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爱(上) 第八章
悄悄地,小手拂上了额头。他能感觉到小手抹去了额上的热件,带来一阵舒适的冰凉,让他叹了口气。
小手的主人嘀咕着离开,不久后又把一块冰过的湿毛巾放到他额头上。
她每个小时都会跑来检查他,每四个小时就会把他揺醒,给他东西吃,要他喝水吃药,还不知从哪弄了温度计测他的体温。
他有一点轻微发烧,但那微热的体温没有继续往上升。
他很好,他不是第一次受伤,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但他也了解她为什么这么紧张,所以她叫他干嘛,他就干嘛,完全不抿杭。
黄昏时,他醒过来,看见她拖来了一张大椅子,整个人蜷缩在上头睡着了,曲起的双腿上搁着一本翻开的书,小手松松的抓着一条毛巾。
毛巾是给他用的,她一直在帮他擦汗。
躺在床上,他看着她,清楚晓得她其实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他救过她,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知恩图报,大部分的人为了自保,还是会当没看到他的情况,避他唯恐不及,更别提她还单身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腿上摊开的书,是那本他特别带来还她的游记,那泛黄的老游记,让他想起那天她传来的简讯。
日日平安就四个字,简单到不行,没有多余的问侯,没有拉拉杂杂的闲聊,没有追着要他还书,没有半点客套,有着的,就只是一句用中文打的简单祝福。
那时间点,伦敦是半夜三点。因为那四个字,他才顺手带上了那本游记,因为想起她,他才贴身带上了那本游记,才没有被那只鳄鱼一口咬破肚子。
她的游记救了他一命,早成了破烂,她腿上的,是他上网在美国找到的另一本二手书。
但他想,她不会介意。她是个好人。不自禁的,他扬起嘴角。
夕阳透窗,斜斜洒落,微风吹拂进来,扬起她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发丝,让她搁在书页上的粉女敕指尖看来也像被光穿透,微微发亮。
情不自禁的,他伸手轻触她的手指。因为一天一夜没睡,她累到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将她粉女敕的小手轻轻拢握在手中,她的手真是又小又软,即便在他手中,看来也像在发光。莫名的心安,涌上心头。这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她是个运动白痴,根本不可能有能力保护他的安全,但那心安感却仍在,好像她指尖的光,点亮了他的掌心一样。日日平安……
轻轻的,他放下她的手,让那柔软的指尖,重新落在泛黄的书页上。
他把手收了回来,看着她在夕阳下的小脸,然后闭上了眼,想着。
日日平安。
到了晚上,他的体温恢复正常,她总算没有一直跑来对他做突击检查。
他曾想把床还给她,但她坚持他不行,整个人暴躁得就像一头小怪兽,所以他继续霸占她的床。
第二天早上,她把他揺醒,告诉他水和食物都在床头柜上,她得去上班。
“我也可以请假。”她站在床边,弯腰看着他说。
“不用,我很好。”他告诉她。
“你要是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
“好。”他点头承诺。她把他的手机塞到他手里,再三交代:“我帮你充好电了,你要是不舒服,一
定要打电话给我,或者打九九九。”
“所以英国不是打九一一。”他笑问。
“不是。”她查过了,“是九九九。”
“好,九九九。”她皱眉眛眼,看起来还是十分焦虑,“我还是去请假好了。”
“不用。”他笑了出来,“我很好,你去做你该做的事,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还会在这里。”她抿着唇,深吸口气,直起身子,警告他。
“你最好会,不然我会去报警。”撂下这句狠话,她才脚跟一旋,快步走了出去。
他呆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墙上那两幅长着翅膀的泥板怪兽盯着他瞧,他忽然想起来它们的名字。
拉玛苏和阿帕莎苏。
而且它们不是怪兽,是守护神。当她关上大门时,他下床去上厕所,然后回到床边,看见她在桌上替他留的食物不只面包,还有热汤和水果。
他吃了面包,喝了热汤和水果,他甚至乖乖吃了药,跟着再次倒床,这回无人打扰了,他却因为在陌生环境,神经绷着而无法彻底睡着。
恍惚中,什么也在眼皮子底下乱转。展翅的怪兽、原始的呼号咬喝、鳄鱼的大嘴利齿、墨绿的丛林藤蔓、扫射的子弹、飞舞的火焰,所有的一切全混成一团,让他不时会小小惊醒过来。中午时,手机响了。
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伸手捞起在床边的手机,睁眼看了一下来电号码,是那头焦虑的小怪兽。
不由自主的,他扬起嘴角,按下通话键。
“喂?”
“你在做什么?”
“睡觉。”他张嘴回答,听见自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睡意。
手机那头的女人一阵沉默,然后才道:“你吃东西了吗?”
“吃了。”
“药呢?”他忍不住笑,但仍乖巧的回答:“吃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一点也不。”
“你真的不需要去看医生吗?”
“不需要。”她又沉默,然后咕哝了一句什么不清不楚的话。
“你说什么?”
“你最好不要死在我床上。”这次她太声了一点。
他笑了出来,他可以听得出来她的恼怒、担心和忧虑。
“魏小满。”
“干嘛?”
