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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福晋 第十九章

第十章

守着!

他只想静静的守着心中的那个人,如今陷在沉睡中的她。

纳兰肃鸣万事不顾,就算朝中大臣纷纷上书,直指早已病愈的恪敏郡王怠忽职守,皇上也已经几次派了内侍过来宣了口谕让他回京,可他硬是不理,也不回郡王府,只是静静的在广福寺里头守着阙飞冬。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

京城里,关于恪敏郡王的痴心早已传扬出去,当初那些不肯冲喜的闺阁千金个个扼腕不已。

一心等着看阙飞冬笑话的阙红云都嫉恨得天天扎小人,巴不得阙飞冬别继续吊着这么一口气,赶紧早早转世投胎,好腾出位置给别人。

太福晋和老福晋也不知道亲自来劝了多少次,可是纳兰肃鸣就是不肯理会,满心满眼,就只有阙飞冬。

他整天只瞧着沉睡的她,彷佛怎么瞧都瞧不够似的。

而纳兰肃鸣这般的表现,也让初时对他怨怒不已、一心只想为自家主子出气的绿竹和棉青都忍不住给了他好脸色看,更是天天跪求神佛,希望自家主子快些好起来,不要拆散这对有情人。

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阙飞冬却始终没醒。

依照闻曙舟的说法,那巫氏下的毒药分量极重,若非及时服下了回还丹,吊着那口气,恐怕佳人早已香消玉殡。

纳兰肃鸣让闻曙舟解毒,可那毒药极为刁钻,闻曙舟知道阙飞冬就是纳兰肃鸣的命根子,所以也不敢轻易尝试,便想先拖着一口气,看能否从巫氏口中挖出解药,若当真无法,再考虑怎么死马当活马医。

偏偏巫氏的骨头极硬,怎么都不肯说出她下的是什么毒。

“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动也不动的守在这,有我在,嫂子一时半刻死不了,你要不要再想法子好撬开巫氏的嘴?”

瞧着纳兰肃鸣这么不眠不休的守着,闻曙舟自也忧心他的身体,于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将他哄开。

“她既然如此嘴硬,便是我去也没什么用,何况巫氏并不是这样有骨气之人,重刑之下她却死死熬着不愿吐实,只怕是为了旁人。”

纳兰肃鸣不笨,早已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对于向来马首是瞻的四阿哥也有了不同的想法。

“那……我再去寻寻四阿哥,既然人是从他府中出来的,或许他能有些线索?”

见好友这般难受,闻曙舟也不好过,自然想方设法的要帮忙。

“不用去找四哥了,以巫氏一个教坊司出来的姑娘,就算懂些医术,手里头又怎会有那样不寻常的毒药?”

纳兰肃鸣淡淡的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闻曙舟闻言先是惊愣地张大了嘴,然后才又缓缓的阖上,“你的意思是……那巫氏的作为,其实是四阿哥授意的?”

“若非他授意,又有人捏着巫氏的弱点,像她那样一个姑娘,有可能生生熬过你调配出来的七香散吗?”

“那倒是,七香散所引出来的痛苦,连最坚强的汉子都未必能够撑住,更何况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可是,为什么?”四阿哥向来看中纳兰肃鸣的能力,又怎会这样伤害他身边的人?

“因为他不想冬儿成为我的弱点,成大事者应无所依恋。”纳兰肃鸣涩然地说,如果事情可以重来,他宁愿从来不曾掺和进夺嫡这样的事情之中。

“这……”闻曙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纳兰肃鸣很了解四阿哥,知道他的心性有多么的坚韧,若非有那份坚韧,又何以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熬到如今离着皇位只有一步之差的地位。

皇上年迈,以四哥的手段,只消再熬个几年,若无意外,那皇位于他是唾手可得,而自己也会博得一份从龙之功。

可如今……谁又稀罕那份功劳?他只愿冬儿能够醒来,往后即便做个默默无闻的平头百姓,只要能和她长相厮守,他也甘之如饴。

“那你就真的这般只守着她?若是她死了呢?”

“她活着一天我守着她一天,她若是死了,我便守着她的坟过日子。”

“你傻了吗,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没想到纳兰肃鸣竟这样打算,闻曙舟只觉得他真的疯了。

“值。”

没有再多说什么,纳兰肃鸣的目光只是痴痴的望着阙飞冬,回忆着她曾笑得鲜活的模样,从她进入他心头的那刻起,他就希望有朝一日,她的眼底能只看着他,现在她睁不了眼,那就换他看着她,一辈子守护着她……

清晨的云雾刚刚散开,广福寺所在的山上还带着几分缥缈的气息。

纳兰肃鸣一如以往的在天刚亮时就去佛前诵经,等到做完了早课,他便又回到他们的院子,接手照顾阙飞冬的一切事宜。

日子过得悠闲,若非阙飞冬的气息越发微弱,他倒是渐渐喜欢上这种日子了。

进了院子,便见绿竹和棉青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纳兰肃鸣原本有些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他正想走进屋里抱阙飞冬出来晒晒太阳,今日的阳光正好,暖暖地不炙人,结果才走没两步便被人从背后喊住。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竟然当真打算躲在这儿一辈子吗?”

