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一生愿意吗? 第二章 接二连三的命案
应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瞧了那小姑娘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睨了下他,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是怎么着?”
“她是谁?”宇文恭淡声道。
应容微扬浓眉,好笑道:“瞧那身装束,应是傅家的丫鬟。”
“一个丫鬟出现在这儿,不觉古怪?”毕竟主屋这头全是粗活,进进出出的自然都是小厮杂役,一个丫鬟无事窜到这儿做什么?
“傅家女眷不少,许是主子派到这儿打探消息的。”应容压根不以为忤。
宇文恭也认为应容说得极有理,可这小丫鬟平淡又锐利的眼神实在不像这年纪该有的。
对视一会后,迎春朝他微颔首,便往小径另一头走去,宇文恭见状,不禁微瞇起眼。
“又怎了?该不会是瞧上小姑娘了?”应容打趣道:“要不要我帮你?”
“屋里的人可有清查过?”宇文恭突道。
“傅少爷正在清查。”
“最好查个详实,这事怎么看都觉得不单纯。”收敛心思,他若有所思地瞅着主屋。“依我看,凶手是为了屋子里的某些东西而来,纵火便是要将其烧毁,恐怕得从傅祥往来的商贾着手调查,看是不是与人结怨,或是与屋里人相关。”
应容扬高浓眉,一脸好笑地道:“屋里人怎可能?一屋子女眷可是都仰他鼻息,对他动手岂不是毁了自己的下半生?”
“又有谁知道屋里的女眷不是他人眼线?”
“……这倒是。”官场如此,商场上亦可能如此。应容吶吶应了声,又道:“不会是方才那小丫鬟教你有所联想吧。”
“差人盯着她,她可是练家子。”
“咦?”那个小丫鬟?!
“而且她身上有血腥味。”一个小丫鬟处在杀人现场,光脸上无一丝惊惧,就足以教人起疑心,更遑论她身上隐在药味下的血腥味呢?
碧罗院里,卓韵雅一见迎春回来,懒声问:“状况如何?”
“主屋毁了六七成。”
“官爷呢?”
“除了知府大人还有京里的贵人。”
卓韵雅微偏着脸。“妳怎会知道那是京里的贵人?”
“他与知府大人相谈甚欢。”
因为昨晚有贵人上了府衙,这会就能认定知府旁的那位便是京里的贵人?是颇有道理,但是——
“多说点话真的不成吗?”卓韵雅的院落就迎春这么一个大丫鬟,却成天像个哑巴,真是无趣极了。
“……伤疼。”迎春淡道。
卓韵雅赶忙将她拉到榻边坐下。“就跟妳说要找大夫,妳不肯,是不是更肿痛了?我瞧瞧。”说着,已经动手扯她衣襟的绳结。
岂料迎春动作飞快地起身退后几步,留下卓韵雅的手还抬在半空中,“不是伤疼?跑得挺快的嘛。”狗要是养了一年也会生有情分,被模模头挠挠下巴肯定很乐意,哪像她,压根不亲近她。
可回头一想,她那伤还是为自己挨的,看来也不是半分情分皆无,要不是自己不小心弄出声响教她分了神,她也不至于挨上一剑。说真的,迎春的武功底子比她想象得好,身世更是教她好奇极了,可惜迎春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迎春这个名字还是她替她取的。
“卓娘子不打算让大爷知晓昨晚的情况?”迎春转了话题问。
“不了,不想节外生枝。”
“如此一来,恐怕今晚……”
“要不想个法子离开这儿好了。”
“不妥,方才京里的贵人发话,要知府详查傅宅所有人,妳要是这当头离开,反倒有了嫌疑,况且在外也诸多不便。”她所谓的诸多不便是指卓韵雅这张祸水艳容,走到哪都容易惹是非。
“唉,都怪傅老爷不好,没事打着告状的心思做什么,瞧,这不就出事了?还连累我。”卓韵雅就连抱怨都是软绵绵的,也不像多认真。
“卓娘子。”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像是不打算惊动任何人。
“大爷有何事?”卓韵雅依旧动也不动地倚在榻上。
“卓娘子,知府大人说要详查府里所有人,不知卓娘子……”
“府里遇上这么大的事,我现在吓得心神不宁,站都站不起来。”
那嗓音虚弱无力,要不是迎春亲眼见她气色红润,还真会被骗过。
“那卓娘子在房里休息吧,让迎春与我走一趟。”
