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难求 第十三章
第八章
“嫂子还在哭吗?”
一见红玉从房内走出来,才正轻轻合上门扉,等在不远处的青漠便急步走来并且发问。
“劝不住。”红玉亦是秀容锁轻愁。“都快半个时辰了……她就像是丢了魂、失了魄,不住喃念着大少爷安危什么的……欸!大少爷现下去分牧场那边,真的安全吗?”
“嗨,别人我不敢说,可大哥的枪法可是百步穿杨,也决计不会临场有妇人之仁地放过敌人,让对方反有机会回来捅他一刀什么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哪!”才拍着胸脯说完这些话,他却也有所迟疑了,“可是……你也听见嫂子说的话吧?你信她不?”
红玉猛然摇头。“不知道!我说不准,真的不准……”火儿哭得声声句句都是泪,那般笃定的神态,连她原先全然不信的心情也一分分的松动了,真个想她是一只红颜色的鸟儿幻化而成的呢!
“我想,咱们等会儿再来陪陪嫂子好了。”青漠也无计可施了。“你过些时辰后再给嫂子端点汤粥来吧!我可不希望大哥回来后见到一个哭得虚月兑的嫂子,然后抄家伙来砍我……”
两人便在一说一答间离去。
再过了一会儿,房门“咿呀”而开,走出泪痕满面的跛行身影。
身影最初先是怕被人发现地左顾右盼,才一步一步小心地踩在即将泛明的天色中,往马厩方向而去……
“哈德林斯”分牧场“哈德伦”。
朝阳徐徐驱散令人难受的火药以及血腥味儿,凝冰的雪地上,由远而近,汩着鲜红的尸首七横八竖地倒着,其中更有些眼珠瞠大如铜铃的,看来死不瞑目,更教人噤若寒蝉,猛打哆嗦。
凉风平空刮起一阵,彷佛一记无形复无奈的叹息,哀悲着人类同类之间猛烈而不留情的自相残杀,远不如其它生灵彼此之间的亲爱……
经过一场轰轰隆隆的枪战,人疲马倦。
原来周三麻伙同边境一些白俄流匪,算准时辰打算将“哈德伦”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占此为据点再对“哈德林斯”展开突袭,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先是玛伦在这群恶徒尚未发动攻击前便先行发现他不轨的意图,主动包抄外还施放“狼烟”对兄长请求支持!
没有纪律的流匪哪拚得过训练有素、简直可媲美军队的牧工呢?
一群人被回打得甭说是落花流水了,简直可说是狼狈不堪哪!
“呀喝!”
虽然正义胜利的一方仍有些伤亡,可那无碍于众人亟欲振臂高呼,一表快意的心情。
在阳光闪闪亮亮照拂大地时,一张张沾了汗珠以及血迹的脸孔笑逐颜开!
“大哥,辛苦了!”一手持管口仍在冒烟的枪托,玛伦一手巧控缰绳策马走到瀚天坐骑旁。
“你也辛苦了,三弟。”瀚天回视他,这才发现他的右臂上有一处被流弹擦过的血口子。“你受伤了!”
“嗳!”玛伦豪气地挥挥手,一张严肃的俊脸不过微微笑开,便化成潇洒倜傥。“不打紧的,回去让小真儿有些事儿做也好。她哪天不对我大呼小叫一回,整个人就难过着呢!”淡淡的语气,却是绝对宠溺的口吻。
每对夫妻都有着他们不同又趣味的相处方式,那么他和火儿呢?瀚天的莞尔微微失却了笑意。
你会有难哪!我不要你去送死!
火儿那张惊恐的神情,那些悚然的言语……怎么着?他是顶天立地的铁铮铮汉子,竟也会在乎起火儿的胡言乱语?
唉!无声的吁口气,瀚天依旧想不明白火儿怎么会有那般的胡言乱语。抑或是他不想明白?
“大少爷,三少爷!”数名牧工策马奔到他们面前。“活口都已经绑好押入仓库,但咱们依旧没找到周三麻那厮的踪影!”
“也许他负伤,拖着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不!许是失血过多死了才是,我明明看见大少爷那枪法极准的击中他的月复侧!”那一枪可帅着哩!他好生钦服呢!
玛伦略一沉吟,“留下一半人马,务必找出周三麻;其它人马同我回主屋去。大哥?”
瀚天像是变成石头雕像般,兀自陷入漫飞的沉思中,他回想起火儿在他将踏出房门前那些的……胡言乱语?
因为你在这些年来滥杀太多无辜的生灵……山神爷……今年内……大祸……
因为我就是小赤,我就是那只赤隼啊!
“大哥!”玛伦声色加厉,终于将瀚天神志喊醒了些。“你看!”
