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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儿不敌娇娘子 第十四章 坏事一桩接一椿

贺关、陆溱观忙,马茹饪和马茹君也没闲着。

原本文二爷以为马茹饪挑起线头之后,会一路抽线,闹出大事件,如此就有足够借口把人关起来,待马氏倒台,搞一场“秋后判决”,彻底肃清王府后院,紧接着就热热闹闹准备迎接新主人。

没想到马茹钰竟然沉得住气,打从陆家回来后,大半个月时间都安安静静待在静心园,不撒钱、不闹事,连柳管事也不再上门。

文二爷疑惑,马氏的胆子真这么不禁吓?王爷几个臭脸就吓得她却步?

眼看八月将至,王府上下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秋汛,在这种时候,谁也没有时间理会一个后宅妇人,马茹钰愿意歇手,不在大家最忙的时候添乱,不是件坏事。

另一方面,马茹君知道陆溱观在蜀州之后,多方找人探听,都探不到她的下落,这时候,她想到嫁进蜀王府的堂妹。

她上门,没有人阻止。

再怎样也不能不让亲戚拜访吧,人家是进王府当侧妃,又不是当犯人,眼下只要控制好她的行动,至于往后……等爷忙完这回,该怎么收拾再说。

马茹君上门,堂姊妹一拍即合,有共同敌人,相互竞争的两人突然惺惺相惜起来,把陆溱观从头顶骂到脚底,好像把她骂臭了,心灵就能得到解月兑。

可再会骂,马茹钰也没本事把贺关骂回府,而马茹君也骂不消程祯的打算。

和陆溱观再度相遇之后,程祯做了两件事。

他发信回京,确定和陆溱观的夫妻关系早已结束,但这种事通常衙门会通知夫妻双方到场,才能落印,他不懂为什么她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他向洋货铺子探听陆溱观的事,他很惊讶她竟然得到岳父的真传,夫妻多年,他竟不晓得她会治病。

知道她是济世堂的坐堂大夫之后,他很轻易便找到秋水胡同。登门拜访,他看见水水、看见陆溱观,却也看见贺关。

他不明白陆溱观怎么会和蜀王搭上关系?

但他是聪明人,不管两人的关系为何,他都只能保持缄默。

为前途可以无限制牺牲的他,怎会傻到为了女人与当朝最尊贵的王爷对垒,更何况现在的他,连与蜀王对垒的资格都没有。

这点让程祯相当沮丧,他只能说服自己,也许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何况那是蜀王呢,他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会看上陆溱观?

这念头让他多了几分乐观,也让他不肯就此歇手,他开始试着与陆溱观来个偶遇,试着博取她的好感,试着让她想起过去的感情,也试着用水水软化她的心。

他做出很多贴心,却不令人感到压迫的事,但这些事,让贺关心生不满,却也造成马茹君的不安。

马氏女绝对不会让不安扩大成危机,马氏女习惯在危机形成前扼杀所有可能,所以两个马氏女凑在一起,忙碌得很。

柳总管不再上门,马茹钰不再出门,但两人中间有马茹君做连结,进进出出地,没有片刻停歇,于是小看女人的文二爷,被她们的谋划摆了一道。

这件事直到很多年之后,让文二爷想起,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千万不能小看女人。

其实对于程祯的积极,陆溱观是忧心忡忡的,她问贺关,“水水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若他执意把水水带走,怎么办?”

贺关轻扯嘴角,回道:“他不敢。”

他说得很轻,却足够霸气,陆溱观也就相信了,相信只要有他在,程祯不敢妄动。

她斩钉截铁地对贺关说:“当年是我错看程祯,我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她的笃定安了贺关的心,从此视程祯为无物。

但是扣掉这点,贺关必须承认,程祯确实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官,他刚到蜀州不久,就将公务处理得有条不紊,他毫不犹豫地加入蜀州的防汛工程,经手的事,完美到令人无从挑剔。

