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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落(2017) 第四章

在杜婆婆的强力放送下,朱小小要嫁贝勒爷的消息在整个巿场沸腾了起来,大家争相走告,老老小小全动员帮忙,没半天光景,新娘已头戴凤冠,一身大红嫁衣,红头巾也盖好了,拘谨的坐在残破的屋子里,让被两位好友半推半就拉来迎娶的勤敬给迎上了轿子,直接扛到季治平所住的大宅去。因为他家刚好没大人在,他这名少爷便作主把家里的客房当新房,派下人将里里外外布置得喜气洋洋。

而黄子健则充当礼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像是担心有人后悔似的,他喊得极快,而朱小小的爹娘也怕有人后悔,头点得一样快又急,甚至担心贝勒爷会看他们这对寒酸的岳父母愈看愈讨厌,所以匆匆打包近半桌的菜后,就先回他们的破屋去慢慢享用了。

勤敬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好像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完成了他的终身大事。

最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不少男人流下男儿泪,说是舍不得朱小小,真是莫名其妙,他还想让出去呢!

不过,他跟朱小小早早就被送进洞房,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喝了交杯酒,而外头一场热闹非凡的筵席也已开桌,他被好友硬拉出去连灌了好几杯酒,就连那些热情朴实的老百姓,个个也是豪爽的对着他直敬酒,让他不得不抓准时机溜到后院去稍喘口气,免得喝挂了。

吐了口长气,他抬头看着月儿。

老天爷,朱小小真是他命定的伴侣吗?

一想到她那些三教九流的粗俗亲友,他的额际就微微抽痛起来。他会不会太过羡慕御沙跟夏芸儿的爱情,所以一头栽入命中注定的迷思里,而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别喝了,杜婆婆,妳醉了!”

寂静的后院里,突地传来另一个焦急的声音。

“喝,当然要喝,不过我没有醉,只是太高兴了,妳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一开始黄少爷跟季少爷来找我……嗝!”杜婆婆打了个酒嗝。

她的话引起勤敬的注意,他往后退一步,将自己隐身在月光下,就看到一名小姑娘扶着脚步不稳的杜婆婆,口中直嚷着“妳醉了”。

“没、没有,我说他们两个少爷来找我,因为我跟小小很熟嘛,他们要我帮忙,要我一大早啊,带着小小到……”

勤敬愈听愈不敢相信。该死的,他娶朱小小,竟全是好友们搞的鬼!

黑眸窜起怒火,他猝然走了出去,大步经过目瞪口呆的杜婆婆及她身边那名小姑娘,直接到了新房,拉起仍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我们走。”

“走?”走去哪?

勤敬不答话,只是绷着一张俊颜,扣住她纤细的小手,拉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她,穿过莫名其妙的众多宾客后,直接上了府外的一辆马车,就往她住的破宅子驶去。

“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季治平跟黄子健这才看到杜婆婆神情紧张,在后院拱门旁拚命跟他们挥手,他们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在听到她说了什么后,差点没有昏倒。

完了,勤敬肯定是去退货了!

不久后,勤敬的确拉着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朱小小回到破屋,向她的父母说明完这整件乌龙婚事后,面无表情的道:“我跟小小姑娘尚未洞房,也算是完好无缺的将她归还。”

“抱歉,货物既出,概不退货。”

这可是头一次,朱小小的爹娘口径一致,虽然他们的理由大不同。

对朱小小的爹来说,那厚厚的一迭银票多吸引人啊,女儿嫁过去了,虽然是泼出去的水,可相信经常,孝顺母亲的女儿多少会捎人塞些银两给她娘,这不等于有了一座金山银矿可以挖了?

而朱小小的娘想的却是女儿能嫁给贵族,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像她一样,苦了大半辈子仍是两袖清风,为钱辛苦为钱忙。

所以两人很坚定的将勤敬请了出去,也给女儿使个眼色——下回别乖乖让人带回来,免得被丢下了,那可怎么办?

瞪着被关上的破木门,勤敬有股想一脚踹破它的冲动,但他忍下来了,看向仰头看着自己退不了货的新娘,“好了,妳也明白事情的始末,妳怎么说?”

她耸个肩,“两个字,活该!”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我说活该!”她受不了的再说一遍。

难怪,她就觉得有问题嘛,虽然每个人都说她是天仙美人,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小镇之花、菜巿场之花,老天爷怎么会将尊贵的贝勒爷配给她呢,何况两人还有猪肉之仇呢!

勤敬不敢相信的瞪着她,“妳这个——”

“娶了就是娶了,虽然我没有非得要当福晋,但谁叫有人交了损友,再加上自己的笨脑袋——”

“笨脑袋?”他咬咬牙。这小家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是啊,你选老婆的方法跟一些千金小姐抛绣球有什么两样?绣球丢给乞丐,嫁不嫁?嫁啊,万一你的戒指是让个女乞丐捡到,你就不娶吗?”

“妳!”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激得回不出话来,而她还是个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女子。

“我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爷就一定跟着爷了。”

“我想再多的银票,也改变不了妳的决定?”

