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回心转意 第七章
第四章
惊弓之鸟。
自那天他将自家小娘子强压在身下,彻彻底底地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娘子的责任”后,袅烟便如一只受尽惊吓的小鸟儿,努力回避着不与他见面,甚至不惜躲他躲得远远的。
知晓他会在午后回将军府,她便早他一步跑到府外。明明不喜出门,明明厌倦喧扰,可为了躲避他热烈的碰触缠绵,她再也顾不得一切,每天都领着水荷往帝京不同的地方逃躲。
先是到城西的绣坊,再来是城东的琴院,接着是城北的诗社,然后是城南的花屿,东南西北全跑了一遍后,有一次,她更跑到了城外帝王家御用的白沙泉浴池。
但是,苏云蚰非但不减半丝对娇妻的浓浓兴味,还当追捕小鸟儿为乐事似的,每天下朝回府,换上一身雅白武袍后,便依循着水荷不经意留下的蛛丝马迹,在帝京寻觅袅烟的芳踪。
当他一次又一次意气风发地出现在逃躲失败的公主跟前,袅烟秀美的眉睫便会漫满懊恼,那气苦不已瞪视着他的娇怜神态,总会让苏云岫心底一阵痛快淋漓。
而在将挣扎不停的娇妻逮着后,免不了又是一场媚香艳情的畅美缠绵——
既然袅烟不知前车之监为何物,而且仍是不甚明了该怎么当个好娘子,苏云岫一点也不介意,让教而不善的她深深记着“娘子的责任”有多么重大。
不过,苏云岫不得不承认,他虽是对不同于以往乖巧乏味的袅烟感兴趣,但本只是将戏耍撩拨她视作待在帝京时打发辰光的小游戏,可在逗弄她、欺负她,浅尝过她的甜美与娇女敕后,自身也忍不住动了情念,对她的渴求越发地迫切强烈。
然而,个性中的傲慢好胜一再地压下了心中火热的欲念,苏云岫像是故意跟她耗上了似的,决意要听到坚执的她启唇央请他要她,否则绝不给予她真正的占有。
她拒绝他的眷恋怜宠,努力想要自他身旁逃开,他偏要让她舍下心头深埋的拒意与执念,坦然承认他为她带来的欢愉,不再将他拒于心门之外。
原是不介意跟她耗上许多时日的,但他这次回京是奉皇帝急召,要他除去边塞异族潜伏在帝京谋反的乱党。策谋乱事的乱党头子昨日已在他剑下伏诛,既已完成了皇帝所交付的任务,他自然该速速返回边塞镇守。
一如他所料的,今早进宫向皇帝复命的他,才刚踏入茶肆的厢房中,准备批视军务公文时,副将便匆匆前来向他探问归期。而跟随他回京的心月复兵士们,亦已开始为归返军营整备行装。
军事为重,他确是无法再分舍心思在袅烟身上了。
本只是一场消磨时间的游戏而已,性子偏冷的他也从不将男女情爱放在心上,该割舍的时候自然不带半丝留恋。说不定在他下回返京时,袅烟的真性情已不再让他感兴趣,两人又再回复以往冷淡如水的夫妻情分。
然而,他却忍不住想要知晓,当她听到他将要离京的消息时,她会如何?
是感到如释重负?或是……
“将军?”
听见副将的低唤声,苏云岫一蹙秀黑剑眉,厌烦地捺下心中的纷乱意绪。微侧过高挺身躯,他目光寒凉地看着仍在恭谨垂首,等待他发下命令的属下。
察觉到苏云蚰紧抿唇瓣的阴冷神色,不知将军因何事而心情恶劣,副将慌忙低垂视线,战战兢兢地等待他开口。
一阵冷寂的沉默过后,在副将以为苏云岫再次陷入深思之时,便听见清寒男嗓低吐出平静不带思绪起伏的话语——
“传令下去,明日卯时,起程回穗泉关。”
语毕,也不待副将应声领令,苏云岫已大步走至房中的书桌后落坐。大掌取过桌上的公文,苏云岫正要埋首察视军务文书时,却瞄见门边那抹僵立不动的身影。心中一丝不快掠过,他不发一语地抬眸静望向副将,剑眉冷然半挑。
“呃……”很是畏惧将军碾冰似的寒冷眸光,副将死命压下拔足逃离的念头,总觉得有一事不得不做的他,硬着头皮飞快地再提出一问:“将军,需要遣人将消息带回将军府吗?”
寂寂的冷光在墨黑眸心闪烁着,苏云岫明白,副将的疑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莫说这阵子他极是宠恋袅烟,换作以往,即使他对她再冷落不闻,于情于理,他都该让自家娇妻知悉他将要离京。
只是……
小鸟儿躲他躲得如此勤快,若是知道了他明日便要离开,应是会欣喜不已吧?猜想着袅烟得知消息后将会端上的清美笑意,苏云岫紧紧蹙敛着眉宇,心中一阵困烦意乱。
不过,拖延不面对向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沉吟片刻后,心中已有打算的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公文。
“不必。”见副将微感不解地皴起两眉,他淡淡勾起唇角,阵底闪现清浅辉华。
“遣人到府中请公主过来,我自会亲口告诉她。”
她被轻薄了!
——严格而言,也不能说是被轻薄,毕竟他是她的丈夫,他要碰她,她不能拒绝。
他竟然不顾她的意愿胡来!
——严格而言,也不能说是不顾她的意愿,毕竟每次他碰她,她都没有抵死顽抗,而且后来还极是享受陶醉。
难道真如他所言,她喜欢他的碰触吗?
