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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的烦恼 第三章 他的认同

隔天早上离开客栈后,丁霏月又随着秦宇的商队持续赶路,连赶了三天路。

这三天当中,两人相处的氛围变得很奇怪,表面上对彼此都很客气,眼神间却带有微微的剑拔弩张,嗅得出一丝火药味。

丁霏月会对秦宇的安排提出意见,例如到客栈小店用膳时,她会抢先在秦宇开口前说她要和他们吃一样的,在马车坐久了她全身酸痛,秦宇问她要不要下车歇息,她会直截了当拒绝,不领他的好意。

所有人都看不懂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像在吵架,但也没真的在吵架,张全实在太好奇了,偷偷打探后,才知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自己没在场看到感到惋惜万分,看两人的目光也多了分兴味。

在赶第四天路时,果真如秦宇所说的,连个客栈小吃店的影都没了,只有一片荒郊野外,要到下一个城镇起码还要再三、四天,幸好秦宇有先见之明,在上一间客栈多买了一些包子肉饼等方便吃的干粮再上路。

露宿野外的第一夜,丁霏月觉得没那么糟,晚上吃的是包子肉饼,还有烤鸡,秦宇不知上哪猎来一只山鸡烤来吃,分了一只腿给她吃,那肉好女敕,入夜后,她和惠娘、水袖一起睡在马车内,半夜听到狼嚎有些可怕,但从车窗看出去,可看到商队在草地上扎营,护卫们轮流看着货,她的马车前也有人轮守,狼嚎便变得一点都不可怕,而大概是白天赶路累了,她很快便睡着了。

丁霏月完全忘了这天晚上她没有沐浴这件事。

隔天天亮又开始赶路,到了正午,天气变得稍热,果然愈往中部走,天气就愈不冷,还出了太阳很是暖和。

就在丁霏月坐到腰酸背痛不适时,秦宇让队伍停下歇息用午膳,他是看准了这块草地边有一条溪流,可以让马儿喝水吃草,把喝完的水囊补满。

水袖马上拿出几个水囊去汲水,惠娘则扶着丁霏月下车,慢慢走来溪流前。

惠娘找了块大石头想让丁霏月坐下歇息,再服侍她喝水洗脸,丁霏月拒绝了,心血来潮的跪在溪流前,双手掬起一把水,先是掬了口水喝,再掏水洗了脸。

溪水并不冷,还挺舒服的,丁霏月整个人都打起精神了,再从惠娘手上接过帕子擦脸,擦擦手,坐在石头上,开始用起午膳。

包子和肉饼早在昨晚便吃完了,只剩下冷馒头,馒头是干硬了些,但夹着肉干吃,起码还有点滋味,入得了口。

丁霏月一片片撕着馒头吃,没有一点怨言,在这时候可以温饱就不错了。惠娘和水袖也是吃一样的东西,她们是无所谓,但看自家小姐吃这么粗糙的食物,难免心疼。

“小姐,真是委屈你了。”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拾点枯木,煮点热茶让你沾着吃……”

丁霏月心想,要是这馒头能沾点热茶吃,口感更软一点,但她可不想让秦宇认为她吃不下粗食,她正色道:“赶快吃,等会儿要赶路呢,可不能耽搁到。”

丁霏月又撕了一口馒头吃,没察觉她背后的秦宇托个护卫拿个药瓶给她,护卫正朝她走来,张全见状,抢了这差事,走来丁霏月面前。

“丁小姐,这胃药给你的。”张全朝她亲切一笑,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了她。

“谢谢张大哥那么费心。”丁霏月看到张全,朝他感谢的道,她对他印象很好,知道他是秦宇得力助手,是个亲切又有趣的人。

张全解释道:“不,这胃药是当家给你的,当家说现在只有馒头肉干可以吃,要是你吃了胃不舒服,吃点胃药会舒服点,等到了晚上,找到歇息的地方,他会再像昨晚一样打野味给你吃的。”

丁霏月的笑容僵住,转过头,对上位于十几尺前的秦宇,秦宇也恰好望向她,看到竟是由张全送药给她时有些诧异,但仍朝她露出和善的微笑来——只是表面的,那双阵子充斥着挑衅,一副把她看得扁扁的样子——丁霏月真受够了他这虚伪的模样。

