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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妻嫁临 第五章 自己的妻子自己疼

垛!

垛垛!

垛!垛、垛……

一下、一下、又一下,十分规律。

入秋的气候渐凉,山里的温度更低,中秋过后是重阳,不用登高,某个贪懒的人已经感受到秋风瑟瑟的寒意。

不过有山的遮蔽,以及位于两山相接的山勘处,因此虽有凉意但冷风吹不进来,冬天的大雪也很少落在此处,仅有零星雪花覆盖,背风的石屋有如造世的小天地,独立在红尘之外,不受外界打扰。

略带深铁色的石床铺着皮毛缝制而成的垫褥,以兔毛居多,其次是狐狸皮、松鼠皮等杂毛,有白有灰,还有沉铁红,大大小小缝成一大片,铺平在床上,暖意融融。

两床棉被都很大,自认为长大了的霜明自己盖一条,睡相差的卷成虾状,整个人卷在棉被里,只露出头顶的黑发。

他这是没有安全感的睡法,特别依赖孩子的娘亲,娘走到哪里就跟着到哪,一离开视线便惶然不安。

母女三人则同盖一被,月姐儿习惯踢被,所以李景儿睡觉时会以手肘压被角,而霜真容易惊梦,翻来覆去整夜梦呓,不时口中喊着:爹、娘、哥哥,你们不要丢下我……

其实她有很深的阴影在,三个孩子中唯有她还有逃难时的记忆,虽然已经识不得亲生爹娘的长相,可是被狠心抛弃的感受仍在,她的恐惧在心里,没个三、五年是消除不了。

一如往常,习惯早起的李景儿一向在卯时清醒,没有时钟的她靠着身体本能,差不多时辰便会睁开双眼。

小小的方窗已透进一丝微光,不是很亮,雾蒙蒙的,接近天亮而未亮。

垛!垛!垛……

咦!什么声音?

连着半个月在山里忙着的李景儿想偷懒一天,上班族有周休二日,她偶尔睡个懒觉无所谓吧!疲惫的身体需要休息,养足了精神好应付一天的开始,孩子一闹起来也挺吵的。

但是今天有些异常,不知她耳朵有问题还是太过敏感,似乎听见石屋外头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在劈木头。

可深山野岭的,谁会没事跑到山里头伐木,又不是吃撑了没事干,挥动手臂练身体。

想到自己布置的那些陷阱,她又安心的阖上眼,想彻底的睡一觉,睡到近午再起身。

当她还是李云时,几乎每天风雨无阻的负重长跑十公里,消防员极需体力,不能有一丝怠情,在火场上,她是被依靠的救援者,若没能力灭火、救人,那便是辜负了这份神圣的工作。

刚穿越来正逢生孩子之际,接着坐月子,所以跑步什么的根本没机会,但她仍趁人不注意时做些仰卧起坐或做些能缩小月复的瑜珈,把气血的身子慢慢调养回来,尽量恢复到健康状态。

其实割猪草、剁猪草也是一种体能训练,每次吴婆子一喊她走得比谁都快,借着挥臂、割草、剁料的动作来提升身体的强度,进而把原本孱弱的体态调整到能提重物。

也是拜那几个月的自我训练,她才能在带着孩子的情况下熬过连着数月的逃难,并在石屋里住了下来。

垛!垛!垛!垛……

难道是啄木鸟?

当一再被吵醒的李景儿再也受不了持续不断的嗓音,她决定下床瞧瞧,再这样被吵下去,她都要神经衰弱了。

没掀被,她轻手轻脚的从被窝里钻出来,低头看看女儿们天真无邪的睡容,在她们额上落下一吻,再把被子拉高、掖好被角,让两个小丫头不致受凉,她才缓缓地爬过大床,下了床。

床下整齐地摆了四双毛茸茸的拖鞋,秋冬两季穿兔毛拖鞋,夏天是蛇皮拖鞋,春日随意。

冬暖夏凉的石屋是名符其实的石头屋,它原是天然形成的山洞,里面的墙壁全是硬邦邦的石头,前一个住过的人打造出石床和石桌,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

