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田小姑娘 第九章 王爷越君翎
为什么是仇人?
段青瓦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是来讨债的。”
是来讨债的,是来讨债的,是来……讨债的?
啊!这句话形容得真贴切,从那神态、那语气,从他一脸所有人都欠他的债主样,说不是来讨债的,谁相信。
不愧是故人,是最了解他的人,还曾是最亲近的人。
不过重要的是该不该让他们见个面,某人这两年的变化并不大,就是更老成了,冷峻寡言,而另一个人……
呵呵呵……那才是真正的惊喜。
他真想看看相见不相识的剧码,肯定惊心动魄吧!
“还有两个月就到三年期限,村里还有一千两百多亩荒地,我给你优惠去掉零头卖给你,意下如何?”要捡便宜就趁这一回,他大开方便之门。
“不要。”
面对她的直接,段青瓦傻眼了。“为什么不要?”
他以为她会欣然接受,以她对土地的热爱、对粮食的执着,半买半送的好处居然拒于门外?
要不是他自诩是她义兄,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否则别人来说项准是没得通融的,他自个儿还想留给自己当私产呢。
若非皇上严令唯有地震灾民才得以购买廉价土地,不然他早就当贪官私吞了,而在当年的灾民中,也就今日的牛家有能力吃下剩余的土地,并将它们开挖,种上作物。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还给朝廷,就让牛家去善加利用,反正朝廷收不到他们的税金。
这是一种孩子气的报复行为吧,因为皇上迟迟不立储,要当万岁万万岁,让几个成年皇子背地里争得你死我活,明刀暗箭,争位之乱让他有家归不得,只能望月思亲,倍感凄凉。“因为棒打出头鸟。”她不想太引人注目。
“棒打出头鸟?”什么意思?
“我们家买下村里一千亩田地已经够叫人眼红了,难保有些村民会认为同是移户的灾民,为何卞家有钱买地,钱从哪里来,如果卞家的钱是他们的,他们也能当上土财主,想一夕致富,这种不甘是人之常情,而想实践的方法有很多,譬如其中之N就是宰了我们兄妹入室行抢。
“至于原来的村民,他们可能会想,地原本就是他们的,为什么要让给几百里外来的外人呢?他们的亲人死了还分不到地,朝廷对他们不公,因此会迁怒,谁得的土地越多谁便是他们怨恨的对象……”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发,人有了恨的目标便会理智全失,最后做出什么事没有人可以预料。
牛双玉不是真的爱银子爱到舍生忘死的地步,而是爹娘刚死时,四个孩子的无助触动她心中的恐惧,她想如果家里过得好,她或许就不用担心家中缺粮了,人人有饭吃。
她原本的追求是小康,家有余粮,谁知一不小心就弄成大富,光是油坊和卖药草的收入就够她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所以段青瓦的提议她一点也不感兴趣,目前的平静正是她想要的,她不想再无端搅乱一池春水,把自家放在风头浪尖上。
不过牛家的兄弟肯定不会这么想,男人要的永远和女人不一样,他们有填不满的雄心壮志。
“姊,买吧!这笔钱算是我跟你借的,日后我赚了银子就还给你。”双眼发亮的牛丰玉异常兴奋。
牛双玉苦笑。“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们根本不需要,之前的一千亩地已经够惹眼了,再买下所有荒地,只怕村里的人都要拿我们当仇人看,认为我们抢了他们的地。”
地在那里是无主的,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它的主人,只要存够了银子便能到县府登记,过了户便是自己的。
一旦田地有了主人,这些存了盼头的村民就什么希望都没了,他们会伤心、会难过,会认为天绝了他们的路,而后是愤怒,豁出去的抗争,首当其冲的就是拥有这些地的地主。
“谁说不需要,一千亩听起来是很好,可是我们日后要分家呀!算上姊姊一份,一人才两百五十亩地,真要大量种植,地也不够使,再加上一千两百亩才能放开手脚……”
闻言的牛双玉有如雷击,她是想过分家,树大分枝,儿大分家,但是没想过要分地,地是牛家的,她是牛家的一分子,赚了钱一起分,她有了其他的想法也会知会一声。
可是那地……一直是她的心血结晶,是她决定要种豆、开油坊榨油,也是她决定种上草药,成为独家买卖。
此时弟弟的一番话却让她有美梦乍醒的心酸,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她虽是姓牛,但终究是姑娘家,牛家的家产肯分她一份已是厚待了,她还能把所有的地都带走不成?
