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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第一娘子汉 第三章 上山捕猎遇缠郎

“听说了没,隔壁的韩家要搬回来了。”

“真的吗?他们不是把屋子卖了,死得死、散得散,嫁了的也过得不好,韩家还有后人在吗?”

“不是有个小儿子吗?应该是他吧!好像十五了,也该是说亲的年纪……”

“呿!你们都猜错了,是据说打仗死了的大儿子又活过来了,他要带着弟弟回咱们周家村了。”

“真是玄了,死人还能复活,那周老三的儿子不就能从棺材爬出来?”有人拿着死人开玩笑。

“嗟!别胡说八道了,说是谎报,战争死的人太多了,难免搞错了。”一堆死人堆在一块,谁分得清谁是谁。

“那就怪了,抚恤金不是那个谁给领了,人没死也敢要?”这不是膈应人吗?咒人早晚要死嘛。

“是韩家大伯,那人最贪财了,连自家兄弟的救命钱也敢伸手。你们看他们二房家几个孩子多惨,大丫头所嫁非人,每天从早忙到晚还受夫家打骂,小儿子被他们大伯带走,我去年瞧过一眼,瘦得像只小猴子,二丫头吓得赶紧嫁人,跟着走商的一去不回,就怕被她大伯给卖了。”

“太缺德了,都是韩家的子孙,他大伯怎么一点也不顾念同宗同源,同个祖先。”人太阴损不会有好结果。

“是呀!可怜的韩家二房,偏偏遇上了无良大伯……”唏嘘呀!人各有命,外人想帮也帮不上忙。

在一半都是姓周的周家村中,其他少数姓氏的人就成了他们的话题,津津乐道的对象。

原本乔立春是众所瞩目的对象,她刚带儿女入村子的那几天,有关她和孩子的传闻不绝于耳,其中有真有假,大家传得非常愉快。

可是传来传去了无新意,当事人也不当一回事地任人口耳交谈,说久了也会渐渐乏味。

正当大家觉得无聊之际,新的话题又来了,这一次是住在乔夫子家东边的韩家,一样是双亲病逝,手足离散,在经过一番波折后又回到老宅,把周家村当成最后的避风港。

周婶一家住在乔家的西边,三户人家是连在一起,格局差不多大小,六、七间砖瓦屋组成,每户以低矮的围墙隔开,个高的一抬头就能看见邻家的院子,包括他们在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正在削木头的乔立春,她以一把生锈的柴刀慢慢削出矛的形状,一头圆,一头尖锐无比,尖头那端若插入要害必死无疑,而她正仔细地磨出锋利的锐角。

“娘,妳做这些要干什么?”乔雅音撒娇的偎向母亲,小脸莹白若玉,孺慕地望着亲娘。

“冬天一到会很冷很冷,娘要上山打些猎物,剥了皮毛给妳和哥哥做皮帽、皮靴。一半的兽肉我们拿去卖,好换些粮食回来;一半用盐腌了,用火熏烤,等没肉可吃的时候我们就有肉吃了。”乔立春设想周全,唯恐冬天狩猎群兽不出,只能走上好几个时辰到镇上买肉。

万一大雪封路,在东北,雪一下就没完没了,有时连下月余还不停歇,肯定把人闷得躁动。

“不行,太危险了,娘不准去。”家里的小男子汉开口了,与其母肖似的脸上有着不同意的神情。

乔立春笑着把佯装大人样的儿子搂入怀中。“小孩子别管太多,娘和以前不一样,山上的野兽看到娘就会四肢打颤,乖乖的让娘将牠们捕回来。”

“娘骗人。”四岁的乔弘书很聪明,一点也不上当。

“娘不骗人,要不你跟娘上山,看娘怎么制伏顽强的兽类。”她目前欠缺的是一把弓箭,得赶快做出来。

他想了一下。“好,我跟娘上山。”