李景儿偕子入住只需要打扫,再添购一些日常用具就行,石头地面十分光滑,打理起来很简单,她用自制拖把将地上拖一遍,早、晚各一次,孩子躺在地上打滚都不会丢脏衣服,屋内一点灰尘也找不到。

“呼!好冷……”

拉开笨重但防野兽的铁木门,迎面而来是一阵冷冽的风,李景儿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肺部都清爽了,一股原始山林的气息钻入鼻中,瞬间脑子一清,打个激灵。

垛!垛!垛!垛……

石屋前头一大片供孩子玩乐的空地仍有些白茫茫的雾,流动的山风像山林的精灵,守护着这片宁静。

顺着怪声往前走,李景儿来到涌泉旁,隐隐约约地,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手中高举她刚买不久的斧头,看似没什么出力的往下一劈,她扛了十几里准备当室外野餐桌的木头被横劈成两半。

捂着嘴,她差点惊呼出声,眼中冒出崇拜的光芒,这臂力也太惊人了,居然一斧劈下去就能从中劈开,两块木头大小还差不多,像是茭杯,一掷茭下去两面向上成笑茭。

忽然间,她口有点渴,喉咙发紧,目不转睛的盯着果着上身的后背,不是过分发达的肌肉,但是线条分明,十分优美,结合力与美的张力,尤其那愤起的臂肌……

欸!她好像有点思春了,身体发热。

十四岁丧母,守孝三年,十七岁嫁人,来年生下女儿,在夫家又待了六个月,而后被赶走,然后独居一年。

算一算,原来快满二十岁了。

这年纪在现代是女大学生、比小朋友大一点的大朋友,可在古代已经“老”了,她觉得这样的大龄女子相当现代人的三十岁,所以身体上的变化是自然反应,三十如虎,四十如狼。

她会……饥渴……实属平常。

“景娘?”

也许目光太炽热,察觉有人看他的男人倏地转身。

“啊!怎么是你?!”

看到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吓了一跳的李景儿尖叫地往后一跳,惊魂未定的瞠着朝她走来的高大身影。

“早呀!景娘,你起得真早,外头还有些冷,你再回屋睡一会,别着凉了。”他说话的口吻像个心疼妻子的丈夫,舍不得她早起。

“早什么早,都见鬼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设置迷宫般的陷阱不容易破解,结合二十一世纪的智慧结晶。

李景儿不懂五行八卦,但她闯过无数的迷宫,是迷宫爱好者,再加上她擅于利用地形,于是在布置上以虚中有实,实则有虚的让人走入岔路,在受到不少波折后从原路走出,绝对走不到出口。

除非看出其中的蹊跷,发现同样有陷阱的暗道。

“劈柴。”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两眼亮得炯然。

看到劈成小山似的一堆柴火,李景儿嘴角不由自主的一抽,那些够她过一冬了,她早劈晩壁要劈好几个月的活儿,而他一、两个时辰就劈完了……

这……人比人,气死人,有人帮忙劈柴是件高兴的事,她却觉得血压上升,快爆血管了。

实力的差距也太大了,叫人情何以堪。

李景儿原本以为她一个女人就能顶男人的能力,男人能做的事她也办得到,而且绝不输人。

可是她被打脸了,萧景峰用实力告诉她,男女先天上还是有差异的,她的以为只是向欺欺人,在绝对实力前她弱得不堪一击,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捏死。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幻觉,是幻觉,他不存在,我睡糊涂了,出现幻相。

萧景峰笑中带着肃色的抚向她微乱发丝。“我来找我的妻子,她似乎有八条腿,跑得很快。”

“你哪来的妻子,和离了,和离了懂不懂?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夫妻关系,我是李娘子,你是萧百户。”她忍不住大吼,宣泄胸口的怒气。

谁喜欢半夜被人无声无息的模到家门口,若是心怀不轨的,她还不得忍辱吞下暗亏,让人白得了便宜。

看来石屋这里也没想象中安全。

“我说过我不同意,过阵子我会回闽江县一趟,请求注销和离文书,未经我本人许可都不算数。”谁也不能代替他做出有违他心意的事,他有妻有女,为何不要?

