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颜皇子妃 第三章 救命之恩
“小姑娘,妳在这儿干什么?”
突然间,冷冽呼啸的寒风之中响起了一道带着些疑惑的声音,原本将头埋在膝间的向千离闻声抬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认真而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只见两人前后站立,前头那人腰配大刀,而后头那人只着紫色绸袍,一身的贵气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加之那昂然的身姿,还有浑身上下丝毫没有收敛的气势,向千离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站在后头的那个是主子,而且身分既富且贵。
身为朝中二品大臣家中的嫡女,虽然向来被拘于后院,可她自有她的法子能够知晓外头的人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关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姑娘。
对于京城里一些身分尊贵的上位者或者是世家豪门的家世背景,后宅大院有啥乱七八糟的缺德事,她多少都有些耳闻。
她歪着头,想要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猜猜那人的身分,可即便她的记忆力很是惊人,对于各家公子也多能如数家珍,此时的她仍旧猜不透究竟有哪个贵公子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阴森森的乱葬岗,毕竟眼前这个气势外显的男人看起来可丝毫不像那种世家里的纨裤公子哥儿,会在三更半夜的来乱葬岗,只为了比比看谁的胆量更大一些。
只瞧一眼,就知他不是那种无聊的小屁孩,即使在这阴森森的地方也沉稳得吓人,自若的彷佛身处华屋之中。
“你们是谁?”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向千离微微仰首反问,态度镇定得彷佛她不是身处乱葬岗,眼前这两个男子也是熟人似的。
她个子娇小,虽然已经快要及笄,可身量却跟她娘一样,长得慢些,五官也没有完全长开,再加上她脸上还带着孩童的圆润,所以更让她的外貌显得比同龄的人还小些。
巴掌大的脸庞未月兑稚气,除了那双晶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中瞧着吸引人之外,其余的便只能说是平庸而已。
尤其是那齐眉的浏海几乎遮去了她小半张的脸,更是让她瞧起来有种蠢笨的感觉,也难怪那向来喜好美人儿的骆成之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将她偷来扔在乱葬岗,只求坏她名声,然后再理直气壮的退婚。
“方才不小心瞧着了辆马车在山间小道没命的往前闯,好奇之下便过来瞧瞧了,不想却见着妳这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阴气森森的乱葬岗里头呆坐着,妳为何会在这儿?难道不怕这山里头的阴气吗?”
渠复瞧着眼前这个模样看起来狼狈无比的小姑娘,难得好心情的半真半假的说道。
其实他也是真好奇,但他与司徒言征之所以大半夜会出现在这乱葬岗中,是因为他们方才在另一个山头的山道处遇上了刺客埋伏,好不容易月兑困,奔到此处后才甩开了追兵,然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另一座的山头。
还来不及喘息,就见到那辆失控的马车,司徒言征本来想要渠复出手停住马车,却被渠复阻止,深怕其中有诈。
本该立刻离开,谁知正准备要走的时候,竟瞧见那两个驾车的嘴里喊着有鬼之类的话逃之夭夭,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一个身量不大的小丫头从马车的残骸里头爬了出来。
可真正让他们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是那看似年幼的姑娘竟然没有半点惊慌,就算受了伤也似无所觉,只是往那块大石头上一坐,整个人就没了动静,这才勾得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走过来瞧瞧。
听了他们那敷衍意味浓厚的话,向千离也不在意,只是笑咪咪的瞧着他们,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怕什么?鬼吗?”
她咧嘴一笑,露出了编贝般的白牙,让人找着了她相貌上的第二个优点,便是她有一抹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
“是啊,这可是乱葬岗呢,寻常小姑娘家可不该来,若是撞了邪可就不好了。”
“这世上的人心比鬼可怕多了,两位大哥哥不也一样不怕鬼吗?不然又怎会在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
晃荡着两只小脚丫,向千离彷佛一派悠哉的说着话,可说出来的话叫司徒言征和渠复微微的一震。
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瞧起来年岁不大,竟有这样的胆识和判断,这种出人意料之外的表现,自然让人对她益发的好奇起来。
“虽说不怕,可也没道理在这儿胡晃。妳受伤了,家在哪儿?要不要大哥哥送妳回去?”
渠复转头瞧瞧不远处那早已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心中对小丫头的来历狐疑愈盛。
“回去吗?只怕回不去了。”
向千离淡淡地说道,莫说那两个骆家家丁还守在路口,就算现在自己真能赶回向家,只怕天也大亮了,到时随便哪个人一嚷嚷,她的名节也坏了。
“怎么就回不去了?”
