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大人的初恋 第一章
第一章
拖着蹒跚的步伐,安德瓴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夜深人静的,大楼的走道灯火通明,让夜归的人很有安全感。
这也是当初她换房子时考虑的第一要件,家里只有她跟侄女安悦和侄子安鑫同住,而她又常常因为工作晚归,放着两个孩子在家,她不放心,所以这里警卫森严,出入都有控管,这样很好。
从公文包里捞出大门磁卡,开门进入后在玄关踢掉红色高跟鞋,客厅沙发旁的小茶几上留着一盏晕黄的夜灯,那一抹温暖多多少少暖和了安德瓴疲惫的身心。
将公文包一丢,月兑掉身上的白色西装外套,她往沙发上一瘫,大呼一口气。
今天是几号了?安德瓴想了一下,好像下礼拜一就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了,而那一天她好像有两个会议要开,一个招标要跑……
原来她才二十八岁啊,怎么总觉得她好像已经多活了十年,想到这里,她用双手捂住眼睛,不由得苦笑。
放开手时,她瞄到手腕上的表,已经是深夜两点了。
她每天埋首工作,下班时间大概都是深夜一、两点,周末还要加班,这样的生活怎么想好像都不太对,她应该偶尔去约个会,偶尔到酒吧夜店放松一下来个艳遇,或是偶尔独自一个人喝杯咖啡看本书消磨下午时光……
不过以上她所企盼的,就像是一场梦,可能作梦还比较快。
她的人生打从一开始就月兑离了正常轨道。
从小抚养她的安爸安妈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是安家远房亲戚的小孩,她的亲生父母偷窃吸毒样样来,养不起她,便将出生才刚满三个月的她偷偷放在安家的大门前。
她被安家收养的那一年,安爸安妈唯一的独子安德禹都已经十八岁了,哥哥很疼她这个血缘关系非常遥远的妹妹,她几乎可以说是他带大的。
安家并不算富裕,安爸是个专业木工,安妈是在加工厂上班,领养她对他们来说是多了一份负担,但他们将她视如己出,也没有隐瞒她的身世,毕竟随着她越长越大,模样跟他们越来越不像,安家三人都不高,哥哥像安父,都是矮胖憨厚型,而她却是小学毕业身高就超过一百六十五公分,体型高瘦。
安妈在她十岁那年因病去世,那时候哥哥已经结婚,大嫂怀孕,同年生下安悦,又过两年再生下安鑫。
哥哥书读得并不好,他随着安父习得一手木工好手艺,再加上老婆汪仪萱的精打细算,自己成立了一间工作室,接一些小案件的室内设计装潢,由于价格公道,又注意施工细节,逐渐累积名声,生意倒也算不错。
她还有一点跟安家人不像,她的脑袋聪明灵活,书读得特别好,别人要熬夜苦读,她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完成,再加上手脚利落,她在高一的时候就到哥哥的工作室不支薪的帮忙,一人可抵三人用,让哥哥嫂嫂直接省了助理费用,而且嫂嫂对她这个没血缘的小姑子也挺照顾的。
可惜安父在她十八岁考上大学那一年过世。
她对设计也很有兴趣,大学志愿填了景观设计,上了大学以后,时间的运用更加自由,她不仅在哥哥的工作室帮忙,寒暑假也到景观设计公司打工,大学四年累积的经验,让她比同年龄的人对于出社会更有自信。
毕业前夕,她正埋首于堆栈如山的履历当中,偶尔征询哥哥嫂嫂的意见,他们虽然书读得不多,但社会经验毕竟比她丰富。
她犹记得当时哥哥带着腼腆的笑容跟她说,嫂嫂自从嫁给他为他育儿养家,帮忙工作赚钱,他却从来没有让嫂嫂过过好日子,他想要趁她大学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的这段空档,带嫂嫂出国玩,至于两个孩子跟工作室可能要麻烦她看顾一下。
她当然马上说好,哥哥嫂嫂为了这个家、为了她,还有为了两个孩子,真的很辛苦,她很鼓励他们出去玩一玩,还帮忙出了很多主意。
最后他们决定到东南亚玩,出国当天,她带着才十二岁的安悦跟十岁的安鑫到机场送机。
可是那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了,人生真的好无常……
哥哥嫂嫂是在搭乘东南亚某国的国内班机时遇到飞机失事,当她得到通知时,心痛到了极点,生命中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一一离世,让她已经哭到都没眼泪了。
那年她才二十二岁,却一夕之间被迫长大,她带着安悦跟安鑫飞到东南亚处理哥哥嫂嫂的后事,接着又要处理工作室里未完成工作的交接,照顾侄女跟侄子,她根本没空去思索自己的未来。
而且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要结束哥哥嫂嫂辛苦创立的工作室吗?
