅咒下去,简直变态,难怪在韶华心里,埋下那么深的阴影。

但……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命吧,三百六十五行,韶华偏偏谁也不爱,独独挑上了个女明星。

这是他们的缘,避不掉,只希望,会是一段善缘。

“韶华这孩子,看似坚强,可是他的脆弱、还有伤口,是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无坚不摧。”

或许,丁又宁的出现,就是为了修复他心口那道陈年旧伤,女明星种的因,由女明星来了结这个果。

这韶华,想来也着实教人心疼。从小,心里就藏了这么多苦,却一句埋怨也不曾,反而年少老成,帮着担这个、担那个的,沉稳好似能担尽一切烦忧。

当初收养他,本是想给他健全的家庭成长,可其实,他身为家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总是很有自觉地帮着她照看两个小的。

薇霓倒还好,女孩家就是疼着护着,别让她在外头受委屈、被欺负,反正孩子没长歪,乖乖巧巧,也左一声蔺哥,右一声蔺哥,当他是长兄敬爱、受教。

伟松就令人头疼了,自觉是大老板的命,满月复才干无处发挥,想着做生意赚大钱,却又不肯按部就班来,老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做什么赔什么,这些年都不知惹多少麻烦。

也幸好,有韶华担待着,否则她白发不知长多少根去了。

明明只小韶华两岁,怎就没有韶华一半懂事,一度想放弃,任他自生自灭算了,可终归是自个儿肚皮里出来的,放不下。

“我也不只一次跟韶华说,要他别管伟松,但他总是不听。”孩子是她生的,被拖累是她的命,但韶华没有那个责任,也没有义务,她不想连韶华都被耽误。

每当想起这些,总是觉得又心疼,又亏欠,把丁又宁叫上来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她多疼他一些,他担待得太多,也该有人来疼疼他了。

丁又宁被说得很心虚。她好像……也是被他担待的那一个,一路以来,都是他在包容迁就她居多。

回程的路上,蔺韶华开车,她坐副驾,不住地偷瞄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好吗?”

“没有啊。”她迅速摆出一脸天下太平。

“如果是我养母跟你说了什么,不用放在心上,我没有那么讨厌艺人。”

最好是。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初识时有多给她脸色看?

证词太薄弱,蔺韶华只得补上几句:“至少不会迁怒到你身上,这点我分得很清楚,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那个了,我只是在想吕伟松。”刚才在吕家没见到人,从他养母口述的讯息来看,不太妙。

原来,他这儿也有个麻烦包啊……叹气。

他神色一动。“伟松元性不坏,只是太想证明自己给大家看,又不肯脚踏实地慢慢来,总想一步登天。”

于是,连累他得时时替人擦。

不必多说,她完全懂下文。

蔺韶华开业两年,听爹地说,在业界口碑不错,营收稳定、客源稳定,出门却还是以计程车或大众运输工具代步,用膝盖想也猜得出,八成就是太勤于替某人收烂摊子,导致自己至今连车都没能买。

“你明明可以不管的。”连他养母都叫他抽手了,他自虐吗?

“我如果不管,就会落到我养父母头上,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说穿了,他是在替养父母担,不是替臭小鬼担。

见她静默不语,他复又道:“这是我的问题,不会影响到你。”

她白了他一眼。“都要结婚了,分什么你我。家人没有办法选择,这我明白——”顿了顿,说来真是家丑,她这头也有一个,不过不必让他知道,反正她处理得来。

那个人……连她的婚礼都没有意愿参加,说来干么?

她不是没有提,但那人一开口只在乎礼金桌有没有人处理、牵她的手走红毯的是谁,如果连他的女儿要嫁,都让向怀秀抢尽风头,他何必去……

由出生到现在,是爹地和叔抚育她、用尽心思让她无忧无虑成长,她要嫁,牵她的手走到红毯那端的人必然会是他们,这点谁也无法动摇,虽然说了,叔一定会退,他从来都没想争,只要她的婚礼完满无遗憾就好,可是她不能让叔委屈。

婚礼,是在一个小教堂低调举行,不收礼金,只请身边至亲到场观礼祝福,不会有大批媒体、以及生父期待的丰厚礼金收入。这是她主动提的,那种动辄千万、浪漫奢华的海岛婚礼,她不是办不起,但考虑到蔺韶华的心情,她宁要小小的温馨婚礼就足够。

她要嫁的,只是这个男人,不是形式。

双方交谈没有交集点,于是不欢而散。

说不难过是假的,她还以为,跟他说这件事,至少可以得到些许来自于他的祝福,以为他会想到场亲眼看着女儿出嫁,找到好归宿……

是她想多了,除了每月固定给予的家用,他们其实,不要有过多交集会比较好,心才不会期待一次伤一次。

幕后小剧场

别说旁人,严君临自己一度也认为,要从他手中娶走宁宁,除非那个男人比他强,够资格接替他,一辈子守护宁宁,否则,他说什么也不会点头。

“太弱的,就不必带回来了。”从小,丁又宁就听这句话听到大。

“那我不必嫁了啦!”小女孩嘟嘴抱怨,怎么可能会有人比爹地还厉害。

“嗯哼。”面瘫严总默默接受了女儿的崇拜,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已开满小花。

直到许多年后,小女孩长大,第一次告诉他,想带个人回来给他看。

“你觉得,他比我强?”他说过,比他弱的,免谈。

丁又宁摇头。“没有。”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觉得世上有谁比爹地强,爹地在她心中,是神一样无法撼动的地位。

严君临挥挥手,正准备打发她回去睡觉,她轻缓地接续:“但是他跟爹地一样,是一个会努力让心爱的人幸福的那种男人。”

他一顿,望去。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很安心、很踏实、很一快乐。”比拥有全世界条件最好的男人,还要快乐。

这是女儿长道么大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在提到某个人时,散发出这种幸福小女人的甜甜笑意。“你,很喜欢他?”

“嗯,很喜欢。”

严君临凝思了会,抬手宠爱地拍拍她头顶。“那,带他回来吧。”

当晚,他大幅修正了选婿条件,要娶走他家的女孩,不必赢过他,只要臝得宁宁的心、宁宁的笑,就已足够。

于是,那个男人轻易地由他手中,娶走了他最锺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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