“……我们先买下来再看看情形,看要自己请人种还是佃出去,若是佃地先开荒,我们允诺对方头一年五五分,而后是三七分或是四六分,总之我们吃不了亏……”
牛丰玉越说两眼越亮,已然有田家翁的气势。
“嗯!没错,两个月后地价调回一亩十二两银子,你要买就得多付至少八千四百两银子,而今你只需花六千两就能买到,省了大把银子。”段青瓦加入说服行列。
“如果哪天我死得不明不白就是你害的……”牛双玉小声的嘀咕,心里忿忿然,她不喜欢被算计的感觉。
“你说什么?”咕咕哝哝的。
“我是说能直接以一千亩地的价钱买下的话,也许值得考虑。”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用在刀口上。
“喔!你是说只买一千亩,另外两百亩不要了……”抬头一看,忽地瞧见她嘴边美得动人的浅笑,段青瓦觉得她的笑令人发毛,好像被隐在某处的野兽盯上,全身寒毛直竖。
蓦地,他双眸睁大,了解她话中含意。
“你……你没那么狠吧,想吃下一千两百多亩的地,却只给一千亩的银子?!”
太狠了,他就是被宰的肥羊。
“段哥哥,小牛妹妹的义兄,我们是自己人对吧,你也不是什么清廉公正的好官,不如我们官民勾结,当初你要认我做义妹可没什么见面礼。”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她了。
“可是有两百多亩地……”很难抹得掉吧!
牛双玉一脸“你看着办”的神情。“你是知县大人,这种小事难不倒你,妹妹就全仰赖你提携了。”
“你、你……”最狡猾的人就是她了,平民百姓也敢咬上当官的。段青瓦一抹脸,认命的接受勒索。“不过我有个要求,一千两百亩田地全得种上药草。”
“全部?”她挑眉。
“是,而且要卖给我说的那个故人,他让你种什么你就种什么,熟成以后以市价收购。”
牛双玉听完后双眉微微颦起。“那我们不成了人家的契农,凡事要听从对方的意思,不能有自己的主见?”
她讨厌被约束。
“那就是你和他之间的事,你自个儿和他谈。”他都当了一回冤大头,别想让他做不讨喜的桥梁。
“我没空。”她拿翘。
“他只有今天有空,过后就要走了。”人家是大忙人。段青瓦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好像在等着看谁的好戏。
一听到“走了”这两个字,牛双玉感到特别反感,刺耳得很,勃发的怒气冲口而出。
“走了就走了,不用回来,我们没买地也不会活不下去,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人。”
她似在说:没有他,她也不会活不下去,要走趁早。
对于某人的离开,她还是非常在意。
“别呀!好妹子,千万不要和银子赌气,这人的银子很多,我帮你把他的金元宝、银大爷给挖出来。”落井下石这种事让人激昂,他觉得全身的血在沸腾,在叫嚣。
“你帮我?”她露出狐疑神色。
段青瓦笑得很僵硬。“是的,我帮你,咱们是什么关系呀!哥哥不帮妹妹,天打雷噼。”
“好吧,我信你一回。”人生处处是风险,拼了。
“那好,我们马上去见……”他兴冲冲的要引路,举止很诡异。
“等一下,先办过户。”先把土地拿到手再说。
“过户?”呃,那是什么东西?