“我也去、我也去,娘去哪我也去哪里,不能不要我。”乔雅音急得都快哭了,害怕被丢下来。

“贝姐儿还小,山路太陡峭妳爬不上去,妳跟隔壁的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好不好。”女儿小得足以当野兽的口粮,她不放心,只能托付周婶家的妹妹们。

“不了、不了,娘背我,我乖乖地不吵,听话。”乔雅音抱紧亲娘的颈子,唯恐一松手娘就不见了。

因为父母失和,没有爹疼爱的乔雅音特别依赖乔立春,如同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一刻都不能看不见人。

“娘背妳会累怎么办?”狩猎的场合不适合小女孩,她不想女儿被残酷的杀戮吓着了。

她女儿不会是第二个战铁兰。

乔雅音咬着小指头,露出一脸苦恼又无辜的天真表情。“娘累,我自己走,不背,我有脚。”她的意思是用双脚走路。

“可是路很远,妳走不动。”她指了指女儿的小短腿。

“慢慢走。”她声音糯软的说着。

“慢慢走天就黑了,我们要下山了,打不到猎物。”无功而返,空手而归,仅留下到此一游的足迹。

小丫头一听,眼眶就红了,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流。“娘不要我了,我小,娘不喜欢我……”

“胡说,谁说娘不要妳了,娘最爱妳和哥哥了,不然你们的小名怎会是宝哥儿、贝姐儿呢!合起来是娘的宝贝儿。”她的女儿真的还小,敏感又脆弱,稍微一点小动静就十分不安,恍若受伤的小兽,害怕又惶恐。

“真的吗?”止了泪,一双干净的大眼如雨后晴空,闪闪发亮。

“娘没必要骗妳个小丫头,要不娘当初病得都快走不动了,又怎会紧捉妳的小手不肯放呢!那是因为舍不得,妳是娘心头的一块肉。”乔立春好声好气的哄着小女儿。

眨了眨犹带泪珠的眼,很好哄的小女娃破涕为笑。“好,我听话,我跟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

“嗯!这才是娘亲的小棉袄,真乖。”抚了抚女儿粉女敕小脸,她心放了一半,终于摆平了一个。

眼角余光一瞥,她望向一脸倔气的小儿,心中说不上是喜是忧,他太急于长大了,把自个儿当家中唯一的“男人”。

“娘要快点回来哦!我会一直一直等妳。”话语软糯,满心对亲娘的牵挂,像离不开窝巢的小乳燕。

“好,娘尽快。”今日先去探探路,等模熟了山势再正式捕猎,她得顾及自己的体力能不能跟得上。

翌日一大清早,东方大白,村里的公鸡啼了不知几回,早上露水被初升的日头蒸发得只剩下一点雾气,渐渐枯黄的叶片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湿润,随着日头的攀升而消失。

入秋的早晚十分凉爽,带了点沁人的寒意,乔立春为两个孩子穿戴较厚一点的秋衫,外头罩了件防寒的小外袍、小兜帽,脚上是软呢的缎鞋,内里塞了薄薄的棉布。

有别于村里的小孩子,两人打扮得像是过生辰的小寿星,粉雕玉琢的,白女敕的皮肤一看就是养得娇贵的孩子,不曾下过田,出自大户人家。

毕竟钱家在平安镇上算是地方上的富裕人家,家有余产,和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一比,真是腰缠万贯的富家老爷,人家指缝间漏出一点点小细渣,就够一家好几口人用上一年。

可是出了镇,入了县城,那便是泥牛入海,微不足道,那一些些小家产还不够世家纨裤一掷千金,毕竟包个花娘、养养小倌,没个几百、几千两银子敢出手吗?

所以钱平南才“力争上游”呀!打算借着裙襬关系挤上青云之路,左吆婢、右呼仆,出入有衙役开道,前呼后拥的当个真正的大老爷,人人都要看他脸色行事,不敢有二话。

谁说糟糠之妻不可抛,但利益当前,谁都可以舍弃。

“娘,那是什么?”

