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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请纳妾 第十章

第四章

天蓝水绿,海天一线。

几艘客船与货船航行在河面上,相继驶进码头,远处有几艘规模小一些的内河船,不久前才驶离,在深阔的江河上掀起涟漪。

此地是“汴淮”,位于皇京的东南角,正巧是京畿多条内陆河汇集入海的重要场域。

朝廷不仅在此设立市舶司,造船与修船业亦顺势在此大兴而立,官造与私造皆有之,汴淮更是东周漕运的重要枢钮。

为了容纳这些往来运输的船只,朝廷在汴淮陆续建了几座码头,相关船业与私人船运随之蓬勃发展起来,带动了这一带的海运商机。

主走海路的船坊,多聚在虹鹊桥这头,会循海路船舶的,大多是往来元魏与他国的商贾,偶尔混着他国行商的异族人,因此出入分子较为复杂。

走内河的船坊,则多聚在虹鹊桥另一头,多是往来南北的东周百姓,抑或是南货北卖的载货商船,出入分子较为单纯。

桥上除去船坊之外,大多是简陋的食肆与酒铺,以供船夫或行船人休憩吃饭。

此时,一身男子装束,穿着月牙色锦袍,外面披上一件鸦青色披风的沈芯婕,端坐在桥头的食肆里,吃着一碗只要两枚碎银,外加两颗鱼兜子的大燠面。

这面的气味与口味,与记忆中她最爱的台湾干面相似,她吃上第一口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小姐,饼买好了——哎,您慢点吃,小心噎着了。”

同样穿着一身男子装束的金宝,拎着包裹在油纸里的一长串大饼,去而复返。

沈芯婕吃得正欢快,感动得热泪盈眶。“金宝,这面太好吃了!比枢密府里的东西要好吃太多了!”

金宝一脸困惑,枢密府里聘的可是京中顶尖大厨,烧出来的菜几可媲美皇宫菜,这几枚碎银一碗的大燠面,哪里比得上呢?小姐真是……

“你都买了些什么饼?”沈芯婕放下木箸,迫不及待地接过金宝手里那串饼。

“我买了油饼、蒸饼还有糖饼,小姐你不爱菊花味儿,所以就没买菊花饼。”

“太好了,一会儿上船就能好好享用了。”

“上船?”金宝愣住。

沈芯婕嘻了下,连忙改口:“我是说,一会儿去码头晃晃,正好能一边欣赏海景,一边吃饼。”

方才趁着打发金宝去买饼时,她已经跟一艘船家谈妥,等会儿开船给她留个位子……这事当然不能让金宝知道。

她可是假借出来置办妆奁的名义,好说歹说才把金宝骗出来。

“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吧,管事不知道我们偷跑出来,要是发现我们不在府里,肯定要出大事了。”金宝不安的劝道。

“等皇帝派来的老御医走了,我们再回去。”沈芯婕咬了口鱼兜子,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

“啊?我怎么给忘了,今儿个老御医要来府里给小姐诊脉呀!”金宝当下直犯急。

“不急,不急,我们吃完了面再走。”反正那些人都把她当成疯子,她何苦回去任人摆布,不必猜也知道,那个皇帝肯定不安好心。

“小姐!”金宝急得红了眼眶。

沈芯婕慢条斯理的吸完最后一根面条,放下木箸,假意取出绣花荷包翻了翻。

“金宝,糟了!”她慌张的低嚷。

“小姐怎么了?”

“我钱没带够,不够付面钱。”

“啊?这怎么可能……”

“我把银两全给了你,让你去买饼了。”

“不会吧?”金宝惊慌失色地觑了一眼食肆老板,那是个露出两条膀子的粗壮大汉,肯定不好相与,更遑论是赊帐了。

沈芯婕扯了扯金宝的手,压低嗓音道:“我在这儿等着,你赶紧回枢密府取钱来。”

“这样……好吗?”金宝一想到要将主子独自留下,当即犹豫起来。

“难不成你敢向老板说我们要赊帐?”她暗暗指向正高举菜刀,剁着刚起锅的抹肉,神情颇见凶狠的食肆老板。

看着那刀起刀落,冒着热烟的抹肉,被利落地剁成两半,金宝瞅得一惊一乍的,脸色发白。

“不成不成,那老板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不如我留在这儿,小姐赶紧回枢密府取钱过来。”

沈芯婕听了差点晕倒,这个金宝也太死忠了!

“不行,面是我吃的,我理应留在这儿等,况且皇京的路我又不熟,万一迷路可怎么办?还是你去吧。”

万一小姐迷了路,那可就糟了!小姐在这儿等着,还比较安全。金宝闻言,甚觉有理,随即起身。

“小姐且在这儿稍待片刻,千万别乱跑,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取钱来赎小姐。”

“快去,快去。”沈芯婕直搧手。

金宝一脸视死如归的奔出食肆。

这一头,只见沈芯婕重新拿出锦缎绣花荷包,取出该付的面钱往桌案一搁。

“跑堂大哥,我把钱搁这儿。”

“欸。”

沈芯婕抟着金宝留下的那串饼,一派轻松的晃出食肆,来到位在码头八字桥旁的水巷,与方才谈妥的船家打招呼。

“船家,船几时开啊?”她望着绑在码头边的一艘藤舟,以及远远地正要靠岸的落脚头船。

“姑娘,你就一个人搭船?”船家目光上下端详着她。

尽管沈芯婕一身男子装束,可她肌肤白皙,眉眼清丽,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

“嗯。”沈芯婕毕竟是现代人,并不觉得女人单独走动有什么不对。

“姑娘这是准备上哪儿?”船家好奇地问。

“南方。”她记得娄易提过南方,早想好逃婚后便去南方。

船家指着刚靠岸的一艘货船,道:“这艘货船工艺上好,十分稳固,能载货亦能载人,包准安全,而且船速又快,只不过这船资嘛……”

沈芯婕打开荷包,取出一枚白银,爽快地递给船家。“喏,这够不够?”

