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财小吃货 第一章 自己的错自己救
幽华大仙,现在要叫小昙了,她有点小小……不,大大的后悔了,这伤口真的太疼了,她浑身发热,脑袋昏沉,这具凡胎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她置身的堂屋内,有一小炉煤炭燃烧着,将屋里的温度拉高了些。
荧荧烛火下,傅锦渊看着躺在软榻上,像个孩子不时发出疼痛申吟的小昙,手上的毛巾一次次在木盆里拧干了水再往她的额头上放。
“退烧药灌下去了,伤口也处理了,只要烧退了,应该就没生命危险,大少爷去歇着吧,您身上也有伤,小的来照顾小昙就好。”
说话的是站在傅锦渊身后的小厮魏田,他一双不安分的贼眼正盯着小昙发育得不错的胸脯看。
“出去。”傅锦渊头也没回的冷声道。
“大少爷……”
傅锦渊这才回头,冷峻眼眸扫过魏田那张国字脸,叫他猛地瑟缩不敢再多话,连忙行礼,退出屋外。
一阵寒风袭来,魏田身子颤了一下,望着正在床榻前亲自照料小昙的主子,他在心里呸了一声,这才将木门缓缓带上,顶着挟带着雪花的正月寒风,往萧瑟的后院走去。
屋内,傅锦渊仍专注的照料小昙,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缓,终于沉睡。
他轻拍手,两名黑衣人飞掠进屋,向他拱手,身上还有未融的雪花。
傅锦渊下意识的看向小昙,见她面色未有变化,这才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名黑衣人,“盯着魏田,小昙吃的汤药不许有任何问题。”
该名黑衣人拱手,飞掠离开。
傅锦渊又问另一名,“查出来了?又是那毒妇派人袭击的?”
该名黑衣人拱手,口气虽轻却带着愤怒,“就是福仪郡主,我们的人挡下几批人,却没守住最后那一批,才会让主子遭难,属下及其他兄弟甘愿领罪。”
傅锦渊抿紧薄唇,“不是你们的错,那毒妇仗着是皇帝的侄女,又出身禄王府,她能动用的暗卫太多,何况,只要我还活着,就是那毒妇恨不得除去的眼中刺……”讽刺的是,他还得唤她一声“母亲”,“叫大家保持戒备。”
“是。”黑衣人再次拱手,飞掠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傅锦渊黑眸一黯,经此一役,他苦心培植的暗卫又折损不少。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俯身拿起小昙额上的湿帕子,走到一旁,将毛巾放入水盆里,以右手将帕子拧干,再回身将帕子放到她的额头,坐在床榻上,看看自己始终无法使力握拳的左手。
两年前的一场秋猎,他被有心人在蓊郁山林间当成猎物,当那突然射来的箭矢迎面而来时,他只来得及避开要害,然而左手臂被射穿,伤了筋骨,前来医治的太医又被有心人收买,愈医愈糟,甚至还被宣布得截肢方能保命,若不是他的义弟周景浩为他寻来一名江湖奇医,这手也保不住了。
然而,他如今左手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还没力气,时不时就疼痛难耐,实则也只是装饰用罢了,已经废了。
“好热……好热……呼呼呼……呜呜呜……对不起,你别难过……我会帮忙……真的……呼呼呼……”小昙高烧昏迷,满脸通红,神志不清的开始说些胡话,“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舒服,好痛,呜呜……”
傅锦渊收敛心思,专心照顾她,不时轻声安抚,细心喂药。
小昙因为伤口的关系,烧退了又烧,一连折腾三天三夜,病情才真正的稳定下来。
这一日,小昙张开双眸,眼神仍有些涣散,她眨了眨眼,直觉的要起身,腰间的剧痛让她顿时喷泪。
“妳终于醒了,昏睡三天三夜,叶老大夫被我唤着来回折腾,都要抗议了。”
一个低哑温润的嗓音从另一边传来。
泪流满面的小昙下意识的朝声音来处望去,就见傅锦渊端着一碗汤药从门口走进来。
他将碗先放到床沿旁的小桌上,再轻轻的扶着她半坐卧,拿着帕子为她拭去满脸泪痕,却见她仍痛得脸儿发白,眼眶泛红,他不舍的出声,“很痛吧?妳忍忍。”并拿了软枕塞到她后背。
小昙泪光闪闪的吐了一口长气,但一见他端起药碗靠近,闻到那股熟悉的恐怖药味,她就想到昏沉的这几日,应该被灌了不少汤药,那种苦死人的滋味,她一想就要吐了。
她虚弱的摀着嘴巴,低声说:“可以不喝吗?”她现在可是醒着呢,要她自个儿张嘴喝下那碗黑幽幽的苦药,她实在没有勇气。
他蹙眉,却又柔声道:“小昙怎么像个孩子?没喝药,伤怎么好?”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这双温柔却带了点血丝的深邃黑眸,难掩挣扎的说:“可是它真的好苦。”
“小昙不是一直都像个女汉子?什么苦都能吃,妳在这庄子里,是任何家务只要能揽起来都要一肩扛的能干丫头,哪时变得这么娇气了?”他微笑的看着她。
她瞪大了眼,不会吧?!她忐忑了,原来的小昙这么厉害,可是自己除了会煮好料外,什么家务都不会啊,什么伺候人,洗衣打扫的,她这个仙子可没做过,当得了女汉子吗?!