卓韵雅看了迎春一眼,便见她朝房门走去,但在她开门之际,卓韵雅又道:“大爷,在老爷去世的当头,照理我不该这么说,但为了傅家好,还请大爷尽其可能大事化小,避免灭门之祸。”
迎春不由回头看她一眼,心里忖度,她担心的到底是傅家遭灭门之祸,还是她不愿与官爷对上?待在傅宅的这一年,她与卓韵雅看似亲近,实则彼此防备,尤其卓韵雅不愿让任何人知晓昨晚发生的真实情况,教人不禁怀疑她究竟是何身分,为何宁可吃闷亏也不愿向官府求救。
但,她既是这么打算,她便照办,再有人夜袭,她是绝不会大意轻敌。
打开门,迎春大步离去。
卓韵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叹气了。
脚步能不能迈得小一点呀,明明就是个花般的小姑娘。
迎春排在一群下人身后,依序往前,由傅宅管事一一向知府大人交代身家底细。
暮春的天候已开始热了,因为前进的速度不快,等候的人不免都汗流浃背,迎春却一滴汗也没流,始终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看着坐在亭内的应容和宇文恭。
约莫等了三刻钟后,终于轮到她了。
管事正要开口,傅晓就主动走过来交代她的身分籍贯,“这位是迎春,是傅家大账房卓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她是大账房带进府的,两人籍贯都在邬县,都进府一年了。”说着,顺便将卓娘子的身分背景轻描淡写带过。
宇文恭直瞅着目光平视、神色自若的丫鬟,怎么看都觉得不寻常,垂睫思索了下,问:“大账房身边跟个丫鬟?”
“回大人的话,大账房是个寡妇,原本是邬县商妇,后来夫死离开邬县,因擅长帐务,所以家父便将她留下。”傅晓像是早有准备,将他爹曾告诉他的说词道出。
其实他不信卓娘子只是个普通商妇,一个商妇不可能如此清楚商道,不但能作帐更能够告诉父亲去何处寻人脉,甚至拉拢商贾。
不过他并不在意卓娘子到底是什么身分,横竖只要能替傅家带来商机,尤其能在父亲猝逝后扶持他振兴家业便够。
“既是大账房,所以账册都在她那儿?”宇文恭之所以这么问,一般商户遇劫约莫是商场上分利不均导致杀意袭击,账册向来是极关键之物。
“回大人的话,账册搁在家父的书房,也就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次间。”
应容看了宇文恭一眼,像是在告诉他,这确实应证了他一开始的臆测—— 凶手之所以纵火是为了烧毁重要之物,烧毁账册之举几乎可以直指是商场龃龉,恐怕得要朝往来商贾下手。
宇文恭不置可否地扬起眉,“今年多大了?”他问的同时,已经起身走向亭外。
傅晓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然一下子他就明白宇文恭并非要他回答。
“本官在问话还不回话?”宇文恭俊拔身形就立在迎春面前。
还坐在亭内的应容托着腮,有些兴味地瞅着他的背影,怀疑他根本瞧上这特别的丫鬟了。
迎春闻言,有些费劲地扬起脸,“十五。”
“本官让妳抬头了?”他垂敛长睫,满面冰霜,居高临下的气势更是让他给人一股压迫感。
迎春神色不变,缓缓地垂下脸。
一旁的傅晓不解这位京里来的贵人怎会针对起迎春,本不想插手,可她是卓娘子的人,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人,迎春不懂规矩,小的会立刻让管事将她带下好生教训。”说着,摆手要管事将她押下。
宇文恭淡淡瞅着,不着痕迹往她移动的脚下一拐,想要藉此引她挪身闪避,以她有武功底子为嫌将她押下,岂料她竟着了他的道,压根没闪没避,眼看着要往青石地面扑去,他长臂一捞,将她搂进怀里,随即又将她推开两步远。
“连好生走路都不会?”他道。
迎春瞪着青石地,胸口微微起伏着。分明是他拐了她的脚,如今倒成她的错了?
“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又道,蓄意激怒她,哪怕心里已存疑。
方才扯进怀里的小丫鬟骨架纤细,就像寻常的小姑娘,要说是长年习武的练家子实在是太过,可她行动的方式和沉稳的应对,怎可能是个才及笄的姑娘会有的?