段青瓦真是一名名符其实的狗官,他没亲手办过一件像样的事,像过户这种小事一向由底下的人负责,捉犯人是捕头的事,他只需上堂拍惊堂木,决定有罪无罪。
“地契要写上牛丰玉三个字。”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咦,不是你要的,而是给你弟弟?”这丫头是不是傻的呀!不趁机多捞点嫁妆,日后是会被夫家嫌弃的。
“姊,一千两百亩田地都要给我?!”牛丰玉的脸没有半点血色,吓得他惊慌,全身在发抖,虽说是他怂恿的,但没想过要私吞。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牛双玉心头一软,揉乱他头发。“大哥他有功名在身,明年再考举人不成问题,更何况有个私垫,养家活口不是难事,而今年二哥到县城应试,秀才之名十拿九稳,再加上有油坊的分红,日子过得很滋润。
“倒是你最叫我放心不下,没定性又爱胡闹,所以姊决定把地买下来送给你,当是你的私产,以后照你说得佃出去或请人来耕种都行,姊会教你怎么种植,但你得自个儿动手,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助力。”他必须自己成长。
“姊。”牛丰玉眼眶红了,一是感动,二是害怕,他担心辜负姊姊的疼爱。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都十二岁了,要赶紧长大,姊姊的嫁妆你要出一半。”十二岁真的很小,小学刚毕业。
“好。”眼中噙着泪,大声应好。
“好什么好,怎么有你这么傻的姊姊,你要嫁人?!嫁给谁,咱们清江县还有谁敢娶你……啊!袭官。”她居然袭击地方官员……的脚,好在她没力气,踩得不重。
“要你管,想娶我的人从城门口排到县府门口,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叫金疙瘩吗?从我身上摇一摇就会掉下金疙瘩。”聪明能干又有钱,哪家的长辈不想有个会赚钱的媳妇。
“金疙瘩、金疙瘩……太好了……”他大笑不已。
牛双玉忍耐的磨牙。“别笑了,你再笑真送你金疙瘩堵住你的嘴,堂堂县官笑成这样有失体统。”
“哈哈……哈……不……哈……不笑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你千万不要把我的县衙拆了,感谢呀!”他要跑得越远越好,免得受池鱼之殃。
究竟要见谁,这个脑子有洞的家伙太不正常了,他老做些不着调的事,叫人哭笑不得。
段青瓦是得了消息特地来镇压的,有他这尊大佛镇住,商会的众人不敢为难身为知县义妹的牛双玉,药草买卖才得以顺利进行,未有欺压、剥削等不肖行径,维持双方意愿的公平生。
出了商会大门没多远便是县衙大门,他们不走正门而是从距离招待贵客较近的偏门进去,一入内便是弯弯曲曲的花径,看似疏木浮影却有遮蔽之意,从外无法看清内院。
来了清江县几年,段青瓦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既不娶妻也不纳妾,他的一切起居都由师爷打理。
他不是好官,但也不贪花,眠花宿柳,所以清江县县衙是历任以来最干净的,没有妻妾争宠的喧闹,也无争风吃醋的闹剧,安安静静的,透着宁谧。
但在这一份静谧中,牛双玉忽然感到不安,心跳如擂鼓,莫名想打退堂鼓,总觉得前头有头张大嘴的巨兽等着吞食她。
“就在这儿,你自个儿进去。”
“你不陪我进去?”见到段青瓦忽地止步,牛双玉的心整个乱起来,裹足不前的想逃走。
段青瓦笑时眼带阴影,似要做一件灭绝人性的大事。“我陪牛小弟办过户,瞧,他多大的面儿,有知县大人亲陪,他这下可风光了,回牛头村后便能四下向人炫耀。”
“我才不是这种人,姊说做人要低调,身怀巨款也要当穷人家自居,财不露白才能长命……”他自个儿说着就乐了,毕竟年纪还小,经事不大,突然得了巨大的宝物,他乐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姊是九天玄女下凡来,你这凡夫小儿就跟我来,我告诉你身为男人要干什么……”
一手往牛丰玉肩上搭的段青瓦边说边把人带走,还回头看了牛双玉一眼,嘴边的笑意意味深远,让人更加坐立难安。
“这狗官什么意思?把人搁着就不理不睬……”
小有不满的牛双玉深吸了口气,推开眼前厢房的门,既来之则安之,狗官不是好官,但他也不会自找麻烦害人,任何会黏手的事他都不做,保命比建功重要。
屋内有点暗,刚从明晃晃的户外走入内室,视线会出现短暂的眩光现象,看不清屋内的摆设。
但是过了一会儿,视觉恢复正常,她发现这是一间带着卧榻的书房,一名神色冷峻的俊美男子正坐在案桌后振笔如飞,人如盘石不言不语,自始至终未抬头看她一眼。
蓦地,牛双玉的身体有如置身冰天雪地中,冷得动弹不得。
她想有骨气的转身就走,可心底生起一股酸涩的怒气,凭什么他能无动于衷?
“你……”
“过来。”
牛双玉正想开口,一道不带温度的冷声已然响起。
“我和你不熟,有话请长话短说,孤男寡女的,还是不要耽搁彼此的时间。”此时的牛双玉冷静漠然,态度如陌生人。
似是听出她话中有股怨气,男子抬眸一瞧。“上前。”
“不用了,男女有别,保持听得见的距离就好,把话说完我就走。”哼!谁稀罕抱他的大腿。
“这是命令。”从没人敢违抗他的话。
牛双玉倔强的冷笑。“我以为是双方买卖,如果不想要就作罢,卖家绝不强塞。”
“你就是那名种药草的女子?”他语气冷漠,透着生疏。
“我是。”她回答得很简短。
心里是抗拒的,她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你能提供我多少药草?”男子直接进入主题。
“你要多少?”她语气中似在说:你要多少有多少,但要看我心情好不好,要不要卖。“有多少要多少。”越多越好。
“不行,我和本地的商会订有契约,需提供他们一定分量的药草。”老娘不想给,有本事他来抢。
“解契。”以他为主。
“办不到,做生意要讲究“诚信”两字,无信不立,我虽是女子也不能背信。”不像某人,自以为报了恩便一走了之。
闻言,男子浓黑的剑眉一拢。“你能给我多少?”