“爹娘代笔,子不从是为不孝,我一名小女子都能看开了,你堂堂大男人为何不能洒月兑的放手,给彼此一条生路?”他在执拗什么,女人到处都有,随手一捉一大把。

李景儿实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升官发财死老婆不是男人的一大快事吗?他当兵都能当成个官儿,何愁娶不到老婆。

她自问姿色尚可,比一般农妇长得好一些,却差了城里的千金小姐一大截,不是会让人看第二眼的美人,因此她以为以萧景峰目前的条件,再娶个年轻貌美的小官女儿不成问题。

所以喽,他为什么对她紧追不舍,大家装没这件事不就过去了,谁会在千里之外上演“相认”的戏码?

“我爹娘那边我会解决,你不用担心。”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银两,二老便会敞开胸怀接纳他的妻女。

“你解决?”她冷冷一哼,蜜色的食指朝他胸口一戳,“你问过我的意愿了吗?我为什么要回到一家子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的萧家?一见生的是女儿,连月子也不帮我做,我饿得连床都下不了,你娘硬说我装死,扯着我的头发要拉我下床,去田里割麦子……”

她那时真的很火大,觉得原主受了委屈,张口咬住吴婆子的手臂,目光凶很的威胁再敢碰她,她就和她同归于尽。

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吴婆子吓到了,直说晦气,遇到疯子了,索性撂开手,对她不闻不问,看她何时才服软。

也因为吴婆子不管她死活,她才能偷偷的拜托心善的九婶给她送水、月子餐,熬过最难的一个月。

“景娘,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害她。

李景儿再次冷笑,“你知道你的好弟弟打着什么主意吗?他和镇上万花楼的娘娘谈好了,等月儿姐养到三岁就送入楼里教着,大了癸水一过就能挂牌接客。”

当时她就蹲在水井旁洗衣服,竖耳听着屋内萧老三和老婆两人兴高采烈的说起此事,还颇为遗憾二房只生一个,若多生几个他们还不发财了,一个卖五十两,四、五个就有两百多两,他们可以买地当地主。

那一年因为旱灾、水患的缘故,地被贱卖,卖得很便宜,原本七两、八两以上的良田二两银子就能买到。

“什么?!”他惊得掉了手中的斧头犹不自知,内心一股怒火油然而生,燃烧整个胸腔。

若是萧景荣此时在他面前,只怕铁石般的双臂已掐上他喺咙,他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老三他怎么敢,怎么敢起这种恶毒心思,他萧景峰的女儿也敢卖去那种地方,简直丧心病狂。

“萧景峰,我在这里坦白的吉诉你,我死都不会回到那个想啃我血肉的土狼窝,除非你和他们断绝关系,永不往来,否则我们没有任何可能。”把话说明白了,他也省得费心。

“景娘,你太为难我了,明知血缘至亲断不了……”他的爹娘、兄弟品行再不好也是他亲人,他怎能断亲绝义,不奉养爹娘到终老,为人子的孝道不可不从。

人知礼而行,无礼而不立。

“谁说断不了,你娘可断得干脆,只要能赶我走,省下我这口吃食,她连亲孙女都不要了,直接给了我一纸断亲书,言明月姐儿不是萧家子孙,现在她姓李,叫李霜月……

“瞧!你也不知道女儿叫什么名字吧?!你们萧家人都是狼心狗肺,连个名字也不给她取,居然叫她讨债的,她讨债又怎么,她讨的是我的债,我甘心让她讨,你们萧家不要我要,我不信离了狼窝就过不下去……”

李景儿越说越气愤,气得眼眶都红了。

“不是我,我没有……”萧景峰被她的冷言冷语说得手足无措,面色慌乱,他不知道她对萧家的怨恨有这么深。

“你没有却也是帮凶,因为你太逆来顺受了,凡事只想着一家和睦就好,兄弟们不想做的你便一肩扛起,可是萧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凭什么替人扛,好心的纵容造成他们的予取予求,连带着你的妻女也得不到重视,他们认为这是二房应该做的事,你不做,谁来做?”