不行!事在人为,她怎么可以先泄自个儿的气呢,对,要加油!她很勇敢的在心里乱鼓舞自个儿一把,再伸手接过那碗温热得刚好适合入喉的药碗,只是一闻到那股苦药味,呜呜……忍不住又拿远一点,但看到傅锦渊不解的看着她,只好又端到唇前,刚吐舌沾上一口,她五官马上皱成一团,好想哭,她这花仙只爱美食,可这身躯又不能坏了,不然,怎么赎罪?!
她眼泛泪光,暗暗的吐了一口长气,一手掐着鼻子,大口大口的仰头喝下去,再一把将空碗交给傅锦渊,吐吐舌头,眼眶又泛光。
他愣愣的看着她泪眼蒙眬的样子,真的这么苦?
由于这是第一次看到清醒过来的她喝药,他还不知她是如此孩子气,他笑了笑,回头替她倒了杯水。
她想也没想的接过手,大口灌下,但还是皱着眉头,“苦死了!要是有蜂……咳咳……没事,没事了。”
她理智回笼的急忙转了话,她傻了啊,还想要蜂蜜水、甜糖或梅干配药?瞧这空荡简朴的屋里没有一样好对象,桌椅、柜子一看都有历史,就连当主子的傅锦渊,身上的蓝黑锦袍也是半旧不新,再想到他遭遇的种种悲惨事,他的人生会过得这么苦,她还是罪魁祸首。
“小昙?”傅锦渊不知她怎么了。
她回过神,直视着这张关切的俊颜,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内疚。
他蹙眉看着一脸委屈又充满歉意的巴掌脸庞,正要开口,一个老迈慈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小丫头总算醒了。”
她直觉的看过去,就见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走进来,他身后还有一个身形微微佝偻的老妇人。
叶老大夫走到床边,先向傅锦渊拱手,开口道:“大少爷可以放心的回房休息了吧,三天三夜守着这丫头,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况大少爷身上也有伤。”
“我身上都是轻伤,无碍的,还是请老大夫再替小昙把把脉。”傅锦渊随即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
“你……咳……大少爷守了我三天三夜?!”难怪他眼含血丝,还带着双黑轮,她压在胸口的内疚又加深,但也因此可以理解为何原来的小昙会对他那么死心塌地,担心她死了,他就此一人,身边无人伺候了。
“妳这个丫头还敢怀疑啊?!大少爷说了,妳是他身边待最久的人,也是夫人最疼的一个丫鬟,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再怎么说,他也得亲自守着才安心……”守着这庄子二十年的林嬷嬷突然哽咽,低头呜呜哭了出来。
屋内,只听见她压抑的哭声。
傅锦渊抿紧唇,黑眸闪过痛楚。
叶老大夫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口,唉,大少爷明明是秦广侯府傅良大将军的嫡长子,可现在住在这里,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小昙也安静,她知道老嬷嬷口中的夫人就是过世一年多的樊氏,也就是傅锦渊的生母,傅锦渊离京到近郊的望月山庄就是为了为母亲守孝,原本的小昙跟魏田都是跟过来伺候的。
“唉,瞧我这老太婆在干什么?竟然像个小娃当着主子面前哭,让叶老大夫跟小昙看笑话了。”林嬷嬷回了神,连忙拭泪,再尴尬的看了傅锦渊一眼,见他宽容的朝她微笑,她眼眶的热泪又要落下,连忙催着叶老大夫上前去替小昙把脉,也把自个儿激动的心绪缓了缓。
“小昙脉象稳定,彻底退烧了,再来只要好好喝药换药,休养个两、三个月就无碍了。”叶老大夫把完脉,回头再劝傅锦渊别想太多,好好休养,有些事,公道自在人心,然后就让林嬷嬷送出屋子。