她撇开脸,朝张全道:“请转告秦当家,馒头肉干很好吃,我没有任何不舒服,这药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你们当家。”

张全看到丁霏月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还一字字咬牙的说,感到有趣,这姑娘不似表面上那么温驯没脾气,而当家呢,对娇贵的姑娘再受不了,也会保持彬彬有礼,但面对她,当家却不再端着虚伪的笑容了,在她面前表露出真性情,这两人看起来还真有意思呀。

以外貌来看,两人也是金童玉女,可惜人家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是四皇子的未婚妻,当家他高攀不上呀!张全不由得惋惜的想。

在张全走后,惠娘第一次的夸赞起秦宇,“秦当家还满细心的,还会给小姐胃药。”

“细心吗?”丁霏月看着药瓶,想到秦宇刻意为之的关怀,笑容消失,只希望她不会有吃到的一天,免得被他认定她很娇弱。

对,她要向他证明她不是那么柔弱的娇娇女!

而这时候的张全走回到秦宇身边,秦宇朝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没事干么接近她?”

张全耸了耸肩,“陪她解闷,说说笑嘛,顺便说了你有多关心她身子不适,才会想拿胃药给她。总是要解开误会吧,这路途还那么长,不能一直吵下去。”

“你只是在看好戏吧!”秦宇睨了他一眼。

张全干笑,“怎么会呢,不过这位丁姑娘,看似柔柔弱弱,但比想象中吃得了苦。”

秦宇自是看得出来的,丁霏月有着很倔强的性子,这几天赶路,她充分的向他表明,她不需要他特别照顾或特别待遇,让他感到分外有趣,更故意激怒她而给她胃药,还在她看来时投以挑衅的笑,她果然马上对他冷下脸。

不过,她不想依靠人是很有骨气,可她毕竟还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这样的日子她能撑多久呢?

秦宇对丁霏月有这等骨气是刮目相看,但并没有真正的认同她。

又过了一刻,在秦宇打算整队出发时,他隐隐察觉到四周起了变化,有极细微的动静响起,他本能的嗅到了危险,怀疑有人正朝他们靠近而来,他马上朝张全做出手势,一手扶住腰间的剑。

张全见状,不着痕迹的朝其他弟兄做出手势,四周的护卫立即戒备起来,下一刻,有几十个灰衣蒙面人从草丛内窜出,直扑而上,秦宇马上领着护卫们拔起剑迎敌。

秦宇一边挥舞长剑,一边揣测起这帮人的身分。

这地区容易有盗匪出没,但也有过有其他商队佯装成盗匪来抢货的事,以至于他无法分辨他们是打哪来的,不过,或许两者皆不是,这些人是来捉丁霏月的,可也太快来了,他明明一防再防……

秦宇的商队训练有素,早立刻分工行事,一部分人跟着秦宇一起打退灰衣人,一部分人负责保护货品,更有一部分人动作迅速的将在溪流前歇息的丁霏月主仆,推上马车戒护。

丁霏月慌慌忙忙的上了马车,原本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直到外头的刀剑交击声响得激烈,才知道受到了攻击。

“小姐,怎么办……”水袖怕得发抖,和惠娘一起左右抱住丁霏月。

这几天,丁霏月已经将这一趟旅程将会遇到的危险告诉她们了,所以水袖和惠娘都很明白,除了土匪,可能另有更可怕的人想捉丁霏月。

丁霏月哪有不怕的道理,她也只能安慰她们,“别怕,秦当家会保护我们的……”

下一刻,车门被用力踹开了,丁霏月只见一名高大的灰衣人,伸出大掌将她拎了出去,那力道之大,让她根本挣月兑不开。

“小姐——”

丁霏月以为自己完蛋了,在下一刻,灰衣人被刺了一刀,有个人从灰衣人手中抢回了她,她抬头一看,竟是秦宇,紧接着她看到那名被刺的灰衣人朝秦宇反击,秦宇使着长剑一个刺入,那人的胸口立刻破了个洞涌出血倒下,她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了,接着,她的双眼被他的大掌遮住——

丁霏月什么都看不见了,却嗅到浓浓的血腥味,满脑子都是那人胸口开出血花的可怕情景,她头晕晕的,听到秦宇朝护卫们大喝道:“快走!”

