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回心转意 第二章
直到两人的再次相见,已是三个月后。
一身华美嫁裳的她又是羞窘又是期盼,紧张不已地坐在喜床畔,满心以为自己会见着那在花影下朝她深深凝眸的男子,却意外地等来了疏冷淡漠的他。
苏云岫轻柔地掀起了她的媚红喜帕,落在她眸心中的,是他不带柔情怜爱的俊容。
无知的她感到疑惑而不解,无法明白因匆匆一见而决意要娶她的男子,为何竟会对她露出如此清冷的容色。
而他在下一刻道出唇瓣的温凉男音,一字字如碾冰般无情而决绝,直教她整个人如堕冰窖──
他对她,并无情意,会娶她为妻,只是出于仕途的考虑。
他会将她视作正妻,会给予她将军夫人该拥有的一切,但也仅止于此。他们两人之间,除了虚无的夫妻名分,什么也没有。
他低缓清寒的嗓音,涓涓滴滴地渗进了她仿如凝冰的心底。总算明了了婚事背后的残冷真相,她张张合合着小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心绪紊乱得难以辨清。
最后,她只是神色空茫地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勾了勾淡薄唇瓣,姿容一如她思忆中的魅惑俊美,却不再让她感到暖融羞赧,她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然后,谈不上怜惜的情|欲纠缠,紧紧地困缚住她。强烈得如同崩坏的猛烈快慰霸道地侵蚀她的神智,她在他的身下申吟、哭喊,放任满满的泪水失控地溢流。
之于他,所有的醉情激切,不过是一场纯粹的肉|欲|交欢。她甚至要怀疑,他会步入新房,只是不愿在大婚之夜撇下新嫁娘,让皇家的面子搁不下罢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碰触与激狂,对她来说,却是……
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袅烟唇畔的笑意细细淡去,化为一抹浅浅清愁。
眸心隐约有一抹水蒙蒙的意绪浮映,又悄然灭净,她苦笑着合上了水眸。
心灵与都感到深深的疲惫,她只好强迫自己放松身子,任由浓重的倦意纷纷欺袭而上,扯拉着茫茫神智陷入昏沉之中。
这种被人遗弃的孤寂感觉,长年待在冷宫中的她,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没关系的,她很好很好,很快的,心便不会再感到疼了……
以在宫中备受冷遇的公主而言,成为失宠的将军夫人,好像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三年的生活她过得还挺舒心的。
亏得她的将军驸马对府中下人管治甚严,即使人人心里清楚她这将军夫人并不得宠,上至总管,下至仆婢,竟是没有一人敢对她有所不敬。见着她时,仍是恭谨地垂首敛眉,无比顺从地伺候着她。
府中的大小事,自有总管决断办理,她只要安安分分地当她不问家务事的将军夫人,镇日躲在她的院落里绣花抚琴,这样的优闲生活倒是平和而写意。
而那自新婚之夜起便再没踏入她闺房一步的苏云岫,也渐渐在她的心绪中失去了形影。
当然,他也不是从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奉命镇守边关的他,总会在向皇帝报告重要军情时,回到这座在帝京中的将军府。然而,她只会在家宴中与他同坐一席,散宴后便独自回到她的院落中,两人连话都不用说上一句。
至于苏云岫人在哪里过夜嘛……他不愿意到她房里,自然是有他的去处,她也没想过要多问,免得自讨没趣。
再说,他不想与她多有牵扯,她求之不得。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样有名无实的夫妻名分也将会告终……
娴静坐在妆台前的袅烟,缓缓敛下了心中浮漫的意绪,边打量着镜影中娇妍清媚的姿容,边凝看着身后替她梳理青丝的女婢。
替主子梳顺了那头柔滑细软的发丝后,水荷灵巧地舞动着纤手,熟练地绾起了主子最喜爱的垂挂髻,然后在玉黑发际簪上一朵精致的珠花。