八月初,陆溱观是逃妇的谣言,在棹都悄悄传开。

陆溱观有所耳闻,却未放在心上,因为八月初九一场大雨,接连下了十天,仍没有停止的迹象,不少地方开始积水,贺关集结所有官员,在各地奔忙。

她也没闲着,领着魏旻和采茵准备药材。

中午,雨似乎小了些,但黄昏过后,雨又转大,听说辅城郊区的雨量很大,溪水暴涨,府卫全都派出去了,连文二爷也到现场坐镇。

“娘,雨怎么还不停?”水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担心地缩在娘亲怀里。

陆溱观搂了搂女儿,安抚说:“我也不知道,但这次叔叔做了不少准备,希望不会有大灾害。”

阿璃满脸凝重地问:“观姨,蜀州年年防涝,却年年传灾,问题出在哪里?”

陆溱观摇摇头。“我不懂政治。”

“在人心。”他缓声回答。

“什么意思?”

“不少人在等着利用这场涝灾发财。”筑堤的、贩药的、卖粮的……人命在金钱之前,变得无足轻重。

陆溱观惊讶地望着贺璃,她知道他心思灵敏、知他早慧,可是这种事……“阿璃同王爷谈过吗?”

“他是个粗人,只会真枪实干,对付不像敌人的敌人,他不擅长。”要不是有文二爷在,老头子建都城、谋发展,哪能这么顺利?

“你爹能纳谏,只要你有道埋,他会听的。”

“我吃亏在年纪小。”

“年纪大小不是问题,问题是谈判能力,你这么聪明,比很多大人更有见解,只是口气让人难以接受,要是你说话时能少几分尖锐、多一些宽和理解就好了。我娘曾经告诉我,沟通的目的是说服对方采纳自己的意见,而不是发泄怒气,你要不要试试?”

陆溱观的劝说在阿璃心头发酵,是他的口气不对、说法不对吗?不都说请将不如激将,爹那么高傲的男人,不激激他,怎能逼得他顺自己的心?

就在阿璃沉思、水水忧心雨下个不停的同时,穿着蓑衣的府卫快速翻身下马,冲进家里,扬声对陆溱观说:“姑娘,雨下得太大,辅城近郊山区泥浆滚滚,山脚下的人家被土石给埋了。”

闻言,陆溱观大惊,她弯身对阿璃、水水说:“我去救人,你们在家里别乱跑。”

“好。”两人乖巧点头。

陆溱观连忙进屋拿药箱,让采茵等人帮着,把早已备妥的棉布、伤药装上马车。

采茵直觉上车,她已经很习惯当手术助理。

陆溱观犹豫片刻,让采茵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只带魏旻同行。

雨越来越大,马车在大雨中疾行,陆溱观忐忑不安,土石流还是发生了。

正是因为担心山石崩塌,贺关提早前往,想说服百姓离开家园避祸,但对百姓而言,那是故居故土,若是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谁愿意离开?

有人被土石掩埋,所以他没顺利将百姓撤走?那他呢,有没有受到波及?

府卫只说有人被掩埋,埋了几家几户、埋了多少人、王爷是否平安,却一问三不知,让她心吊得厉害。

他没事吧?肯定没事的,对吧?

他是股安定力量,不管是在百姓心中,或是在她心中,这样的男人像顶梁柱,一定会没事的。

这段时日,陆溱观没少想两人之间的事。

她知道自卑不好,也知道聪明人懂得即时把握幸福,可是失败的经验让她畏缩,让她害怕再次到来的幸福只是镜花水月。

得而复失是相当可怕的事,而他们之间的问题很多,身分、地位、名声……她可以数出两人在一起不被世人认同的一百件事,她担心那些纷扰会让他们的感情蒙上阴影,所以她宁可不明不白的和他在一起,也不愿意他给她名正言顺的名分。

离开程家后,她经常鼓励自己要勇敢,但在爱情面前,她却不敢勇敢。

很矛盾,可是她阻止不了这样的心思。

马车来到灾区才刚停下来,陆溱观便急着跳下马车,无视满地泥泞,撑伞快跑。

远远望去,土石淹过半座山,原本绿油油的山林有一大片变成光秃秃的,房子的残骸隐约可见。

灾区的调度归划得很好,山下有几个临时架设的亭子,文二爷在当中坐镇。

季方领着人在土石当中寻找活口,亭子里有十来个灾民躺在临时搭起的床上,只有一名大夫正在诊治。

看见陆溱观,文二爷起身迎上。

她急切地问:“情况如何?”