丁霏月被秦宇塞入马车,马车向前奔驰,她和水袖和惠娘摔成了一团。

马车跑得很快,像是想甩开后方追兵,一路上,丁霏月也听见马车后方传来的刀剑相击声,过了一会儿才没有声响,只剩跶跶的马蹄声。

安全了吗?丁霏月不知道,仍忘不了她所看到的骇人情景、所闻到的血腥味,加上一路颠簸,让她反胃想呕吐,但她见女乃娘和水袖脸色也发白,怕让她们担心,一直捂着嘴忍耐。商队是成功甩开了追兵,但也不敢逗留,仍是持续往前行,直到走了半个多时辰的路,马儿都累坏了,秦宇才下令停下休息。

丁霏月第一个动作就是爬下车,到草丛边呕吐,惠娘和水袖都下了车,一个拍她的背,一个喂她喝水。

秦宇见她身子不适,跳下了马,睥睨着蹲跪的她问道:“还好吗?”

丁霏月听到他的声音,感到狼狈,将垂落在颊边的发整理好才敢抬起头,“我很好,谢谢秦当家关心。”

瞧她脸白得跟鬼似的,这样子还算很好?

秦宇看她试着站起,身子却摇摇晃晃,他差点上前扶她一把,但他终究没有碰到她,庆幸她身边的丫鬟动作更快的搀扶住她。

她这病恹恹的模样,竟让他心头涌上怜惜……

“那群人对货物没兴趣,不是盗匪,他们是来捉你的,有可能是三皇子或八皇子的人。不知怎地,我护送你这件事泄露了出去,我们被盯上了,看来要回京城变得困难许多。”丁霏月表情有些木然,秦宇以为她是吓坏了,她却是问道:“杀人……有那么容易吗?”她还会再看到有人被杀吗?

秦宇听她这么问,脸色冷肃的道:“不是杀人就是等着被杀,这次还是运气好,我的商队才只有几个人受轻伤。”每次押货都是危险的,他并不希望他旗下有任何弟兄被杀死。

丁霏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放心,他们看起来不是想杀你。”秦宇说起像安慰的话。

但他们想捉她走,被捉走的结果,不比死好到哪去……丁霏月光想就打起哆嗦。

歇息不到一刻,秦宇怕追兵赶上,一行人又上路了。

夜里,商队在足以掩蔽身影的树丛里过夜,连生火都不敢,怕引起敌方注意。

这晚,没有好吃的烤鸡,丁霏月啃着硬邦邦的馒头和肉干,配着水喝,她其实是吃不下的,但为了有体力赶路,只能硬吃。

熬到了白天,又出发赶路。

秦宇原本是想用商队来掩护丁霏月的存在,但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丁霏月的存在,押着这批货反而成为显目的目标,也怕毁坏货品,所以他干脆一分为二,让一半的人护着这批货回京,他则和另一半的人隐密的将丁霏月护送回京,人手是够的,在出发前他就多带了人。

秦宇原本想让张全负责领队押货回京,但张全知道回京途中有诸多危险,坚决待在他身边保护他,否则会对不起老爷夫人,秦宇劝不退也只能让他跟着了。

少了载货的几辆货车,行进的速度加快了,除了看到溪流会停车下来取水,顺便歇息一下,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赶路。荒郊野外没有茅厕,丁霏月头两天找地方小解还会感到难堪羞窘,现在也习以为常了,一下车便会寻找隐密的草丛,秦宇为避免她尴尬,会刻意隔着一段距离守卫。

这会儿,上完茅厕,丁霏月来到溪水前掬起水喝水洗脸,想到在昨天之前她还怡然自得,现在只剩疲惫,但她不敢喊累,每个人都很累,不只是她而已。

水袖正在用水囊装水,惠娘毕竟年纪大了,坐在一旁大石头上休息,累得起不来了。

丁霏月洗完脸后,感觉背后有道黑影闪过,一个转过头,就见水袖和惠娘双双倒在地上了,她还来不及喊救命,就被敲了一下头,头晕脑胀的被扛在肩头上悄悄带离溪边。

她的意识依然清醒,对方似乎是不想伤了她,力道不敢太大,但她头部朝下,血往头部流让她更加晕眩难受,她依旧是发不出声音,挣月兑不了。

怎么办,她得……得做些什么事才行,她不能被带走……

丁霏月遥望起在草丛另一端的秦宇,想起他给她的胃药,她顺手放在左手的袖口里,她缓缓移动右手,勾住袖口拿出药瓶子,拔出瓶塞,再随着行进的速度,慢慢把药倒出,一颗接着一颗,希望秦宇能尽早发现水袖和惠娘倒在地上,看到地上这药丸子。

