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 第三章
“这对小兄弟将昏倒的小倪带离竹园,原意想求救但又怕惹来事端,就改把小倪放上“苍暮河”边的小舟内,剑仙找到小舟时,舟内已无人,小倪……失踪了。”
她略过章家老爷原想把小倪丢到河里的事,毕竟城主当下听闻,差点失控得出手杀掉章老爷,小兄弟拚命求情,大总管也开口保下章老爷的命,才让城主冷静下来,如今小倪生死不明,再多说这些,除了让亲者痛心外,已于事无补。
“云霓被长刀穿身……还失了过半的血!”沈云希沉闭紧了双目,这样的伤势……如何存活?
“从小,她的意志力就特别与众不同,韧性更是惊人,照剑仙所言,涛气犹在她身,可保她最后的一丝气息,我相信她会度过这一劫。”
沈云希却凄然地笑了,充满苦涩与复杂。“这是她从小面对多大的艰难,才会锻链如此与众不同的意志力和韧性?”
沈云希永难释怀,妹妹十岁就被挑断脚筋,只能残卑求生,以求立足古城,这份痛得如千针穿心的过往,折磨他和沈家双亲,这也是沈家为何迟迟无法接受她与任灿玥的婚事。
程喵沉默,杯中的茶水饮来也感苦味了。小倪童年的创痛,何尝不是她与其他七门楼主儿女们,内心无法抹灭与原谅的过往,只是当年都还是孩子的他们,又有何方法能改变。
“你可知,八岁之前,她在沈家,上下捧她如珠玉,一丝小小的碰伤都不让她受着。与众不同的意志力和韧性?这从来不是亲人对她的要求,但如今,呵呵,我该说幸好,她有过那样的童年吗?”
面对如今的情况,沈云希的心再次痛起,却是啼笑皆非的恸与沉重。
“莲天贯日想再下手的目标,只怕会是小倪所生的两个孩子。”程喵道。
“他们不会再有任何机会。”沈云希眯凛双目。
“此信,敝城城主盼能与阁下达成共识。”
沈云希接过她递出的信,看完后,复杂的面色更加沉重。
“沈家会为云霓办一场隆重的丧礼。”
“我会将你的回应传达。”
“伤我亲人者,唯有命相抵!”沈云希握碎手中酒杯。
数天后,袁小倪身亡的消息传遍武林,古城、月泉门更同时发出讣文,共同举丧。
“月瑶丹琼”内,一座三层楼高的楼阁,高阁中央有一座独特的方形石盘,盘上镂划出金色菱线的棋格,许多指头般长的石棋立于盘上,围着木雕的屋宅,这是桐家老宅的阵法棋格。
另一面墙上,是一面偌大铜镜,镜前同样有一座划着金色菱线较小的棋格石盘,上头有一座小小山屋四周环绕着翠绿山林,一切格局一如那座山居宅院,只是此时石盘上的山屋后园正罩着一圈水光。
“已将他们困在‘远尘山居’内了。”
棋师柳怀君和一身蓝衣站在大铜镜前的音女贺雪侬,看着前方小石盘。
坐在窗前主位上的朝雨丹,抱着一把奇特、琴身由玄铁所铸的琵琶,琵琶头花嵌镶着一颗圆润清透的湛蓝奇珠,其中二道琴弦呈淡绿和紫蓝。
“爷师公和十丈业师,此回来的是法末和轮天座下的人。”法末道术色彩浓,轮天则僧、道相合,棋师提醒。“此阵困不了他们太久,仙子姑娘接下想如何做?”