“最多一百车。”多了她也不给。
“三个月一送。”他有急需。
想得美,当割韭菜不成。“一年。”
“六个月。”他的极限。
牛双玉思忖了一下。“可以,但我不运送,你得自己派人来拉,还有先付款,见了银子才有货。”
咦?这女人爱财的口气怎么和“她”很像?男子抬头再看一眼,女子雪肤娇颜,杏目红唇,他摇着头,甩去心底的念想。“同意,你可以走了,下个月初三我让人来取货。”
你可以走了……什么叫她可以走了,这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蛋。“你不认识我吗?”
“姑娘,适可而止。”他漠然的说着。
“好,你别后悔。”牛双玉忿然的甩门而去。
牛双玉一离开,案桌后的男子突然心生烦躁,坐不住地丢开手中的毫笔,以指揉按疲累的眉间。
这两年他很累,累得他想放弃,但是他没有退路,不去做只有死路一条,他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他陪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是,他好想“她”,想得心痛,原本只是意外相识的小插曲,没想到竟能牵动他的心,成为他唯一想念的人,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梦中,让他魂牵梦萦。
长得不美又个头矮,嘴上刻薄,满眼是银子,身材还很……平,他怎么就念念不忘呢!适才的女子倒有几分像她,但身形婀娜,容貌甚美……
“相认了没?”段青瓦忽然兴冲冲的开门而入。
“什么相认?”没头没脑的,谁知他在说什么。
他哈哈笑了起来。“完了、完了,你完了,想见不敢见的人就在面前你居然认不出来,你真是彻底完蛋了。”
这个笑话足够他笑上好几年。
“什么想见不敢见……等等,她是小扁豆?!”男子惊讶站起,不慎翻倒案桌上的物什,墨洒了出来。
“哎哟!肚子笑得好疼,我得揉揉,什么扁不扁豆的我可不晓得,但她是我认了快两年的义妹,姓牛名双玉,牛头村人士,今年十四岁”还有一年就及弃了。
“段青瓦,你摆了我一道——”脸色一变的男子面色铁青,恼怒的挥出一拳。
拳头来了,不闪岂不是傻子吗?怕死的段青瓦对躲拳头很有经验。“你还是想想如何平息那丫头的怒气吧!有时她挺会记恨的,心眼小又一肚子坏水,整起人来不留情。”
闻言的越君翎十分懊恼,铁拳重重落在案桌,桌面上竟然出现一道裂缝。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气了好些天的牛双玉一口气咽不下,接连数日都睡不安稳,常常在半夜惊醒,然后就睡不着了。
她知道原因是什么却无法排解,闷闷不乐的生着闷气。
屋外淅沥沥的下着雨,下得人心里很躁闷,滴滴答答的雨水声打在窗边的芭蕉叶上,吵得人根本难以入睡。
平常觉得很好听的落雨声,此时因心境不同而变了,滴滴答答的水滴往下落,似落在心上,替流不出的眼泪哀悼逝去的过往,多少美好的日出日落都成了令人难受的伤疤。
在绣床上翻来覆去的牛双玉辗转难眠,没法静下心来,只能睁眼望着卷草花纹的帐顶,内心浮动。
她想她是喜欢过他的吧,想过他若一直想不起自己是谁,那么凑和在一起也无妨,嫁人也就那回事,生不如熟,他虽是对人不上心,少有关注,但至少对她是百依九十九顺。
除非她做了危及自己的事,否则他还是会顺着她。
谁知她的一厢情愿被狠狠打脸了,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说走就走,连封信儿也不留,两年来音讯全无,是生是死无人得知,叫人牵肠挂肚,不想想却又想得厉害。
人走的那一年,她独自在溪边哭了很久,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忽然觉得自己好傻,人就如那溪流不断地往前走,不会倒着往后退,那她还哭什么,为一个无心的人继续失魂落魄吗?