秦宇在草丛前等候她们主仆三人,觉得那么久还没出来有些奇怪,马上去瞧瞧,就见水袖和惠娘倒在地上,丁霏月却不见了。

秦宇把人叫醒后,听她们惊嚷着没看到有谁接近,就被打晕,秦宇分外懊恼,只是一下子没盯着丁霏月,她居然就被掳走了,会被掳往哪个方向去?

秦宇要自己冷静下来,察看四周,发现地上有药丸子,他想起张全交给她的胃药,

“想不到她还挺聪明的……”秦宇马上朝张全等一干弟兄道:“对方若是骑马接近,定会被我们发现,他们的马肯定停在远处,丁小姐和绑走她的人一定还在附近,我们追!”

秦宇领着张全等人一同追去,依照药丸子的指示,进入了前面的森林,最后,他发现药瓶子落在地上,但也看到前方不远处有抹影子。

“别想把人带走!”秦宇施展轻功追去,对方察觉到有人追上了,更加快了脚步,同时几个蒙面黑衣人忽然冒出,想挡下秦宇的追击。

张全和护卫们的武艺可是顶尖的,他们马上去收拾那几个黑衣人,让秦宇能顺利追上捉着丁霏月的那个人。

丁霏月被扛在肩头上跑,别说头晕,一路上的摇晃也让她胃部十分不舒服,她真怕秦宇没有发现那药丸的存在,直到听到有人追上来的声音,听到秦宇的喊话,她才终于安心。

秦宇一个飞跃,来到黑衣人面前,持剑砍去,想逼迫他把人放下,这一来一往的,他查觉这人武功高强,难怪能悄无声息的掳走人,没被他察觉到。

然而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但扛着丁霏月也成了负担,身手变得没那么利落,秦宇也怕伤到丁霏月,挥剑时格外小心,故意朝那人脸上一挥,那蒙面巾陡地掉了下来,露出了长了一颗大痣的左脸,对方明显慌乱了下,秦宇忙趁着这时朝对方刺了一剑,将丁霏月抢了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快跑起来。

他用眼角余光瞥到那黑衣人追上了,还有他的同伴也追来了,在这时张全和护卫们迅速挡了过来,要为他断后,他没有一点犹豫的带着丁霏月就跑。

他是可以杀了这些黑衣人,但就怕会有更多黑衣人出现,久战只会消耗体力,先甩开再说。

丁霏月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虚弱的道:“女乃娘她们……”

“她们很好,先担心你自己吧!”

秦宇想带着丁霏月上马逃逸,将她带往安全的地方,但靠近停马的树丛时,竟发现有好几个黑衣人在那守株待兔,他静悄悄的又把丁霏月带走,待走远一点,确定那群人不会听到声音才将她放下来。

“跑得动吗?我们离那些人愈远愈好。”秦宇冷着脸问,不希望她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丁霏月点了头,知道总不能要他一路抱着她跑,那只会加重他的负担。

“很好,那跟着我跑。”秦宇转过身,往前迈出步伐,后方却传来砰的一声,他转过身,就见丁霏月狼狈的摔在地上。

秦宇这时才想到,她被扛在肩上,头部朝下的跑了一段路,刚刚又被他抱着跑,不头晕也难,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想上前搀扶起她,但见她撑起手肘,想试着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停下了。

“是怕到腿软,站不起来了吗?”秦宇犀利的道。

丁霏月生气地抬起脸,“闭嘴!我站得起来!”

秦宇浅浅笑道:“很好,你已经学会该如何和我吵架了。”

丁霏月瞪视着他,感觉头晕好一点了,她忍耐着从膝盖处传来的疼痛,站了起身,但秦宇忽然把她的头压低,害她差点跌倒。

草丛外,有好几个黑衣人在搜寻着,像在寻找他们的身影,眼见黑衣人要往这方向来,被他几名弟兄挡下,又是一阵厮杀。

秦宇隔着袖子捉起她手腕,低喝道:“快跑!”

