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爱(下) 第二章
魏小满还活着。
她的耳朵在流血。
小满可以感觉到左耳隐隐作痛。
被子弹击中之后,她的左耳血流不止,即便她死命压住,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渗出。
回到她的牢房之后,有个男人拿了抗生素和碘酒给她。
没有纱布、没有剪刀,当然也没有镜子。
那牢房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不知道她的耳朵还剩多少,满手的血因为开始凝固变得有些浓稠,让触觉变得迟顿,让她的左耳模起来就是一块破碎的烂肉。
在那个当下,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恐惧。
枪声响起时,她以为她死定了,然后她觉得她一定是聋了,但那骷髅男走到她身边和她说话,她听不清,整个人像是被闷在水里,然后声音才开始传入耳里。
“你的男人以为你死了,被刚刚那枪打死了,没有人会费心来救一个死人,特别是那男人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你接近海恩,查探我们。如果我是你,我会乖乖合作,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
她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有那么几秒完全反应不过来。
然后他起身走开,那两个男人想靠近她,她飞快跳了起来,张嘴开口说她自己会走。
她捣着疼痛的耳朵,自己走回那间牢房,在他们给她碘酒和抗生素之后,自己利用饮水清洗了染血的耳朵,再用碘酒消毒,为了避免感染,她吃了那颗抗生素。
他们要她活着,脑袋清醒的活着。
一个死掉的历史学家对他们没有半点用处。
除了抗生素和碘酒,那些人还给了她一副全新的眼镜。
她留在房间里的大白,让人割破翻开检查,里面的羽绒飞得到处都是,他们将它扔在地上,活像一只被宰杀后剥了皮的兔子。
她蹲来,捡拾那件变得万分扁平的大白,泪水蓦地掉了下来。
这外套是外婆在她去美国念书时送她的,她一直很小心的维护它,没想到竟然最后会被人这样破坏。
虽然它的毛都没了,感觉上就只剩外面那层薄薄的纤维,她还是哭着将它收折好,将那薄薄的布料收得小小一包,塞到裤子口袋里。
然后,有人送来了水和食物。
这一次,他们没再下药,当她冷静下来,一口一口的把它们吃完之后,骷髅男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平板电脑。
“海恩用电脑分析了所有的可能性,他失败了。”他冷冷的看着她,说:“现在,证明你比海恩更有活下去的价值。”
小满看着眼前那恐怖的男人,接过那台平板电脑。
萤幕上是一幅森林的卫星地图,她认得这个地方,是她找到的那个残缺座标。
忽然间,她确定她人在澳洲,就在这座标附近。
座标数字有缺,意思是这附近方圆一百多公里范围内都有可能,更糟的是,这一百多公里全是无人的荒郊野外、深山野岭,最近的城市离这里有几十公里远,那还是说如果她待着的这座水泥建筑是中心点的话,如果更偏深山,上百公里都有可能,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以为她来这里会有机会活下去。
地图被分成了九块,每一块上头都放着一个资料夹,她点开来看,发现里面全是照片,这座澳洲森林里的照片。
她快速的滑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寻找所有的可能性,紧张让手心再次汗湿。
“我需要时间。”她头也不抬的哑声开口。
骷髅男看着她,冷声道:“你有一个小时。”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她忍住咒骂他的冲动,把时间省下来寻找线索。
海恩真的尽力了,他试过所有的可能,他利用卫星成像光谱仪拍摄了大量的奈米级高光谱影像,清楚的辨识了每一座山头,每一处峡谷,每一条河流,所有的森林与沼泽,这科技非常先进,甚至能辨识地质、矿物、森林树种。
每一处看起来有可能埋着古迹神殿的地方,他都找过,他甚至派人在那茂密的雨林里用土法炼钢的方式带着金属探测器,走遍了雨林里每一寸土地,但只找到几架二战掉落的日本军机,一座废弃的煤矿小镇,一堆被人遗弃的机器,还有不知何年何月迷失山林死在其中的登山客。
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忽然间,她知道她不能只看这些细节,细节是没用的,就算之前有人留下什么记号,也都被那些无止境的藤蔓演没了。
她闭上眼,抚着额,怀疑自己这次真的会死在这里。
骷髅男说阿棠在利用她,而且他以为她死了。
她不知道那家伙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很清楚自己再找不到线索,证明她有那个价值,她就真的死定——
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死定了。
男人带笑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教她心头一紧。
不过我家老头把我踹到海里时,教会了我一件事。
她记得那天夜里,他和她躺在床上闲聊,她抚着他胸月复上被鳄鱼咬的伤疤,好奇的问。
什么事?
