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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难求 第一章

第一章

五年前

绚丽光华的色彩布满了天空。

“天空的颜色哟!傍晚就变成了姑娘脸蛋上的红晕……”

由远而近前来的是牧人悠扬的歌声,此起彼落的!伴和着羊儿咩咩的叫声,以及狗儿汪汪的吠声!宣告着这一天的白昼时光已将结束。

远处屋宇的灯光盏盏亮起,同时飘散出食物的香气。

是的,对辛苦劳动了一天的牧人而言,一顿又香又热又好吃的饭菜,再加上个热水澡,整个人便可以舒懒松散像长了翅膀飞上天了,若再学上蒙古人巴嗒、巴嗒地抽上一水袋的烟——啊!人生夫复何求?

喀蹬、喀蹬、喀蹬、喀蹬……

马蹄声一阵疾过一阵,践过草根、踏过野花。

在广阔无边际的大草原上,一骑轻快的身影,是那么放肆地驰骋着,长长的发丝随风飘动,更加明白显露出骑士深刻的脸部线条,他双眼中那自信又明亮的色彩,正如泛满天际的霞光,教人移不开目光。

北大荒,冷又寒,却是广阔的。

北大荒,贫又瘠,却是奔放的。

北大荒,险又峻,却是自由的。

北大荒,天空是明的。

北大荒,日月是亮的。

北大荒,星子是闪烁的。

北大荒,土地是坚硬难驯得一如出了山海关的垦民,一吋一吋,那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作物,是珍贵得媲美黄金。

“哈德林斯”这一代的男主人,原先是个蒙古的贵族阶级,后来因为爱上了这家汉人牧场中的独生姑娘,便不惜舍弃了在蒙古部族中的高等地位以及姓氏,入赘到“哈德林斯”来。

夫妻俩虽然只生了一个儿子,却慈心仁肠的收容了好些个无家可归的弃儿,将整座牧场填满了女圭女圭欢欢快快的笑笑闹闹声。

时光荏苒得快,眨眨眼睛,独生姑娘与蒙古夫婿的儿子如今也是个挺拔的青年了。

对啦,快马的骑士就是他呗!

继承父亲结实的体格与朴直的天性,揉入了母亲细腻的体贴及沉默的柔和,瀚天在双亲的眼中是个好儿子,在其它弟妹的眼中是个好兄长,更是其它牧场人手、附近居民眼中的好男儿!

年轻男人以他为学习的榜样,年轻姑娘以他为爱慕的模板,甚至还偷悄悄地编出一首小曲儿——

瞧,他的眼睛俊而亮。

瞧,他的身形快而准。

瞧,他的速度一如天际遨游的草。

这一年的夏天,这位青年又飒爽的瀚天要成亲了。

新娘子是另一个牧场“海东青”主人的二姑娘。

这就是为什么在此黄昏时刻,瀚天会带着猎枪走到这圆杉木林外围的原因了。

按照牧场之间通婚的古礼,新郎必须在婚前亲自打一双色彩最漂亮的飞雉给新娘家赠去,聊表自己的情意,这是订婚不可或缺的礼仪。

飞雉往往在黄昏时返巢,三两为伴。

瀚天将坐骑稳稳牵入一旁的林中,隐了起来。

“乖乖!阿多尔,再等一等,待会儿咱便能回家了!”他对自己的枪法可是相当有信心的,而且算算时间,雉群也应当返巢了。

赤色鬃毛的马儿嘶呜了一声,彷佛是在应和主子的言语。

瀚天再次抚慰地拍拍牠,这才返身离开林子,自己也先找了一处矮丛躲了起来。

片刻不到,一阵羽翅划破空气的振疾声响接近。

“吱——”

成群的飞雉发出特有的短暂啼声,在天际自由自在的飞翔,由地面往上瞧,像是一道道极快的飞箭!

太好了!

持枪的手迅速扬起,子弹“磅”地一声惊动雉群!

说时迟、那时快,不约而同地,由林中冲出另一道飞影,伸长脖颈对准了雉群擒去,却在半途硬生生地发出“嘎”的惨叫声,伴和着枪鸣而坠了下来!

糟了!

瀚天赶忙放下枪,天空中的飞雉已经四散逃亡,地面上,只留了一只鸟儿的尸首……

“吱……”不!还不是尸身!