两人一路逃跑,靠着树林草丛掩去身影,在走了近两个时辰后,天色已近傍晚,秦宇终于确定黑衣人暂时不会追上来,不过,他们也与商队一行人分散了。

丁霏月和惠娘、水袖分散,不禁担心地道:“女乃娘她们不会有事吧?”

秦宇沉稳地道:“放心,张全会安置她们的,或许会将她们送到下一个城镇和我们会合,往前走就对了。”

这意思是,她必须和他两个人单独赶路……丁霏月意识到这一点,脸色显得不太自在。

秦宇看出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我知道孤男寡女不妥当,但现在也只能如此,除非你想自己走等着被捉。我们没有马,得走上两、三天才到得了下个城镇,除非运气好,可以拦到牛车,一天就可以到……”他望向四周荒凉景致,走了那么久,也没有一辆牛车经过,叹口气,“总之,天快黑了,今晚先找个休息的地方,明天再说了。”

说完,他往前快走,丁霏月想追上,但别说她左脚膝盖愈来愈疼,她的脚底也似快磨破皮了好疼,她好累,都快没力气了。

秦宇回过头,看她仍杵在原地,语带嘲弄道:“你就那么怕我对你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吗?大可放心,你是四皇子的女人,我还没有胆子对你做什么事。”

“我没这意思……”被误会了,丁霏月想解释,见他转身就走,她没说下去,轻轻吁了口气,只能跟上去。她都忍那么久了,不能功亏一篑,她逼迫自己迈开步伐跟着他走。

幸运的,这儿虽是荒山野外,但有座年久失修的破庙,起码睡的地方有着落了,不必吹寒风,两人踏了进去,秦宇走在前头查看了四周,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望了眼庙外,朝她道:“天快黑了,我去找看看有没有吃的,若有可疑的人来,就躲在那后面,知道吗?”他指着神明桌后。

丁霏月点了头,在秦宇离开后,才缓缓拉起裙子查看膝盖上的伤口,果然都破皮流血了,难怪那么疼,她用随身携带的帕子绑住,只能先这样应急。

她等了好一会儿,秦宇终于回来了,教她松了口气。

本来听到脚步声,她还真怕是黑衣人来了,想躲起来,一看到是他,她莫名的感到安心,虽然她讨厌他,但毕竟他救了她两次,她对他还是信任的。

秦宇双手抱着衣物,把其中一套递给她。“这是明天上路时要换上的,虽然衣料粗糙了点,但你就将就点吧,我们的穿着太显眼了,换上粗布衣裳才不会被发现。”

丁霏月看着手上的衣物一愣,这是打过补丁的衣服,显然是有人穿过的。

“你上哪弄来的?”她记得这一路过来都没看到人家。

“嗯,我往这庙的后面走发现住着几户人家,我跟他们借来的。”秦宇轻描淡写道。“借来是什么意思?”丁霏月疑惑问道,看到秦宇不想说明白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偷人家的衣服,这是不对的!”

这个大小姐是在对他训话吗?秦宇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我想借吗?我本来是想放上银子的,但是荷包不见了,有可能是在逃跑时掉了,所以我只能用借的。”

丁霏月还是觉得不妥当,“那也应该跟那户人家说一声,而不是用偷的。”

秦宇叹了气,她还真是一板一眼,“那我要如何解释,我穿的衣服质料这么好却要跟他们讨打过补丁的旧衣?只会让人更怀疑我们的身分,何况还有人在追我们,还是不要引起注意较好。”

他说的有理,丁霏月没再多说什么话了,视线落在他从怀里掏出的两条……那是什么?秦宇看到她在看,把那两条东西抛了抛,“这红薯是我顺便借来的。”

丁霏月真是难以置信,“你又偷……”

秦宇更快截住她的话道:“那你有银子吗?你可以付帐吗?”

丁霏月说不出话,银子那种东西,都是女乃娘和水袖在保管的。

“你没银子就别说嘴。”秦宇得意洋洋的表明他们是半斤八两,让丁霏月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么守规矩的姑娘真麻烦!秦宇无奈说道:“那么在意,等回京后,再差人来送银两就好了。”他抛了抛手上的红薯道:“我本来要猎只鸡什么的,但这儿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红薯可以吃,你将就点吧。”

丁霏月好奇的盯着他所说的红薯,忍不住问:“这个叫红薯的……可以吃?”