“大少爷去睡吧,劳你这么照顾我,真是太辛苦你了。”小昙一脸认真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傅锦渊道。
他一愣,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看着脸色依然苍白的小丫头。
小昙忍着腰间的痛楚,笑看着他,“我没事了,老大夫不是说了吗?再来,我们都会好好的,相信我。”她信心十足的轻拍胸口,只是一看到还放在桌上的空药碗,想到还得喝上两、三个月,她的小脸又皱成一团。
傅锦渊定视着她,看着她的眼神转换,一下子坚定,一下子无奈,一下子又是豁出去的率性,却没有过去的紧张不安,而且,过去她说话时,总是顾及尊卑,以奴婢自称,不敢直视他的眼……
“大少爷不相信?那你再等等,等我伤好了,一切真的都会不一样了!”她以为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是不相信自己,就再强调一次。
一个人受重伤再醒来,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傅锦渊心中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好,妳好好休息,我让林嬷嬷熬个粥给妳,妳三天未进食了。”
经他一说,她才觉得肚子真的好饿,她灿烂一笑,“好喔,那就麻烦大少爷跟林嬷嬷说了。”
他眸光一闪,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傅锦渊一走,她再次打量这间朴拙的老屋,从门口及窗户看出去,天空极蓝,但空气沁凉带着寒意……这会儿该是人间过春节的时候吧?也对,傅锦渊要守孝,山庄里当然没有半点过年气氛。
她再低头,掀开穿在身上的粗布衣,略微弯身,随即痛得她龇牙咧嘴的嘶了一声,这才喘着气,看着扎着绷带的小腰,这伤得要痛多久才能好啊?
她靠坐回枕头上喘气,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被打开,林嬷嬷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肉粥进屋,来到她身边坐下,吹了吹粥,就要喂她。
她摇摇头,“谢谢嬷嬷,我自己来就好。”
她双手接过,喝了一小口肉粥,却是咸到她的眼泪差点没喷出来,瞪着眼睛看着林嬷嬷。
“不好吃?没办法,过去厨房的事,都是妳这丫头包办,妳也知道嬷嬷年轻时遭了罪,吃不出任何味道,妳就勉强点用些。”林嬷嬷也知道自己厨艺欠佳,忍不住开始叨念从大少爷来这庄子守孝后,秦广侯府每来一次人“探望”,这庄子就被发卖一些下人,到现在也没补人过来,以至于现在只剩小昙、魏田跟她这老太婆。
小昙一边努力吞下超咸肉粥一边听林嬷嬷碎念,总算吃完那碗让她头皮发麻的肉粥,将空碗给了林嬷嬷又要了两杯水下肚,这才大大的吐了口气,“谢谢嬷嬷。”
林嬷嬷两鬓斑白,眉眼清秀的脸上皱纹却是好几条,她微笑的看着她,“总算捡回妳这条小命了,要不然,大少爷他……”
她摇摇头,眼眶又要红了,连忙转了话题,看着小昙身上的月白色素衣,叨念着晚一会儿得打热水进来,让她擦拭脸也洗洗手脚。
“林嬷嬷可知道是谁袭击我跟大少爷?有派人去抓吗?”小昙其实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林嬷嬷的碎念功夫很强大,不须喝水喘气,也能无缝接轨的转换话题,她要插话都难。
“妳这丫头,原来是个笨的?!妳用膝盖想都想得到是谁,怎么比我这老婆子还傻?”林嬷嬷忍不住用一指神功戳了戳她的额头。
小昙下意识的闪了一下,要避她的指头,却先扯动腰间伤口,她脸色一变,“痛痛痛……”
“妳伤的明明是腰,怎么是脑袋变笨……”林嬷嬷摇摇头,“还不是秦广侯府的那位,大少爷另一个名义上的母亲福仪郡主吗,大少爷身上发生的所有悲剧,哪一样不是拜她所赐?这还需要问吗?!”
