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世子 楔子
勺江城,南风侯府。
晌午时分,一名婢女奉南风侯之命,领着一名约莫十岁的女孩在园子里游赏。
那女孩生得明眸皓齿,一张菱角嘴微微向上翘起,一笑起来便露出嘴角旁的两个梨涡,十分慧黠可爱。
走在园子里的一处游廊上,她望见前方一片盛放的梨花,脆亮的嗓音带着惊叹,“这里竟然种了这么多梨花。”
那名婢女回道:“咱们夫人喜爱梨花,所以侯爷在十几年前便让人在这栽了几十棵的梨树,每逢梨花盛开的时节,一片白色的梨花远远望去,美得如烟似雪。”
女孩那双灿亮的凤眼盯着那满园的梨花,说了句,“花开后,结果了还能有梨子吃呢。”这白如烟雪的梨花虽美,但她更喜欢的是开花之后结下的梨子,可惜她居住的九狮山上一棵梨树也没有,只有满山的杏花和桃花。
那婢女闻言轻笑了声,“汤小姐说的是,每年结果时,府里是有吃不完的梨子,且这梨子又脆又甜呢。”
汤晴光一脸遗憾的轻噘着嘴,“可惜这梨树还没结果,尝不到呢。”
那婢女正要回话,忽听见不远处有吵闹声传来,这婢女看过去,眉头微蹙。
汤晴光也顺着那声音举目望去,瞥见对面的游廊上,有几名少年似是起了什么争执。
那几名少年里,有年纪比她大的,也有年纪比较小的。
因着她父亲是武林高手之故,她自幼跟随父亲和一众师叔、师兄们习武,不仅眼力与耳力较一般人灵敏,也从师叔和师兄们告诉她那些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里,知晓习武之人除了要惩奸除恶之外,更必须帮扶弱小。
她注视着那几个少年,双眼湛亮。她活了十个年头,习得了一身武艺,可常年都跟着爹娘住在九狮山上,鲜少有机会能下山。
这回还是她缠着要下山办事的二师叔,才能跟着一块来到勺江城,恰好二师叔与南风侯是故友,顺道前来拜访,才会带着她一块过来
她二师叔这会儿正与南风侯在前厅里饮酒畅谈,不想她在一旁碍事,于是打发她来逛逛这侯府。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机会能惩奸除恶,帮扶弱小,如今,终于有了。她嘴角上翘,提步朝他们走过去。
见她竟是想过去,那婢女急忙想拦住她,“汤小姐,世子在那里,您别过去。”世子性子霸道,一看就知道世子八成又在欺压谁了,侯爷嘱咐她领着这位小姐在府里四下游赏,她不想让她过去,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你莫拦着我,我要去主持公道。”汤晴光抬手轻轻一挥,就把拦路的女婢给推开,提步一掠,施展轻功,很快就来到另一头的游廊上。
“汤小姐!”那婢女着急的追上去,但她不会武功,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没几眼的功夫人就到了对面,接着她耳边就听见几声不同人发出的惨嚎声—
“啊—”
汤晴光大展雌威,一出脚,就踹倒了三名比她年长的少年,她接着要再如前面那三人一样,要踹倒另一名身量高大的少年时,一脚踹过去,那少年却没像其他三人一样倒在地上,只退了两步。
她咦了一声再踹去一脚,没想到那少年抓住她踹去的脚,她一讶,也不惊,利落的朝他的脸再踢去另一脚,迫使他为了护住脸,不得不松开手,她往后一退,两脚稳稳落地。
那名浓眉大眼、身量高大的少年瞋瞪着眼,怒声质问她,“你这臭丫头是哪来的?好大的胆子,竟连本少爷都敢踹!”