大房狡猾,三房滑溜,婆婆强势,公公不理事,萧家人吃定任劳任怨而无怨言的萧景峰,他的顺从给了大家方便,对于不会说不的劳力还不多多压榨,他比家中的老牛还好用,顾家且甘愿。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

相对的,萧家人的自私和情性也不是短时间形成的,老大是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得到的关注也多,老三是么儿,特别受到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养成他伸手就要的性子。

只有老二没人疼,没人理会,别人不做的事他便默默的做,默默地,默默地……久而久之,成了惯性,最后变成他应该做的事,其它的萧家人乐见其成,不用付出便有收获。

“景娘,给我时间改。”听了她的话后,萧景峰认真的想了一下,越想越心惊,居然有惊悚的感觉。

自家人的私心重真是他无心造就的吗?

回想过往,他真的为家里做了不少事,春耕了,没人下田他去做,秋收的季节收割累,他一人顶俩,半夜不睡也要割完,大哥说他胳臂酸,他便赶牛去犁田,三弟嚷着腿疼,扛米袋的活儿他来,娘缺银子花了,他找个短工做,赚得的银钱全上缴。

“你能改,你的家人改不了,他们想着的是如何吸干别人的血,而非有钱大家用,你的心肝和我的心肝不是同一个心肝。”人的心是偏的,五根手指头伸出来也是长短不一。

他几乎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无力招架,萧家人的心性真如她所言,烂泥扶不上墙,即使他有心也无力改变。

他呐呐道:“我总是孩子的爹,你得让我认她吧!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看他委屈兮兮的放低姿态,知道错不在他的李景儿也不好太刁难。“只有一个闺女的话我不想再听到,想认女儿就得三个都认,在孩子面前不许说溜嘴,我可是都当成亲生的对待,哪个被你伤到了休怪我翻脸无情。”

丑话先说在前头,先小人,后君子。

“另外两个哪来的?”尤其是那个最大的,这才是来讨债的,每回一瞧见他就面露凶狼,活似他来跟他抢娘。

“捡的。”说得简单扼要。

“捡到的?”她心满定的,别人的孩子视同己出。

对随便生生就一大堆的古代人而言,他们是无法了解现代人生不出孩子的痛苦,一个、两个都当宝,给予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成长环境,吃穿用都要最好的,不能忍受次级品。

李双景的父亲是开房地产公司,母亲是股票经纪人,兄弟姊妹四个人,一个在日本当公关,一个在德国名牌汽车担任经理,一个是太空总署的科技人员,她算是最没出息,当个消防队分队长。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从不缺钱,每年收到的压岁钱比她一年的薪水还高,四个手足都没孩子,求子若渴。

“孩子的事跳过不提,我倒想明白你是怎么通过我布置的陷阱,一般人是过不来的。”她花了好几个月才弄好的,两手都割破好几道伤口,煞费苦心地设置一个一个考验陆战队的关卡,一个人绝对没法破解,要群体含作,体力与智慧兼备才行。

萧景峰脸上带炫耀的低笑,“我先前就闯过一回,光养伤就养了五天,之后叫探子探路,画出地形图,我手上有些兵太久没操了,所以我带他们上山进行夜间突袭操练。”

“你把兵带上山?”当她是山贼还是土匪窝。

脸色微变的李景儿惊得跳起来。

“我……”出营总要有借口,三天两夜的山林演练这理由很正当。

“大嫂好,打扰了——”

整齐划一的宏亮嗓音同时响起。

此时轻雾已然散去,晨起的旭日洒下金光,一棵棵树……不,是身上插着树枝树叶,伪装是树的一片树丛动了起来,将近二十名的年轻小子从树间走了出来。

阿凡达……Q版。

每个人脸上、手臂上都涂满绿色汁液,有人还在发上插上鸡毛、芒草花……李景儿忽然觉得非常头痛,老天看她过得太畅快了,故意弄来麻烦让她体会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遍尝八大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娘!他们是谁?”好多奇怪的人。