她思考了好几个夜晚,她的专长并不是室内设计也不是木工,若要继续哥哥的事业恐怕很困难,最后,她做了生平最大胆的决定,她将哥哥嫂嫂的保险赔偿金投入工作室,并改为“北极光设计顾问公司”。
她决定自己创业,靠着累积的经验在设计业界杀出一条血路,而创业的这一笔钱,算是先跟侄子跟侄女借的。
六年不眠不休的打拚,她成功了,如今公司拥有十来名各领域的设计师跟专业人员,业务范围包括景观、室内、建筑规划等,营收在去年破亿。
她不仅将当初挪用的保险全部归还,还帮安悦及安鑫额外准备一笔满二十五岁以后可以动用的信托基金,还买下这间安全性跟隐私性都很好的豪宅大楼,一切都是为了侄女跟侄子着想。
安德瓴想着往事,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但她意识朦胧之际,还想着不能在客厅睡着,她还没洗澡,可是她好累啊……
忽地,她听到喀啦一声,很轻很轻的开门声,随后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她挣扎了一下,勉强睁开眼。
在晕黄的灯光下,她看到安悦双手抱着包包,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想走过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安德瓴瞬间清醒过来,现在都几点了,安悦怎么才刚回来?!
“站住!”安德瓴不悦地把人喊住,随即起身打开客厅的大灯,一看到安悦的模样,她的火气更大了。
瞧瞧她这是什么样子,今年九月才刚上大一,当大学新生还不到三个月就浓妆艳抹在外面混到半夜才回来!
虽然安悦已经满十八岁了,但她还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更是她的姑姑,她不能就这么放任她。
“去哪里了?为什么三更半夜才回家?妳看看妳那张脸,画成什么样?还有,妳的穿著打扮一点都不得体!”安德瓴劈里啪啦的训话,气怒的口气就像在教训下属一样。
安悦本来还乖乖站着,但一听到姑姑那种严厉训人的口吻,当下叛逆心涌了上来,她不悦的抿了抿唇,还翻了白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安德瓴更加气恼,大声喝道:“妳那是什么态度!”
她承认,自己创业以后为了生活、为了赚钱,真的疏忽了他们姊弟俩,但她一直都很庆幸两个孩子还算乖巧听话,但她不知道安悦从什么时候开始夜归,还画个大浓妆,身上的衣服上头露胸下头短到下缘,她手上还拎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很显然为了不被她发现,她平常都把高跟鞋藏在房间里。
她心痛不已,为什么安悦会变成这样?而她竟然都没发现,她实在太失职了,她对不起已经过世的哥哥嫂嫂。
安德瓴走过去,一把从安悦手中抢走她的高跟鞋跟包包,直接将高跟鞋扔进垃圾桶里,接着将她的包包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全倒到沙发上。
安悦的包包里装着杂七杂八的女生用品,有化妆品、口红、睫毛膏、卫生用品等等,安德瓴利眼一扫,瞄到一包还没抽完的烟,还有打火机。
她庆幸也心痛,庆幸的是没有在包包里发现毒品,但心痛的是,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妳才十八岁就学人家抽烟,妳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当大人吗?!”安德瓴抓起香烟跟打火机又往垃圾桶丢。
安悦本来一直忍隐着,但姑姑这般辱骂,让她觉得没有尊严,堆栈的不满情绪瞬间爆走!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可以自己作主了,妳以前不管我们,凭什么现在管东管西的?!我只是跟大学同学出去唱歌联谊,不小心玩太晚这样也不行吗?我又不是出去杀人放火,妳也未免管太多了吧,妳又不是我爸我妈,妳凭什么管那么多!”她正值想要自己作主的叛逆期,将心声吶喊而出。
“对,我不是妳爸也不是妳妈,但我是妳姑姑,也是妳唯一的监护人。”安德瓴被她这么一顶嘴,气到身子微微轻颤着。“妳已经是大学生了没错,我也不想限制妳太多,但玩到半夜才回家会不会太夸张了?!还学会抽烟,而且妳这身打扮像个酒家女,根本不象话!”
“妳不也是每天都半夜才回家,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妳行我不行?!”安悦挑衅的瞪着她。
“我是每天工作到半夜,不是吃喝玩乐到半夜。”
安悦又翻了个白眼,站姿也变成了三七步,满脸的不屑,一副这有什么差别的样子。
她嚣张的态度让安德瓴气红了眼,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过不去,她往前跨了一步,扬起手就甩了安悦一巴掌。
脆响的巴掌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大声,而这一巴掌甩下去,安德瓴跟安悦同时都傻眼了。
安悦捂着又疼又辣的左脸颊,泪水啪答啪答的落下。“妳又不是我妈,凭什么打我!”怒吼完,她冲进自己的房间,愤恨的用力甩上门。
安德瓴看着被甩上的门板好一会儿,接着落寞的坐到沙发上。
本已经睡着的安鑫被她们的争吵声还有甩门声吵醒,他打开房间门,怯生生的问道:“姑姑,妳跟姊姊是怎么了?”