“伤了袁小倪的是轮天的人?”朝雨丹抚着琵琶琴身问。
“岂止伤她而已,听说被九轮业师以异术几乎放掉半身的血。”音女火上加油般道。“仙子姑娘忘了,你看到她时,全身苍白僵硬的和尸体差不多了,幸好你的灵血和书画奇术保下她的一息和生机。”
“他们如何伤她,就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了。”朝雨丹冷冷凛目,拨动一弦,一条淡白弦光,竟直直划入前方铜镜内,棋格石棋盘上也同时出现一条白色弦光,伸入水光内。
琵琶头花上的湛蓝奇珠,映出阵内一切景象。
陷在镜画阵中的莲天贯日一行人,十丈业师正拿出红莲花,要以莲中寄存的化阵术反制此阵,浑然不知一道白色弦光从水光镜影中伸出,正对着他的心脏!
就在朝雨丹一弦要划下出手,忽感另一道弘大浩气陡降,隔着双重阵法,都能感觉到那股恢宏的沛然气息,震惊房中三人!
“这是――”
“莫不成是莲天贯日三圣座中的哪一个?”
贺雪侬、柳怀君对那阵阵逼人波动,充满惊讶。
此时,一柄没没有剑身的剑柄,挟惊人云海浩气,破云乘空而至,云气汇旋为剑身,云涛剑仙三件宝物中的“还珠舞情”落下山居宅院大门前!
小石盘上顿时一阵动荡,撩荡出一片气旋威劲,让最接近棋阵的贺雪侬、柳怀君退了几步。
“袁牧飞来了。”朝雨丹缓缓眯起眼。
“云涛剑仙到‘远尘山居’了?”贺雪侬、柳怀君诧问。
“不,他人在――桐家老宅!”像能感觉到什么,朝雨丹看向与桐家老宅机关阵法息息相关的棋阵。
只见石盘上的石棋、屋子都像被一股玄力引动,棋颤、屋摇,阵阵浩气不停撩荡开。
“他进到老宅了吗?”生平第一次面对自己排出的石棋阵,让柳怀君看不出对方在哪?
“他已在太婆院落内,看着岳川阵。”一种感觉、一种心思,彷佛一点灵犀在心中牵起,不待从棋阵中确认,朝雨丹已道。
“什么?”这个答案让两人都震惊。
关关阵法与咒力荼墙,丝毫无绊他之力?!
“莫不成他要在今日破太婆院落的阵法?”柳怀君看着棋盘上的异况。
他仅感觉到一股独特的气流,却难进一步了解情况,毕竟太婆院落内的阵法,连仙子姑娘都插手不得。
“他在找线索,不愧是云涛剑仙,涛气只存残息几至无迹,也能这么快寻至。”朝雨丹美目沉思。
“涛气?仙子姑娘从袁小倪身上引出的那道微弱剑气。”棋师记得仙子姑娘将此气以魂画术能,收于一张画纸内,择一时机于夜晚借风向散于夜空。“仙子姑娘是故意引来云涛剑仙?”
“他漠测的行踪、难抓的心思,太难掌握,与其成日忧心,不如引他出现,再断他念头。”将他逼到明处是最好的。
“断云涛剑仙的念头?”
“我不会让他找到袁小倪。”朝雨丹双目绝然道。
桐家老宅,太婆院落内,一道清冷逸挺的身形,负手而立,一双沉凝的眼,虽是抬首望着以太极设下的“岳川阵法”,在那高绝的神态中,却象是睥睨着眼前万物。
半月峰的峭崖耸拔高矗,顶峰上一座古雅院落,崖侧边一道清泉潺潺落下另一道半月状的小湖,澄蓝透澈的水面仅有一株含苞的紫红色荷花。
“有形而无威的阵,万般心思尽藏其中,一朵红荷含苞未畅,水中冰焰张扬出的,真是能伤人的爪子吗?百年过去了,我竟还能看到你为等我而设的阵法。”
不停徐送而来的风,拂扬他的发与衣袂,拂动他衣物上的轻珠脆响,缕缕清风,似萦回着幽幽低怅。
“我难清楚你当年离开我的决定,其中心思与真意究竟为何?但我明白,就算我与这天下为敌,无人敢对我上前一步,也唯你杜巧兮敢走近我,我不懂,你的情既不曾断,何以选择离开?”