那语气里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怅然,纳兰肃鸣回了头,便瞧见了威仪堂堂的四阿哥正站在背后不远处。

“四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喊道。

见了害了飞冬的始作俑者,纳兰肃鸣的心中其实也是五味杂陈。

眼前这个男人其实一直是他景仰的对象,打小就处处照拂自己,更在他阿玛突然过世时,拉过恪敏郡王府一把。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这事是四哥授意,却始终没有对他有任何作为的原因。

“还愿意喊我一声四哥,倒是比我想的好多了。”

以为不过是一时胡涂,却没想到这表弟竟然会这么倔强,逼得他不得不亲自走这一趟。

他望着再无往昔那样潇洒恣意模样的表弟,心里其实复杂万分,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

他没想到阙飞冬这个人人口中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竟对他这个天资过人的表弟这般重要。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那个女人虽是表弟的软肋,可正如纳兰肃鸣过去所说的,有软肋的人更容易让人放心,像现在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倒还真叫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无论未来如何,你究竟是曾经助我,疼我的四哥,便是……便是明知飞冬如今这般是你示意的,做弟弟的却不敢怨你。”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四阿哥横瞪了他一睱,沉声喝斥。

“是真心话。”有些削瘦的脸庞上浮现了一抹笑容,纳兰肃鸣依然态度自若,不被四阿哥的厉声喝斥所影响。

“从我幼年之时起,表哥便屡屡出手相助,光是这份情义,就算你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是我让人伤了她,你却心中怨怼?”

“曾经怨怼,可如今倒是放下了。”

“怎么,能看得这么开,难不成你还想出家做和尚了?”

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让人有力也无处使,四阿哥如今越发恨铁不成钢。

“出家倒还不至于,但若她去了,我便将她的坟造在这儿,陪着她在这儿待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你……”

四阿哥被气得说不出话,时至今日,还没有人敢这样大剌剌地威胁他的。可瞧瞧这番对话,从头到尾,表弟哪一句不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瞧着他这般自毁前程?

“四哥,每人所求不同,你求的是九五至尊的位置,而我只求能守着心爱之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没了前程也无所谓?”

“有了她,前程才有意义!”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话语,四阿哥除了认输又能如何?

他抿唇不语,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浅蓝色的琉璃瓶子扔给了纳兰肃鸣,然后说道:“算你赢了,等她好了,你就给我滚回朝堂上去,皇阿玛已经问了你好几次,你若再不振作,只怕不日旨竟就会到了。”

死寂的眸光终于绽放出一丝光芒,纳兰肃鸣接住那瓷瓶,接下来四阿哥还说了什么,他倒是全然没有听进耳里,只一心想奔回屋中,将解药喂进阙飞冬的嘴里,然后安然地等着她醒来。

四阿哥见状,也不想再为难他,只笑笑地朝他挥了挥手,便兀自转头走了。 心中还忍不住地叹道,这回还真是做了一回无用功,不但没有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还平白遭人家怨怒,甚至差点坏了大事。

若早知道表弟是这样的脾性,又对阙飞冬那女人如此深情,他才懒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看来,以后若是还要表弟帮他卖命,他得好好护着阙飞冬那个女人,否则万一那女人又出什么事,纳兰肃鸣定会马上拍拍走人,那他要上哪喊冤去?

“生,我守着她!”

“死,我亦守着她!”

好让人揪心的两句话,这话是谁说的?

她很想知道,所以即使眼前总是一片黑暗,但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就泛着一股浓浓的舍不得,宁愿待在黑暗之中……

“喂,你这庸医,我的冬儿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来?”

“该醒的时候就会醒了,你急个什么劲啊?”

无无被人追着问同样的问题,再是好脾性的人都很难忍得住,更何况闻曙舟的脾气本来就一点都不好,若非看在师兄弟情谊上,只怕早就发脾气走人了!

“可是解药都已经喂下去好几个时辰了,也该醒了吧?”

“你……她可是躺了个把月,你以为这解药是仙丹,药到病除?”