“大哥哥,那辆车不是我家的车,可我的确是那马车载来的,他们本打算偷了我出来,然后把我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可惜他们胆子不大,心又虚,我被颠簸的马车晃醒后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他们便以为自个儿遇着鬼了,吓得摔了车,跑了!”
对于自己的境遇,她没半点遮掩,很是实诚的说道,若是她运气好的话,兴许眼前的两个人会大发善心,捎她一程。
至于去哪,她还得再想想,总之既然出来了,她便不想再回去了!
再说光瞧着两人的衣着和通身的气派,她便知道面前的两人身分不凡,以她如今这种既尴尬又凶险的处境,若是有人愿意伸把手,或许她还能有机会化劣势为优势。
“看来,咱们真遇上了个胆大的小姑娘了。”
都不是笨人,眼儿一瞧一转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说的是实话,瞧她小小的身板受了伤,言语间不经意透出无处可归的孤寂,便是向来有些冷漠的渠复都忍不住兴起了想要帮帮她的想法。
“妳是哪家的姑娘?”渠复开口问道。
“向御史家的。”依然是那么实诚,毫无隐瞒。
反正她很清楚,若是自己天亮前溜不回向家,那么只怕再过一阵子,向家就会很乐意地传出她病死的消息。
然后……从此不会再有向千离这个人。
他们很希望她能不声不响的消失,可她又为何要如他们的心愿呢?
所以她没打算要瞒,于她而言清白贞洁都不算什么,向家的声誉更与她无关,以前她只能被关在向家后院,连逃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若是能好好谋划一番,或许更有利于她为娘亲昭雪冤屈。
“吓!”这回答让渠复有些诧异的轻呼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司徒言征,说道:“那还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您说这事咱们能插手吗?”
这一个昂然七尺的大老粗,眸带希冀地扫向一直不曾开口的司徒言征,表情竟透着一丝丝的恳求。
司徒言征剑眉微蹙地瞧着渠复,心里自然知道渠复的意思,但一时之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定定地瞧着眼前这个模样凄惨却气定神闲的姑娘。
迎着那审视的目光,向千离微微地抬高了下颔,完全没有半点乞求和示弱的姿态。
“两位大哥哥不方便捎带我也无妨,反正我总能想到法子离开的。”
她边说话,边跃下了大石,一股子钻心的疼自膝盖处漫了开来,想来应是方才撞着了膝头。
即使那疼已经让她的额际冒出了冷汗,可向千离仍固执的站得直挺挺的,不曾出言索求任何的帮助。
看来,那个能做得了主的男人并无一丝一毫想要助她的心,于是她也不强求,咬着牙忍着痛,一瘸一拐的与他们错身而过,准备自个儿想法子下山。
忽然间,她的眼角闪过一道银光,定眼一瞧,赫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目标竟是那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男人。
只不过是一瞬间,向千离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压根来不及多想,身躯竟鬼使神差似的往那男子背后挡去。
彷佛也意识到危险的到来,那男子霍地转身,刚好接住了向千离那因为被箭射中而蓦地向后倒的身躯,他瞬间抱起她,躲到方才向千离坐着的那块石头之后。
此时渠复才反应过来,往箭矢射来的方向追去。
剧痛蓦地袭来,虽然那痛让向千离几乎喘不过气,可是她依然努力地勾起了唇角,朝着司徒言征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哥……若是、若是当真不想捎我一程也没关系……死在这儿……倒也不用费劲的埋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渠复已凌空飞起,方才偷袭的黑衣人连忙举刀御敌。
耳边听着那刀剑相击的声音,向千离望着眼前抱着她的俊美男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一片黑雾席卷而至,整个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想,她方才那么一挡,这个看似冷然的男人应该不会对她的死活置之不理了吧?
再说,就算不捎带也无妨……便是死在这乱葬岗也比回到那污秽不堪的向家强多了吧!
果然,“向家三姑娘身染沉癎,重病不起”的消息很快的从向家传了出来。
然后,向家为了不担误骆家大公子的终身,所以主动退了自小定下的女圭女圭亲,可骆家不愿因此断了与向家的情谊,于是又遣了官媒上向家同向二姑娘求亲,以续结通家之好。
这事原本荒谬,毕竟向家三姑娘根本还没断气,怎能这样急慌慌的退亲并重订另一门亲事?