迎春咬着牙道:“谢大人教训。”
宇文恭蓦地瞇起眼,这说话的口吻熟悉得紧,尤其那咬着牙吐出的气音,像是按捺着怒气挤出,就像……
“大人,下官瞧后头的人排得挺长的,要不咱们先将这些人都看过再说?”应容起身打圆场。
虽然宇文恭认定小丫鬟不单纯,可他不作此想,甚至暗暗怀疑他是上心了才如此,不过这事好办,一个小丫鬟而已,傅家又不是给不起。
宇文恭摆了摆手,傅晓松了口气,轻扯着迎春的袖子要她赶紧离开。
迎春吸了口气,往右手边的小径而去,走了几步,缓缓回头,方巧对上宇文恭依旧紧盯着她的目光,她撇撇唇无声说话,尽管面无表情,但宇文恭却看出了她的寻衅和嘲讽。
这是怎么着?谁家的丫鬟如此胆大包天了?她方才的嘴型到底说了什么?
涛风阁,卞下城城南卞江畔的销金窝,掌灯时分,外头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而一楼大厅里人声嘈杂,花娘迎来送往,到处欢腾不休。
宇文恭倚在窗台上,瞅着被灯火映亮的卞江,波光随着灯火照映,潋滟摇曳,却拂不去镂刻在他脑海里的那张脸。
那张刚长开的小姑娘脸蛋,秀眉杏眼,是个小美人胚子,然而毫无表情的面容犹如木偶般,让人揣测不出她的性子,但他隐约感受得到那张面瘫脸底下藏的讥刺,还有那一身傲慢气势—— 一个长在邬县的小丫鬟,怎可能养出如此气势?
尤其那日她的嘴型吐出了三个字,末字像是鬼……是骂他什么鬼吗?
真是个大胆的小姑娘……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宇文恭头还未回,来者已经搭上他的肩,一张玉白的俊脸就凑了过来。
“……嵇韬,你就非得靠这么近?”宇文恭没好气地将他的脸推开。
“咱们多久不见,你就非得这般冷淡?”嵇韬佯装一脸痛心,颇有几分下堂妇责骂薄凉夫的味道。
宇文恭嘴角抽了两下。“这么爱演,怎么不弄个戏班子玩玩?”
“唉,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活得那般正经,日子该怎么过?”嵇韬笑了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又往他肩上一搭。“都回来卞下几天了,直到今儿个才能见上你一面,咱们今晚定要喝个不醉不归。”说着就要敬酒,却发觉矮几上搁的竟是茶水,再往宇文恭杯中物一瞥,“今晚这般有雅兴,喝起茶了?”
“我决定今年不要再听见不醉不归这四个字。”那天被应容灌醉,教他足足头疼了三天,让他决定短期间内不再呷酒。
嵇韬也不以为意,提着茶壶拎着茶杯就坐在窗台边上。“被应容灌酒灌得教你决定禁酒了?”
“你也知晓他酒量好?”
“听人说过。”他淡道。
宇文恭睨他一眼,“怎么,这些日子你们没聚一聚?”
嵇韬是他在大理寺时的同僚,后来被调到卞下,如今官拜卞下按察使兼兵备道副史,经他介绍,与应容也颇为熟识,以往他回卞下时,大多会与他和应容相聚。仔细想想,这两三年,三人聚在一块的次数似乎寥寥无几。
“不提他,倒是你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般出神,连我踏进房里都没发觉。”
“一个小丫鬟。”
噗的一声,嵇韬喷出的茶水险些溅到他身上。
宇文恭凉凉的瞅了自己的靴子一眼。“瞧我不顺眼也犯不着使贱招。”
“你何时开窍了?莫不是因为公孙移情别恋,所以你自暴自弃了?”嵇韬连连追问,捶胸顿足。
宇文恭闭了闭眼,觉得他这老友实在是一年比一年还跳月兑,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绪。“一个小丫鬟罢了,你说到哪去了?”
“小丫鬟多小,及笄了吗?你年纪不小了,要是挑个小的,恐怕得要过两年才好生产,等到你孩子……”话未完,嵇韬的嘴就被一块绿豆糕塞住,只能咿呜出声,最终含怨瞪他。
要知道,他是关心他啊,他俩同龄,自己儿子今年都十岁了,他至今却还是孤家寡人,上头没长辈替他张罗,皇上也没打算替他指婚,自己这不是为他心急来着?犯得着用这法子塞他的嘴吗?他不吃甜!
嵇韬悻悻然地拿出绿豆糕,指着他道:“你也别嫌我话痨,当初有长眼的都看得出你对公孙情有独钟,现在好了,公孙都已经跟了皇上,你就该死了这条心。你若心里真不畅快,一会哥哥我带你到小倌馆开开眼界,省得闷坏自己。”
宇文恭连话都懒得搭了,起身就要走。
嵇韬连忙将他拉住。“好,既然你现在看上了个小丫鬟,意味着你已经没了龙阳癖好,你倒是说说是谁家的小丫鬟,哥帮你处理,还是你要在这找人处理也成。”
宇文恭眼皮子抽着,叹了长长一口气,“三天前城东傅家发生了命案,我怀疑命案不单纯,而那小丫鬟给人的感觉不似普通丫鬟,我怀疑她或许跟案件有关系……你的脑袋就不能装点其他事吗?”