时光飞逝,小昙在望月山庄躺了将近三个月,从林嬷嬷那里听明白了许多事。如今终于可以下床,她打算要四处走走,好好打量这座古色古香的庄子,看看有没有好食材能入菜。
凡人的日子不简单,还是当仙人好,光这的伤痛就很折磨人,还有那一天三碗黑幽幽的苦汤药更是要她的命,她可是道地道地的美食家,利用法术穿梭在古今各个时代寻找极品美味的超级吃货,还上进的学习各式各样、古今或传统或创新的佳肴食谱,不夸张,只要她想吃哪一道,都是信手拈来,每一口皆能让她赞叹到眼瞇了起来,嘴儿往上勾。
但这悲惨的三个月,甭提苦死人不偿命的汤药,三餐吃食更是粗糙,毫无口感可言。
可是基于这是她应该承受的罪,她半点也不敢怨天尤人。
都是因为她多管闲事,又管错事、看错人,才会让傅锦渊的人生落到如今的惨况,她是罪魁祸首,若没有帮助他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人生,还有将他那半残的左臂医好,她可没脸回天庭逍遥过日。
小昙吐了口长气,坐在那勉强可以看清容貌的模糊铜镜前,拿起发梳将头发梳个髻,用一支木钗固定,再将头发编成长长的辫子。
再靠近铜镜一点,好好看着这张瘦削的脸,肤质欠佳啊,但这几个月养伤下来,总算让肤色没那么黑,两道眉也是能看的,一双大眼清澈灵活,是这张巴掌脸最吸引人的地方,整体来说,这五官还没怎么长开,再低头看看略微粗糙的十指,有些忘神的嫌弃……
身为百花中的幽华大仙,她一双纤纤玉指可是粉女敕得像玉雕似的,怎么看怎么舒服,这双粗糙的手得养一养,不然要做一些细活儿可不成。
想到今天要上工,她还真的不太有信心可以当一个称职的丫头。
她最厉害的活儿,就是号令百花何时花开花落,找出小花仙们的价值,让各式花卉除了观赏用,还有其他食用的方法,也因为她这么创新的能力,让她深受小花仙们爱戴,让他们很愿意替她掩护,让她能时不时的跷班下凡,这样的好人缘,也是她可以人间天上来回跑的原因。
她编好发辫,在铜镜前起身,转身往门口走,隐隐就听到辘辘的马车声,她眉头一扬,林嬷嬷说过,这座望月山庄位在京城近郊,是秦广侯府的别庄之一,位置相当偏僻,附近没有人烟,也相对的安静,这马车声好像是她养伤以来第一次听见,是谁来了?
此时,林嬷嬷正好佝偻着身子跨进门来,手上还提了一个食盒。
小昙连忙快步迎向前,“嬷嬷,我昨儿才说,我可以自己到厨房弄吃的,妳不要为我忙了。”
“啊,对啊,我忘了。唉,这人老了,总记得以前的事,这两三日的事反而记不得。”林嬷嬷懊恼的敲敲自己的头,看着丫头接过食盒,回身放到桌上,将食盒里的粥跟两道青蔬摆到桌上。
林嬷嬷催着她先吃早膳,这一趟从厨房走过来,都快凉了。
小昙也着实饿了,问过林嬷嬷已先用过后,就坐下吃了,认真的说,青蔬炒太老太咸又太油,这对一个吃遍古今中外的上等吃货来说,真的很痛苦,但这三个月的吃食也差不多是这样,她多少麻痹了,并告诉自己,她是来还债又非享福,哪能嫌。
林嬷嬷瞧丫头吃得慢吞吞,忍不住又催了催,“干活的人哪有慢慢吃的时间?也是大少爷宠妳,让妳三个月都别出房门,妳可别养娇了。”
担心林嬷嬷又开始碎念,小昙连忙加快速度用膳,“嬷嬷,我刚刚好像听到马车声,有人来庄子了?”