一头足龄的公驴子系条粗绳绑在东边邻居家的门口,壮硕的身体像头小马,鼻孔喷着气朝地上踢土。

“妹妹,那是驴子。”

乔雅音一脸崇拜的发问:“驴子是什么?”

“用来拉车、驮物的,我在书上有看过。”四岁的乔弘书已经启蒙了,他刚念完百字姓,正在学千字文。

“哇!哥哥好厉害,会看书。”她一个字也不识得。

听到妹妹的吹捧,做哥哥的难免小有得意的挺起小胸膛。“妹妹聪明,以后哥哥教妳。”

“好。”她软绵绵一应。

牛在乡间是常见的牲口,但驴子却很少看见,尤其是对几岁的孩子而言,那简直是莫大的趣事,都想去模一模。

小孩子无知,不晓得驴子踢人会成残,甚至一命呜呼,趁着母亲正在和周婶说话的同时,乔雅音的小短腿一步一步往驴子靠近,她兴奋又好奇地想模模驴子的毛,看是不是光滑得滑不溜手。

“啊——”

“小心!”

一听到女儿惊恐的叫声,赶忙回过头的乔立春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女儿身边,想让她远离驴子的伤害。

以一般女子而言,她的动作算够快了,但是还有一人比她更快,长臂一伸揽起面色发白的小人儿,避开驴蹄。

“没事、没事,我接住妳了。”

轻柔的嗓音如流泉,轻轻滑过无垠的碧空,草叶抹绿、流水淙淙,田里的小白花在一瞬间绽放。

“你是……”有点眼熟。“啊!娘,他是胡子叔叔。”小孩子记性好,一眼就认出多日前偶遇的人,还有些遗憾的注视对方光溜溜的下巴。

“胡子叔叔?”谁呀!跟他们很熟吗?

望着女儿咯咯咯的笑脸,彷佛前一刻的惊惧化为流云飘走,乔立春还是想不起眼前这位温雅出尘的男人是何人。

他明明没有胡子,长相秀逸,何来的胡子?

“在下姓韩,韩重华,是个大夫,就住在妳家隔壁。”他听村长说过,乔夫子的女儿搬回村子里,想必是她。

“大夫……”她思索了一下,猛地一抬头,“你是在面摊上替我看诊的大夫?!”

韩重华温润如玉的抿嘴一笑。“正是在下。”

“可你的胡碴……”没了。

模了模滑手的下颚,他不自觉的发笑。“那时刚从远地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也就忘了修面。”

“我了解,急着赶路的游子。”当她还是战铁兰时,带着一队兄弟追击敌军,一趟出去最少十天半个月才能回营,那些腰粗膀壮的兵爷都成了野人,又脏又臭,满脸络腮胡。

在两军对峙的情况下,漫天血雾中只想杀光敌人,谁还有心思整理门面,不拚个你死我活哪肯罢休。

他一听,发出令人心情愉快的轻笑。“是呀!游子,离家已十数年,再回来已人事全非。”

昔日的笑语全消失不见,父亲编着竹筐的背影、母亲低头缝衣纳鞋的身影,妹妹们边喂鸡边追赶的欢乐笑声,小弟玩着刚出生的小鸡,院子里挂着一排又一排的金黄玉米,锅里煮的米饭香始终勾着他的食欲……

可惜成了幻影,不复存在,当年的一家人早已四分五裂,找不回当年无忧的欢笑。

“林花谢了总会再开,候鸟南飞还会再来,这是四季常态,无须感慨,石头都会变,何况是人。把持本心,人事已非又何尝不是老天给的机会,藉此磨练人的意志。”她从不信世上有改变不了的人与事,只要有恒心和毅力,再坚硬的石墙也能冲破。

天下无难事,铁杵磨出绣花针。

“妳这是在安慰我?”韩重华一怔之后不禁好笑心想,他有落魄到需要一个和离妇人的开解吗?她比他更惨吧!