瀚天被动地随箸玛伦示意的方向望去,霎时冷气倒抽。
远远的雪地边缘,一人一骑的小黑点在起起伏伏的坡地之间奔驰,那种万般生疏的骑术,直教这些远远观之的汉子捏出好几把冷汗,尤其是这一人一骑愈行愈近、愈近愈瞧个清楚时,众人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月兑眶而出!
“嫂子?”
“少夫人!”
“驾!”瀚天在同一时间里开始策马朝前直冲!他清楚瞧了,那根本不是在骑马,只能说是在马背上缩成一团!只是幸运的直到现下都还没有被甩下来罢了!
“该死的!”瀚天也认出那匹未装任何骑备的马儿了,那马儿是一匹秋末才拘捕到的蒙古种野马,高大健壮且完全的桀骛不驯。
火儿怎么会骑上那匹野马的?
“啡……”
许是体会出瀚天的悍气而紧张,马首陡然高高一昂,前蹄竟顺势高高立起——
“呀!”幸而火儿反应算快,一下子抓牢马鬃,才没让自己狠摔落地。
“火儿!”几乎同一时间,瀚天举起了枪口,拇指推扣扳机,屏息以待一个最佳时机!
“不,不要——”
尽管是在一片生死交关的紊乱中,尽管远隔着一大段距离,火儿依然能瞧见瀚天眼底下决定的杀意。
“不要开枪!不要再造孽了,不要!”她拚了性命的嘶吼,又尖又厉的。
她会自己想法子安全的,千万别让瀚天开枪啊!造孽呀!
如果是以往的瀚天!肯定才不会管对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也不能改变念头。可现下,火儿的喊声却让他动作一顿,扳机真的就迟迟未扣下,却依然保持准备射击的姿态,看着不远处的野马已经将前蹄放下来;火儿不知凑在牠耳边说了些什么,牠一下子竟然就乖巧静立在原处。
“呼……”火儿松了一口气,准备爬下马背。唔,可这下子就有些儿难了……嗯!光是呆坐着伤脑筋是没用的,她还是得有所行动才真实——
“啊!”
她才一开始动作,脚下就踩了个空,在身子猛然偏侧摔下时,男人的健臂及时托护住她,搂着她的腰肢,巧妙的使劲一带,她整个人便落入了温暖且安全的怀抱。
“大哥!”稍后赶到的玛伦目睹这戏剧紧张的一幕,确定嫂子无恙,他才示意其它人马持枪围住野马。
有时一匹顽不肯驯的良驹,反倒比一群饥饿的狼群或不知死活的流匪来得危险。“哈德林斯”三兄弟都是驯马好手,但若真真遇到不肯被驯的……
“不要杀牠!”火儿气息细喘未定!却已经喊了出来。“放牠走吧!这是我应了牠的条件。放牠走吧!”若不是如此,凭她一己之力,哪可能骑得上这匹被关在马厩中、众人至今不敢轻易有所接触的野马。
“大哥?”嫂子的话好生古怪。玛伦暂且不管,只是又喊问了兄长一声。
“让开,放马!”看了看火儿那张满是恳求的小脸,瀚天阴下神情,可口中却如是命令。
“是。”玛伦颇为惊诧着素来说一就不二的大哥竟改了心思,一个手势挥去,包围立时退去,野马终究自由了。
“去吧!”火儿对马儿喊着,“去吧!你自由了。倘若你有心,帮我转告且请求山神爷一声,说你的自由是『哈德林斯』长子的慈悲,也望山神爷能收回他所注下的大灾祸……再不,我也会守在他身边,替他挡下一劫的……”
“你……”瀚天没想到火儿会说出这番令他该死地、也有点儿感动的话。
“啡……”野马连举高前蹄地立了三回,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的山野奔去。
众人目送那快活的背影。
接着,火儿才敢面对瀚天。“我……我非来不可,大少爷。”她边吞口水边解释,头皮硬着是得说个清楚明白。“我只是想来为您挡劫数……”
“走!”瀚天猛然一拉缰绳,放在她腰肢上的大手收得更紧,一方面是护她、怕她有摔落的危险,一方面是他决计不会承认的隐惧,好似她在下一刻会消失……
“回『哈德林斯』!”
“痛痛痛痛痛……”
青漠像个小老头儿般弯腰驼背又垮肩,爬回自己的床上,来不及月兑衣就瘫倒下去。
自从除夕过后,牧场上过年的欢乐气氛没了不说,众人更是如临大敌地战战兢兢,深怕被显然又恢复旧有脾性的大少爷的飓风风尾狠狠扫过!
然后……呜呜呜……他这个二少爷命最苦啦!大小事儿得一把抓之外,还得从天黑黑忙到天亮亮都不能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