“大部分的居民已经在两天前迁出,只有四、五户人家不肯离开,目前已经救出十九人,还有十几人尚未救出。”

“王爷呢?”

文二爷目光微凝,神情严肃。

他的表情让陆溱观的心咯登一声,直觉不好,她紧张的再问一次,“王爷呢?”

“王爷领着人上去救人,可是方才又一波土石流,王爷……失去踪影。”

失去踪影这四个字在她脑袋里跑过一圈又一圈,好半晌她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下意识地,她往山上冲。

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他还欠她那么多的承诺,她还等着他一一实现。

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她想要一辈子靠着他这根柱子,不管能不能嫁,不管有没有名分,她都想要像现在这样,时时看着他、日日听着他,有他在,她才能心定啊……

不可以……他不可以死,他要好好活着,阿璃、水水还有自己,他的责任那么多,怎么能轻易卸下?

她飞快往山区跑去,但魏旻比她更快,一把拽住她的手,严肃地对她说:“我去。”“不要,我去!我要亲眼……”

她话还没说完,魏旻抛下一句,“添乱。”然后甩掉她的手,直奔上山。

他的话打醒了她,是啊,这么紧急的时候,她不但不能添乱,还得尽全力帮他,是她说的,她要与他并肩,是她说的,她不会躲在他身后等着他保护她,那么……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转身,她抬起头、仰高下巴,强行吞下哽咽,对文二爷道:“我去帮大夫的忙。”

由于陆溱观加入,救治的工作进行得更顺利,手术、包扎,那是她练习过无数次的事,现场没有足够的麻沸散,她必须用说话来分散伤者的注意力,她听着伤者的际遇,心越来越沉重……

贺关也像他们一样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吸着微薄的空气,一句句念着观音菩萨,期待自己被救出吗?他可以撑多久?

陆续又找到十三个人,不,是三个人,十具尸体。

天黑了,搜救工作更加困难,没人可以在土石掩埋下活得那么久,他们都知道,想找到生还者的机率少到近乎零。

可以停止挖掘了,但没有人愿意停,因为他们的爷还在那里。

陆溱观不敢往最糟糕的情况想,她只能说服自己相信贺关好好的,相信那么好的男人会得天佑。

她在病人身边穿梭,他们的疼痛,她感同身受,她用尽办法减少他们的疼痛,用尽办法试图安抚他们的恐慌,可是不容易啊,埋在土石下,被压迫得喘不过气,被铺天盖地的黑暗袭击,任谁都无法这么快就从这样的惊惧中挣月兑出来。

那贺关呢?他是不是也陷在无法挣扎的黑暗里,等待生命一点一点消逝?

这样的想象一直不受控制地钻进陆溱观的脑子里,她只能用更强烈的语气来激励自己,他不会有事的,在千军万马中他都能保住性命,土石流算什么?

就这样,她忙碌着、惊惧着、矛盾着,也鼓励着。

天终于蒙蒙亮起,马车不断来回奔驰,将伤者一个个送往就近的辅城医馆,直到送走最后一名伤患,望着空荡荡的棚子,陆溱观想要继续忙碌,却也没有事可做。

她颓然坐在病床上,双手掩住脸,全身力气被抽光,最后一具尸体被抬出来,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人家。

他面目狰狞、双手朝上,五指像在扒开什么似的,眼睛张得很大,只不过被泥沙覆盖着,一片灰黑,教人看不见里头的恐惧。

心如雷鸣,陆溱观害怕下一个被抬出来的是贺关,害怕看到他恐惧狰狞的模样,她必须用更大的力气说服自己,贺关好好的,他无恙,他在某个角落等待救援……

终于,雨停了,太阳露脸。

文二爷大大喘口气,到此为止了,对吗?