他躺在床上看着她,露齿一笑。
只有当我真的放弃时,我才真的死定了。
他抓住她的手,拉到嘴边亲吻。
我爸教我不要放弃,不放弃,就有希望。
噢,还有,如果我不要那么害怕,冷静一点,就会发现其实他踹我下海时,也扔了救生圈下来,就在我手边,只是我太惊慌了,所以根本没注意到。
他笑看着她说。
从此之后,我遇到事情一定先告诉自己冷静下来,看看旁边是不是有我的救生圈。
小满睁开眼看看旁边,然后因为自己这个愚蠢的动作含泪苦笑。
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让她利用的东西,她醒来时就检查过了,这里所有东西都是被固定在地上的,唯一能移动的东西,是那瓶碘酒和床上的床单。
碘酒是用塑胶瓶装的,没有任何伤害性,至于床单,她伸手去拉它——一个模糊的念头倏地闪过。
她停下动作,看着床单上像山脉一般的皱褶,看着那像山谷一样的凹陷,看着那个刚刚被她一拉就消失的床单山脉和峡谷。
忽然间,小满想起一件事,匆匆把视线拉回眼前的萤幕,关掉了资料夹,看着那个可以纵观全局的卫星地图。
一万年前的气候和现在不一样,当时全球各地都很潮湿多雨,那表示有些地方当时可能是湖泊与沼泽,根本不能居住。
因为人总是傍水而居,所以海恩之前找的地方,大多是在河流附近。
但是如果当时常常降雨,河流一定比现在要大、要宽,河道也有可能因这一万年的气候而改变。
她叫出地形图,把所有太低的地形全都拿色块遮住。
那改变了许多事。
她针对那些地区的照片检查再检查,剔除所有不可能的地点,再标出几个可能的地点。
骷髅男在这时走了进来,她镇定的把平板递给他。
“我需要到这些现场,才能确定剩下的事。”
骷髅男接过平板,在看到她圈起来的地点时,拧起了眉。
“这些地方什么都没有,而且离水源很远。”
“离现在的水源很远。”她指着其中一处地点,道:“山谷这里的照片,显示这里以前有条河,但干枯了。这条河的上游是废弃的矿坑,对吧?矿区里的人以前一定曾经为了取水,炸山改变过河道。否则山谷的这边地势较低,水应该会往这里聚集,而不是矿区那边。”
骷髅男一愣。“就算如此,你标出的地点离原来的河道也有一段距离,太远了。”
“当时的气候和现在不一样。”她再次提醒他:“雨水比现在还要多,你们之前找的地方,在当年都是湖泊或沼泽地,根本不可能盖地下神殿。雨下太大造成土石流山崩是很正常的事,现在的河道不一定就是当年的河道,经过那么多年时间,山川是会移位的。”
骷髅男闻言,抬眼看她,半晌,才道。“你最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说完,他弹了下手指。
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带着她从另一扇门离开了那里,直接走进了森林之中。
当她离开那栋水泥建筑时,天还是亮的,但在那茂密的森林里,她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在进入森林深处前,她看见七八个全副武装的迷彩男,他们头戴钢盔,脚踏长靴,脸上还戴着像小型望远镜的东西?,后来她才发现那些是夜视镜。
那可恶的骷髅男也在其中,身上的装备一样不缺。
他是这些人的头头,所有人都听他指令。
进入森林之后,天色越来越暗,然后最后一丝天光也完全消失,有好几次她因为视线不清跌倒在地,引起几声不满的轻哼和嘲笑、咒骂。
在她第五次摔倒之后,骷髅男受不了她的笨拙,给了她一副夜视镜。那让情况改善了一些,但那个晚上,她还是摔倒了十几次,将她的膝盖和双手都磨掉几层皮。
经过彷佛无止境的急行军之后,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她看见自己身在一处营地。
墨绿色的帐篷,更多的男人,更多的枪枝。
那些男人在发现她时,纷纷骚动起来,有个人还抬起双手,摆动髋部,对她比出了婬秽的动作,引起一阵邪恶的婬笑,不过没有人主动靠近她。
她被骷髅男关进了帐篷里,她很累,却不敢睡觉,害怕有人会闯进来。
她听到有人在问,她是不是给他们的奖品?
