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小媳妇 第二十一章
而此时的沅阳城和附近几座县城,在裴念玦和袁莱安离京那天便降下暴雨,连下数天,上游的河水暴涨。就在今日,上游那宛如洪涛的河水往沅阳城而来,就在不少人担忧洪水会淹进城里,携家带眷准备逃走时,没想到先前裴念玦修筑起来的提防竟稳固如山的挡住了滔滔洪水,使得沅阳城安然无恙。
发现这事,百姓们惊喜之后,纷纷感谢当初不畏艰难修建河提的姜知乐,以致后来当姜知乐在牢里被刑求至死的消息传到沅阳城后,城中巨姓哀哭一片。
惠安宫的一处寝殿里,几个宫娥依着太医所教,替躺在床榻上昏厥大半年的人按摩全身,疏通身上的经络后便纷纷退下离开,留下另外两个太监守在寝房里。
这里是太后的寝宫,自从裴念玦出事之后,太后为了就近照顾便派人将他接进自己的寝宫来,每日也都会来探望一、两次,太医更是天天来请脉,再回禀太后。
随着裴念玦昏迷的时日越来越久,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他还能再醒来,唯独太后仍怀着一丝希冀,盼着她唯一的亲孙儿能苏醒过来。
宫里皇子那么多,但那些都与她隔着一层关系,不是她嫡亲的孙儿。因为当今皇上并非她所亲生。当年皇上两岁时,因他生母病逝,当时无子无女的她将年幼的皇上抱来身边抚养,数年后,她终于诞下一女,也就是裴念玦的母亲念央公主。
她膝下也只得这么个亲生女儿,因此裴念玦是她唯一的嫡亲孙儿。
太后对这唯一的亲外孙的情分,自然不是其他皇孙们能比。
不久前,当她听身边伺候的嬷嬷提起冲喜的法子,盼借由喜事让裴念玦苏醒过来,于是花了几日挑选合适的人选后,两天前她亲自为外孙赐下一桩婚事。
而这一切裴念玦自是完全不知,在那几名宫娥离开不久,被一零五六号送回本体的他,缓缓睁开紧闭了大半年的双眼。
他怔愣须臾,只记得在送他回来的那一刻,一零五六号对他说的一句话——
“宿主功德圆满,身上的余毒已清除,望今后宿主仍能不失善心,持续行善,一零五六号告辞。”
他……回到自己的身躯里了!
裴念玦一喜,试着动了动手脚,有些僵硬,但勉强还能抬起手来,他模了模脸,模到了一把硌手的骨头,发现自己的脸似乎消瘦许多,皱眉想唤人进来时,下一瞬,他忆起先前发生的事,慌忙的想坐起身,但爬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反而滚到床榻边。
此举惊动两名守在寝房门前的太监,两人赶紧过来查看,瞧见在床榻上躺了大半年的裴念玦竟醒了。
“王爷醒了!”其中一人惊讶的叫了声。“快扶我去刑部大牢。”他久未使用的嗓音嘶哑得厉害。
两名太监没能听清楚他的话,其中一名太监说道:“王爷终于醒过来了,奴才这就去禀告太后。”将这好消息去禀告太后,说不得太后凤心大悦还会打赏他呢,说完他面带喜色地匆匆跑出寝房。
裴念玦急切的扯着另一名太监,用着干哑的嗓子再命令道:“快扶我去大牢。”他还赶着去救莱安,若是他去迟了,也不知那该死的牢头会不会真打了她。那牢头要是真敢动莱安,他就命人将他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这回那太监勉强能听清楚几个字,猜测道:“王爷是要去大牢?”