辅城送来十几具棺木,文二爷命人将尸体收殓起来,陆溱观默默地收拾药箱,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她像根紧绷的弦,深怕出现一点点声音,就要断裂。

救援的人没有停止搜寻,因为他们的主子爷还在里面,只是心底的希望被一点一点浇灭,但他们不敢放弃,因为无法想象没有主子爷的他们会变成怎样。

陆溱观走出棚子,衣裳湿了、双脚满是泥巴,她傻傻地走到山脚下遥望,她不允许自己失去信心,他会回来的,她必须相信。

她告诉自己,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好好的,她再不要犹豫,在死亡面前,自卑、害怕、畏缩、矛顿,统统不值得一提。

对,不犹豫、不考虑,旁人的想法、身分的差距,都再也影响不了她,她就是要与他在一起,她就是要成为他的妻子。

即使险阻横过,即使艰难阻挡,只要他能够活着,她就要与他携手到老。

因为遗憾很伤,分离很痛,因为在生死面前,没有大事。

下定决心了,从今往后再没有任何事可以离间他们,再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

凝视着远方,她听不见文二爷在耳边聒噪,一心想着,什么时候他会从遥远的那端跑向自己?

她等待,不停地在心里对他喊话:糖果哥哥快回来,这次轮到我来承诺,我要嫁给你,要与你共度一世。

太阳升上天空,阳光照着潮湿的大地,空气变得异常闷热。

汗水淋漓,她累得只要再施加一分力气,就会仰头摔倒,可是她的眼睛坚持着,她的双脚坚持着,她的意志坚持着,坚持他很快就会从远方出现,就会朝她奔近,就会抱着她、把她护在怀里。

文二爷叹口气,不劝了,她根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如果主子爷不出现,或许化作望夫石,她也会等待下去……

太阳升上中天,她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却浑然不觉。

身子没动,但她的脑子片刻都没有停歇,许多她以为尘封、消失的童年记忆,一幕幕回到心里。

她记起他的承诺,记起他身上独一无二的香气,记起窝在他怀里的安全感,记起他湿湿的双唇贴在她额间,态度郑重地说——

阿观,当我的新娘,约定。

他是真的想要她当自己的新娘啊,不是随口讲讲,他说在她十岁时他就求着皇上赐婚,他是那么那么地喜欢她,她却将他遗忘。

陆溱观,你欠他的不只这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这样的亏欠,你必须用尽一生的真情真意方能偿还。

是的,她会用尽一生的爱情、一生的温柔、一生的专心,来偿还他一生的感情。

突地,远方出现几个模糊人影,都是站着的,没有担架……

陆溱观的心猛地一抽,他们放弃了吗?他们不找了吗?不可以,要有始有终,那不是别人,是他们的主子啊!

她冲上前,想要把他们推回山林、推回有贺关的地方,他们必须努力再努力,不可轻易放弃……

陆溱观跑,文二爷也跑,他没想到她一个娇弱的女子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他气喘吁吁,勉力追上。

可是在跑了几十步后,她突然停下脚步。

是心有灵犀吗?陆溱观的视线落在那个满身泥泞的男人身上,看着他朝自己前进,一步、两步,第三步时……她确定了,快步跑向那个泥人。

文二爷不知道她为何停下脚步,又为何突然举步狂奔。

那群高大的男人全身都沾满泥巴,难以分辨,他得花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能辨认出魏旻,可陆姑娘这是看到了谁?

陆溱观一面跑,一面哭喊着糖果哥哥,然后某个泥人定住,他旁边的泥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陆溱观,贺关笑了,脸上的泥巴已经干涸,一笑,立刻扯出无数道裂纹,有点痛,但他止不住笑意。

他展开双臂,迎向她,也迎向他们的未来……

陆溱观跑得飞快,像风一般,鞋子掉了,她没有感觉,石子磕了脚,她没有感觉,她唯一的感觉是快乐、是兴奋,是挡不住的激昂热烈。

终于她跑到他跟前,终于她扑向他的怀抱,终于她说了在心中讲过千百遍的话——

“我要嫁给你,我一定要嫁给你!”