船家目光倏亮,捧着双手接过。“够够够!太够了!连回程的船资都够付了。”

“回程的船资……”沈芯婕微怔。

离开皇京后,她还会再回来吗?

不了,不回来了。说她自私也好,她不想为了岑巧菱,被迫与不相爱的娄易绑在一起。

为了她好,也为了娄易的将来好,她离开皇京后,还是别回来得好。

“开船啦!”船夫站在船头,朝码头方向吆喝。

沈芯婕敛起心神,拎着手中的大饼,随着搭船的队伍一同上了船。

在她发病之前,她曾幻想过与未婚夫搭上邮轮,到美丽的地中海度蜜月,这也是为何她会选择走水路去南方的原因。

上了船,沈芯婕站在甲板上,靠着船栏,眺望逐渐远去的繁荣码头,以及云海深处那头,依稀可见的繁盛皇京。

向来独立自主的她,鼻头微酸,竟觉有些伤感。

这里不比二十一世纪,既没有便利的电子产品,更没有网际网络,她这一走,往后应该再也见不着娄易……

“娄易,对不起,请原谅我。”沈芯婕喃喃低语。

好了,不想了,她的个性本就不爱伤春悲秋,还是进船舱品尝金宝替她买的饼吧。

沈芯婕垂眸,望着手中那串饼,露出馋嘴的微笑,蓦地,忽觉身后有人接近,她下意识回身望去——

才刚看清身后站着一名陌生男子,后颈陡然一沉,某个穴点被击中,异常疼痛,下一刻,她眼前发黑,当场晕厥过去。

惨了,她这是被绑架了?这些古人也太无法无天,居然大白天就直接掳人!

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沈芯婕脑中掠过一张俊美冷峻的面庞,她当下有些惊讶,只因她很清楚,人在危难时刻,想起的那个人,往往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不该是娄易的……即便理智上清楚,这里是另一个时空,凯勋不可能来救她,但,人在危急之刻,哪还有理智可言?

可偏偏她脑中浮现的人,不是凯勋,竟是那个冷冰冰的娄易……

沈芯婕是被间醒的。

她试着睁开眼,却发现视线遭到异物遮蔽,手脚又不能动弹,心下登时一凉。

……她又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但,很快地,她发现是自己太紧张了,她的手脚还能动,只是被反绑在腰后,至于视线被遮蔽,那是因为她被装在一只麻布袋里。

“幸好……”她虚月兑似的放松下来。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回笼,她想起自己搭上船没多久,便让一个奇怪的男人打晕……再醒来后,就成了被绑在麻袋里的肉粽。

蓦地,身旁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沈芯婕怔住,不敢轻举妄动。

一只手模上麻布袋,尽管看不清楚,可从对方模索的手势来判断,对方似是在确认麻袋里装的是人,而非货物。

她身上除了从枢密府帐房偷来的银票,连个值钱的珠宝首饰也没有,况且还做一身男装打扮,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个绑架犯会挑中她?“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放了我,我愿意拿任何东西与你交换。”

她隔着麻布袋,冲着那人大声喊道。

怎料,那人闷不吭声,只是继续探手抚过麻布袋,来到她脚踩之处,也就是麻袋开口打结处。

她屏住呼息,心跳越来越响,静等片刻,竟听见窸窸窣窣的松绑声。

麻布袋开口的结一解,光线透进来,她有些不适应的眯起水眸,试着看清楚袋口外的景物。

一双修长的大手,冷不防地探进袋里,按住她的腿,她心中一跳,随即屈起膝盖,预备狠狠往下踩——

“别动。”

熟悉的低醇声嗓一出,她愣住,刚要往下蹬的双腿硬生生煞住。

与此同时,那双大手已为她解开脚踝的麻绳,然后刷地一声抽掉麻布袋。

强烈的光源刺来,她下意识抬手遮眼,只露出两道小眼缝,看清楚一身玄黑常服,眉眼俊美疏冷的娄易。

他高大身躯单膝触地,半蹲半跪在甲板上,他身后是无垠的蓝空,几只海鸟振翅飞过,她一时看懵了眼。

莫名地,她胸中微烫,鼻尖发酸。“娄易……”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神色冷峻,语气森寒。

“啊?”她满腔感动霎时被浇熄。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目光严苛的训斥道:“在这里,你不是沈芯婕,而是东周枢密使的未婚妻岑巧菱。”

她自知理亏,没得反驳,只能乖乖挨骂。

“你晓不晓得,眼下东周与元魏两国对立,局势微妙,两国之间虽然立下律法,百姓良民来往不得引战或伤害无辜,可两国之间有些不肖之徒,利用两国尚未明令禁止百姓互通有无的便民之道,肆意掳人买卖,甚至是干下偷拐抢骗的不法之事。”

娄易面色冷峻,语气甚为严厉,一思及他先是得获下人通报沈芯婕失踪,

后又透过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得知调查的这帮牙人,此次掳绑的落单姑娘,其容貌与身型,似乎与正巧在码头失踪的沈芯婕相似,他当下便领着几个心月复搭上船,追至另一座码头,赶在这帮牙人出海之前,搭上了这艘货船,才能顺利救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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