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回心转意 第五章
如若一切如他所想,袅烟公主并不如他记忆中的软弱稚柔,那么今天的出游被掳、火焚山寨,到底是因何发生的?
自知晓她被掳以来,丝丝缕缕浮现的奇怪疑思,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徐徐地勾缠成形——
她说,她不要回将军府。
她根本没有怀孕的可能,却执意要到迎恩寺上香。
身陷山牢中的她,身上竟带有迷药。
在贼匪作乱的曰子里,她毫不惊惧,以着不同的理由出府。
她多次旁敲侧击,自总管口中探问那帮贼匪的行事作风。
倏地,苏云岫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有曾引他起疑的丝线牵织成网,细细紧缠,展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相她是故意的!
故意引得那帮贼人将她掳获,然后她再趁乱逃跑;故意在月兑身之时纵火焚烧寨牢,将自身的行踪烧成飞灰。
他那一直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袅烟小娘子,压根儿就不愿当一只乖巧小鸟儿,只是这三年来一直苦苦等候着能月兑离他的机会,这才按兵不动,不作一丝反抗地待在将军府中。
如果不是她并不知晓他在两天前已因圣上急召而回到帝京,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要亲率兵士来捉拿贼徒,说不定她早已如愿弃却了往昔身分,从此浪迹天涯。
……只是,娇生惯养的她如同笼中之鸟,她真以为自己能在茫茫天地中找着容身之地吗?而布衣荆钗的生活,她可曾想过自己能否习惯?
“请将军宽心,方才水荷已向小的说了,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这才食欲不振,只消好好休息即可。”
漫飞天外的思绪徐徐回到脑际,苏云岫收回凝视天上华月的眸光,若有所思地凝看着在他跟前恭敬垂首的将军府总管。
将贼匪交由他的心月复兵士与匆忙赶至的官兵跟进后,他便带着袅烟与她的近侍女婢,一同来到山腰一处较平坦的草地上,并遣人回将军府中召来总管。等了好一会儿,便见总管领着两辆华贵的马车,来到了他们跟前。
一直默默无言地与他对视的袅烟,见着了可以躲藏容身的马车后,二话不说便躲进了马车中。水荷以为主子累坏了,也慌慌张张地跟着上了马车,没多久又跑了出来,向总管又是讨清水又是讨干粮的,就怕娇贵公主因身子不适而病倒。偏偏当她带着清水、干粮回到马车里,主子却是不吃不喝的,心焦不已的她只能垮着一张小脸,向站在马车外探问的总管道出主子委婉推拒的言辞。
总管听了,也不便细细追问,只好将话原封不动地转告苏云岫。
苏云岫的反应是,不置可否地浅扬了下眉宇,然后懒洋洋地撇了撇唇角,大步走向那车门紧紧闭合的马车前。
受惊过度?她哪像是受惊的样子?根本就是思虑已久的计谋化为虚无,气苦得什么也吃不下吧?
思谋不周,想出了一个烂点子,还害得他搁下军务,带了一众心月复兵士来救人,她不自个儿好好反省,还反过来闭门生闷气?他倒想看看,向来温婉良顺的袅烟公主,生起气来到底是何模样。
隐隐约约的,女子细碎的轻语自马车窗棂盈盈飘漾,顺着夜风落在他的耳际。
“公主,您怎么了?驸马爷特意带人来救您,英雄救美耶!您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动、一点也不高兴?”轻悄徐缓的问语,半是迷惑半是忧心地问着。
苏云岫想,这名唤水荷的女婢,大抵是真不知晓自家主子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刻问及袅烟公主的心伤。
“……我很感动、很高兴。”袅烟清柔的纤音带着与语意全然不相合的浓浓哀思。
“可是……公主,您看起来好像很想哭耶……”娇爽的细语更是迷惑了。
“我想要喜极而泣,只是方才吓坏了,哭不出来。”纤音悲伤得像是一声苦苦叹息。
“这样啊……”
如果不是太清楚袅烟公主伤心不已的真正原因,听见她婉柔怯怜的纤音,苏云岫或许会忍不住同情她。只是冷淡地勾扬了下淡薄唇角,他微地抬起大掌,用力拉开了那道紧紧合上的车门。
毫无预警地响起的声息,教女婢有些吃惊地回过身来,瞧见是他,一双圆圆的水眸顿时写满了敬慕。
“驸马爷,您来找公主吗?”水荷乖顺地问着,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与主子向来相敬如宾的大将军。
凊冷冷的视线越过水荷,苏云岫冷肃无表情地看着因他的到来而僵硬不已的袅烟。微眯了眯寒眸,他温凉地道出低醇如美酒的男音:“你先到另一辆马车上去,我有话要跟公主说。”
向来待妻子疏冷淡漠的驸马爷,知晓公主受惊不安后,居然特意前来关怀?水荷当下大受感动,连忙配合地退出马车,还万分贴心地在苏云岫进了车厢后替他关上车门。
铺满舒适厚暖香毯的车厢内,当下一片静谧。
苏云岫也不急着打破沉默,仅是泰然自若地坐在袅烟的对面,在车内灯台摇漾焰影的映照下,静静打量着那道纤盈娇弱的身影。
看起来脏兮兮的娇弱佳人,正低垂着纤颈,整个人沐在蒙蒙的亮华中。
她的发丝微乱,润玉似的秀颊带着浅浅的灰污,身上仍是那静绣着芙莲的雅色裳裙,只是素净的莲萼早已沾满了脏意,还撕破了数道口子,看来狼狈不堪。
然而,看着她娇弱不胜的姿容,他却清晰地忆起,当她高高跨坐在院墙上时,那双水雾似的明净秋眸,在银白月泽下泛着的清灵流光……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悠悠荡荡地泛漫着,苏云岫微地蹙起了俊眉。
“你不高兴我来救你?”缭绕难知的心绪,让他忽地感到些许躁乱,他神色不善地道出了话语。
一直僵坐着的袅烟,不愿多言似地撇过芳颊。
“若是我没来救你,现下的你该是狼狈地行走在荒山野岭中,说不定早已成为了山兽的口粮。”薄唇弯出清浅的冷弧,苏云岫带着浅浅嘲意道,“或是说,对娇贵的袅烟公主而言,宁可被野兽吃掉,也胜过回到将军府中?”