起码他有个能为助力的弟弟,十五岁能做很多事了,而她是为夫所弃的柔弱弃妇,带着一身病和一双稚子,她的处境更堪怜,少了男人的她如何在村子里活下去。

不知不觉中,他对有娇儿幼女的芳邻心生怜悯。

乔立春一愕,苦笑。“有感而发,觉得你的际遇和我相差无几,都不是很顺畅。”

他苦中作乐的自嘲。“我比妳惨一点,妳回来的时候屋子还在,村子里的人还为妳整屋修瓦,而我家的土地和屋子被黑心大伯给卖了,我得花双倍的价钱才买得回来。”

韩大伯根本不想给侄子两百两银子,吃到嘴里就是他的,谁也别想让他吐出来,死都没可能。

可是你有张良计,我有翻墙梯,不还钱是吧!那韩重华就在外白吃、白住、白拿、白用,还向外头酒楼订酒席,一日一席不间断的送来,帐记在铺子上,月底总结再来请款。

一桌席面少说二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两,若是他一直赖着不走,不用一年就会吃空家产。

割肉似的韩大伯拖了又拖,直到惊人的账单送到眼前,他才眼一翻的口吐白沫,忍痛的取出两百两送走这对瘟神兄弟,破财消灾,希望他们不要再来了。

其实韩大伯还是赚了,卖地、卖屋和抚恤金,以及大侄女的聘金也被他贪了,少说也超过三百两。

不过看在喊他一声大伯的分上,韩重华还是放他一马,并未撕破脸的逼他拿出全部,再怎么说也是亲戚,留着一线人情日后好见面,也许哪一天两家又开始走动了。

真是无赖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物降一物。

“咳!这是人品问题,我有个好爹。”乔夫子生前对村民的好,成为乔立春最好的无形遗产。

行善之人有余福,她便是受庇荫的人。

“我怎么觉得妳在炫耀。”让人好笑又有点……怜惜。

乔立春以轻咳掩住月兑口而出的笑意。“我是老实人,只说实话,我爹的确是个好人。”

她有两个爹,乔夫子和战大将军,一文一武,两个都疼女儿入骨,女儿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韩重华赞同的点头。“令尊的确是好人,我的字就是他教的,他是我的启蒙先生。”

未了,他心血来潮的喊了她一声“小师妹”,逗弄两个孩子的娘,以关系来说,他们同承一师,的确是师兄妹。

“啐!什么小师妹,别乱喊,这村子里识字的都是我爹教的,难道我一一认亲。”蓦地,她一抚额。“啊!我上次忘了给你诊金,我给你补上。”

上回病得昏昏沉沉,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她脑子一片混乱,总想不起有什么事没做,困扰了许久,原来是少给了钱。

“那不算,我还没正式坐堂,不算大夫,不可收取诊费。”也没多少钱,还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不能不算,诊了脉就该给钱,你开的药方子疗效极佳,我用了几帖药就好得差不多了。”与之前的病恹恹不可同日而言,药虽苦却良药苦口,几碗下肚人便精神多了。

“那也是妳记得住,倒背如流,不然还有得熬,女人家出门在外还是多留神点,尤其是妳还有孩子要养。”韩重华逗着怀中的孩子,一直以来紧绷的神情稍微软化。

他喜欢孩子,以他的年纪早该是几个娃儿的爹了。

看着在别人怀里笑呵呵的女儿,乔立春有些不是滋味的手臂打直,准备把女儿抱回来。“我们该走了,时候不早了。”

“走去哪里?”他关心一问。

“去……”原本想搪塞两句的乔立春被女儿破了局——

软软糯糯的嗓音一扬。“娘亲要去上山打猎。”

“上山打猎?”声音一沉的韩重华用狐疑的神情审视眼前这浑身没三两肉的女人,她哪来的底气?

“呃!开、开开玩笑,我就上山捡些干栗子、摘摘菌菇,给家里添两道菜。”怪了,她在心虚什么劲,女人不能当猎户吗?