“没错。”裴念玦颔首,攀着他的手坐起身,久未使用的两条腿想站起来,身子却踉跄了下摔倒。
太监一惊,及时伸出手扶住他才没让他真摔着。要是让济王摔伤了,他这条小命也不用活了,他赶紧扶着裴念玦坐在床榻上。
“王爷,您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就是,您才刚苏醒,这腿脚一时使不上力也是正常的,您莫着急。”
裴念玦再次哑着嗓说一次,“我要去大牢。”
给这太监十个胆,他也不敢违背裴念玦的话,但问题是王爷才刚苏醒,身子都还未复原呢,哪可能让他出去。况且王爷哪儿不去,偏要去大牢,让他着实惊讶又纳闷。
“那奴才先给您换件衣裳。”依济王先前那脾气,他不敢明着违拗他的话,只好先拖着等太后过来再说。
太后一得知济王醒了,定会即刻赶过来。
果然就在太监替裴念玦换好衣衫,也梳好头后,太后便到了。
太监赶紧伏身跪下,恭迎太后。
坐在床榻上的裴念玦见着久未相见的外祖母,不禁面露欣喜之色,想站起身迎接这位一向疼爱他的长辈,但一站起来,两条腿无力撑住他的身躯,又跌坐回床榻。
“别动别动,你刚醒来,坐着就好,别站起来。”看见孙儿真的醒过来,太后满脸惊喜的来到床榻边一把抱住他,抬手抹了抹湿了的眼眶,“哀家的心肝呦,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你给盼醒过来,你这回可真是把哀家给吓着了。”
“让太后如此担忧,都是孙儿不好。”裴念玦握住太后的手,嘶哑又歉疚的说道。他的嗓音虽仍是干哑,但因先前说了些话,已渐渐能听得清楚了。
太后宠爱宝贝孙子,哪里舍得怪他,“这不是你的错,全是那下毒害你之人的错。”他中毒之后,因查不到下毒之人,她震怒的处死了他寝殿里服侍的所有下人。
裴念玦见到外祖母虽高兴,但也没忘了正事,忙道:“太后,我要去大牢救人。”
“救人?你才刚醒来救什么人?”太后不解的问。
“我怕来不及把人给救回来,这事我晚点再禀告您。”
听他这么说,太后虽狐疑也没再问下去,对这唯一的孙子,她素来是溺爱又纵容。“你身子都还没好呢,哪能去那种地方,你想救什么人,告诉哀家,哀家派人替你去救。”
此刻的身子连站都站不起来,裴念玦不得不将袁莱安的名字告诉她,让她派人到刑部大牢将她带回来。
太后随即吩附身边的大宫女,领着她的懿旨去牢里将此人带来,而后随即命人传来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瞧见昏迷大半年的裴念玦竟真苏醒过来,心中暗自称奇,但在请了脉之后更加惊奇不已。
“启禀太后,先前积累在王爷体内那些无法清除的余毒竟然全消失了,王爷现在的身子除了虚乏无力之外,已算无恙了。”这简直是奇迹。
“当真?”听了太医所说,太后大喜。
“千真万确,臣这就开帖方子给王爷调养身子,每日早晚服两碗,不出几日就能痊愈。”
“好好,方太医你快开方子。”见孙儿已无碍,太后心中欢喜,重赏了太医,连带的惠安宫里的所有宫娥、太监也全都得了赏赐,尤其是向她提议冲喜之法的一个嬷嬷,更是被她重重赏了一顿。
“钱嬷嬷,你那冲喜的办法真是灵验,哀家这才赐婚不到两天,念玦果然就醒来了,这易家闺女当真是个能旺夫有福气的人。”说完,太后当即再下旨厚赏易家被赐婚的闺女,“传哀家之命,赏她首饰十套、绫罗绸缎百匹、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一名太监领命,前去宣达太后的旨意。
在一旁吃着米汤的裴念玦听见太后所说的话,一时之间没会过意来,须臾后才听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他错愕的瞪大眼问:“太后,您帮孙儿赐婚了?!”
“可不是,哀家这才刚赐婚不久,你就醒来,这易家的小姐果然与你八字极合,日后你娶了人家,可得好生待她。”
“孙儿醒来与那易家小姐没半丁点关系,太后,您快取消这桩婚事,我要娶另一个丫头为妃。”他急忙说道。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哀家一赐婚,你就醒来,怎么会与她无关?再说你何时有了心仪的姑娘,哀家怎么不知道?”先前就是因为他迟迟没有遇见中意的姑娘这才一直不肯成亲,怎么他一醒来就有属意的姑娘了?
