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出豻郎 第十四章
第六章
第一站——饭馆。
“恩公非常谢谢您,但是我今儿早起吃了朝食了,还吃得特别饱。”常峨嵋站在羊肉店子前,闻着混合着浓浓辛辣孜然胡椒花椒茴香的烤羊肉香气,暗暗吞了口口水,努力作出一本正经面不改色。“我已经准备好受训当差了,真的。”
“我说要请你吃吗?”豻斜睨了她一眼,哼了声。
“呃,抱歉。”她讪讪然地模了模头。“那、那咱们来这儿是为了……刺探军情吗?”
他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笑得她心脏怦怦怦乱跳,险些回以晕陶陶花痴的傻笑。
“进来。”他率先踏入充满西域风情的店子,在其中一只矮案前膝坐了下来。“坐。”
“诺!”她赶紧收束荡漾乱乱飘的心神,屁颠屁颠跟上,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他面前,小手还特别恭谨地贴放在大腿上。
一个留着大把落腮胡的大汉走了过来,笑咪咪地问:“两位客倌吃点啥子?今儿烧了一头好肥羊,女敕得很,饼子也是刚刚烙好的,还有上好滑溜溜的酥茶,可好喝了。”
咕噜噜噜噜……
常峨嵋心虚地悄悄吸气,摀着肚皮往后缩了缩。
“给我们来上三斤烤羊腿子肉,四斤烙饼,一壶酥茶。”豻好看的嘴角严肃地紧紧抿着,免得下一刻就不小心笑出来了。
这小样儿,还装呢!难道他还会不知道她的吃货本性吗?
“好咧,马上来。”大汉高高兴兴地回头侍弄去了。
这羊肉店子极大,约莫有十来张矮案,坐了六七成满,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几乎人人面前的矮案上都堆着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肉和雪白透着焦黄的烙饼。
空气中,满满是丰衣足食的人间烟火味道……
常峨嵋深深吸了一口气,乐呵呵地露出了一朵幸福的甜沁沁笑容。“真好啊!”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心下莫名也微微喜悦起来。
豻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可总觉得喂养她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快活——养得肥肥的,女敕女敕的,脸蛋粉致红润,笑起来眉眼弯弯,这才是小娇娇应该有的模样儿。
“恩公……”
他浓眉一蹙,微露不悦。
“呃,”她忙改口。“宗师……”
“咳。”他还是不爽。
她仰望着他,面露苦恼。“阿嵋不知该怎么唤您了。”
“主子。”他鹰眸熠熠生光,故作沉吟后傲娇地道:“不是从今日起便归入我麾下了吗?”
“诺!”她大喜,就要磕头下拜。“谢主子收留,大恩大德,阿嵋无以为报,日后定会竭诚效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什么死不死的?”他面色阴沉,“死了还怎么为我效力?往后多的是活儿给你做,争气点。”
“好呀好呀好呀。”她憨憨傻笑。
他想笑,更想叹气,暗忖自己这是撞了什么邪,竟还真胡里胡涂就收了她。
烤羊肉烙饼和酥茶一一摆将上来,常峨嵋忍不住对着外酥内女敕、色呈红粉,不断在流肉汁的羊腿片子流口水。
……不能怪她,她上辈子是饿死的嘛!
豻嘴角抑不住频频往上扬,温言道:“先吃吧,吃饱了好干活。”
“谢谢恩……主子。”她眉开眼笑,不过还是没忘先帮他撕开烙饼裹了一大片烤羊肉,一抹、再抹、三抹上辣津津的甜酱,再覆上另一片软女敕的羊腿肉,而后卷起来殷勤送上。
豻心念一动,有些诧异地接过那卷子羊肉烙饼,眸底掠过一抹深思。“你——”
如何知晓我食此味时的癖好习惯?
他暗自摇了摇头,当是误打误撞吧。
常峨嵋抬头,黑白分明的杏眼含带询问地望着他。“主子?”
“无事。”他眸色低垂,掩住了幽微复杂光芒。
她又替他斟好了酥茶,自然直觉地顺口问:“您喝不惯这个女乃味儿,还是请店家上几斤青稞酒?”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不惯酥茶味儿的?”他话一月兑口而出就后悔了,挥挥手道:“肯定又要说是上辈子什么什么的,我还真多问了。”
“原来您到现在还不怎么信我呀?”她水汪汪大眼睛巴巴儿地望着他。“我真——的一点都没有骗您的理由啊!”