闻曙舟本来还要叨念几句,却见纳兰肃鸣宛若遭雷殛一般的突然僵住,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昏迷了许久的阙飞冬竟然睁开眼,一双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纳兰肃鸣,那眼神似是有点陌生,彷佛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

“冬儿,你终于醒了!”

望着她清亮的眸子,纳兰肃鸣的眼角闪烁着点点的泪光,他几乎已经放弃,如今却又失而复得,那样的喜悦甚至比他获得皇上的赏识时更盛。

人依旧望着他,阙飞冬却没有说话,表情彷佛将醒未醒似的。

纳兰肃鸣也不心急,只是径自走到榻前,然后半跪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然后也含笑瞧着她,一点也没有为她的不开口生气或着急。

能醒来便好了!

闻曙舟没好气地看着两个互相凝视的人,本想离去,但又对阙飞冬的异常有些不放心,嘴里喃喃叨念着,“照理说,既然已经清醒,除了虚弱之外,应该不会有旁的损伤啊?”

专心凝视彼此的两人自然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完全被忽视的闻曙舟只好默默地走上前去,气闷地挤开了挡路的纳兰肃鸣,正要伸手把脉时,却被纳兰肃鸣给阻止了——

“等等再诊吧,先让我们看一看彼此……”

“呃,你就不怕她是病情有所反复,或是变成哑巴了吗?”

有这么迫不及待吗?

闻曙舟故意危言耸听,谁让他们俩彻底当他不存在,他的存在感有那么弱吗?

“变成怎样都没关系,只要能够醒来就好了!”

对他来说,这漫长的等待中,唯一祈求的便是她能留在自己身边,如今神佛开眼,只要她能醒来,无论她变成怎样,都是恩典。

听了纳兰肃鸣的话,闻曙舟再次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管是不是会打找他们的互相凝视,就横挡在两人中间,有些粗鲁地抢过了阙飞冬的手,手指精准地搭在她的脉搏之上,一边诊脉,还一边咕哝道:“醒来了一句话也不说,你怎么就不怕她变成了傻子?”

“就算是傻子,只要能照顾她一辈子,我也甘之如饴。”知道闻曙舟嘴里埋怨,其实也是挂心阙飞冬的身子,所以纳兰肃鸣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径自移了步伐,让她能够瞧见自己。

当两人的目光再次交会,阙飞冬似是终于看够了纳兰肃鸣,这才缓慢而沙哑地说道:“我没事……只是想要……好好的看看你……”

独自待在黑暗中这么久,其实她可以听得见,所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包括他刚刚说的,都早已刻在她的心上,所以一睁开眼,她也不急着说话,只想好好的瞧瞧他。

只差那么一点,或许他们两人就要天人永隔了……

所以即使已经醒来,她又怎能不贪婪的多看他一些?

“嗯,是没事,不过这毒到底伤了她的五脏六腑,日后只怕要多花些精神好好的精心调养了。”

“那就劳烦你了。”纳兰肃鸣很敷衍的说了一句,然后毫不客气地挤开了闻曙舟,从今而后,他要她的眼里只有他。

被挤开了的闻曙舟在确认阙飞冬当真无事以后,也没再多咕哝什么,只是模模鼻子,自己走出了屋子,将一室的静谧留给了他们小两口。

当门被阖上的声音传来,纳兰肃鸣才再次在榻旁蹲了下来,可阙飞冬却自个儿往床里头挪了挪,让出了大半的榻,然后用她那双水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是多么令人喜悦的邀请,纳兰肃鸣压根不需她开口,就直接在她的身侧躺下,然后就像怕碰坏她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她密密实实地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似要吐出她昏迷这段时间的抑郁,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然后喃喃地说道:“下回别这么吓我了,你不喜欢我有侍妾通房,以后我都不会有,我只要你一个人便足够了。”

“嗯!”

这些话她在那黑暗中已经听过了无数次,每听一回,她都可以感受到他话里的真诚,所以她自是相信地点了点头。

“还有,下回若是再不开心,你可以打我、骂我,可再不准用这样的方式吓我了,我真的吓坏了……”纳兰肃鸣的语气完全就是委屈到了极致的模样。

“好!”阙飞冬还是点了点头答应。

“放心爱我好吗?”

“好!”

他的每个要求都透露出他的不安,而她的每个回答都带着浓浓的心疼与坚定。

然后,纳兰肃鸣终于满足了,这段日子从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的他,一旦松懈下来,抵抗不了浓浓的睡意,很快就阖上眸,但手却仍牢牢地牵着她的手,不肯放松丝毫。

望着他瞬间沉睡的模样,阙飞冬也跟着阖上了眼睛。

如此相伴,悠然入梦,原来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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