于是她一抹泪,决定奋发,别人不心疼就自己心疼,人家既然留下了报恩钱,她就大方的用了,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牵连,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两不相犯。
只是,劝别人容易却无法说服自己,她还是不太放得开,心里头的那分悸动如三月的野草,漫生。
咚。
窗户外似传来石子弹向窗纸的声响,窗纸未破却隐有污色。
“谁?”
谁在恶作剧?
心里正烦的牛双玉听见声音,本就不痛快的心情像岩浆喷发,谁靠近了就将谁融化。可是继而一想,不对呀,改建后的牛家是以前的数倍,俨然是座围墙高筑的庄园,她住的望月小筑离正门甚远,稍微偏主屋的后头,从墙外往里扔石头也不可能扔得这么远,又不是打小白球,一飞飞过整座果岭。
陈家的两小子也大了,不会半夜不睡做些调皮事,在大哥、二哥的教导下,他们也读书、识字、明理知礼。
莫非是贼?
“是我。”一道清冷的男声显得特别低沉。
谁知道你是谁,贼还自报家门不成。“滚,我家没东西让你偷,你往村子里走半里,门口有棵杨梅树的人家是村长家,他长年捞村民的油水捞得很肥,你至少能偷个三、五两买副棺材把自己埋了。”
窗外浮现一道男人的身影,闷声的笑着。“小扁豆,开窗,我浑身湿透了,好冷。”
小扁豆?!
闻声僵硬的牛双玉如遭电击,全身纠结绷得死紧,贝齿一咬,许久许久才从喉间发出破碎细语,细得让人怀疑她在哭。
“我不认识你,要劫财,我家没银子,你就算踩着我的尸体翻箱倒柜也找不到一两银子;劫色,劝你收起不可取的念头,我会先下药毒死你。”她可不会手软,来一个,毒一个,来两个,毒一双。
牛双玉手中真的有致命毒物,种药草的人得先了解药性,有些药草具有剧毒,但用对地方还是能救人,因此她有五亩地是专种有毒药草,再让大夫制成可入药用的粉剂。
“前儿个我没认出你,不是有意冷落你,匆匆来去并未停留,直到此时才抽出些空闲。”他哪知短短两年间变化如此之大,她几乎变了个人似的,若非段青瓦点破了,他还不敢相信那是她。
“哼!走走走,走了就别回头,当我家是客栈呀!由人来来去去,你哪儿来就从哪儿回,寒舍简陋恕不待客,慢走。”瞧他那时的语气多冷漠,压根瞧不起眼前的她。
牛双玉还气着,小嘴噘着能挂三斤酱油。
春暖乍寒,下着雨的季节仍有些冷,她将烟色绣荼糜团花被褥拉高盖过头,孩子气的不听外面的声音,本姑娘要睡觉,谁也不许吵。
“当初是你说过不要道别,悄悄地走,救命之恩就拿银子来抵,你说的我都做到了,你不能抵赖。”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来,临别之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能在夜里潜入她屋里,无声地告诉她: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看她,即使他已不是他。
“我哪有说过……”牛双玉忽地一愕,蓦然想起刚到牛头村时曾有一说,不过那时候她是玩笑心态,不想看自己身边的人离开,才半威胁半警告的要人别吱声,毕竟不管谁走了都是一件难过的事,而他居然把她的话当真了,这人不只失忆还脑残,笨到愚不可及。
“小扁豆,做人要守信,不能出尔反尔,没说过走了就不能回来吧。牛家小院也是我的家,门口柱子的桐漆还是我漆的。”那时只有他够高,手构得到,用最便宜的漆油连漆三遍泥。
“不许叫我小扁豆,你没长脑还是没记性,要说几遍你才记得住。”她哪里扁了,明明长肉了,玲珑有致,凹凸分明,该痩的地方痩,该胖的地方……嗯,很匀称。
牛双玉这两年像野草疯长,把以前迟缓的发育一下子都给补全了,原本平坦的小胸隆得尖挺丰腴,细细的小蛮腰不及盈握,带着病态的小脸变得水女敕润泽,散发淡淡苹果色。
昔日杂草似的小姑娘变得娇美无比,眉眼一开也带出女子的娇色,有了银子得以好好照顾自己的情况下,她买了乳牛和乳羊,每天喝温热的羊乳、泡牛女乃浴,养出水灵灵的冰肌玉肤,吹弹可破的细女敕白皙。
“好,双玉妹妹,从今以后不再喊你小扁豆,可以把窗户打开让我进去了吧,我真的冷透了。”这雨下得真是时候,能演场苦肉计。
“孤男寡女……”她还没原谅他。
一声轻笑再度扬起。“这话你信吗?”