林嬷嬷一听就来气,咬牙说着,“京里来的,前两日就遣人过来,说侯府里的毒妇跟那不象样的二少爷要过来,要咱们大少爷今儿别出门呢。”
她忿忿的说了几句,又开始说福仪郡主是如何装一个受尽委屈的母亲,离间傅锦渊跟他父亲秦广侯的父子情分,前一阵子,侯爷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却连过来庄子看他一眼都没有就又回边疆守卫去了。
秦广侯府是世袭的武将世家,祖上曾是开国元勋,而今,袭爵的傅良奉皇命戍守北方边塞祈州,最多两年,最少一年会回京一趟,待在京城的时日虽少,他却有两个平起平坐的妻子,一为身分尊贵的福仪郡主,一为落魄世家的樊氏,樊氏生下嫡长子傅锦渊,福仪郡主则生了次子傅锦淮,因宠溺太过,成京城纨裤。
而傅锦渊在尚未残了左手前,也是羽林军中的武卫,他身为侯府嫡长子,承世子之位,再加上自小随父亲习武,身手敏捷,外界皆看好他会继傅良之后,成为下一个守卫边塞的大将军,只可惜……
“回魂,想什么呢?”
林嬷嬷在小昙面前左右挥手,还粗鲁的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这才“噢”的惊呼一声回过神。
“抱歉,嬷嬷,我想远了。”
“没事,但妳得听清楚了,大少爷要妳跟我都别过去,免得又被那毒妇寻了个理由发卖了。”林嬷嬷说了又火了。
小昙也知道这庄子不是福仪郡主的,是樊氏的陪嫁嫁妆,但樊氏死了,福仪郡主仗着自己也是傅锦渊的母亲,以关心他的生活起居名义来关切,实则是一步步将伺候的人都发卖出去,让这庄子愈显凄凉起来。
小昙明白这些事,乖巧的答应。
“妳身上这伤好了,轻轻一嗅,就能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味,这香味有点招人,还有妳这身子养了三个月,肤色白了,也长了点肉,更是好看,妳也快满十五岁了,再过一、两年长开了,可要躲着二少爷……不对,要喊他世子了,年前皇上下旨,让那死纨裤成了世子,大少爷真的太可怜了!”林嬷嬷说着眼眶一红,又是愤愤不平的骂起来。
小昙知道身上的味道是她这花仙原有的香味,即使入凡胎也挥之不去,但这香味淡而清雅,她自己倒挺喜欢的,不过,一想到傅锦渊的人生被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取代大半,她又想叹气了,这一切真的都是她的错。
林嬷嬷这一开骂,足足倒了半个时辰的垃圾,才心满意足的佝偻着身体离开。
小昙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觉得耳朵还嗡嗡叫,她吐了口气,慢慢的步出屋子。
虽然林嬷嬷要她不要过去大厅,可是,她真的想看看当年在她这花仙眼中,纯情又善良的福仪郡主到底变得怎么样了?一个心那么黑的人,还配拥有一张美丽的芙蓉面?还是已经变得面目可憎?!
说来可惜,她这幽华大仙虽然附身在小昙身上,却无法接收原主的记忆,所以,小昙会的,她不会,小昙知道的事,她也不太清楚。
她与小昙的缘分始于去年举行的花神大祭,那是人间每隔十年才会举办一次的大祭典,更是凡间女孩们祈求爱情圆满的重要日子,那一日,女孩们会献上自制的花馍,地方官还会选出一名女孩扮成百花巫女向花神献舞。
而她身为花界主神,在仙境检视祭典上那些以面食捏塑到近似真花的花馍时,就注意到有一株木兰花馍最为出色,制作者是名丫鬟,身分不起眼,但祈求的心愿却与其他女孩们大大不同,不是成全她的爱情,而是保佑她的恩人能获得一生幸福。
因为这个不同,她在好奇心驱使下,忍不住下凡见见那名祈求者,这一看,竟是个肤色黝黑又极其纤瘦的小丫头,她神情虔诚的低着头,在心里向幽华大仙倾诉许多无法对外人道的点点滴滴。
她愈听愈惊悚,原来小丫头提及的一些人事物,竟与三十年前及二十年前的花神大祭上,她成全某人的愿望有关。
于是,在小昙祭拜完返回秦广侯府时,她也忍不住的一路跟进了秦广侯府,唤来府中小花仙们仔细询问小昙所提及的所有事,这才确定小昙并未撒谎,她这个幽华大仙在不知不觉中,竟成为助纣为虐的大黑手。
那真是晴天霹雳!让她这花仙大受打击。
她回到天庭后,茶饭不思,难以入眠,做什么事都意兴阑珊,对自己好心却办了坏事耿耿于怀。
由于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某天,突然心有所感,好像预知小昙出事了,她急急下凡,却来不及阻止悲剧,小昙已死在傅锦渊的怀中……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握拳搥了自己的头一下,胡涂的笨蛋!