秦宇一愣,接着笑咧了嘴,“你不知道这个叫红薯的可以吃?也没吃过?”

仔细想想,她确实不会知道,这红薯多半是穷人在吃的,像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吃这种穷人在吃的食物?恐怕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而他是出门押货,行经野外不方便,便练就打猎捕鱼一身功夫,什么都吃不挑剔。

丁霏月蹙着秀眉,他笑成这样真是讨厌。

秦宇现宝的道:“这是我们的晚膳,等会儿你就知道这个用烤的有多香多好吃了。”

接着,秦宇在庙里找了找,发现可生火取暖的火炉,他便到外头捡了些木柴生火,再将两条红薯放在木柴上烤着。

赶了好久的路,丁霏月可说是相当疲累,加上又脚疼,每一步她都踏得相当艰辛,根本忘了自己还没用膳这件事,现在闻着红薯开始散发的焦香,她才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咕噜咕噜——丁霏月按住肚子,难以置信这是从她肚子里发出的,她感到丢脸的别过眼不敢看他。

“叫得还真是响亮啊!”秦宇听到了,不客气的揶揄道:“看来你真的是饿坏了,看你每一餐饭都吃那么一点,还以为你喝个雨露就饱了。”

“我又不是仙人。”丁霏月知道他在取笑她,故作镇定的道,唯独不安眨着的长睫泄露她的心情。

秦宇看到她羞窘得快死的表情,突然想到她若知道红薯吃多了会放屁,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忍不住又笑了。

现在他心情大好,就将红薯烤得好吃一点吧。

秦宇就这么一边拿木柴翻着红薯,让红薯均匀的烤熟,丁霏月也一边期待的盯着,当红薯皮烤得有点焦焦的时,她终于听见期盼已久的话——

“好了,可以吃了。”

秦宇把红薯从柴堆拨出,放在事先摘好的叶子上,才不会那么烫手,再隔着叶子将那红薯掰成两半,当露出那金黄色的肉时,丁霏月都看傻了眼。

“好美!”

秦宇真觉得这样子的她看起来好傻气,将用捡来的叶子包着的红薯递给她,“拿好,小心烫,吃吃看。”

丁霏月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自己没吃过的食物,感到好新奇,她低头尝了一口,朝他露出惊喜的表情,“好甜!好好吃!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简直是人间美味!”

秦宇望着她看,明明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却说红薯是人间美味,他都被她逗笑了。

他怕她贪吃红薯会被噎死,这样他就无法向丞相交差了,嘱咐的道:“慢慢吃,我去烧水来。”

他在厨房有看到锅子和碗,庙后面也有井,就弄了点水来烧热水,看到她还在慢慢吃,不管有多饿,她仍是小小口的吃,那么秀气,且唇边衔着满足的笑。

那是很单纯美好的笑,像花朵般美丽,秦宇知道她国色天香,是个美人,但现在,他竟看得有些着迷了。

“秦当家,你不吃吗?”丁霏月被他看得害羞,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看着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宇回过了神道:“嗯,我也要吃了。”他赶紧拿起红薯吃,顾不得那刚烤好的红薯有多烫,只告诉自己,他总是懂得欣赏美人的,这没有什么。

两人就这么吃着红薯,配着热茶,难得的气氛竟相当和谐,相处之间已然没有先前带有的剑拔弩张。虽然吃的简单,但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可以吃热食,还有火取暖,他们都觉得是万幸了。

吃完后,丁霏月感觉肚子好饱,想着一切都是秦宇张罗的,她也该做些什么,才不会又被他当成大小姐,所以看着那吃得清洁溜溜的红薯皮,她自告奋勇道:“这让我来吧,我收拾就好……”可她一站起就差点踉跄摔倒,薯皮散落在地。

秦宇忙着扶住她,发现她站不太稳,这时才发现她的脚有点古怪。“你的脚怎么了?”丁霏月心虚的敛下眸,摇摇头,忙推开他的怀抱,“我没事。”

肯定有事,秦宇在心里断定道,知道她不会乖乖说的,便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地板上。

“你做什么?”丁霏月惊慌失措,等坐到地上,就见他伸手月兑起她的鞋子,她慌张地问着,“等等,你月兑我的鞋子做什么……”

秦宇不发一语,月兑下她的鞋后,又月兑下她的袜子,丁霏月压根儿无法制止他,羞赧的让他盯着她的脚丫子。

秦宇盯着她的脚底,心惊不已,她的脚底都起水泡了,他该想到的,她一个大小姐何曾走过那么久的路?“还有伤了哪里?”