梳好发髻后,水荷恭顺地垂下了两手,乖巧地站在主子身侧。
袅烟满意地微微一笑,抬手轻拂着垂落颊畔的几缕细发。
水荷偷偷瞄觑着主子婉柔的神色,忍耐了好半天,她终究是忍不住启唇道出心中迷思。
“公主,您真的要到迎恩寺上香吗?”写满了疑问的黑亮圆眸,定定地凝看着镜影中的自家主子。
就着透窗而入的明灿灵曦,袅烟一手轻执着盛满粉樱胭脂的凤纹银盒,一手以指巧拈脂红,在秀白芳颊上细细涂染着。本是不想理会水荷的明知故问,但见到水荷仍是执着地等待着答言,她心不在焉地轻嗯了一声。
自她坐在妆台前梳妆开始,这丫头已将同样的疑惑问了三四遍,怎么还要再问呢?唉。
而在她泛满无奈的眸光下,一如她所意料的,水荷再次道出了相同的劝阻话语──
“水荷明白公主心诚,只是近日帝京不大安宁,公主反倒天天出府,水荷真的很担心……”觉得自家主子实在太轻忽了,水荷仍是决意要让她明白她的决定有多不明智。
说实话,主子近日频频出府的行径,着实让水荷在担忧之余,不得不对她的胆识生出一丝敬佩之意。
近日帝京出现了一帮神秘匪徒,多次掳拐富家妇女,继而向她们的家府讨取偿金。为了息事宁人,京中富户多是交付重金了事。官府多次想要将匪贼捉拿归案,奈何这帮贼人武艺虽不高强,行踪却极是神秘难测,至今仍未有一人落入官府手中。
为防被掳,富家妇女们都乖乖待在府中,就怕灾事落在自身头上。偏偏,在这帝京之中,就是有一位娇滴滴的将军夫人视匪贼如无物。
往昔镇日躲在府中不喜出门的袅烟公主,在知晓了掳拐之事后,竟是一反常态地天天都往府外跑。前天到绿天绣坊挑绣线,昨天到雨莲居品香茗,今天要到迎恩寺上香……水荷几乎要怀疑,主子是不是暗中答应了官府以身作饵,这才怀着惊人的勇气一再挑战贼匪。
“水荷,扰乱帝京的不过是无知小贼,我们可是将军府的人呢。”似是失笑于女婢的大惊小怪,袅烟轻柔地摇着螓首,纤嗓曼语地安抚着,“他们再鲁莽也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水荷很是犹豫地敛着秀细眉宇,“可是……”
不想落入贼手,最安全的莫过于待在守卫森严的将军府。恃着将军威名而大摇大摆地走在帝京中,未免太托大了。
再说,虽然那帮贼人只为求财,至今仍未有被掳的妇人遭遇匪贼的摧花毒手,但公主是金枝玉叶,还长得那么漂亮,难保贼人不会在见到她的相貌时起了歹心。
不管怎么想,即使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不愿意让公主蒙污的水荷,说什么也要力阻公主出府!
“好了,妳若是担忧,就别再拖拖拉拉的。我们若是再不出门,便赶不及在天色入黑前回府了。”不想再跟她苦苦纠缠,袅烟轻蹙了蹙秀雅柳眉,细柔轻缓的纤音隐隐蕴着一丝不耐。
“公主,可是──”水荷仍在努力思考劝止的话语。
水润杏眸漫漾着浅淡气恼,袅烟微微用力地搁下了手中精致的凤刻银盒。银盒触抵妆台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音韵。
水荷马上紧紧地合上小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华美精雅的闺房里顿时一片沉静,成功让水荷不再发出扰人的声息后,袅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捺下心湖泛漫的愠意,便半提着略长的绣裳裙裾,快步踱往房外晴光潋滟的庭院中。
“哎呀,公主,您、您别急嘛……”水荷急急忙忙地提起旁边盛了香烛的藤篮,快步追了上去,“公主,您等等水荷……”
秀雅的裙襬在行进间,晃掀起一阵阵细碎如雪的微澜,袅烟静听着身后女婢着急呼唤的嚷声,仍是没有放慢她的步伐,步履匆匆地走在通往府门的步廊上。
粉晶似的早阳自莹绿叶影间筛落,片片碎玉似的光晕洒落在她的容貌上,映亮了嫣唇畔的柔暖笑意。
呵,担心?她若要担心,也只担心那些山匪小贼惧于苏大将军的威名,决定就此放过她了……
毕竟,只要那帮贼人出现了,她的大计才能正式展开哪。
思及自己策谋已久的计划,向来明澈纯净的水眸,隐隐漫过别有深意的柔媚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