瀚天急忙要检视那只鸟儿,那是只身形瘦小的赤隼,方才他那一枪的子弹不知怎地在半空中失了榫头,也侥幸没将这只赤隼毙命,但牠那羽泽赤亮的翅膀却被打穿了一个洞口,皮肉模糊,血更是汩汩地流了出来……

“大哥,你可回来了!”

一人一骑才踏入“哈德林斯”的牧场范围,一名也是骑着骏马、领着两只牧犬前来的年轻男人立刻面露笑容,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欣喜。

“是什么给耽搁了?飞雉狩到了吗?”

“没。”

瀚天简单的否定回答,教青漠大吃一惊,然后他的目光转移,注意到瀚天怀中收纳鼓鼓一团的事物,正想张嘴问个清楚时,又因瀚天急着赶回主屋的行为而将到口的话吞下肚子,然后紧紧地追在后头。

“大少爷回来了!”

“大哥!”

相同的情况再度上演,瀚天无心跟凑拢过来的人们一一寒暄,只是先快步走到桌前,再小心翼翼地把收纳在胸怀里的事物给掏了出来。

“呀!”

“是只赤隼呢!”

“真的吗?给我瞧!快给我瞧瞧嘛!”

“我可是第一次看见『火鸟』哩……”

赤隼,在北大荒又名“火鸟”,因其羽毛特殊光红的色彩而得名,难见又难得,有些人怕是一辈子也不曾瞧过一眼呢!难怪一下子聚了整屋子的人围观。

“吱——”赤隼许是通着人性,蓦地发出尖锐的叫声,虽细弱却含着十足警戒性,甚至还想振翅作势,但因为受伤失血过多,就连翅膀扑拍的力气都很勉强。

“啧!这鸟儿可凶呢!”兄弟姊妹中最顽皮的小真儿,好玩地伸出指尖去撩拨鸟儿,倒是差一点被鸟喙尖啄了一下。

“别去逗就没事了!!”一旁年纪相仿的玛伦板着一张脸说道:“到时候啄到了你……”尚未说完,小真儿就发出“哎哟”的叫声,果然指尖儿被啄出了个小血口,她霎时泪眼汪汪。

“你哟!”低咒一声,玛伦抓起小真儿的手,先将年少老成的模样扔到一旁去。“给我老实的坐着,不许动!”旋即他便跑去拿金创药。

大伙儿见怪不怪地耸耸肩膀,注意力又放回赤隼身上。

“娘,”瀚天对走过来的中年美妇轻唤,“麻烦您快过来瞧瞧!”

“牠伤得可不轻呢!”桐月夫人仔细检视赤隼伤口的范围,赤隼虽是没力气再扑翅了,但大睁的双眼仍炯炯有神地流转着,好象在警告着众人——谁敢伤害到我一根羽毛试试看!

“好家伙!受了伤还这么有精神。”青漠颇感兴趣的说,只见他双手环胸,玩味地、直勾勾地盯着瞧。

“娘,您有法子给牠缝伤口吗?”瀚天问道。

“得试试!”桐月夫人唤着人准备针线、热水、白布等物。“鸟同人一般,也是怕疼怕痛的,我真要动手,得要个人给牠按着。”

瀚天立即动手,牢牢将赤隼的翅膀按压在桌上,不料又换来鸟儿一记吃痛且愤怒的尖呜!

“哎呀!我的儿呀!你太用力了啦!”桐月夫人连忙提醒道。男孩子就是多多少少会笨手笨脚的。

“哦!对不起,”慌忙地略略松了手劲,瀚天很认真地向鸟儿赔不是,“方才是我太用力了!对不住!”

“吱!”就这么凑巧的,赤隼对着他的脸啾鸣,就像是在抗议一般。

“放轻松,我娘才好帮你缝合伤口,好吗?”为了配合牠峙视的视线,瀚天高大的身形微俯,黑黝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信诺。

赤隼张喙,像是又要发出另一记尖鸣,但在这个男人如此专注的眼神下,声音不自觉的没了。

一人一鸟,四只眼睛的视线相交集……

直到这个时候,瀚天才发现,这只赤隼的眼珠子是一种奇特的色彩,清清漾更是出色绝美。

这只赤隼,竟然拥有这么一双动人心魂的眼眸!那银色蓝彩,勾引出瀚天这辈子不曾有过的专注……

“好了!”

直到一记拍掌落在一边肩头,瀚天才如大梦初醒般抬头眨眼。

“大哥,你还要压按着牠到什么时候啊?娘已经将牠的伤口缝好了啊!”

