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与花郎(上) 第五章
此时掩上的门扉突地遭人推开,两名该看顾公子爵的宫女有说有笑走进来。
嘴角有痣的宫女旁若无人嘻笑道:“不知道他死了没?呵呵。”
骨架较大的宫女回道:“死了最好,替咱们省不少事。”
口无遮拦的两人相视一笑,猛地抬眼瞧见嬗妃已在小主子房内,两人心下一惊,急奔上前,跪下叩首,“叩见娘娘。”
嬗妃冷笑起身,目露杀机,“你们睡得可好?”
敢咒她的儿子!很好,且看谁会先死!
完了!伏跪在地的宫女吓得冷汗涔涔,头重重磕在地上,齐声道:“娘娘饶命!”_
温暖的阳光拂照大地,园中树木花草全被覆上一层金光,闪亮耀眼。
叶芙蓉趴在窗台上,渴望的望着窗外。她已进宫多日,除了嬗妃的寝宫外,哪儿也没去,不,该说她整日就待在公子爵的寝房内,因嬗妃要求她与公子爵要形影不离。
先前负责伺候公子爵的宫女据说已掉了脑袋,其余的宫人内侍,在嬗妃于大王耳畔娇声央求下,于短短三日内全部换掉,她不晓得那些人去了哪儿,只知新来的宫人内侍不再像先前那些怠忽轻慢,他们尽心伺候,连面对她也是如此。
不过公子爵对新来的宫人内侍并未给予好脸色,常常支开他们,留下她贴身伺候。
她无奈转头看脾气一直很坏的公子爵,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否在睡觉,刚进宫那一夜,她以为他会死,结果已过了五日,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气色似乎变得比较好,骂起人益发刻薄。
“丑丫头,把药倒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公子爵懒懒命令。
“公子爷,你都没喝药,这怎么成?”她每天偷偷将药倒掉,倒到自己都害怕了,假如她害死他该怎么办?
公子爵慵懒睁开眼,瞪着丑丫头,“为何不成?”
“这药是马太医特地开的,不喝病不会好。”她老调重弹,苦心劝说。
“本公子没喝这药,这五日来精神反倒清爽……”话说到这儿,公子爵诧异住嘴,整个人撑坐起来。
她抬眼对上满脸震惊的公子爵,“公子爷想喝药了?”
他紧张舌忝舌忝干燥的唇瓣,嗓音微颤,“丑八怪,你都把药倒在哪儿?”
叶芙蓉心下纳闷,不解他为何声音会发抖,莫非是冷了?
她指着另一扇掩上的窗,“我都倒那儿。”
“你扶我过去瞧瞧。”
“好。”叶芙蓉走过去,蹲下来为他穿好鞋后,有些吃力地扶他下床。
久未下床走动的公子爵双腿细瘦无力,纵使依赖丑丫头扶持,每一步仍走得辛苦,他额际冒出冷汗,不过走五步路,就让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扶得双臂开始发抖,竟也累了,忍不住开口询问:“公子爷要不要我搬张凳子过来,让你歇歇腿?”
他最好快快点头答应,让她喘口气。
“不,你扶着本公子便成。”一旦失去她的扶持,他肯定会摔得四脚朝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远离半步。
希望落空,叶芙蓉垮下脸来,迫于无奈,只得继续扶他向前进,两个人走得慢如牛步,且几次就要不稳摔倒,全靠她使尽吃女乃的力气撑住两人,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力大如牛。
“小心!”脚步虚浮的公子爵腿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叶芙蓉吓得心都冲到喉头,双腿跨开,马步一蹲,竭尽全力稳住他。
公子爵瘦弱的身躯晃了晃,出自本能伸出双臂抱住她,直到额头搁在她的肩上,他这才意识到,她长得比他高,明明同年,他却矮她半颗头,真不是滋味。
他恼怒抬头,恶声恶气道:“你没吃饭吗?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被骂得很无辜的叶芙蓉忍不住回嘴,“我有吃。”
“哼!有吃还这么点力气,如何好好服侍本公子?晚点本公子要亲自盯着你吃下三大碗白饭不可。”他边骂边想要凭一己之力站稳,但该死的,他几番努力,站不稳就是站不稳。
“三、三大碗?”叶芙蓉吓到口吃,仍不忘扶住又差点跌倒的公子爵,实在不懂他为何要动来动去,让她扶得更加吃力。
公子爵累得粗喘着气道:“不错,假若吃下三大碗白饭,你还这么弱,本公子便盯着你吃下五大碗。”
他迫切渴望变得更强壮,至少不要如此虚弱,站都站不稳,连他都瞧不起自己。
“我不要吃那么多。”苦着脸的叶芙蓉头皮发麻,更想回家了,她都进宫五天了,爷爷怎么还不来接她?