丁霏月的手停留在左膝上,又马上移开,否认道:“没有了!”

秦宇看到她的小动作,知道再问她她也不会承认她有受伤的,为免她的伤口恶化到不可收拾,他直接将她的裙子往上掀,一路掀到膝盖。

“你住手……”丁霏月吓得花容失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自己的小腿暴露出来,紧接着是绑在左膝上的沾血帕子。

秦宇看着那条绑在她膝上的帕子,将帕子解开,就见膝盖上有几处破皮,看起来红肿,不过伤口不深。

“这是怎么弄的?”他抬头问她。

丁霏月光着两条腿,感觉不自在极了,想拉下裙子,但在他严肃的质问下却做不到,她咬着唇道:“那个……在逃的时候我摔了一跌……”

秦宇想起白天时的事,为之震惊,都隔了两个时辰了,她竟这么忍着伤到现在?

“为什么受伤了不告诉我?”他直接问道。

丁霏月深深吸了口气,直视起他道:“这一点痛我可以忍受的,我不想被你当成累赘,就算有受伤,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还是可以继续走的。”

在她坚定的眼神下,他想起她说过,她会证明她没那么娇弱,会改变他对她的偏见,他本以为她只是倔强、有骨气,如今看来他却是真的彻底低估了这个大小姐的毅力,她居然为了不让他小看她,宁可忍着脚疼走了那么久的路。

“我身上带着金创药,我帮你上药。”他开口道,他得马上帮她处理伤口。

他掀了她的裙子看伤口,已经很不得体了,竟还要帮她敷药,这怎么成!丁霏月又羞又慌地拒绝,“我自己来就行了……”一边说,她一边拉下裙子掩住露出的小腿。

泰宇知道她严守礼教,但他更知道,她被服侍惯了,肯定做得不顺手,于是故意说:“你自己要怎么上药?要是你处理的不好的话,看你明天要怎么赶路,一样会成为我的累赘。”

秦宇看她瞪着美阵说不出话,知道她是同意了,叮咛的道:“你坐着别乱动,我去打一些水来帮你清洗伤口再帮你上药。”

丁霏月在他离去后,将脸埋在膝盖里,万分懊恼,如果她不要受伤就好了。

一会儿,秦宇打了桶水回来,看着坐在地上的丁霏月,才愕然惊觉到,替她上药这件事确实是不太妥当,这可算是“肌肤之亲”吧?

但在这种时刻,也只能如此了。

秦宇提着水走近她,放下水桶,先说了声“冒犯了”,接着他单膝跪下,单手握起她的脚踝,在她脚上泼水,替她做清洗。

痛……丁霏月抽了口气,但腿再痛也比不过秦宇捉着她的脚踝带给她的冲击大,长那么大,她还没被哪个男人看过一双小腿、被捉着脚踝过,尤其是他的手握着她时让她觉得好烫,太亲密了,她难为情的想抽回她的脚丫子,他却扣得紧紧的不放,只能让他冲洗。

秦宇一握起她莹白的小脚便后悔了,她的小脚就像是豆腐做的,那么纤细柔女敕,她的脚指头更是像珍珠般可爱极了。

他是有病吗?秦宇咒骂起自己,专心替她洗伤口,再将她的裙子往上拉,可看着她那白皙的小腿肚露出来,他又开始心猿意马的,他迫使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她的伤口上,替她冲洗,不往其他地方看。

洗净伤口,他找不到可以擦净的布巾,干脆用他的衣裳下摆替她擦拭。

“不行,你的衣服……”丁霏月羞极了,又想抽回脚。

秦宇捉紧她的脚踝,朝她一笑,“得擦净脚才能上药,虽然我的衣衫不是很干净,但将就一下吧丄

她不是嫌不干净,她只是……丁霏月心情浮躁着,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能任着他擦净脚板子,再让他撕了袖子内的一截布料,擦拭她膝盖伤口处的水气。

秦宇在替她撒上药粉前提醒道:“这药粉很有效,但撒下去难免会疼,忍耐一下。”

当药粉一撒下去,真的很痛,丁霏月咬着牙忍着疼,什么害羞、难为情都抛诸脑后了。秦宇看她绷紧着脸蛋,抬头问道:“很疼吧?”