不管他有没有侧妃、正妃,不管太后会不会反对,不管他是不是高高在上的蜀王爷,不管小小的再嫁女是否无法匹配,她都要嫁给他,都要和他共度一生一世!

咚的一声,季方的一千两银子转移阵地。

咚的一声,贺关的心掉回胸膛里,他松了一口气,干得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勉强用气音回道:“好。”

接着,贺关眼睛一闭,全身的重量落在陆溱观身上……

辅城一个不大的宅院里,贺关的身子已经被清理干净,躺在床上。

他伤得厉害,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身子,最重的伤在大腿,差一点点划到动脉。

在土石落下的那一刻,他施展轻功飞进附近的山洞里,保住了性命,只是一棵随着土石滑下的树木猛烈撞击他的背,尖锐的石块割伤他的大腿。

幸好魏旻早一步找到他,这样的伤耽搁不起。

陆溱观坐在床边,每隔一刻钟就为他号脉,她知道睡眠对现在的他很重要,却还是忍不住叨扰。

她必须确定他还活着,才能安抚自己,所以她成了疑神疑鬼的大夫,时时观察着他的胸口起伏。

握住他的手,她亲吻他每根手指头,每亲一根,便给一个承诺。

她会唱歌给他听,讲床边故事给他听,她会为他学做饭,会想尽办法当一个好妻子,她会竭尽全力让配不上蜀王的陆溱观配得起他,她会为了与他共度一辈子,用尽力气……她一次又一次的承诺,并且发誓,将会把每个承诺认真落实。

数着他平稳的心跳,她温柔地笑着。

门开,神情紧张的季方走进来,低声在陆溱观耳边说:“世子爷和水水被人绑走了。”

陆溱观猛然转身,家里有府卫、有采茵,那么多人守着两个孩子,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闭上眼睛,她告诉自己要镇定,她用力咬住下唇、深吸几口气后,她睁开眼看着熟睡的贺关,道:“我们到外面去说。”

匆匆走到屋外,文二爷等在院子里。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的饭菜被人下药,几个府卫虽然发现得早,强撑着与进府的黑衣人厮杀一阵,最后还是不敌药效,纷纷倒地不起,清醒后才发现水水和世子爷失踪。魏旻已经带人过去,棹都有不少王府的探子,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胸口一阵绞痛,但陆溱观晓得不能着急,她用力咬下舌尖,让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疼痛逼迫她恢复理智,试图分析。

阿璃是蜀王世子,谁胆敢绑架他?倘若目标不是阿璃,那就是水水了,水水才是他们想要的?可水水不过是个六岁丫头,谁会为她大费周章?

难不成是程祯?不会,他是水水的亲爹,如果他非要把水水带回去,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到底会是谁?

“有留书要求赎金吗?”陆溱观问。

“有留书,要的却不是赎金。”

“不然呢?”

文二爷把纸条递给她,待她读过一遍后,他问:“是程祯的字迹吗?”

他和陆溱观想到一处去了,近日程祯出现得太频繁,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企图,虽然前程还掐在马家人手里,可他依然没有打算放弃妻女。

陆溱观细细看过几遍后,苦笑摇头,不是,但差不了多少。

忖度着她的表情,文二爷又问:“姑娘知道是谁下的手?”

“知道。”

字刻意变造过了,但马茹君改变不了几个小习惯,她在落点时,笔锋不会微转收笔,而是直接离开纸面,笔毛常会因此拉出些许痕迹,而在捺时,则会多余地拉出小勾。

所以马茹君也晓得兹事体大,信不能假手他人?

“是谁?”文二爷凝声问。

“马茹君,她约我见面。”马茹君是怀疑她想与程愿破镜重圆?她顿时松口气、放下心,如果水水和阿璃在她手中,她就不担心了,她还没那个胆量杀人,何况她不需要杀人,就可以达到目的。“我去见见她,把事情讲清楚。”

一旦知道她和程祯已经和离,并且想尽方法把水水留在身边,马茹君自然不会为难孩子。

文二爷心思一转,猜出马茹君的想法,这个蠢妇,竟敢绑走世子爷和水水,要不是王爷受伤,她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玩。

“准备马车,我回一趟棹都。”陆溱观道。

“让季方陪你去?”