“太后,您先把其他人都遣出去,我再告诉您这事。”因为脾胃尚虚,所以裴念玦眼下只能进些米汤,饮了些热米汤,他的嗓子恢复了些许,也有几分力气了。见他似是有什么秘密想说,太后抬手遣退寝房里那些女官、宫女和太监们。
所有人都退下后,裴念玦这才出声说起自己这段时日的遭遇。
“……事情就是这样,孙儿之所以会昏迷这么久,苏醒后身子除了虚弱些之外,连毒素都清除了,都是因为这原因。”
听完他所说的离奇遭遇,太后简直不敢相信,接着怀疑的问:“这会不会是你昏厥这段时日作的梦?”而他却把那梦境给当真了。
被她这么一提,就连裴念玦也微微一怔,起了一丝动摇,下一瞬他说:“太后,倘若大牢里真有一个叫袁莱安的姑娘,那么这就绝不是一个梦。”
太后半信半疑。
不久,那被太后差去大牢的大宫女,回来复命。
“如何,大牢里可有一个叫袁莱安的姑娘?”太后问道。
“回太后的话,奴婢在牢里已找到这位姑娘。”
不等太后出声,裴念玦便迫不及待催促,“你快带她进来。”既然莱安真的存在,那么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就不是梦,而是真实的。
大宫女迟疑的回道:“禀王爷,奴婢尚未将人给带回来。”
“你都找到她了,为何没将人给带回来?”裴念玦不悦的质问。
太后知晓身边这大宫女办事十分稳当,没把人带回来定有她的原因,便让孙子稍安勿躁,而后问她,“玉宛,你为何没将人给带回来,可是有什么原因?”
“回太后和王爷的话,那姑娘在牢里抱着一个男人的尸身不肯放手,故而奴婢不敢擅自把她带进宫里,怕让晦气冲撞了太后。”玉宛禀道。
她到刑部宣达太后的懿旨后,被一位官员领到一间牢房里去,瞧见被关在里头的袁姑娘紧紧抱着一具尸首,那脸上心碎欲绝的模样,就宛如她的心也跟着一块死了,袁姑娘嘴里不停喃喃说着,“我们明明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我们?为什么、为什么……”那凄楚绝望的声音,就连她听闻也为之不忍。
故而见她不肯放开的那具尸首,她也没有让人强行拉走尸首带她回来,而是先行回来禀告太后和王爷。
闻言,裴念玦激动的扶着桌沿站起身。
“太后,她抱着的那个尸身就是我先前说的姜知乐,也就是我,她定是以为我死了才会紧抱着不肯放开我,不成!我要亲自去见她,告诉她我没死,我回来了。”说着,他急切的就要往外走。
走没两步就摔倒了,寝房里的宫人全都被遣出去,只有玉宛在,她赶紧上前扶起他。“王爷没伤着吧?”
太后气恼道:“你看你,路都走不稳了,急什么急。”
“她以为我死了,这会儿定是伤心得不得了,我要去见她。”裴念玦被玉宛扶着站起身,消瘦的面容露出一抹哀求的望向太后。
禁不住孙儿的乞求,太后抬手吩咐玉宛,“去把她带进宫来。”
在玉宛领命带人过来时,被扶回来在桌前坐下的裴念玦连忙嘱咐她,“你见着她,就告诉她念玦没死,你要带她去见念玦,她就会跟着你来了。”他曾告诉过她他的名字,她应当还记得。
玉宛应了声,走出寝宫。
想到很快就能再见到袁莱安,裴念玦满脸抑不住的欢悦。
太后见状,又好笑又好气,“你瞧瞧你这模样,至于这么高兴吗?”见大牢里真有他所说之人,她这会儿才真信了孙儿适才说的那番离奇遭遇,“你再说说你这次离魂到那姓姜的人身上发生的事。”这事若非孙儿亲口告诉她,她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人能把人的神魂给拘走,附到另一人身上,逼着人要积德行善。
裴念玦一边等着袁莱安,一边捡了几件事告诉太后。
“……后来我就兑换了那大力丸服下,果真敲下那些巨石,还把巨石给搬到河堤边当基石,镇着河水、筑起河堤……”他说起几件他引以为傲的事,接着还说了他兑换回春散救回姜知平一命的事。
说着说着,他不经意瞥见桌上一把银壶上映照出自己此时的面容,登时惊叫一声,抬手抚着自己干瘦的脸庞。“我的脸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见他大惊小怪的模着自己的脸,太后解释,“你昏厥这么多时日,无法像正常人那般进食,只能给你灌些米汤菜汤,难免消瘦许多。”
“不成不成,我告诉过她我可是长得俊美非凡,若是让她瞧见我这副鬼样子,说不得会以为我是在骗她呢!”
从未见他为一个姑娘家如此上心,太后气笑了,“那待会把人给带来了,你到底要不要见她呢?”
“当然要见,不不不,我再想想。”他时而站起,时而坐下,攒着眉头为难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