看着原本很大,娘刻意拔草、除去杂木、扑土、搬石头固稳的空地,平常是他带着妹妹们玩的地方,如今被一堆莫名其妙的人占去了,感觉好像变小了许多,不太够用。

结着小身板的霜明眼中有兴奋和警惕,他想过去和他们玩,又怕被人赶走,小声的缩在他娘身后问。

“坏人。”十获不赦。

这是怎么回事?得寸进尺了,她只是来不及送人下山,好意地请他们喝涌泉的水,结果一个个就不客气了,真当自己家,占山为王了,喝完水后躺下来呼呼大睡。

操练了一晚后的确是累了,但也不能把别人家的门口当床,横一个,竖一个,睡得七零八落。

睡了一觉后也该走人吧!这叫为客之道。

但他们不。

几个小子架锅子起火,有的拾柴,有的淘米,有的切菜剁肉,好几个锅子一起煮,埋锅造饭了。

这会儿,把石屋前的空地当营地了。

李景儿能说什么吗?人家“人多势众”,她只能咬牙忍了,她还没蠢到拿刀子砍人。

这些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别看他们年纪小,没超过二十岁的样子,个个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刀尖沾着血。

只是这口气真的很难咽,说是坏人还便宜他们,根本是蝗虫过境,赶都赶不走。

“坏人?”霜明睁大眼,小拳头握紧。

“是呀!坏人,没人欢迎他们不请自来,另一种说法叫不速之客,咱们家这么小,他们人那么多,我们会被吃穷的。”李景儿拔着晒了几天的蘑薛和野生红枣,除去杂质和沙粒,让日光充分照射。

她又开始备粮了,一到秋天,山里的果实陆续成熟,例如山楂、野梨、酸橘、枣子、柿子、核桃、栗子等,这些都能储放很久,或是晒成果干保存,营养价值高。

山里的湿度高,蘑菇终年生长,长至下雪为止,其它草菇、鸡丝魅、黄榛蘑……要看情况,通常下雨过后比较多,李景儿只要见到了就不放过,七、八个月下来收了好几箩筐,她打算留一筐自用,剩下的过两天挑到山下卖掉。

有时运气好还能采到松茸,松茸煮饭香气十足。

山里的宝很多,就看人勤不勤快,真要填饱肚子并不难,山产野菜随人取用,果子虽小但也能吃出好滋味。

“娘,我不要饿肚子”霜月哭丧着脸,以为真要没饭吃。

“忍着吧!我们还有水喝。”人可以七天不吃饭,但三天不喝水就不行了,水是生命之源。

看向一直冒水的涌泉,霜明的表情像快要哭了,下嘴唇朝内,上嘴唇抿含,忍着不哭出声。

小模样真可怜,让人瞧了不忍心。

母子俩防贼似的坐在门口,一截树干两人当椅子分着坐,霜真带着月姐儿在屋内玩翻花绳,七巧板,但又不时地往外瞧,好奇地看看外面的人在做什么,有没有她们能玩的?

“景娘,你不要再编故事糊弄孩子了,我们的兵纪律严明,每个人都自带干粮和水,不会抢你的储粮。”萧景峰好笑又好气的轻拍孩子头顶,揉揉他后颈的肉。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你们真的守纪还是阳奉阴违,当兵的食量大,你确定带的干粮够吃?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挡不住你们侵门踏户的抢夺。”她影射兵匪不分家。

战乱时,兵比匪还凶,杀人劫财。

他一听,无奈的摇头。“一会儿我会整队带出去,你这儿较偏僻,我前后查探过了,少有兽踪出没,我再带人看看,能避免的危险尽量避免,有凶猛兽类我一并清除。”