豻没来由被看得一阵心虚内疚,眼神飘了飘,嘴唇不动,传音入密道:“先谈谈这第一关任务吧,如果能过了此次的考验,本宗师便正式将你排入女暗卫育秀大营,开始习得琴棋书画、暗器毒物等等文武技,三个月一考核,直至一年后,如次次考核皆列优等,便能接最低阶的任务。”
常峨嵋满眼惊叹,他虽然没有开口,可是低沉浑厚的嗓音却清晰地钻入她双耳间,而且四周人等无一人发现……
不愧是大宗师,好厉害!
她崇拜得五体投地,杏眼亮晶晶地发光。“好哇好哇好哇!”
他浓眉纠结,却还是险些被她逗笑了,修长食指毫不留情地戳了戳她莹然光滑的额头。“说什么都好好好,那把你卖了好不好?”
“好……不好。”她回过神来,赶紧猛摇头。“不好不好。”
他缓缓别过头去,大袖掩面,肩膀微微耸动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放下袖子,再转过来时已恢复正色如常,只不过眸底笑意残存荡漾,怎么也抹不去。
“你呀。”他拳头抵在唇边,换了口气才道:“收你,不知是在为我部增添猛将,还是在给我自己找麻烦。”
“您只管安心用我,我很好用的。”常峨嵋极力说服他,娇憨小脸蛋正经八百的只差没有指天誓日剁鸡头烧黄纸了。“您不信的话只管试我——呃,是、是试她吗?”
“谁?”他见她小脸忽然变色,有一刹的愕然、激动、怨怒、欢喜和……深深黯然。
豻心中说不出何种滋味,他彷佛可以在这一瞬间,感受到她内心翻江倒海的酸涩喜怒悲苦惶惶……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只想看见她没心没肺乐呵呵,或是她精灵诡诈算计人的狡猾小模样儿,甚至是吃得跟小彘仔似的捧着滚圆肚子满足打饱嗝。
“原来如此。”她眼神怅然,又有种恍然大悟后的释然与解月兑。
他本想伸手揉去她眉宇间的苦涩纠结,可更恼怒于究竟是谁令她突然变成这样子?
豻眸光冰冷锐利地扫向她视线所及的那人——
身姿婷婷,清丽中透着浓浓书卷味的女子戴着顶帷帽,垂落的轻纱半掩映地遮住了清晰的五官,却掩不住那夺人的秀色。
女子身旁是个一身白袍的年轻男子,举止间尽显尔雅,对女子满眼都是宠溺亲近之色。
“小妹,这家烤羊肉店子看起来虽粗犷了些,可一手烤羊肉可是绝活儿,你平日喜食清淡,饮食之间未免也太无味,堂兄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为何鱼羊谓之『鲜』了。”钟涟笑道。
钟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柳眉,却还是好脾性地隐忍道:“大堂兄,你只管吃吧,妹妹在这儿陪等着你便是了。”
豻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对风采颇为出众的兄妹,正想开口对常峨嵋说一句:那女子惺惺作态甚是厌人,还是你这小吃货爽快多了……
常峨嵋急促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会帮您引开钟涟的,这一次您只管放心和钟家娇娇邂逅——别担心,我绝不会让钟涟再成为您们俩决裂的原因!”
他满脸错愕,随即气急败坏。“你在说什么鬼话,谁要跟谁邂逅了——”
她深吸一口气,灵巧如小蝴蝶儿般旋身而起,小脸绽放嫣然灿烂媚人笑容,目标直往钟涟而去!
“你给我回来!”豻肝胆俱震,差点心脏都给气裂了。
钟漪和钟涟有些迷惑地看着那个突然蹦起往自己这头冲来的小娘子忽又被个高大健硕男儿捂住嘴巴一臂勾拖了回去。
“呜呜呜……”常峨嵋挣扎起来,心急地对他挤眉弄眼呜呜直叫。
好不容易有别于上辈子那血淋淋的邂逅开场,这一世她也希望他和钟家娇娇有好的开头,幸福的结局,可他一直把她压制在怀里是是是怎么和老情人重拾旧梦啊啊啊啊?!
常峨嵋娇小的身子被他牢牢禁箍在宽阔坚实的胸膛前,鼻息间嗅闻到的都是他浓厚的阳刚气息,胸肌贲实坚硬热气腾腾,紧紧挨着她……
她小脸轰地炸红了,脑子嗡嗡嗡一片空白!