再深深的吸了口长气,没关系,她现在在这里,定要一步步的让傅锦渊的人生再次圆满。
她脚步加快,却忘了自己对这座庄子完全不熟,时值春末,庄子里的一草一木已是生机勃勃,野花野草长得茂盛,她轻咳一声,稍微靠近沿着墙面攀爬的牵牛花,唤来小花仙,小小声的与花儿对话,搞清楚庄子的路线后,东弯西拐的穿堂过廊,绕过半座庄子,才接近庄子待客的前厅堂,半弯着身藏在大大的扇形格窗下,偷偷看进去。
朴拙古色的厅堂内,居中坐着一个美妇,一张熟悉的女性脸孔映入眼帘,与三十年前及二十年前相比,福仪郡主早已褪了青涩,多了熟女的雍容,那双微扬的凤眼也不再纯稚,多了刻薄的算计,小昙再想到这些年来她做过的许多缺德事,眼眸不由微黯,心里叹息。
珠翠环绕的福仪郡主坐在加了软垫的椅上,保养得宜的她,看来不过四十,此刻,一双葱白玉指端着贴身老嬷嬷从侯府自行带来的茶盅,小口轻啜。
她的右手边坐着一名年轻男子,五官还算俊逸,那双微扬的凤眼跟福仪郡主完全一个样,应该就是傅锦渊的弟弟傅锦淮,年约十七,一袭亮青繁花长袍,脚蹬青缎皮靴,坐没坐相,一脚晃啊晃,轻浮神态就是纨裤的画风。
小昙的目光再移到坐在两人斜右方的傅锦渊,这一瞧,心猛地咚了一声,接着狂跳起来。
她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他真的是傅锦渊?!
会让她这么讶异,是因为从她接触他至今,他一直是温柔可亲的模样,可此时,那张出色的五官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全身散发着寒冰气息,即使她与他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她都能清楚感受到那双彷佛冻着数尺寒冰的黑眸有多么冰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福仪郡主在喝茶的当下,也暗暗打量穿着一袭黑袍的傅锦渊,不得不承认,他俊美如神祇的容貌,眉宇间有樊氏那贱人的影子,气质亦出众,远比自己所出的儿子还要更胜一筹,再想到自己出生勋贵世家,却与一落魄世家之女共拥一夫,她就心塞,她就恨!
然而,尽管心中怒火翻腾,一开口,语气却是慈爱温柔,“几月不见,我儿身形看来更清瘦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谢母亲关心。”傅锦渊出口的声音却是寒冰彻骨,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
傅锦淮正端起茶盅,本想喝上一口,一听这话,他抬头瞪向兄长俊美的脸庞,再想到京城里一些老拿自己跟兄长比较的言语,他就忍不住撇撇嘴角。“大哥在这里守孝,吃穿皆简,也无友人到访,要不是母亲心善,弟弟还真不想到这种地方来。这次送了两个丫鬟来伺候,也是为了大哥好,口气这么冷算什么?”
语毕,他往右使一个眼神,两名俏生生的丫鬟随即走到傅锦渊身前,娇嗲行礼的齐声道:“奴婢一定尽心照顾大少爷。”
傅锦渊冷眼瞧着两个羞答答低头的丫鬟,只不过他掩于长袖中的右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而左手微张,在无法握拳下,微微颤抖。
“母亲心疼哥哥,哥哥可千万别推却啊。”傅锦淮慵懒的靠坐在椅上,弹弹一身华丽刺绣的袍服,再瞥了一眼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那乌溜溜的黑袍,又撇了撇嘴,这哥哥哪里聪明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需要穿这样?
还有,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而自己除了没正妻外,美妾及通房丫头可是一大把,究竟谁才是会过生活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嘲弄的说:“哥哥在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送到这里的美人又全被送走,这让弟弟心里担心,哥哥是不是哪里不行?”
傅锦渊目光骤然一冷。
窗外,小昙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两名丫鬟,她们相貌还算端庄秀丽,可胸前皆波涛汹涌,还有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妩媚眼神透出的万种风情,她们真是来当丫鬟的?