少瞧不起人,她偏要做周家村第一人。

“好巧,我也要到山上釆药,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见鬼了,谁跟他同路,不要厚脸皮的自说自话好吗?还擅自替她决定路径,“挟持人质”逼她就范。

人言可畏他懂不懂呀!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还径自往山里去,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还不被当奸夫婬妇看待,背负污名……好吧!不算孤男寡女,两人之间还有见多了个人上山就吵着要跟的两个小鬼头,不时的说笑撒娇,可是他们毕竟还小,成不了大人间的挡箭牌,若有流言还是止不住,她活生生的含冤莫白。

乔立春有些不甘的瞧着眼前的男子,同样是背着空箩筐,他走得健步如飞、如履平地,肩上还坐着她硬要跟来的女儿,而她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大腿内侧酸痛不已。

这是男人、女人的差异吗?

其实她很清楚是这具身体太弱了,从小没打好武学基础,又未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更没上过战场打仗,还有很多需要锻炼的地方。

“韩大哥,你可以把我的木叉还给我了吧!”她的意思是分道扬镳,各走各自的路。

什么叫他走不动,借来一用,分明是托词。

韩重华手中的木叉是乔立春花了两天功夫一刀一刀削出来的,尖头十分锐利,戳入肉里不死也重伤。

“这东西太危险了,容易伤着了,我帮你拿着。”要是她不小心绊了一脚,这要命的玩意儿往身上一插可不得了。

“不行,没有它我怎么狩猎……”啊!说漏嘴了。

闻言,他面不改色的露齿一笑。“你不是说拾拾秋栗、摘些山菌,让孩子们尝个鲜?”

她气一堵地想抡起拳头,以武力镇压。“顺手呀!要是有野猪、兔子跑出来,往前一叉加菜。”

女将军不习惯跟人讲理,她向来是将令一出,众所跟随,无须给予任何解释。

偏偏她却偶上自以为是又好管闲事的男子,凡事以女子柔弱为由横插一手,假施义,真拦阻,让她入山至今一无所获,眼看着无数猎物从眼前掠过,她只能干瞪眼的分。

“真有山猪是转身就跑,你还能与它对抗不成?山里的野猪比猪圈里饲养的家牲凶猛,而且力量很大,被一撞就爬不起来了。”

她是哪来的心气以为自己能力拔山河韩重华没法理解乔立春的想法,但看在同师之情,他不会放任她不管,做些危害自身的事。

我连熊都猎过,还在乎长着獠牙、拱鼻子的四蹄畜生?乔立春小有不满的月复诽。“我也就说说而已,犯不着当真,哪那么多山猪等人猎,能有只蠢免子跑来送死就不错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傻不愣登的灰兔从草丛堆里探出颗脑袋,左瞧右异的揺晃长耳朵。

见状的乔立春二话不说拾身身边的石头,一气呵成的掷了出去,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灰色兔子喝醉酒似揺揺晃晃的往前跳了两步,随即身子一抖,倒地不起,两眉这间流出一道细细的身丝。

韩重华怔住了。

这……这是见鬼的运气吧!误打误中、瞎猫碰到死耗子吧。

呃!他一定是眼花了,看错。

“兔子,痛痛。”

耳边传来小女童惊奇的不忍声,呆立多时的韩重华这才回过神来,喉头有些干涩的看向已经死透的兔子。

偏偏有个女人还来加深他的印象。

“兔子不痛,它死了,晚上吃烤兔肉。”说来汗颜,行兵布阵她在行,拿起锅铲一窍不通,只能做很简单的。

举凡女人会的女红、刺绣、下厨她全都不会,在她还是战铁兰的时候自有女兵服侍,她只要像个爷儿们似的等人伺候,要喝茶,热茶就来;手臂一伸,侍女宽衣,全不用劳动她一根指头。