当年她的离去,让还是年少轻狂的他,焦急的千里寻人,但巧兮不再见他,他在屋阁外守了三天三夜,只想问为什么?最后她命人送给他一个锦盒,盒中一条琴弦与一张纸签。
“‘天年后,阴阳相隔诉心衷,一缕芳魂叙故情’是你最后留给我的话,甚至告诉我,与我尘世的最后一面,将是当年相遇的模样。”
袁牧飞缓缓阖上眼,心中已有所感悟,不禁长声一叹。
“我不懂既是天年后,又为何会是当年相遇的模样,如今,我懂了。”
再次睁开的眼,深锁这岳川阵,须臾,袁牧飞转身离开,四周风徐已成风回,不停的回绕在他身畔,摇动身旁林木,似是故人倾语,却难阻他离去的脚步。
“你的心一如当年,我的心却已不复过往。你该清楚,我向来不喜成为他人掌中棋,‘岳川阵法’我为你一添新貌吧!”
离去的身形,轻然一扬袖,却是力透无匹浩气,顿时,下方半月状的小湖掀涛,湖内冰焰瞬然拔空而起,倾湖而尽!
冰蓝水涛冲飞半空,再落下,竟成一道水色巨龙,攀住空的另外半月巨峰,龙首俯睨下方,狞瞠的眼,像在警告每一个靠近的人。
太婆院落内已不见剑仙身形,围着院落的咒力荼墙像感应到不凡的玄力,墙身竟现扭曲,哀鸣着腾动的声。
清冷的身形再出现,已然是太婆院落外,入宅时天气尚算晴朗,此刻已成昏暗的大雨滂沱,碎白的纸片飞洒,四周呈现水光镜影,彷如进入另一个阵法空间,数道重踩的声,踏着惊人的划一步伐而来。
爷师公和十丈业师领着莲业赎魂者,神情威凛肃杀,虚空隐见数二道淡白弦光,分别刺入二人脑中,随着碎纸盘漩,虚空飘着音曲奇律,像在操控这两个领头者。
“三星落阵,第三阵……嗯。”袁牧飞眉目微敛,径自沉思。
“阻莲天贯日之人,红莲渡罪业――”
爷师公和十丈业师同时拿出红莲,袁牧飞朝他们迈步而去,那道清绝逸挺的身形和他们甫错身便不见踪影。
下一刻,骤雨忽停、漫纸片消失,当莲业赎魂者都躺下后,爷师公和十丈业师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溢血,不知何时被锐气封喉,跟地上的莲业赎魂者一样,彻底死亡!
“人……消失了?”
“云涛剑仙走了吗?”
柳怀君和贺雪侬看着两座棋盘呈现的散乱与诡异,只见雾海从两处石盘上溢散开,已感觉不到阵内有任何人的行踪。
“远尘山居”前,矗立的“还珠舞情”,在四周一股云涛汇涌中,剑柄一颤,随即像拔尘而起,冲飞宅院深处;同时,高阁内,面对“远尘山居”这座棋局石盘的铜镜,镜内忽射出数道云涛气芒,“还珠舞情”冲飞出,同时吐芒般化出一把云海雾剑――
“仙子姑娘?!”
忽来的变化,柳怀君和贺雪侬惊魂未定,便见云海雾剑绕飞室内一圈,随即像被什么吸引般,冲向朝雨丹,棋师、音女大惊!
只见一把虚无之剑,在朝雨丹一声惊愕中,穿过她的心口,再和“还珠舞情”一同飞出窗外,朝雨丹踉跄起身,随即蹲跪在地的摀住心口,难掩全身颤抖,棋师、音女忙上前探看,却见她抬头,眸子颤动。
“他来了!”
话一落,忽见半空惊泻巨涛大雾,浓浓云海倾没“月瑶丹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