正疑惑时,身旁突然落下一大片阴影,她吓得回头,就见林嬷嬷也在自己身边蹲下,略带责备的看她一眼,才偷偷的往厅里看。
见那毒妇带了七、八个丫鬟小厮来,还有那熟识的卢嬷嬷,她轻哼一声,“排场真不小,更气人的是,那毒妇心肝那么黑,却年轻貌美的看不出真实年龄,老天爷实在对她太好,让她一生到现在都这么顺遂。”
小昙内疚的轻咬下唇,不关老天爷的事啊,是她这花仙横插一手,福仪郡主才能过得这么顺遂的。
林嬷嬷压低声音说着大少爷有多么可怜,原本该是有出息的将门子弟,在侯爷安排下到羽林军磨练,也不知道老毒妇暗中做了什么坏心事,才会让他左手残了,不得不从军中退下来……
林嬷嬷不知道诡计多端的福仪郡主做了什么,但小昙曾经问过侯府小花仙,知道那是一场埋伏好的暗杀,只是傅锦渊命大,逃过死劫却赔上一条胳臂。
而且,在侯府里,心思恶毒的福仪郡主还将他的权力架空,克扣月例,将他赶到这破庄子来守孝,一次又一次的派人暗杀他,但也一次次的失败。
如此锲而不舍,就因为傅锦渊的存在会提醒世人,她堂堂的福仪郡主曾经与樊氏当平妻,分享同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小昙就想敲自己的头,都是她这脑残的花仙子,害了一堆人。
她直视着厅堂里的福仪郡主,听她正苦口婆心的劝着傅锦渊收下那两名丫头。
“呿,不怀好意……”窝在一旁的林嬷嬷倒是个人精,她不屑的撇撇嘴,“那两个丫头看来已经经历人事了。”
小昙一愣,飞快的看着她。
她点点头,“嬷嬷这年纪了,是不是处子,这双老眼都看得出来,我敢说,两个丫头恐怕都已经怀有一个多月以上的身孕,那毒妇让她们留在庄里伺候,一等到显怀了,再将她们大肚的消息往外传,让外界知道大少爷来这里守孝期间,竟还让两个丫鬟怀孕,就是要将大少爷的名声弄臭才甘心!”
小昙讶异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名丫鬟身上,见她的手的确是不经意的模了肚子一、两回,可见林嬷嬷的话是可信的。
“儿子身边不欠人伺候,还是请母亲将人带走。”
傅锦渊也不是个蠢的,不管福仪郡主如何劝慰、傅锦淮几回阴阳怪气的挑衅嘲讽,他还是冷声拒绝。
“匡当”一声,桌上茶盏被福仪郡主挥扫落地,她厌烦了,也懒得再作戏,硬声的丢了句要两个丫鬟留在这里,起身就要离开。
“母亲现在不带她们走,儿子也会派人送回府里。”傅锦渊也起身,语气仍冷。
“回府?那就不必了,直接送到人牙子那儿去就好。”她面无表情的道。
福仪郡主身后的卢嬷嬷马上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使个眼色,两人连忙跪地俯身,异口同声的请求,“求求大少爷,我们会尽心伺候的。”
大户人家的丫头一旦由主家发卖出去,不论理由为何都不会有好下场,甚至可能会卖到勾栏妓院,但她们身上都怀有身孕,怎么接客?两人重重的磕头哭求,咚咚有声。
“本郡主天生心软,见不得这场面。”福仪郡主也不管傅锦渊那冷峻的脸,率先起身走人。
傅锦淮也跟着起身,将一干奴仆都带走,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在走与不走间为难时,就见卢嬷嬷回头冷睨两人一眼,两人顿时明白,头俯得低低的,一动也不敢动。
待两辆马车先后离开庄园大门后,前行的豪华马车内,傅锦淮才问着与自己同车的母亲,“母亲,我们就这么走了?”