这个问题引发了另一阵低级的笑声。
她没有听到骷髅男的回答,她忙着找防身的武器,但这该死的帐篷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曲膝环抱着自己,惊恐的瞪着门口那看起来一点也不保险的拉链。
林叶的阴影在帐篷上缓缓轻移,那些男人们在周围走来走去,让她心惊胆颤的,每当她因为太累打起瞌睡,就会再次被那些声音惊醒。
就这样,她恐惧的度过了几个小时。
中午时,骷髅男给了她超难吃的干粮和水,还有更多的抗生素,然后又拖着她走了七八个小时,到了第二个营区,那里有着更多的男人,更多的武装。
因为疲倦,她连害怕都没有力气,一进帐篷,吃完面包,喝完水,她几乎瞬间就睡着了。
半夜她睡到一半,有个男人爬到了她身上,试图月兑她的裤子,她惊醒过来,又踢又端又尖叫,死命的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太小,那王八蛋抬手揍了她一拳,然后又一拳。
她倒地不起,感觉自己的上衣被扯了开来,她想伸手推开他、抬脚踹开他,却抬不起手脚。
恍惚中,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被拖到了帐篷外,有些男人就站在旁边看,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嘴里说着婬秽的字句,有几个也伸手解开了裤头。那些家伙,看起来就像妖魔鬼怪。
就在那恶心的像伙,再一次伸手月兑她裤子时,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神智不清的看着那男人睁大了眼,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
下一秒,那被爆头的家伙毫无预警的倒在她身上。
周围的男人骚动了起来,连声咒骂地举枪对着那个开枪的家伙。
“F**k!你做什么?”
“史卡利说过,她不是奖品。”
小满惊慌失措的奋力推开身上那被爆头的像伙,抬头就看见一个包着黑布头巾,把脸也用油彩涂黑的男人杵在眼前。
他拿着一把手枪,姿态轻松的站在那里,像是完全不在乎有十来把手枪正对着他似的。
“她不是奖品,史卡利要她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他给她抗生素、食物和水,是为了要让她活下去。等他回来,发现她死了,或疯了,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这句话,让现场所有人一凛,有几个人放下了枪。
但还是有几个仍举枪对着他,其中一个人不死心的怒目低咆。
“只是他妈的让老子爽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头巾男挑眉,道:“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你确定你爽完之后,还有命留下。游戏的规则,可不是我们在订的。”
此话一出,愤怒的咒骂声纷纷响起,但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枪。
人群慢慢散开,那把脸涂黑的头巾男走到她面前,冷声道:“把你的衣服穿好,回帐去。”
她看着他,看见他左眼也有着像蛇一般的瞳孔。
紧抓着被扯开的衬衫,小满摇摇晃晃的爬站起身,手脚并用的跑回了帐篷里。
看着那个女人仓皇逃走的背影,男人冷笑一声,低声道。“好了,她活下来了,我希望你赢了更多的赌金。”
左眼前方出现两个电脑字。
是的。
男人转身走开,另一行字跳了出来。
谢谢你。
这句感谢,让他无言。
他举步继续往前走,离开了营区,藏身到树林里。若不是接到指令,他不会去多管闲事,在这鬼地方,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那个女人是谁?”坐在树上,看着那明亮的营区和那些蠢得以为待在营区里就不会有事的白痴,他忍不住开口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无聊。
他瞪着那串字,拧起了眉头,然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