是吗?瀚天低头一瞧见,立刻地放开手。

正如青漠所言,鸟儿翅膀的伤口已经看得出缝合的痕迹,娘亲这会儿正在收针纳线呢!

“吱……”伤口一缝好,赤隼显然是筋疲力竭了,双眼一瞇,状似睡去了。

“牠睡着了呀!”

“咱家里有没有个鸟笼或罩子什么的?好把牠放着。”小真儿以及玛伦凑了上来。

大伙儿对瀚天带回来的这集都颇兴趣呢!

“用柳条儿篮,找个大一点的?”青漠也提供着建议。

“不必!”瀚天开口了,“就让牠睡我房间窗边就行了,窗台够大,给牠铺条布巾就行了。”

“不好吧?”桐月夫人不太赞成地摇头。“就算你是牠的救命恩人,可是赤隼终究是猛禽……”

“牠不会伤我的。”不知怎地,瀚天就是这么信心十足。“反正让牠睡个几晚不打紧的,牠伤好了就会飞走的。”说完,他小心地抱起赤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就这么着,“哈德林斯”牧场多了一“只”食客,一只有点好笑的食客。

这只赤隼休息几个时辰就开始起身“哒哒哒”地走来又走去。

翌日清晨,瀚天一醒来,就看见牠已经离了铺在窗台上的窝,一双爪子把布巾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对挂在墙上的猎装皮衣发生了兴致,不知怎地,牠跳跳跳了上去,爪子抓住领口,探着身子、拉着脖子,由上朝下“看”进皮衣里头,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这么“连翅带爪”的给栽了进去,立时又是“吱吱吱”地乱叫着。

说牠笨嘛!好似也不怎么对,牠的嘴儿挺挑的,不爱吃又硬又带壳的生小麦,要吃软软香香的大馒头;不爱饮飘有青草渣儿的清水,要喝高粱酿出的美酒。

“哇!牠的鸟喙比我的嘴还挑呢!”莫怪小真儿在吃饭时,会边吃边这么喳呼,“偏食的小孩长不大喔!”

“吱!”赤隼栖在瀚天的肩头,探头顶不客气往小真儿叫了一声!

啊、啊、啊!小真儿敢发誓,他这肯定是在取笑她的,因为那双透明清亮的眼珠子彷佛泛着讽色哩!

“大哥,您看啦,小赤在笑我了!快帮我打牠一下,一下就好了!”小真儿气呼呼叫着赤隼的名字,抗议连连。

也不知道“小赤”这名字是怎么来的,短短数日内,由瀚天领头,牧场上上下下就是这样称呼这只赤隼了,而且愈叫还愈顺口,愈顺口就愈适合这只赤隼。

“小真儿,你这么大的一个人,犯得着和小赤呕气吗?”瀚天微微莞尔地勾唇道。

“哼!”小真儿不甘心地嘟起唇,然后小嘴儿发出“咧”的一声对着赤隼扮个鬼脸。

“吱!”赤隼也彷佛不甘示弱的响应。

“咧——”

“吱!吱”

“咧——”

“吱、吱、吱!”

其它!口中嚼着饭菜,眼睛盯着这场一人一鸟斗法的大戏;这几日下来场场都精采得很,不看可惜哟!

只见小真儿不停的扮着鬼脸,口中发出“咧”的逗弄声,挤眉皱眼的,把自己的双颊当面团般拉扯着。

而小赤呢?牠则是利用声带震动,“吱”声粗粗细细、大大小小地鸣音,有时听起来如趣味的鼓簧,有时拉长得如箫笛声、有时故意短得如人在换口气喘着!

这一人一鸟、一搭一唱着,一顿饭下来,大伙儿都是吃痛,不,是笑痛了肚肠。

“呵呵……”桐月夫人好不容易压抑下了笑意,慈爱地拍拍小女儿的头顶。

“小真儿啊!我发现其实你和小赤的冲脾性倒顶合着呢!”

“哪儿有!”不承认,小真儿哼气地将头一偏,无独有偶的,小赤也“吱”了一声,鸟首亦是一转。

“小赤,娘说你爱和小真儿斗气!我看倒不是,是逗趣吧!”瀚天腾手抚模样在自己肩头上的赤隼。“你是在跟着她好玩,对吧?”

“吱!”赤隼温温的回以一声,算是应和,同意了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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