她擅长的只有野营和就地烧烤,取自就近的飞禽鸟兽,放血去毛放在火上烤,洒上盐巴就很美味了。

“为什么它死了?”她想跟小兔兔玩,乔雅音伸出洁白的小指头,戳戳尚有余温的灰兔。

“因为它死了我们才能吃它。”生吞活食的滋味就差了。

她吃过生肉,在围剿敌军唯恐被敌人发视,粮草又运送不及时,她曾下令宰杀任何可见的野物,以匕首切肉生吃来保存体力,不吃就唯有一死。

“我们不能养它吗?”兔兔可爱。

“贝姐儿,你想饿肚子吗?”要是把猎物都带回去养,他们的院子很快就满了,到处是牲畜的娄便。

小脑袋瓜子一揺。“我吃白米饭就好,就多加小葱妙鸡蛋。”她可以不吃肉。

乔立春一听就笑了。 “兔子的肉能卖钱,剥下兔子的皮也能卖钱,我们才能换钱买白米,不然连鸡蛋都吃不起,也没有白米饭,碗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乔雅音似懂非懂,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吃饱,铺子里有好多白米,她的小手捧都捧不住。

“她年纪还小,你说再多也没用,她哪听得懂,你得慢慢教。”小孩子最天真无邪了,何苦让她太早接触世间的险恶和无情。

乔立春难得严厉的板起脸,不自觉散发出慑人的威严。“她没有爹,只有娘,我若不提早教她生存的残酷,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她跟我一起去死吗?她必须去面对。”

就像她爹说的:怕什么就去征服它,不去做怎知做不到,我战天鹰的女儿不是养在笼子里的云雀,而该翱翔天际。

“你……你这话言重了,孩子需要你,你不该有一丝自己会不存在的念头。”

她的眼神太锋利了,宛若一把开锋的兵刃。

韩重华没想到离开了战场他还能遇上有如此强悍气势的人,彷佛铁血将军在训示新入营的小兵,威压全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半年前我也不信一向待我如珍如宝的夫婿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休了我,我与他相识七年,并生下两个孩子,他还是说断就断,半丝情面也不留,头也不回的舍我。”“我有一兄长下落不明,父母先后离世,亲族全无,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要不是我豁出去一条命不要逼夫和离,今日你看到的我早就是一具尸体。”

若是之前的乔立春,恐怕真落得如此了,她太委曲求全了,不肯拚死一搏,仍相信丈夫还有良心,不会弃病妻不顾。

但事实上,他根本不管她死话,任由她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等她一死好名正言顺的迎娶新人。

还好她来了,不然这对孩子就要受苦了。

“……”韩重华被她语气中的重话吓到,她的处境有这般艰难吗?逼得柔弱女子得如此自保。

“所以说你所谓的帮我其实是害我,你不可能事事都设想周全,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都在,因此你得让我学会自立,不求人方能独当一面。”为母则强,她会善尽做母亲的责任。

韩重华停顿了好一会儿,状似思忖,实则在琢磨她话中含意。“你在前头铺陈那么多,无非是一句话,少管闲事。”

他第一次做好事还被人嫌弃了。

天哪!他总算开窍了,没白费她一番口舌。乔立春故作矜持的开口,“非亲非故的,不好受你太多人情,我虽是和离妇人也要名南,你和我走得太近会造成我的困扰。”

眸光一闪,他勾起唇角。“我明了了,你是怕我危及你的名节,让你没法子在村子里做人。”

她最瞧不上眼的礼教在此时也派上用场了。“人言可畏,上下两张嘴一动,谁知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语,我一个人受委屈无妨,总不能连累到两个孩子,他们不懂人心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不知好歹便是过了,不过这只小的我替你带了,省得碍手碍脚给你添麻烦,两个时辰后在那处山坳会合。”韩重华指着不远处背风的小山拗。

“那是我的女儿,你不能带走……”

明明长得一脸正派,行事作风却像无赖,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只见他将孩子往箩筐一放,便揺了揺手往林子深处走走,一闪身,身影隐没在重重迭迭的深绿浅黄中。

“娘,妹妹她……”不见了。

乔弘书有点担心。

乔立春拍拍儿子头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家就在我们隔壁呢!除非他不回家了。”

老实说,韩重华肯帮她带女儿,她的确松了一口气,原本她就没打算带乔雅音见识人为了生存所造成的血腥场面。

偏偏女儿见胡子叔叔要上山,也吵着要跟,不给来又闹脾气,一迳的哭得无声,叫人看得心都碎了。

“那位韩大叔不会偷欺负妹妹吧?”