祈兆雪今年十三岁,身量已长开,个头比起同龄的少年来得高些,正值变声期的他嗓音有些粗嗄。
身量只到他胸口的汤晴光抬起下颚,挑着眉,凤眼带着一抹鄙夷的睨瞪着他,“你连本姑女乃女乃是谁都不知道吗?”昨儿个二师叔带她去戏楼看了出戏,里头那位姑娘在惩治坏人时,就是这么自称的,她记了下来,现在刚好有这个机会,现学现卖的搬出来套用。
祈兆雪身为南风侯世子,自幼在府里横行霸道,除了爹娘,没人敢违逆他,哪里容得了他人这般挑衅无礼,怒喝,“放肆,你这臭丫头可知道本少爷是谁?”
她斜瞥他一眼,仰起下颚装出江湖侠女的派头来,“你是谁姑女乃女乃没兴趣知道,我只瞧见你纠众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在欺负那个胖小子,如此蛮横跋扈,人人得而揍之。”
那名她口中的胖小子,身量是她的两倍大,年纪也比她长个两、三岁,听见这不知打哪来的丫头竟是在替他打抱不平,想起她方才一出脚就踹倒了三个人,连世子都不怕,连忙跑到她身边,想向她求援。
“姑娘,世子瞧我这只兔子可爱想要,可这兔子是我姊姊的,我若给了世子,回去就得遭姊姊的责骂。”
他表姑嫁给南风侯二弟,因此他与祈兆雪算是有姻亲关系,其他几个少年也多半与祈家沾亲带故,要不就是祈兆雪的随从。那些人都以祈兆雪马首是瞻,是以见祈兆雪想要他的兔子,便跟着一块威胁他,要他交出兔子来。
瞧见那胖小子竟向那臭丫头告状,祈兆雪不悦的怒道:“本少爷又不是要白拿你那只兔子,是要拿银子同你买,你再拿银子去买只兔子,带回去给你姊姊就是,你竟不知好歹的敢拒绝本少爷。”
虽然有些怕祈兆雪,但为了护住怀里的兔子,那胖小子抖着肥胖的下巴,面有不忿的回了几句,“这兔子我姊姊喜欢得紧,她很清楚这兔子长什么模样,再买一只可瞒不过我姊姊。”
闻言,祈兆雪横眉怒目的骂他,“你姊姊既然这么喜欢这只兔子,你还有胆子将牠偷带出来,带出来也就罢了,还跑去庭月那儿炫耀,让庭月瞧见了,哭闹着非要不可,这祸可是你闯出来的,你不该负责给本少爷解决吗?”
庭月是他最小的妹子,今年不过才一岁多,话都还说不利索,先前瞧见那兔子,咿咿呀呀的讨着要,见那兔子被抱走,扯着嗓子就嚎哭起来。
他远远的都听见妹子的哭声,问明原由,就跑来找这死胖子,要他把兔子让出来。
“我姊姊今儿个不在府里,出去前将兔子托我照看,我同娘过来看表姑,这才会把兔子一块带来,谁知正好就让庭月瞧见了。庭月喜欢兔子,你让人再去买只来哄她就是了,做啥非要我这只。”胖小子一脸委屈道。
原本祈兆雪也不是非要他那只不可,先前见他怎么都不肯让出来,已打算让下人再去买只兔子回来,可却被这个不知打哪跑来的臭丫头给踹了,他面子挂不住,霸道的说:“本少爷就非要你这兔子不可。”
说完,他冷不防出手,将那胖子紧抱在怀里的兔子给揪了过来。
被抢走兔子,那胖小子尖叫一声,“啊,你把兔子还给我!”
一旁的汤晴光见祈兆雪竟然在她眼前动手强抢人家的兔子,飞快出手,再从祈兆雪手上把兔子给抢了回来,塞到那胖小子的怀里,然后朝祈兆雪娇叱一声,“你竟当着姑女乃女乃的面强抢别人之物,看招!”