公子爵恶狠狠地瞪她,“本公子要你吃,你就得吃,你敢再喳呼,本公子就往你的嘴巴塞十碗白饭。”
闻言,她立即闭嘴,以免真被塞十碗白饭。
公子爵深吸口气,站稳身躯,命道:“继续走。”
“是。”气闷的叶芙蓉不解他为何非要走到窗边,但为免他又威胁要往她的嘴巴塞白饭,她用疲惫的双臂协肋他。
他们一步接一步,走得疲累艰辛,好不容易终于来到窗边。
公子爵伸出纤瘦手臂推开窗,长年来头一遭,阳光吻上他透白亳无血色的脸庞,过于灿烂的光芒,使他双眼受到刺激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痴痴凝望耀眼金光。
他那近乎虔诚的神情,教她不由自主盯着他,不知是否看惯了,她觉得这几日他的气色没头一回那般难看吓人。
公子爵深吸口气,将阳光的气味用力吸进心脾,忍不住逸出满足喟叹。他欣喜伸出颤抖的左手,当阳光温柔亲吻手背时,他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轻声低喃,“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叶芙蓉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感受他的欣喜与激动,虽然这几天他常让她不开心,但这一刻,她真心为他开心,由衷道:“只要公子爷想,天天都能这么做。”
公子爵将目光移到她那张圆脸上,忽然发现她也不是太丑。
她朝他漾起和善的笑容,他的唇角也微微向上扬,下一瞬他意识到自己竟要对她微笑,立即拉回嘴角,刻意粗鲁地哼了声,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当他瞥见种植在窗外的梧桐时,脸色大变,声音微颤的问:“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叶芙蓉满脸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他紧抿着唇,下巴朝梧桐树扬了扬,“你仔细瞧。”
叶芙蓉探头出窗,初看只觉这株梧桐如他一般,气息奄奄,再仔细一看,惊见梧桐树的树干下半段发黑,她纳闷道:“树怎么变黑?是快死了吗?”
不仅是梧桐树,连一旁的草也发黑枯死,他沉着声确认,“你都把马太医开的汤药往这里倒?”
“是啊。”她确认点头,每次她都担心会被人发现她偷倒药,都急忙忙推窗,哗啦倒掉药后,又赶忙掩窗,从没心思仔细看这棵梧桐。
恍然大悟的公子爵双腿再次发软,背脊冷汗涔涔,“真是误打误撞。”
“什么?”她看看他,再看看窗外快死了的梧桐与枯死的草,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药方是马太医开的……”好不容易,叶芙蓉终于找到说话的声音。
他的唇角因讥嘲上扬,“为何不可能?”
“马太医该是要治公子爷的病症才是。”岂会……岂会反过来害他?这指控非同小可,叶芙蓉惊到不敢随便乱说。
“又或者他是来害死本公子。”莫怪他从小到大,喝了那么多汤药,始终不见任何起色,原来是有人不希望他好转。
她吓得手心涔涔盗汗,回想意图害死他的马太医。马太医面容和善,不像坏人呀。
她干涩着声,“除了马太医开的药方子外,公子爷的汤药都是由宫女姊姊熬煮。”
“哈,那还真多人想要本公子的性命。”他自嘲一笑。
她吓都吓死了,不明白他怎么有办法笑得出来,“或许做坏事的只有一个人。”
“又或许所有人都连成一气。”他与母妃在宫中势单力孤,未来一片惨淡,他沉吟了一会儿,轻声交代,“此事除了母妃,不许对任何人声张,明白吗?”
“可不说的话,如何抓坏人?”她认为作恶之人就该被抓出来严惩。
他嘲笑她太傻,“说的话,恐怕本公子会死得更快。”在不清楚是谁要他的性命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
叶芙蓉惊抽了口凉气,没想到王宫会发生如此邪恶的事,她不由为他的安危担忧。
无法久站的公子爵疲累道:“将窗关上。”
“是。”她乖乖听命,阖上窗。
“扶本公子回床上。”
“是。”
叶芙蓉吃力扶着他,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终于扶他回到床畔,他气虚的坐在床沿,看着气喘如牛的丑丫头,嫌弃的叹了口气,“十碗白饭。”
正抬袖拭汗的叶芙蓉僵住,“什么?”
“你餐餐都要吃下十碗白饭,本公子会亲自盯着你。”
她急忙忙以双手捂住嘴巴,“不吃,我要回家。”
公子爵嗤了声,果然是傻瓜一个,母妃没点头,她根本出不了宫,她怎地看不清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