可两家都算是望族,再加上后来又传出了流言,指出其实向二姑娘这么急是因为有佛门大师断言,向家三姑娘的命格承不起骆家大少爷那样贵重的命格才会重病难愈,若是退了亲,再有红事一冲喜,或许便能救了三姑娘一命。
所以,向来与三姑娘姊妹情深的二姑娘向千仪不顾流言蜚语,毅然决定下嫁。
这样的决定,自然也为向千仪博得了好名声,也不再有人暗指她窃占妹妹夫婿的恶行,反而对她交口称赞,歌功颂德了起来。
这一切要说没有任何人为的操作,那些身处朝堂上的人精谁信?
可架不住向家一向与皇上亲近,更是长公主的婆家,御史就算想要参上向家一本也得掂量看看,更别说当今御史十有八九是属于二皇子派的。
所以,看似不利于向家的流言也就是在市井之间流窜一阵子罢了,丝毫没有传到皇上的耳中。
可向千离的失踪还是在向家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在她不见的第二天,向老夫人的院子就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老人家额上围了条绛红色的抹额,上头绣着精细的团团牡丹,她彷佛有些困乏地斜倚在拔步床的引枕上,环视着下头坐着的几个儿媳和孙女儿。
平素来的人不会这样齐全,但今日该到的、不该到的都来了。
向老夫人的三个儿媳,再加上未出嫁的几个孙女儿,除了长公主所出的五姑娘因为年纪小还被乳娘抱着打瞌睡之外,其余人全都肃静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全然没了往日那些插科打译的欢快笑声。
凝窒的气氛在安静中无限的蔓延着,就连平素不怎么早起的端瑞长公主司徒礼都破天荒的出现了,只不过她不似旁人那样紧绷了心神,反而还有心思细细瞧着昨日丫鬟为她的指甲所染的颜色。
将她的公主作派瞧在眼底,向老夫人的眸子蓦地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朝着底下的众人问道:“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不是问是不是你们做的,而是问是谁做的,彷佛早已笃定向千离失踪这件事与坐在底下的某人月兑不开关系。
一阵静默之后,所有人的眼光或多或少地都瞄向了代长公主掌理后宅的向二夫人。
承受了那样隐含企求的目光,向二夫人也只能率先打破沉默,对着向老夫人嗔道:“母亲怎么这么问呢?就算离姐儿再不讨喜,可也是咱们的小辈,咱们向家诗书礼仪传家,谁又会去做这种事呢?”
“咱们家虽说算不上铜墙铁壁,可到底看家护院也不少,若是没有人里应外合,那起子贼人能将离姐儿掳走?”向老夫人摇头道。
“怎么就认定是被人掳走的呢?搞不好是她自个儿逃走的。”
说这话的是庶出三老爷的媳妇靳氏,只因应掌珠还在的时候,将向千离养得活泼可人,每每都能把她的女儿四姑娘向千凤给比下去,下了她不少的面子。
她是个心胸狭窄的女人,从此便将应氏母女给恨上了,就算后来应掌珠去世、向千离一病成傻子,再也没有往日的锋芒,还是打心眼里厌恶她。
更恨的是,就这么个没了生母,爹又不疼的姑娘,手中竟然还攒着骆家这桩那么好的婚事,这在女儿婚事还没有定下来的靳氏眼中,更是成了眼中钉、肉中剌。
所以这回向千离离奇在她那偏僻的院子失去踪迹的消息传来,靳氏更是压根没有丝毫对小辈的担心,开心的只差没有去买串鞭炮来放,这时自然往她身上泼污水。
“哼!”
对于靳氏的质疑,向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在向家后院执掌了近一辈子的中馈,又有什么事能逃出她的法眼呢?
“别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是真当那些巡夜的婆子们都是死的?若是没有咱们家里人的安排布置,怎么就那么巧,刚好那天巡夜的婆子们就通通多吃了酒,醉得没力气巡夜?”
要说这件事只是碰巧,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娘,那离姐儿也是个傻的,许是她自个儿半夜睡醒了,迷迷糊糊的自个儿走出了府去……”
见靳氏被训得面红耳赤,一句话都回不出来,司徒礼有些不耐烦的终于开了金口。
要说这屋子里头谁最不待见向千离,就非她莫属了!
她的性子一向善妒,虽是二嫁进向家,也早就知道向栖云的前妻留有一儿一女,而她怎么可能不把他们视为眼中钉。
只不过在嫁进来的这三年,瞧向千离那蠢笨的模样,又被向老夫人拘在了竹篱院里,她才不急着动手罢了,但说起向千离失踪这事,除了靳氏之外,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离姐儿住在竹篱院养身子这么多年,几时曾经自个儿出过院门?”
向老夫人凝眸瞧着司徒礼,眼神中有着毫不遮掩的不喜。
若非是这个女人不管不顾地贴上了自己的儿子,三年前也不会发生向栖云逼死发妻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