“别胡闹!”他因一时情急将她紧揽入怀,先是啼笑皆非又懊恼,可渐渐地,豻却敏感地察觉到怀里粉扑扑、娇女敕女敕,软玉温香的小东西……
他倒抽了口凉气,几乎失控逸出了一丝低哑申吟!
惊觉到身后强壮男性体魄蓦然僵住,她不禁吓得不敢动弹,脸蛋越来越红、越来越臊。
“别动。”他一双铁臂紧紧箍着她柔软的腰肢,气息滚烫低哑地命令。
她大气喘也不敢喘,小脸红透如娇艳欲滴的果子,弱弱地嘀咕,“我,我没动啊!”
豻这辈子从未这般狼狈过,自幼修练至今,内外功已直晋大造化境界,黑夜视物晰如白昼,随手摘花掠叶即可伤人,一挥袖掌风轻易裂山碎石。
他素来修持己身清静空明,身居高位,阅人无数,再多艳色粉红佳人于他眼中犹如木石,不说动心了,便是连能让他多瞧上一眼的兴趣也无。
可此时此刻,这样的豻宗师却在大庭广众之下……
“再缓缓,你再容我缓缓……”他耳朵烧得慌,英挺脸庞严肃得咬牙切齿,热汗自胸膛和背脊不断冒出、滚落,在她耳畔沙哑低语,隐带恳求。“对不住,我并非有意唐突于你,该死的!皆是兀那『兄弟』太不争气——”
“是『太』争气了。”她羞赧害臊得脑子一时管不住,冲口而出。
等等!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可豻脑子已是轰的一声,刹那间,所有理智死死压制住的那把火……全部狂炸焚烧得一塌胡涂——
操!
豻紧搂着她,大袖一拍腾空而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惊呼声中,杳然消失无踪。
若不是碎了一地的矮案残片和杯盘狼藉,见证方才确实有一男一女在此吃喝过,所有人还以为自己刚刚在作梦呢!
落腮胡大汉闻声而出,瞪大牛铃般的黑蓝色异瞳,喃喃:“乖乖,难怪巍哥通令我等,往后见了小师妹千万得众星拱月马屁齐拍……这根本不是小师妹,这压根儿就是未来的主母呀,我的娘喂!”
钟漪神思有些恍惚,怔怔地回想着方才那几幕……身为太傅之女,自小饱读诗书,以严谨礼教而言,她自是看不惯那女子的轻佻不自爱。
可不知怎地,亲眼目睹那般高大出色卓绝的男子,看着就非是泛泛之辈,却对一个女子着紧在意至斯,甚至不顾众人侧目,这般耳鬓厮磨轻怜蜜爱举止缠绵,她心下竟好生艳羡起来。
“那男子……似有些面熟?”身旁的钟涟自言自语。
“堂兄,您识得那位郎君?”钟漪心一跳,脸颊莫名发热,强自镇定淡然地开口。
“隐约有些印象,然,这怎么可能呢?”钟涟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是疑心太过,想多了。“不可能,若是那人,神出鬼没如暗夜中的影子,已是逼近传说中的人物了,又怎会如此随意出现在此处?”
“堂兄说的是谁?”钟漪心下越发好奇。
“那人,也绝不会与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多作纠缠。”钟涟松了一口气,露齿笑道:“王爷此前送了多少绝世尤物都被扔出来了,这女子不过略有娇憨俏艳之姿,又岂能俘虏那等人物的心?嗯,确是我想多了。”
“堂兄!”钟漪有些跺脚,面色微沉。
“小妹莫恼。”钟涟连连陪笑,拱手作揖。“堂兄方才只是认错人了,并非有意不理会妹妹的。”
钟漪一时语塞,心底没来由淡淡发苦起来。
唉,她这是怎么了?怎地这般不知羞,竟还对一个陌生郎君上了心,险些就失了女儿家幽贤贞静的矜持与教养。
钟漪甩了甩头,挥去那莫名其妙涌现的失落感,对着堂兄轻轻一笑。“堂兄不是说要请妹妹品尝鱼羊之鲜的美味吗?”
常峨嵋就这样咻地被抱着飞出了羊肉店子,一路腾云驾雾般只觉疾风在耳边飒飒刮过,最后当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三清老祖观后头供云游或香客挂单的云堂中。
他、他怎么知道她现下便寄住在此处的?还有,主子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