——这个嘛……
“天啊……”静坐在软轿中,被自身想法狠狠打击到的袅烟,无力地将小脸埋在掌心里,发出一声哀怨无比的申吟。
每当她想起这些天来发生在两人身上的情事,她就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她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在苏云岫的碰触下得到欢快!
那个为了一己仕途而欺骗她感情的苏云岫,那个把她娶回府后便冷落她三年的苏云岫,那个因她试图逃离才对她感兴趣的苏云岫,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臭男人,她怎样也得将他狠狠摒弃在心门外!
可是,当他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占着她的满腔心思,一天复一天地与她缠绵相处,霸道地将她一再拉扯入狂野的欢愉中时,她无法瞒骗自己,她的心里总忍不住泛漫丝丝缕缕的慌乱。
尤其当那双墨玉似的乌眸炽烈地凝看着她时,总教她恍惚地想起,十六岁那年的绚丽花影下,绝俊挺拔的他一身雅白长袍,曾用着同样专注的阵光深深凝视着她。
毕竟,那曾是她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的依恋……
袅烟不止一次地想过,假若他不曾对她说过那番决绝冷情的话语,假若她仍是那个对他恋慕心折的小姑娘,或许,她真的会为苏云岫迟来的关怜爱宠而倾心迷醉、欣喜不已。
可是,三年前的新婚之夜,他说出了那番绝情无义的冷语,而她的一腔少女情思,也在那一夜化为了绵绵泪意。
现下,她仍牢牢记着大婚之夜他清冷的容色,耳边犹残留着那一字一字的如冰语句。在忽视了她多年后,苏云岫忽尔一改清傲绝然的前态,她只觉得可笑又荒谬。
因此,她绝不能容许苏云岫再次进占她的心!
只是,再执意的坚持,在苏云岫的撩拨下,却总是兵败如山倒,着实教她郁闷又头疼。
她怎么也无法忘记,在白沙泉浴池那次——
以为躲到了皇家女眷浴池,苏云岫便会有所顾忌,袅烟全然没有料到,他竟会不顾水荷与浴池女侍长的阻挠,硬是闯入了浴池隔间。
在一片暖烟弥漫中,娇躯上未着片缕的她再次被他逗弄得春意迷乱,脚下一软便与他双双倒在浴池边。
“所以我才讨厌他啊……”一张秀美丽颜抹上新雪似的惨白,袅烟悲伤不已地喃念着。
理智催促着她快些清醒过来,不要退舍自身的坚持,可那颗曾为苏云岫牵动的芳心,却无法抵御他邪魅醉人的诱惑。再这样下去,她真害怕会如他所言,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对他倾心,然后开口央他要了她……
“公主,到品陆轩了。”
轿外,忽地传来水荷清爽甜润的嗓音。袅烟慌忙敛下纷乱漫飞的心思,不让自己再沉溺在难以理清的情思中。
“嗯。”轻轻应了一声,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恬静如常。
颊上犹带着轻浅如醉的桃绯,她轻吁了一口气,想要缓下因回忆起艳情遐思而生起的羞人热意。直到心音不再纷急如鼓后,她才扬起一手轻提着素雅裙摆,一手撩开穗饰精美的轿帘,并在水荷的乖巧扶持下,微移莲足徐徐步出了华贵软轿。
迎上轿外明净的日阳光华,她巧巧掀扬着秀长黑睫,略带不解地仰看苏云岫命人邀她前来的茶肆品陆轩。
正午时分,她本要领着水荷离开将军府,可水荷才刚要为她备轿,总管便领着苏云岫的亲兵来到她们跟前,说是苏将军遣人来请她到品陆轩,有要事亲口相告。
心中虽是漫满了浓浓迷思,但只要想到苏云蚰便心烦意乱的她,实是不愿依言前来;可看见兵士一脸慎重的恳切神色后,也不忍别人为他们夫妻俩的事感到为难,她只好满心无奈地捺下叹息,认命跨进了软轿中,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品陆轩门前。
她心里清楚,苏云岫要逮她,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受不了自身日渐沉陷于款款情意,这才决意做着自不量力的挣扎。他今天竟会大费周章地遣人来寻她,或许是真有什么要事告诉她。
“公主,请随小的上楼。”她才刚步出软轿,早已站在门外候着的茶肆掌柜,马上朝她弯腰行礼。
实在模不透苏云岫心中念想,袅烟只得怀着满满的纳闷,跟在茶肆掌柜身后,徐徐踱上了阶梯。
走过了二楼长长的步廊,绕过了数道有着精刻雕纹的门扉,掌柜领着她们拐进了一条装饰精美的通道。
走在泛着淡淡雅香的通道上,袅烟心中的疑惑更是深染,跟随在她身侧的水荷则是掩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又是七拐八转地走了好一会儿,远处茶肆内堂的纷音已是听不见,在一片静谧安宁之中,只闻他们移步时的细碎跫音。
通道尽处是一扇沉实古朴的黑木门,一名身穿深灰戎装的高壮男子静站在门外,见到掌柜身后的主仆二人,即恭敬地拱手行礼。
“公主,将军在此等候已久。”副将沉声地说着,扬手为她推开了黑沉木门。
袅烟轻浅颔了颔首,正要步进厢房时,一抹思虑忽地在脑海浮漫而过,她侧首向女婢柔柔吩咐着,“水荷,你先在这里候着吧。”不知道苏云岫在打些什么主意,还是别让水荷跟着好了。
“是的,公主。”水荷收回了好奇打量的目光,乖乖地止步于厢房门外。
深深吸了一口气,袅烟带着满腔的疑思,轻抬芳足跨过门槛,准备向那故卖弄玄虚的苏大将军探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