“都是夫妻了,谈钱多伤感情。”她回答得正经八百,“可是夫君有疑虑,妻子就要回答,而这个答案就是,不会。”

不是她厚脸皮,而是他吃饱撑着玩小孩子把戏,又被朋友耍了,她从头到尾可都是无辜被卷进的人,凭什么他要她时,她就得嫁,他不要娶时就说要退货,那她算什么东西?

勤敬清楚的看到她那双清灵眸子透着几分顽固与不平,他知道他甩不开她了。

此时,季治平两人也乘着马车过来,一下车,就见到勤敬脸上的不悦。

“勤敬……”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走过他们,一边说一边往刚刚他们驾过来的马车走去,“那辆马车我要了,我要跟朱小小回天津。”

两人顿了一下,连忙追上前,异口同声的道:“这么快?”

他脚步倏地一停,朱小小也连忙煞住跟随的脚步。

勤敬冷冷的质问好友们,“敢问两名『挚友』,这儿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身子一僵,头一低,再偷偷互瞄一眼。他们只是闹着玩嘛,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乖的任他们摆布啊,他又不是没逃过婚……

于是,勤敬跟朱小小这对误打误撞而结成的小夫妻,就在这皎洁月色中,坐上马车踢踢哒哒的前往天津。

一样的月光下,离这里数百里远的成都街上,有另一辆马车也正踢踢哒哒的行进着,来到一栋豪华而隐密的大宅院前,马车停了下来,接着,大门迅速被拉开,待马车进入后,门又立即关上。

大宅院里,一名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在一名尖嘴猴腮、一名虎背熊腰及一名神色冷沉等三名年约五十开外的男子迎接下,一起步入灯火通明的屋内,一行人转进书房,推开书柜,进入一密室后,这才交谈起来。

不久,四人又陆续离开密室,其中三人再次恭送那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离去,但就在他坐进马车的剎那,一张不输女子的漂亮脸蛋短暂的暴露在银色月光下,而这张粉雕玉琢的脸,竟跟勤敬长得一模一样。

见马车离开后,留下的三人互拍肩膀,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何大人,咱们可都要飞黄腾达了。”一人说。

“就是,一切都听勤敬贝勒的指示就没错了。”何大人再看看其他两人,“杜将军、宁大人,再过不久,我们可都能捞个国公或王爷来当当,此时,大家可是同在一条船上,行事可得更加小心。”

“我说何大人,『勤敬贝勒』都交代了还要你说,你就安心的等着当你的国公吧。”

“是是是,哈哈哈……”

此时,皎洁银月突地被几朵乌云层层遮蔽,彷佛预言着一段争图霸业的阴谋已经悄悄开始了……

天津。

“咦?是勤敬贝勒。”

“真的耶,但那个粉女敕粉女敕的俏姑娘又是谁啊?”

“瞧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又好笑又可爱……”

喧嚷热闹的街道两旁商家摊贩林立,一辆豪华马车哒哒的经过,由于这马车速度慢,帘子都拉得开开的,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坐在里面的勤敬跟一名眼生的大美人,而且,那个看来才十四、五岁的俏美人是跪坐在马车上,整个上半身就倚靠在门边,睁着那双又圆又大的璀璨眸子看过来看过去,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不时还发出令人发噱的惊叹。

“哇——”

“哇!”

“哇……”

只见勤敬眉头揪得死紧。真受不了,御沙的妻子夏芸儿虽然是个鬼灵精,可是她知书达礼、温柔又执着,他的妻子却像个乡巴佬,土味十足!

“哇!”

一抿唇,他突地倾身向前,一把将帘子扯了回来,遮住路人好奇的目光。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朱小小差点被甩回来的帘子打到,好在她反应快,往后一缩,只觉得莫名其妙,便回头问他,“爷干啥把帘子拉上?”

这还要问?他俊脸一沉,“朱小小,再怎么说妳也是个福晋,发出那种声音能听吗?那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呆滞表情又能看吗?”

厚,原来是在嫌弃她啊!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是没见过世面,也没离开过那个小镇,但我的表情可不是呆滞,那叫又惊又喜,因为我没想到这儿这么热闹。”

“不管如何,别发出那种声音,那很愚蠢!”连他都觉得丢脸!

“那是自然反应,怎么?一个堂堂贝勒娶了我这种村姑很丢脸?”

被她洞悉思绪,勤敬更不高兴了,“如果妳不受教,一定要让外人知道妳就是这么俗不可耐,那我的确不打算对外公布我娶妻的事。”

“我是你的妻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不想公布就不公布吧,我会拭目以待,什么叫做『纸包不住火』!”她突地拧眉,好奇的问:“这句话应该可以这么用吧,我听过,可没上过学堂。”

“妳!”他咬咬牙,气得差点说不出话,“还真是可惜了,妳这么会说话却没上过学堂。”

她听得出来他在讽刺她,“我没上过学堂,不过巿场里人来来往往的,他们的对话绝对比学堂上夫子教授的还要精彩,要不我怎么可以跟你斗嘴?”

她得意扬扬的朝他挑挑眉,又拉开帘子,看着熙来攘往的热闹人潮,继续发出赞叹声,管她身后有一双气到不行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她朱小小就是这么土,怎样!

如果可以,勤敬希望他可以马上消失不见,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得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可能让这阴错阳差娶进门的土包子,原封不动的再从他的人生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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