方才与祈兆雪动手时,发现他似是也习过武。在九狮山上,她只能与那些师兄们过招,出手时,师兄们都有分寸,不能打得尽兴,如今难得让她瞧见一桩不平之事,她兴匆匆朝他挥拳,想打趴这强抢民男兔子的恶少。
如她所料,祈兆雪确实自幼学武,因此在她动手之际,也跟着出手还击。
祈兆雪存了心想教训这无礼的臭丫头,他以为适才她能一踹就踹倒其他三人是因为她出其不意,偷袭之故,然而交手之后,才发现这臭丫头身手竟不弱,他不仅没能拿下她,还被她给逼得左支右绌。
在一旁看着的两名随从也一脸惊讶,见自家主子被那身手灵巧的姑娘逼得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出手想要相救。
汤晴光一个鹞子翻身,避开两人,身子一跃退到两步开外,朝祈兆雪讽刺道:“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便想以多欺少吗,哼,我可不怕你们。”她拔出她插在后腰上的一支笛子,往前一抖,刷的一声,一篷竹片从笛子里被甩出来,那些竹片撞击在一块,发出啪啪啪的声响,“让你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姑女乃女乃的独门功夫,竹笋炒肉丝。”
这武器是她小师叔帮她做的,杀不死人,可被抽上,难免一顿皮肉痛,她手一抽,提步就要揉身上前,就在这时,耳旁忽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晴光,住手。”
听见那嗓音,她缩回手,抬目望过去,嗓音里透着一股欣喜,喊了声,“二师叔,我这是路见不平,在教训欺压弱小的恶人。”难得能行侠仗义,她喜孜孜的表功。
路栩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袍,面容温朗,瞧了眼与她对峙的几名少年,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汤晴光简单扼要的说道:“这家伙要抢那胖小子的兔子。”她说着比了比那两人,接着义正辞严的表示,“在九狮山上,师叔你和其他的师叔和师兄们常告诫我,咱们习武之人当行侠仗义,保护百姓,不能以武欺人,所以我便替这胖子做主,要教训这家伙,没想到另外那两人竟那么无耻,见他打不过我,居然想要以多欺少,我这才打算要使出我的独门武功。”
与路栩同来的南风侯祈远瞅了眼自家儿子,适才过来时,他已瞧见儿子确实不敌汤晴光,忍不住有些惊讶。儿子的身手在同龄孩子中已算不错,竟然输给一个比他年纪小的丫头,但他接着思及汤晴光出身九狮山,她父亲和一众师叔、师兄们个个武功高强,能力压儿子一头便也不意外了。
听了汤晴光所说,祈远笑道:“路兄,令师侄年纪小小,却已有一颗侠义心肠,真是难得。”自家儿子那霸道的性子他多少知道,是以并未怀疑她所说的话,横了眼张口想说话的儿子,他板起脸孔责罚道:“为父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你竟做下这种事来,去祠堂里罚跪一天,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爹我……”觑见父亲投来的严厉眼神,祈兆雪不敢再多说什么,满脸不甘的忿忿离去。他气恼的不是父亲对他的责罚,而是他竟然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下,还被父亲瞧见了。
其他几名少年见状,赶紧行礼跟着告退,那胖子也抱着兔子,朝祈远行了一礼,再朝汤晴光道了声谢后,匆匆跑走。
祈远接着温言夸了汤晴光几句,再与路栩叙了几句话后,离开前吩咐一名管事领他们两人前往厢房歇息。
路栩今日登门拜访,原不打算多叨扰,但因与祈远多年未相见,祈远热络的非要挽留他再多留几日不可,路祈的盛情他推辞不了,不得不再多留几日。
翌日一早,汤晴光才起身用了早膳,不想祈兆雪竟找上门来。
她原以为他是为了昨日他爹责罚之事,心有不忿来找她,没想到他竟是来要求与她比武。
她乐得一口应了,不久就仗着灵巧的身手,打败了他。
接下来几日,祈兆雪天天来找她比武,却从未胜过一场。
在汤晴光离开前,他瞪着她,立誓般道:“你等着,日后再见,我定能赢过你。”
汤晴光笑得露出两枚小梨窝,这五天来,他天天主动送上门来找揍,还要求她不用留情,她揍人揍得很过瘾,是以心情极好,朝他摆摆手,笑哼哼的回了句,“好,我等着。”
至于以后他能不能赢得了她,那是以后的事了,她才懒得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