安德瓴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勉强挤出一抹笑安抚道:“我跟安悦只是有些小争执,没事,过几天就会和好了。”
“喔。”
“对不起,吵醒你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快去睡觉吧。”安德瓴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觉得烦心的糟糕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夜,深。
四周是深沉的黑,黑到像是会渲染一般,明明上一秒天空还隐约可见几颗星星和上弦月,然而下一秒钟却全被黑给覆盖了。
那突如其来的黑,像是要给百鬼夜行行个方便似的。
是的,的确有鬼,不过没有百鬼,而是只有一个,不过严格说来他也不是个鬼,但所有的鬼都怕他,他一现身,周遭原本聚集的鬼奔的奔、逃的逃,还外带鬼尖叫声四起。
还好世间凡人看不见也听不见,要不然就要吓破胆了。
不过都深夜两点多了,路上幽幽静静的,一个行人也没有,会在这种时候有闲情逸致散步的,恐怕就只有崔风泽这等特别“人”物。
他从大学里位于偏僻角落的大楼走了出来,打算散步回家,深夜两点多才“下班”,并不是他特别有研究精神,而是他尽管来到了人世间,最爱的还是这种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多么的美好……
崔判官,酆都城四大判官之首,人称玉面判官,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让善者添寿、恶者归阴的任务,可是现在的他,留职停薪一年,在酆都大帝的命令下来到人世寻求真爱,体验真爱。
真爱?!还真是难懂到了极致的东西,崔风泽不免感叹的边走边摇头。
他化身崔风泽来到人世间已经过了一个月。
崔风泽三十二岁,拥有英国剑桥大学建筑跟公共艺术双博士学位,目前为台湾私立F大学客座教授。
他除了身分有所改变,面容完全没变,傲慢的丹凤眼,挺鼻薄唇,俊白的肌肤,长发变短,右边那一撮灰白发依然存在,增添几分熟男魅力。
他穿着黑衬衫、黑长裤,搭配红色绒长即膝大衣,以他的身材和身高,穿起大衣更显潇洒俊逸,多了份优雅跟从容。
崔风泽在距离F大附近的高级地段买下一栋大楼的顶楼,一层两户,他将两户一起买下打通,约一百五十坪左右,做为他在凡间的家。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得在这里混个一年,说什么也得让自己悠闲自在才是。
崔风泽缓步走在路上,原本黑夜是鬼魅优游肆虐的大好时光,但遇到崔大判官夜行,每个鬼都惊慌失措的避之唯恐不及。
当然,以那些孤魂野鬼的道行是看不出崔风泽是何方神圣,他们只是感觉到崔风泽四周强大的气场,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恐怖的人物,当然个个快闪。
这是题外话了,崔风泽压根不将那些孤魂野鬼放在眼里。
他一路思索着真爱这种东西,当初在酆都城外跟老二、老三、小四说的是挺好听的,酆都大帝让他们留职停薪一年去凡间找真爱,但也没说非找到不可,所以就当是来度假的,可是度完假回酆都城是要被询问的,没带个真爱回去,酆都大帝非问个清楚不可。
崔风泽在想,要不然带一个名叫真爱的女人回去好了,不过这个念头随即被他给打消,坦白讲,他觉得挺蠢的,唉。
他拐了个弯,突然停住了步伐,因为面前站了一对男女,不是人,他们挑衅的看着崔风泽。
“你是谁?为什么最近会入侵我们这里?”
其实说这对男女鬼就站在崔风泽面前是太抬举他们了,他们是站在距离崔风泽约十公尺外的地方,只要崔风泽往前一步,他们就小心翼翼的退后一步。
看起来是挺有胆子的,竟然还对崔风泽呛声,但从他们往后退的动作看得出来他们其实很害怕。
崔风泽那双冷到足以让空气结冰的丹凤眼一瞇,男女鬼连忙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啦,先前呛声时装出来的勇敢一下子就用光了,以那个穿着红大衣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他们所感应到的,大概只是他勾勾手指头,他们夫妻俩就灰飞烟灭了。
可没办法,他们猜拳猜输了,被同伴推出来当挡箭牌。
崔风泽冷哼一声,看来是因为他定居出入都在这里,让这一区的孤魂野鬼战战兢兢,有一些平常在这里当老大的鬼受不了,推“代表”出来问了。
他倒是佩服这对男女的好胆量,至少敢在他面前现身,如果撇开他们忍不住颤抖的模样不看的话。
“告诉你们的伙伴,这一年我都会在这里,要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免得他哪天心情不好拿他们开刀。
男女鬼得到答案,有得交差了,当然飞快的闪身,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不想再死一次,至于这个男人的身分,他们知不知道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根本不够格知道。
轻易的解决了挡路的麻烦,崔风泽顺畅的步行到家,值班的警卫们对于他总是三更半夜才回家早就习惯了。
他搭电梯回到位于凡间的家,来到这里什么事情都挺新鲜有趣的,唯有不是得依靠交通工具,就是靠双脚走路移动这一点,让他有些不习惯,毕竟在酆都城,只要瞬间移动即可。
他们来到凡间,法力依旧保留,可也不能轻易随便使用,要不吓到凡人可就不好了,那是要被问罪的。
崔风泽进到家中,洗好澡躺到床上,又想到了他还是参悟不透真爱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