“谢谢你。”她挂了他电话,但他几乎可以看见她涨红的小脸,让他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这女人真是超可爱的。
超级可爱。他坐起来,到浴室里拆开绷带,检查伤口,确认它们没有恶化之后,顺便擦了个澡,然后从行李中,拿出新的绷带缠上。
手机又响了,他走出浴室,看见来电无显示号码却仍接了起来。
“喂?”
“你不是要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怎么,你想我啊?早知道我昨晚一下飞机就先杀过去。”他拿着手机,离开她的房间,朝厨房异去。
“去你的。”男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小肥打电话来找你,她以为你在我这里。”
“我本来要过去的,但有一头小怪兽把我关了起来。”他边说边打开她的冰箱,里头的东西少得可怜,基本上就是做三明治的材料,他把手机开扩音,放到桌上,半点不客气的拿冰箱的材料为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
“那头怪兽三围多少?”男人冷冷的开口嘲讽。
“哇靠,阿万,你好下流——”
男人二话不说挂了他电话。他按回播,男人没接,他被转入了语音信箱,他半点不介意,只张嘴留下搞笑的语音留言。
“亲爱的阿万大人,我需要一些小东西,防止小怪兽凌辱我,麻烦你有空帮我送来好吗?”
跟着,他就留下了一长串的名单和这里的地址,然后才挂掉电话吃三明治。
他三明治还没吃完,手机就再次响了。
只是,这一次,是讯息。他打开来看,那男人传了一张照片给他,照片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特别比出朝天中指的右手。
他大笑出声,结果扯到了受伤的肋骨,大笑转成苦笑,他趴在餐桌上休息了一下,才爬回房间去躺下。
一个小时之后,他听到引擎声,下庆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一位娇小的骑士把一辆重型机车停在门口。
骑士穿着黑色的皮农,是个女的,她动作利落的把车停好,下了车。
不是小怪鲁,他知道。魏小满连走路都会跌倒,她搞不好连爬上那辆机车都会摔得鼻青脸肿,更别提要骑它了。
女人摘下安全帽,露出冷漠的面孔。
啊,是她。
太久没来伦敦,他都忘了阿万收留了这个女人。
看来,那家伙不爽归不爽,还是没有弃他于不顾,果然是好兄弟啊。
面无表情的女人,提着一袋东西,走到门边,伸手去按电铃。
他离开房间,穿过客厅去帮她开门。
女人看见他,一点也不惊讶,也没有和他寒暄几句,乌黑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情绪,她只是就这样把那沉重的提袋交给了他,然后朝他伸出手。
他收了提袋,以为她开窍了要和他握手,才要伸出手礼貌性的和她寒暄一下,就听这女人开口。
“三千。”
“什么?”
“这些要三千英镑。”她眼也不眨的说。
他傻眼,错愕的月兑口:“阿万要你和我收钱?”
“三千。”她伸着那只小手,看着他重申。
虽然搁在眼前的那只手又小又白,但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个头不到他下巴的女人,能用那只手做出什么事,她看起来虽然不起眼,身手却高强得吓人,之前她帮阿万收帐时,直接就把客户送进了医院,那位客户还是一位拥枪自重,一呼百诺的黑道大哥咧。
“我没带那么多钞票在身上。”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说。
“他说借据也可以。”她还是伸着那只手,说出男人交代的话:“这是生意。”
真是他妈的好兄弟啊。念棠脸歪了一下,咬牙笑着说。
“OK,借据就借据。”他转身把提袋放到客厅桌上,拿来纸笔,立下借据,写到金额时,他不甘心的对她露出自认超无辜、超帅气、绝顶可爱的微笑,道:“就这几样东西,三千也太贵了,根本坑我吧?可不可以算便宜一点?”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对他的微笑完全免疫,只吐出两个字。
“不行。”可恶,阿万这王八蛋,哪个不学,学武哥那么小气。他死心将借据交给她,好气又好笑的道:“喏,借据。”女人低头查看字条,确定金额没错,这男人也签了名,才将这手写的借据小心收到皮衣口袋里。
见她办完事,转身要走,他忍不住开口叫她。
“霍香。”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觉得阿万和我哪个比较帅?”
“什么是帅?”她面无表情的回问。他一愣,跟着大笑出声,边笑边挥手。
“哈哈哈哈——算了,这一点也不重要,你回去吧——”她听了也没追问,转身回到机车旁,戴上安全帽,同时跨上重机,利落的发动引擎之后,就驱车离开了。
大笑让他再次扯到了肋骨,他却还是停不下来,只是边笑边捂着胸口,一边关上了门。
欸,如果阿万真的如武哥说的那样,遇到像她这样一位天兵,那就是命,他现在真的很同情他那位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啊。
笑着转身,他回到客厅,打开提袋,拿出里面那些小玩意儿,绕着屋子内外晃了一圈,又在她门上敲敲打打了一阵子,这才回到她的卧房。墙上那对怪兽看着他。
“说真的,既然是守护神,它们应该要尽责一点。”
他将那两块泥板拿了下来,把东西藏在后面,再一一挂回去,然后他退后两步查看。
它们看起来很好,感觉更威了点,没有任何歪斜不平。
他心情愉快的坐回床上,吃了药,喝了水,再次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