“好,王爷醒来先别告诉他这件事,他需要安静休养,再找个大夫过来,记得给王爷换药,安神汤再喝两帖,尽量让他睡觉,那对伤口复原很重要。”交代完,陆溱观走向大门。

坐在马车上,陆溱观一肚子心事。

她想着要如何在程祯面前表明立场,才能让他死心。

她忖度着要怎么说,才能顺利将孩子救出来。

水水肯定吓坏了,而阿璃的身子刚刚复原,希望不要吃太多苦头……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趟路,她竟走了两个多月才到。

水水靠在阿璃身上,小小身子不断发抖。

她不懂为什么一睡醒,他们会被关在狭窄黑暗、潮湿发霉的屋子里,她不停地吸着鼻子,眼泪无声无息地滑下。

天很黑,屋里没有半点光线,只有柔和的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一方明亮。

阿璃抱紧水水,一双眼睛四处溜转,心里不停分析,这是个计划周密的绑架,否则近二十名府卫再加上十几个下人,没道理他们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绑走。

对方是求财?不可能,在蜀州,蜀王就是天,谁敢把脑筋动到他头上。

既然如此,就是别有目的了,什么目的?要他们的命?他们的存在碍着谁?水水的继母?她害怕观姨带水水回去,便想除掉水水?

除了她之外呢,谁还有这个动机?突地,马侧妃那双凌厉的眼阵跳出来,他的存在于她而言确实是一大障碍……

“哥哥,我怕。”水水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在他颊边耳语。

“别怕,有我。”

“哥哥,我们会不会死??”

他把水水圈得更紧,无声安慰。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死,他实在捉模不透那两个女人可以蠢到什么程度。

水水也紧紧抱住他,哑声说:“哥哥,我想当你的新娘,好不好?”

阿璃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晓得她的脑袋在想些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想过家家?“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哥哥。”她怕自己会死掉,会来不及讲,那哥哥就不知道她很喜欢他了。

水水其实多虑了,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就是瞎子也感觉得出来。

不过她连续的三个“很喜欢”让他很满意,他勾起嘴角,故意问:“为什么要说三次?”

“妈妈说,很重要的事要说三次,我很喜欢哥哥,这件事很重要。”

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身陷险境,他的眉毛却飞扬起来。

“哥哥,如果我死掉,下辈子可不可以也嫁给你?”

阿璃知道她这是真心询问,于是他也真心回答,“没死掉,我娶你,死掉,我也娶你,不管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娶你。”

他的回答让她安下心,娇甜地道:“这么好哦?”一下子就多赚一辈子。

“嗯。”他就是这么好。

这时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阿璃在水水耳畔低声道:“装睡。”

“好。”水水向来把他的话当圣旨,立刻头一歪,倒在他的胸膛。

阿璃也仰头往后躺去。

门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他们先用烛光照了照两人。

“还睡着呢。”柳管事说。

柳嬷嬷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孩子,她没想到娘娘这么大胆,都还没在王府里站稳脚跟,怎么就敢绑了人?

她劝过的,谁知换来两个巴掌、老牙掉了两颗,害得她不敢再多说半句,近来娘娘越发暴躁不安了。

对这件事,她无法乐观。

蜀王是什么人物啊,那是杀敌无数的大英雄,若非正逢秋汛,府卫尽数出动,怎会让他们钻到空子,但事后王爷挨家挨户搜查起来,他们一百多个外地人就住在权都里头,三两下就要泄了底。

全是六姑娘挑唆的,否则娘娘怎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一再劝娘娘,他们是外来客,人生地不熟,若没得王爷爱怜,举步维艰,这时候忍耐才是首要,谁知……

都该怪老柳,不该查出王爷的外室,这一查竟是查出大麻烦来了。

日后东窗事发,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娘娘或许能逃过一劫,可他们上下百余人肯定都要陪葬。

柳管事犹豫地问:“真要杀了吗?”他知道妻子总是想得比自己多,若是他肯多听两句,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好大喜功,你偏偏不听……”柳嫂嬷叹道。

“我不也后悔着吗?”