“假公济私。”她不领情。

“晚一点我让人把猎到的猎物给你送来,你看要现吃还是用盐先腌着,我这次上山带了二十斤盐上来,够你腌制一季的腌肉。”她现在欠缺的是现宰的鲜肉,几十个兵一次能扑全。

绵延几百里的大山猎户不多,也就几户而已,所以山里的猎物颇丰,他们夜行军就发现一处野鹿栖息地,四、五十头鹿群聚售在水草丰美的水源地,没被捕猎过见了人竟不知躲闪。

萧景峰原意是想劝她下山,他另外为她安排住所,可是看到母子几个自给自足,怡然自得的过日子,这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他们看起来很快乐,一点也没有远离人群的愁苦。

李景儿的话他用心想了一遍,以目前的情形,他们是回不去萧家,他爹,他娘,甚至他两个兄弟都不可能接纳非自家的小孩,除非他分了家,独自成一户,当做自己的主。

以前他从没想过要分家,再苦再累也要一家子不离散,同甘共苦,和睦相处,他吃点亏不算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血脉相连。

可是听到兄弟为了银子居然要卖他女儿,不顾手足之情地毁了月姐儿的一生也不在乎,他浑身悲凉的想着:他到底在做什么,牺牲了自己却换来亲人的狠心背离,还赔上自个儿的妻女,值得吗?

分家再也不是不可承受之重,树大要分枝,人一多就要分开过活,他为萧家人做得够多了,如今得为自己着想。

人心偏左,少有例外,萧景峰的心自是偏向为他生了一个女儿的妻子,虽然两人算是和离状态,但他不会放手,就算要求人他也会求到破镜重圆,再续夫妻情分。

“你还要再来?”李景儿不满的瞪人。

看她腮帮子一鼓,怒目横视的模样,萧景峰忍不住笑出声。“操练过后我有十日休沐。”

“关我什么事?”

“想好了要做什么了吗?”他是很好的短工。

李景儿把目一横,用干蘑菇扔他。“不行,休想,寡妇家不收留男人,你哪儿凉快哪儿去。”

“你男人还没死,你要当寡妇还早得很。”他都气笑了,人活得好好的非要说自己是募妇,咒他早死吗?

忌讳。

“我当我的男人死了”她下巴一扬,十分挑衅。

没死的话她走得了吗?

“要不要验证一下你的男人死了没?”面对她的猖狂,萧景峰笑得危险地逼近,温热的气息拂向她面容。

男人的骄傲不容许一再挑战,他也是刚成亲不久便离家,和妻子温存没几回,血气方刚的他需要一个女人。

“你……你想干什么?”她心口忽地一跳,双颊染上霞色,连忙抱住儿子搂在胸口。

看妻子丰盈双峰被个没有眼色的臭小子压住,微暗的黑曈浮上不快。“里面有床吧!我们再生一个。”

“萧景峰,你要不要脸呀!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无耻至极,男人的脑子只有豌豆大,想的全是那档子事。

“一个弱女子能摆弄出一群男人都快破不了的陷讲?你知道那些蜂差点害死我吗?我又痒又痛,全身红肿,在冷水里泡了三天。”

最难熬的不是冶疗过程,而是战友的嘲笑。

找个人找到深山野岭去,还被蜂群叮得满头包,见到的人皆捧月复大笑,说他遇到山精山魈了。

“我那是为了自保,何况蜂群为什么不叮我会叮你,那表示你的人品太差。”一想到他被虎头蜂满山追着跑的情景,李景儿忍不住噗嗤一笑,前世她第一次到民宅摘蜂巢时也闹了不少笑话。

消防员是十项全能的救难英雄,上山下海都得去,她遇到最离谱的一件是有个老太太拐杖掉了,她在自家打电话请求消防队救援,可她不是要找拐杖,而是要求消防人员把她从二十三楼背到一楼,她要去医院探望住院的老朋友。

这事太瞎了,走出住家门口就有直达电梯,她非要人背,瞎扯她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一进电梯会窒息。

最后七、八个队员轮流背老太太下楼,送上等在楼下的计程车,折腾了三、四个小时。

“我人品差?”她还笑得出来?!