“当然,那贱人的儿子如果心软,留下两个丫头,就可以让他名声更臭,要是他将她们赶走了,我一样有法子朝他泼脏水。”
傅锦淮其实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他知道母亲就是个厉害的,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他只要负责享乐就好,“母亲真是太厉害了。”
福仪郡主却冷笑一声的望向窗外,她还不够厉害,她还弄不死傅锦渊。
望月山庄的前厅里,两个被留下的丫鬟还在咚咚磕头,其中一个额头都流血了,这让一直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资格说话的魏田斗胆的开了口。
“大少爷,庄里的确少人伺候,还是让她们留下来,小昙的伤刚好,也不好马上再做那么多的活儿。”他说得宽厚,但一双不安分的眼神倒是在两个身材姣好的丫鬟身上转了一圈。
这一眼,窗外的林嬷嬷也看见了,“魏田这家伙,妳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小昙也知道,但她无法不为傅锦渊难过,他身边信得过的人少之又少,连唯一的小厮也这么不靠谱。
“这两个丫头,你要舍不得,就跟着她们一起离开。”傅锦渊冷声道。
魏田尴尬的道:“小的要照顾少爷,怎么可能跟她们离开!呃……妳们还是走吧。”
两个丫头见没人替她们说话,连忙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傅锦渊,“奴婢求大少爷收留,求求大少爷……”
傅锦渊一双冷血的黑眸睨向两人。
莫名的,一股死亡的威胁感袭向她们,吓得两女脸色煞白,她们不敢再多逗留,互相扶持着起身,急急的向他行礼后,踉跄离开。
气氛顿时凝滞,魏田僵立在一旁。
傅锦渊这才开口,“你驾车送她们进城,免得死在半途,又有人借此做文章。”
魏田连忙行礼,快步的追出去。
厅里只剩傅锦渊,他深知那女人送人来不过是给他添堵用的,只要他没死,她也不会让他好过,但那又何?!总有一天,他会一一的向她讨回来。
窗外的小昙蹙眉看着他挺立的颀长身影,思索着要不要进去?
蓦地,他突然开口,“还不进来?”
小昙一愣,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倒是林嬷嬷笑呵呵的起来,拍拍还在呆愣的丫头,“妳以为我怎么知道妳在这里?大少爷让人来通知我看着妳,别傻傻的撞了进去,让老毒妇找到借口伤了妳。”
她真的搞不清楚了,这庄里不就他们几个,傅锦渊一直在厅里,他到底能找谁去叫林嬷嬷来这里守着她?
她跟着林嬷嬷往前厅的门口走,林嬷嬷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笑的说:“装什么?不是知道大少爷的义弟还偷偷塞了几个人留在庄里让大少爷使唤,这事连魏田都不知道,就是大少爷用什么内功告诉他们,他们来跟我说的。”
小昙还真没装,这事儿她真的不知道。
但林嬷嬷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庄里到底有多少隐在暗中的人,傅锦渊只告诉她有关他义弟的部分,其实,还有多名暗卫替他办事,林嬷嬷却是不知道的。
两人走入前厅,向傅锦渊行了礼。
小昙看着他,他的神情已恢复过往的温柔,刚刚的冷峻不见丝毫。
“怎么了?”傅锦渊看出她的怔愕。
“没事,呃……那个大少爷吃了吗?午膳想吃什么?小昙可以做给大少爷吃。”她有点小尴尬,偷听被逮个正着,还让他找林嬷嬷守着自个儿,怎么说都很糗啊。
“不用妳忙,我去忙吧。”林嬷嬷跟傅锦渊行个礼就走出去了。
小昙眼巴巴的看着她消失在门口,她很想追上前去,她真的想自己动手,她不想再吃那些很难入口的餐食,可是傅锦渊却已开口问她的身子如何。
“都没事了,什么都能做了,大少爷跟林嬷嬷照顾我将近三个月,真够辛苦了,不用再为我担心,倒是……”她想到刚刚的事,“很多事我觉得大少爷不用太介意,有些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像刚刚才走的人。”
他颇为讶异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她,“是吗?”
“当然,千万别让自己得内伤,那是亲者痛,仇者快啊,你一定要过得比他们舒心幸福,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仇。”她信誓旦旦的说着。
他坐了下来,定视着她,“妳怎么会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会?”她率性反问。
他跟着一愣,微笑道:“过去的小昙寡言,只是会不停的干活做事,也不曾说出这么有寓意的话。”
他没说出口的是,她更不曾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与他说话,总是低眉顺眼,严守主仆分际。
原来的小昙话很少?那不成,她没开口怎么帮他分忧解愁,“躺了这么多个月,身子动不得,全是脑子在活动,这会儿,转得最通透的就是这颗脑袋瓜子了。”她俏皮的眨眨眼,指了指头。
他被她这番话惹笑了,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从他口中响起。
她又惊又喜的看着他,这可是她成为小昙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呢!“大少爷,你这样笑就对了,这张貌若潘安的脸看来更让人心动呢。”
他又是一愣,小昙从来就不属于那些仰慕他相貌的女子之一,她守分安静,但在历经生死大关后,倒是变得活泼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