还敢问她!丁霏月怒瞪他,“一点都不疼,你快一点。”

秦宇轻了轻笑,马上将药粉撒上她膝盖上的伤处,隐隐听到她明明疼得抽了口气,却是忍着不喊痛,一副她不疼的刚强表情。

他真的……完全被她打败了。

秦宇在替她上完药后,将她的裙子拉下,掩住了春光。

“秦当家,谢谢你。”丁霏月低头说。

秦宇抬起头,注视起她,正色的道:“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丁霏月见他慎重其事,心口一紧。

“丁小姐,我要向你道歉,我不该迁怒你,对你有偏见。”

丁霏月错愕的看着他,很意外他会向她道歉。

要秦宇说出这番话可真是够别扭了,但他依然直视着她,坦荡荡说下去,“你说的对,我确实对你存有偏见,我一直都认为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很娇弱,脾气坏又骄矜,难以伺候,认为要护送一个贵女到京城是件苦差事,但是,我错了,你跟我印象中的贵女不一样,你吃苦耐劳,让我感到很敬佩。”

丁霏月依然错愕,他竟然在夸奖她?这是真的吗?

秦宇看出她所想的,唇角微扬,“对,我是在夸奖你,所以以后别那么倔强了,身子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告诉我,我不会当你是累赘,我们现在只剩下彼此了,我们是伙伴,必须要互相帮忙,才能共度难关。”

“伙伴?”丁霏月轻轻的,难以置信的呢喃。

他将她当成一起共患难的伙伴,而不是会拖垮他的累赘,这是真的吗?

看她仍不敢置信,秦宇眸光温柔和煦的微笑道:“对,我们是伙伴,一路上必须互相帮忙,所以你就尽量依赖我吧,我向你保证,我会保护好你的,要是我有需要帮忙,也由你来帮助我,这样好吗?”

丁霏月听着他说他们两人是伙伴,两人的关系是平等、互相帮忙的,霎时,她对他曾有的气恼都烟消云散了,胸臆间只剩满满的感动,令她开心的绽开笑容,“好的,秦当家,我愿意当好你的伙伴。”

她又笑了,笑得好美。

那脸上浮现的明明是极为柔美纤弱的笑,却带有着不可思议的坚强,让秦宇看着看着都入了迷。

丁霏月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又难为情起来,可心神像是被他那两丸幽深的黑眸吸住,无法移开目光。

两人对视的同时,木柴燃烧的火花啪啪响起,四周似乎愈来愈热,两人眼神间也似弥漫着什么,有种隐晦、令人难以启齿的暧昧。

秦宇率先回过神,咳了声道:“明天还要赶路,今晚好好休息吧。”

“嗯,晚安……”丁霏月垂下眸,想到他所说的伙伴就好开心,还有他为她烤的好吃红薯,他为她细心擦药的样子好温柔。

她也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一间破庙里过夜,她告诉自己这是万不得已的,两人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就好了,但她就是浮躁的静不下来……

丁霏月心里懊恼着,但或许是这两天赶路太累了,她没有烦恼太久,窝在火炉旁,用秦宇给她的旧衣裳当枕头,一下子就睡着了。

秦宇端坐在火炉的另一边,无奈的看着她睡着的身影。

原本他还怕她会担心自己对她做出什么事,而过于紧张,可现在看来她对他完全没有防心啊!

唉,他竟会对个女人说,他将她当成伙伴保护,他们要互相帮忙,他是哪根筋不对了?不过,他敬佩她是真的,也因为是她,这趟旅程远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睡吧!秦宇选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手握住剑柄,倚着墙歇息,好在有人侵入时,能及早做出反应。

夜里,两人各据一端歇息,破庙里宁静无声,只剩火炉里的木柴持续烧得啪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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