因他满是嘲弄意味的话语,袅烟搁放在膝上的素手,缓缓地抡握成拳。换作往昔,不管苏云岫跟她说什么话,不愿与他多有交集的她,总是会强捺下心中浮漫的翩翩意绪,对他娇柔乞怜地垂下螓首,或是漾出一抹温顺哀婉的苦笑。可是、可是——
现下,只要想到自己苦心策划多时的计谋失败了,而且还是被眼前这男人的干涉所破坏,她就是无法平心静气下来。
再也忍不下去了!向来娇怯低垂的秋眸,静盛着明澈的薄愤,坚定地迎上他冷傲的目光。
“回到将军府中,跟落入野兽的手中,又有什么不同?”纤弱绵柔的嗓音挑战似的说着。
语毕,她不惊不惧地昂起了小巧下颔,媚颜上满是不驯。
苏云蚰也不生气,只是用着那双冷清寒凉的玉阵盯看她。
虽然心中满是火意,可从没试过在他跟前表现反抗的袅烟,在他冷如寒冰的盯视下,不禁微微紧张了起来。
输人不输阵!暗暗咬了咬牙,即使心里紧张得要死,她还是强迫自己高高地仰着下巴。
然后,在她故作倔强的瞪视下,他失笑似地轻扯了扯唇角。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她感到些许讶愕,细秀柳眉不悦地牵了牵,“你笑什么?”她在反讽他,他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天知道那已是她说过最重的恶语了。
苏云岫又是定定地深瞅着她好半晌,直到那张娇媚的丽颜抹上浅浅疑思时,他才扬抬着长指暗示似地抚上她的脸颊。
袅烟下意识想要躲开他温热的指尖,却遭他先以一手稳稳捧住了下颔。
玉泉眸瞳里静漾着趣然,为偏冷的气质添上一抹温意,“下回若是想要说狠话,先将你漂亮的脸蛋擦干净吧,袅烟公主。”一张脸蛋脏兮兮的,说有多没气势就有多没气势。
她的脸上很脏吗?满腔恼意顿时烟消云散,袅烟涨红了一张小脸,尴尬得再也说不话来。
她急忙偏过螓首挣开长指的攥擒,可在她正想自衣襟掏出绣帕拭净脸容时,他已再次捧起她秀美的丽颜,不容拒绝地以雪白袍袖替她拂拭着柔白肌肤上的脏污。
“你做什么……”袅烟很是不自在地挣扎着,分不清此刻拢在心间的慌乱是出于羞窘还是不安,“放开,我、我自己会擦……”
手上揉拭的动作未因她的拒绝而停止,苏云岫紧盯着袅烟在他的碰触下窘迫的神态,一抹暗潮在子夜海洋似的阵心隐然波动着。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夜迥然相异于往日的袅烟公主,成功地勾撩起他的兴趣。
过往记忆中娇弱柔怜的公主神态,温婉平和得近乎乏味的身影已自他的脑海中淡去,悠悠浮映为眼前这又羞又恼的佳人
本该因她多年来的欺瞒与谋划已久的反抗而感到愠恼的,可看着眼前远较往日灵动娇美的袅烟公主,他渐渐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轻扬了扬淡薄唇角,苏云岫心中已是暗暗有了决定。
“不放。”他边以着与神色全然相违的轻柔力道擦净她的小脸,边意有所指似地说,“听好了,你是我的娘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以后可别再妄想自我身边逃开。”
“连受皇兄急召回京也不给个消息,你何曾把我当作是你的娘子了?”挣不开他的擒制,袅烟有些气闷地咬了咬嫣唇,实在不明白今天的苏云岫为何要这样待她。
他是在为她的叛逃而生气吗?可他生气的表现是不是怪怪的?
她总觉得,她的逃离似乎反让他对她生起高昂的兴趣了……
“不惜以身犯险也要逃离将军府,这样的你有将我当作夫君吗?”一如所料地看见她登时僵住了容色,苏云岫玩味似地勾了勾清冷唇角。“公主,不要忘了,就是你再不愿,我们还是要相处很久的。”
她说的不错,今夜之前的他确是不怎么重视这名分上的妻子,但他已决定,要改变两人之间平淡如水的关系了。
只因他已发现,如今眼前的袅烟公主不但不让他讨厌,更比以往的她有趣多了。
拭净了那张秀雪似的容颜后,他仍是眷恋地以指尖轻抚着那细致的粉肤,轻缓的碰触带来阵阵酥麻的微痒,竟教她不由得微微乱了呼息。
“成婚三年,我们夫妻俩确实该好好认识一下彼此了,是不?”
不知为何,绝俊容颜上静绽着的魅惑笑意,竟让袅烟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