“人品不差怎会遭到天降横祸,我来来回回的上下山,你瞧我身上可有叮痕。”

傻子才走黄泉道,那条小径是弄给心存不良的人走的,在某个陷阱前会有暗道,她弯腰一钻便走向另一条路,与小径平行,还相隔不远。

山上有不少有毒植物,李景儿收集起来晒成干,然后再烧成灰,她将草灰洒在走过的地方,数日后,那地方寸草不生,形成一条能让人通行的小径,她每回下山都会顺道买一包石灰或雄黄,沿着小径的两旁洒,虫蛇不靠近。

毕竟她带着孩子,总要为他们着想,还编了竹蓠笆绑在暗道两侧,防止杂树丛生,突出的细枝会戳伤孩子,她用简陋的手法弄了一条古代版的登山步道,全长五里半。

萧景峰是盯着她,仿佛他看的不是叮痕,而是他的妻子。“景娘,你别和我闹了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讲开,以前我做错了,以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自己的妻子自己疼,托付别人靠不住。

看他很有诚意,她也缓下语气,“重点不在你和我,而是萧家人的态度,你认为他们能重新接纳我吗?”

“这……”的确有点难度。

“还有,我不和你爹娘同住,逢年过节回老家祭祀可以,但是平日生活别多干涉,不相往来,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你办得到吗?”她最不耐烦的就是亲戚间的应对,尤其是恶亲。

有着二十一世纪思想的李景儿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孝道,穿越前,她十七岁就搬出家里独居,先租屋后买屋,很少跟父母同住,她忙,他们更忙,住在一起也不见得能见到面。

萧景峰两眉一拢,显然他被难住了。

长子承嗣,分家后的二老自是住在老大那边,二房、三房给上供养银子便是尽了孝道,旁人便无二话。

但是不相往来,除了除籍才办得到,打小爹娘是对他少有关爱,不如长兄和小弟,可没少他一口吃的,有床睡,有衣穿,温饱无虞,要他从此成陌路,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萧景峰,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你没法给我我想要的,你娘为了五两银子,亲口允了亲孙女的断亲书,你三弟更泯灭天良,孩子才六个月大就想把她推入花街柳巷,你不怨是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

“妻子再娶就有,女儿再生不愁,我们对你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和你的至亲相比,我们微不足道,所以,你在矫情什么?世上没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只是不甘心,取巧的两边都要,要我们委曲求全去成全你的孝心罢了,姓萧的,真是一窝生的狼,个个都自私得很。”

李景儿这话说得重,几近刺入心了,她要一次打死,不让“前夫”这毒瘤绝续毒害,虽然萧景峰这厮为人处世还不错,人也长得过得去,可是一想到他家里那几张丑陋面孔,什么念头都消退得一干二净了。

嫁过一次也算有个交代,背着黄花闺女的身分什么也做不了,如今她有儿有女,和离过,梳着妇人发式,不论日后还嫁不嫁人,她认为此时单身最好,上无公婆,下无小叔、小姑,左右无妯娌,她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有人反对。

“景娘……”他只想让妻女回到他身边,有这么难吗?

萧景峰没想过“自私”这两个字会冠在他头上,为人子女孝顺父母有何不对,为何她宁可决裂也不愿一家团圆,过着安定、不用自食其力的日子。

他不能理解,也想不透她在想什么,明明有一条直路却不去走,偏要七拐八弯。

“老大,饭煮好了,可以开饭了,叫上大嫂和小侄子、小侄女一起过来吃。”一名小兵才十六、七岁,笑得像春日的暖阳,手里拿着大锅铲挥舞着。

“景娘,一起吃吧!虽然没什么好菜,但能吃个饱。”萧景峰放下心里的纠结,抱走她怀里的小子。

“我……”看到什么都往锅里扔的大杂烩,她胃口缺缺,说有多美味她才不信。

“娘,我想吃。”霜明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饭锅,一副垂涎三尺的馋相,他看到一只好肥的兔腿。

她迟疑了一下。“好,你先跟……呃,萧叔叔去,娘带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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