牛双玉咕哝说着别人听不清楚的话,焖红薯似的闷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还是赵冬雷吗?”
窗外的男人面上一涩,声沉如凝雪。“赵冬雷是我的属臣,我叫越君翎。”
“瞧,你连名字都是假的,你还有哪里是真的,拿我们当傻瓜看呀。”想她喊了他多少回赵冬雷,敢情喊的是别人。
越君翎急着解释。“当时我正被追杀,不好暴露真实身分,在敌我未分的情况下只好借用他人名姓。”
“喔,那你现在没被追杀了吧?”她拉下被探出头唿吸,被棉被捂着真不好受,差点断气。
“追杀我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暗杀。”明着杀不死,只好暗着来,他是很多人眼中的尖刺。
闻言,牛双玉心口一紧的掀被下床,她穿上粉紫色小袄。“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受了点小伤,还在流血。”他瞧了瞧肩上碗大的口儿,虚弱让他忘了疼痛,他快撑不住了。
她一听,急了。“那你还在啰啰唆唆什么,窗根本没关,还不自己进来,扮委屈给谁看。”
“没有你的允许哪能自行进出,何况男女有别,你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越君翎一说完,推窗而入,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一只纤白小手适时的扶住他。
“你倒是记起规矩来了,我宁可你别来,去找段狗官不是更好,起码他能为你找大夫医治。”城里的医馆、药铺多,治伤抓药都方便。
“顺路。”受了伤,他只想找她,其他人他不信任。
两年前那场重伤便是他对身边人不起疑心,以为都跟了他七、八年了,忠心可信,这才把背后交给那人。
谁知他背上的那道伤便是那人砍的,五千两就被收买了,主从一场仍不敌有心人的利诱,卖主求荣。
自从那次之后,他对人的信任度大为降低,不论失忆后或恢复记忆,在人心的揣测上多了三分保留。
唯独对她不曾疑心,当她还是小姑娘时就是个极其心软的人,嘴上说着见死不救,但哪一次真的放手,她非常惜命,不分自己的或是别人的。
“你顺得也太远了,下次顺路别顺到我家门口,我肯定不会再救你。”他是个大麻烦,很大。
又是追杀又是暗杀,万一杀到她家门前,一家子文弱书生、妇道人家,哪有人家拿刀的狠。
似是听见她心底的声音,越君翎失笑的扬唇。“有人断后,不会找上我,而且雨水冲走了滴在地上的血,没人猜得到我和牛头村有任何渊源,所有线索都指向城里。”
“你把祸水引向段狗官?”那人活该,钱照捞,油水照抽,可是当官的却不办事,整日游手好闲。
就像现代的官僚,假借各种考察名义向政府申请大笔资金出国游玩,正事没干半件却留下到此一游的相片,上网广传亲朋好友,表示他们真出去了,但写出来的报告书却东抄西抄,抄到闹出笑话,每一个人的内容都一样。
她一向聪慧,脑子动得比人快。“你为什么叫他拘官,就他自己所言,他还是你名义上的义兄。”
“一码归一码,自己人也不能否认他真不是个东西,专干挖粪的事,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隔山观虎斗、挖坑让人跳……赵冬雷,你还在流血……”看来伤得不轻。
“越君翎。”他纠正。
“好吧,越君翎,你的伤口可能要缝,太深了。”他不痛吗?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痛到麻木了?
“缝吧。你绣花的手艺不错。”上次拆线后收口很好。
牛双玉没好气的横了一眼,从床底拉出一个坛子,她倒了一半酒到净面的盆子里,剪刀、针线、白布全扔下去消毒。
“这是之前泡的黄蜂酒,你没拿去卖?”他认出后,讶异的问。
目光一闪,她轻描淡写的说。?“也不晓得以后还喝不喝得到就不卖了,我身虚体弱,一天喝上两、三口能强筋健骨,最近到药田逛一圈已经脸不红气不喘了。”
越君翎一听,心中为之一涩。“别太省了,多飮两口,过几日天气放晴了,我掏几个蜂窝让你泡酒。”
“越君翎。”她一针一针的缝着伤口,目不转睛。
“嗯。”他一应。
“你到底是谁?”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顿了顿,他一笑,却让人感觉唿息变沉重。“我是皇上最小的弟弟,皇子们口中的小皇叔,人称逍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