“这是凤子龙孙,你敢动手吗?到时死的不只是你我,柳家恐怕要绝户了。”

他知道啊,被查到的话,定会株连九族,可是娘娘那边……“也许王爷查不到咱们头上。”柳管事还心存一丝希望,呐呐地道。

柳嬷嬷没好气的看着丈夫,当初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蠢货?“这里是蜀州,里里外外都是蜀王府的人,你说查不查得到?”

闻言,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蜀王府的人真的很可怕。

他招揽的三十几个人个个武艺高强,没想到即使已经身中迷药,他们在府卫跟前还是不堪一击,只有两个存活,他们把孩子抱回来,虽没死,也不远了,连府卫都这么厉害,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柳管家一咬牙,狠下心道:“人已经带回来,就算把他们放回去,会没事吗?”

何况娘娘还派翠屏在旁边盯着,他们要是不动手,娘娘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柳管事不懂,为什么不干脆在陆宅直接把孩子杀了,非要带回来。他当然不知道,不带走孩子,哪能钓来陆溱观。

“若是我们把孩子藏起来……”柳嬷嬷有强烈直觉,孩子绝对不能碰。

“几十双眼睛看着呢。”没有翠屏,也有旁人,大家都指望着娘娘过日子。

“要不再瞒上几天,看看风向如何再做打算?”柳嬷嬷低声道。

柳管事摇头道:“不妥当。”

他指指门外,翠屏怕见血,不敢进门,指挥着他们进来杀人。

是啊,她也知道不妥当……突然间,一个念头钻进柳嬷嬷脑袋。

翠屏取代翠珊成为娘娘的心月复,喜欢争功的她,为什么不进来亲手解决掉两个小孩,却非要他们动手?难不成……

心里一个激零,她慌张地看着丈夫。

“怎么了?”柳管事问。

“我担心……”

“担心什么?”

“事成,杀人灭口。”

这一句说得两人心惊胆颤,没错,那些江湖人是柳管事招回来的,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娘娘、翠屏、他们夫妻和两个受重伤的之外,其他的全死了……

夫妻俩看看彼此,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两刻钟后,他们用草席裹起两具小小的尸体,草席外头渗着血渍,他们匆匆走出门外,对守在外头的翠屏说:“解决了,要送进王府吗?”

翠屏眼神闪灿,拉开草席,匆匆瞄一眼后回道:“不必,拿去丢了。”

柳嬷嬷点点头,与柳管事抱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离开。

他们才走出门,翠屏便指了两个健壮的汉子跟上。

贺关脸色铁青,看一眼浑身狼狈的季方,指节压得喀喀作响。

季方受伤了,身上满是干涸的血渍,他来不及清理,就跑到贺关身前。

贺关寒声道:“说。”

“马车快到棹都时,路上杀出十几名黑衣人,属下与他们力战,不让他们靠近马车,却没想到他们发射银针,马受惊,拉着姑娘坠下山崖……”季方满面羞惭。

当时他眼睁睁看着马车坠崖,一回头,吐不尽胸口郁气,扬声狂啸,举刀挥舞。他疯了,看不见往自己身上招呼的刀剑,他杀红了眼,拚尽全力将他们一一毙于刀下。

可就算把人全杀死,姑娘还是回不来了……

不见人、得见尸,他抓着藤蔓一路攀下山崖,可是藤蔓太短、山谷太深,他需要帮忙,只能回来。

“为何回棹都?”贺关强忍着杀人。

文二爷回道:“禀王爷,昨晚陆府受到攻击……魏旻先领人回棹都,姑娘看过后,认定是马茹君所为,才带季方回棹都,姑娘相信把话说清楚,解除马茹君心中疑惑,她自会将世子爷和水水放回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贺关对季方下令,“把伤包了,领百人下崖寻人。”

“是。”季方领命。

“备车,回棹都。”贺关对文二爷道。

文二爷知道发生这种事,要王爷安心养伤是不可能了,他把桌上的药递上。“老夫命人备车,王爷先喝药,这是姑娘临行前嘱咐的,于伤口有益。”