乔弘书小声的说着,眼中不无担优,妹妹还小,不会分好人、坏人。

乔立春心口一惊,眉头微蹙,韩家老大不会是两面人吧! “他是大夫,医者父母心,欺负孩子的事做不出来。”

应该不会。

乔立春懊恼她怎么没想到韩重华是表里不一的狡诈鬼,外表谦和恭逊,有礼温和,但内在狡猾,带点阴险。

“是这样吗?”他仍有不安。

“你要相信娘的话,妹妹没事。”若是有事,千里追杀,她绝不让逞恶之人苟活于世。虽远必诛。

“好。”他勉为其难一点头。

“宝哥儿,你想吃什么,娘给你猎。”她像在饭馆点菜,任君挑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看到母亲手中尖头的长棍子,乔弘书脸上出现小男童才有的兴光。“妹妹要喝鸡汤。”

“那你呢?”

“我吃肉。”汤让给妹妹喝。

乔立春差点笑出声。“好哥哥。”

还真疼爱呀!哥哥吃肉,妹妹喝汤,这傻孩子。

取笑完儿子,乔立春静下心的环顾四周,她站的这一块斜坡还是山势中较平坦的一块,树木不多,杂草已由繁盛渐枯,露出有凹有凸的山形,视野相当辽阔。

因为带着儿子的缘故,她不想在儿子面前大开杀戒,大举猎杀动物,因此她釆温和的方式设陷阱,在兽足行径处挖洞、设吊绳、装飞箭……不亲手予以痛宰。

在弄好陷阱后,两母子便没山道捡栗子、摘菌菇、釆野菜、挖蓣薯,不到两个时辰内就装满了箩筐,还有些酸酸甜甜的浆果,一颗颗黑黑小小的。

两人边吃边检查设下的陷阱,结果非常幸运地,十二处陷阱中有六处中了猎物,三只山鸡、两只松鼠,和一只大约六个月大的小獐,后腿受伤地发出呜咽低嚎。

乔立春二话不说的割断所有猎物的喉管,让鲜血喷出,她不能让它们活着,一旦未死,她的女儿又兴起想养的念头,到手的银子又得飞了。

在途中,她又趁儿子不注意时,用同样的手法打了五只兔子,有大有小,灰白不一,全是一颗石头毙命。

“娘,你在干什么?”乔弘书见娘亲的手上都是血。

“我在剥皮。”她刀法利落的一拆一划,整张兔皮完整无缺的剥下,随手丢在一堆已经剥好的皮毛上,“剥皮?”乔弘书不怕见血,他只是好奇。

“是呀!把皮剥了才能卖钱,皮毛价高,不能和兽肉混着卖,那么我们就能连卖两次。”皮和肉分开卖。

“没有毛,人家哪知道我们在卖什么肉?”好怪,就红通通的一块肉,看起来像刚出生的小猫。

“从形状看,行家一眼就能看出。”

她带了两斤粗盐上山,一手捉住一只兔子便往兔身抹盐。

刚猎到的猎物不多,所以她先腌起来自用,等量多时再拿到县城卖,那里人多才能卖得好价钱。

平安镇太小,尤其有她前夫在,她不想遇到钱家任何一人,够恶心人了。

乔立春就近找了个水源地,去血洗净了再上盐,她一次又一次不厌烦的腌制,等腌到最后一只小獐时,她便割了一把坚韧的芦草搓成绳,打了个活结将猎物——串起,有的挂在筐外头,有的她打算系在腰上,虽有些重量但她还承受得起。

“娘,有鱼。”乔弘书兴奋地大叫。

她目光一闪。“想吃烤鱼吗?”

“想——”他大声一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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