贺关二话不说,仰头把药全灌进肚子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嬷嬷低头快走,心知再无侥幸。

柳管事低声问:“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摇摇头,低声回道:“至少我们保全了大宝、二宝。”

杀皇室血亲是株连大罪,他们夫妻一死,这罪就得由娘娘来顶,到时大宝、二宝顶多辗转被卖,不至于丢掉性命。

柳管事快哭了,他不甘心,当初知道娘娘要嫁进蜀王府,消息传出,人人都认为这是肥差,争破头想跟着娘娘出嫁,他花了不少银子,才把一家人给塞进名单中,谁想得到,在蜀州迎接娘娘的竟是不堪场面。

他本还暗自庆幸自己被娘娘重用,有朝一日,娘娘得王爷青睐,他们一家子不怕没有前程,谁晓得娘娘行事竟是这般残酷,更没想到他们的忠心耿耿,换来的是灭口下场。

被柳嬷嬷抱在怀里的阿璃动了一下,柳嬷嬷心头微惊,压低声音道:“不要动,后面有坏人。”

她想,小世子醒了,那丫头也该醒了吧,她刻意走近丈夫身边,低头对包着草席的孩子们问:“会泅水吗?”

阿璃和水水都点头,是在庄子时季方教会他们的。

小小的动作让柳嬷嬷惊讶,两人都醒了,却没有挣扎哭闹?果然不是普通孩子。

柳嬷嬷说:“等会儿,我们把你们放进河里,席子能让你们在水上漂浮一段,我们会想办法引开后面的坏人,你们尽快逃命去吧。”

阿璃和水水点点头。

他们走了三步,阿璃提醒道:“往人多的地方跑。”

柳嬷嬷苦笑,小世子真好心,这时候还提醒他们如何保命。

“多谢。”柳嬷嬷和丈夫交换眼色,她扬声道:“我们把小孩丢进河里吧。”

柳管事也拉高嗓子回道:“好。”

两人很有默契地往河边走去,正准备把孩子放进去时,背后一个冲击力道,两人跟着摔进河里。

河水湍急,两大两小转眼就被冲往下游,推人的壮汉互望一眼,怕被人看见,急忙转身往回走。

柳管事会泅水,他用力拉开席子,让阿璃攀住自己的脖子,柳嬷嬷不会洇水,转眼就被水吞没,她直觉反应紧抱住水水,水水无法动弹,跟着被拉进河里。

柳管事说:“你先上岸。”他使劲吃女乃力气,把阿璃往岸边推。

阿璃手脚并用,用力划到岸上。

顾不得喘息,见柳管事潜进河里救人,他看看四周,找到一根成人臂膀粗的枯树干,他又推又拉,把半截树干推进河里。

柳管事在水里上下几回,好不容易才找到脚被卡在石头缝里的柳嬷嬷。

太幸运了,若不是那两块石头,她们早不知被冲到哪里。

柳嬷嬷已经失去知觉,手缓缓松开,席子打开,水水从里面飘出来。

她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是死了吗?柳管事赶紧,一手捞起水水、一手扣住柳嬷嬷的脖子,用力滑动双脚,把人往水面带。

大雨刚过,水流湍急,柳管事的体力几乎透支。

“快,拉住树干。”阿璃在岸边大喊。

柳管事先把柳嬷嬷攀挂在树干上,一手抱住水水、一手滑向岸边,放好水水,再把树干顺着水势慢慢移到岸边,救回妻子。

阿璃想起观姨说过的,把水水放平,双掌施力,一下一下挤压她的月复部,柳管事不明白阿璃为什么这样做,但看着他笃定的表情,也跟着对妻子这么做。

不久,水水喷吐出一口水,呛咳几下后慢慢清醒。

柳管事看见水水醒来,心中一喜,这招这么管用?他也跪起来,做得更使劲。

水水张开眼睛,视线在阿璃脸上聚焦时,她想也不想扑到他身上,用力圈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惊天动地。“哇……哥哥,我好怕……”

阿璃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死里逃生,他也忍不住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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