嵇韬不怎么相信他的说法,拉着他回位子坐下。“你说的命案我不知情,可一个小丫鬟能跟命案牵扯上什么关系?又能不普通到哪里去?还是你已经掌握了证据?可话说回来,这关你什么事,你一个镇国大将军蹚什么浑水,何况你还在休沐。”
“是不关我的事,可不知怎地就是觉得不单纯。”因为在事发前,死者企图进府衙见他。天底下巧合何其多,这种巧合就是教人介怀,恰巧正值休沐有时间,否则他何苦将这事揽在身上,更何况这里不是他的地头,他确实管得宽了些。
“哪儿不单纯?”嵇韬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等他解说。
宇文恭沉吟了下,话还未出口,便听见敲门声,同时还响起了鸨娘的声音,他不由睨了嵇韬一眼,怀疑他要了花娘作陪,谁让这地方是嵇韬约的。
嵇韬立刻就看穿他的怀疑,用力地摇着头,又听外头的鸨娘道——
“不知道两位大人见不见李三才大人?”
李三才?宇文恭丢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嵇韬啐了声,不耐地道:“李三才,你尽管尽兴去。”
“下官知道了。”外头的声音有些遗憾却又像是意料之中。
不一会,脚步声离开了,嵇韬才低声骂道:“怪了,我没跟人说你在这儿,怎么他就知道了?”鸨娘方才的问话必定是李三才要她问的,毕竟鸨娘也不晓得与他约在此地的人到底是谁,哪怕年年约在这儿,可他从没对外张扬过,还是说,早有人盯着他们了?
宇文恭微扬浓眉,总觉得今年的卞下有种他说不出的氛围,明明大伙还是如过去一样,但就是有那么丁点不对劲,“李三才是谁?”
“李三才是龙太卫指挥使,虽不隶属五军都督府管,但他若知道你在这儿,必定也会想要打声招呼,给你这位镇国大将军留点印象。”
“龙太卫属漕卫,那是漕运总督府管的,许是他从我七叔那儿知道我回卞下了,我回来总会跟你见面,又年年相约,稍一打听推敲就猜出来了。”这么一想似乎就合理了。
宇文恭口中的七叔,便是卞上、卞下两省总督兼漕运总督宇文散。
“天晓得?”嵇韬明显对这事没兴趣,追着先前的话题问:“你还没说那小丫鬟到底哪里不单纯。”
宇文恭垂敛了长睫,思索了下,干脆当个话题与他闲聊,横竖长夜漫漫,他孤枕难眠,打发时间也好。
大略将经过说完,宇文恭径自品茗,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嵇韬沉吟了会,才道:“子规,可我听你这么说,倒也不觉得有何处古怪,毕竟商户家中大抵会养些护院,要是养些懂武的小丫鬟就近保护女眷也挺寻常的。”
宇文恭懒懒地睨他一眼,黑眸噙着股冷意。
“唉,这般小气,一个表字都不肯让人喊。”嵇韬清楚宇文恭的表字是只给公孙令唤的,谁让这表字是公孙令取的?“横竖就你方才说的,我觉得一个懂武的丫头并不特别,在商户里算是寻常的。”
“要只是懂武确实没什么大不了,可问题是她的眼神和气度,那股沉着冷静会是个才及笄的丫头能有的?”这话含在嘴里倒像是在喃喃自问了。
一个武艺再高超之人,要是没有魄力和胆量,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可她不一样,她浑身散发的气势就是从刀口舌忝血中的日子过来的,那股冷沉近乎残虐的气息怎会是个寻常商户丫鬟?
“这般了得?要是下回有机会,你带我瞧瞧。”嵇韬听他这么一说,简直迫不及待想会会那名丫鬟了。
宇文恭没吭声,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卞江畔,直到余光有抹身影掠过,他往车水马龙的街上望去,定在一抹于人潮里窜动的人身上—— 是她!
他早先让奉化跟着她,然而她后头却未见到奉化的身影。
宇文恭微瞇眼,忖度一个丫鬟怎会出现在青楼外头?瞧方才行进的方向,像是从青楼走到街上,她一个丫鬟进青楼做什么?
正想着,蓦地听见走廊传来姑娘家的尖喊声,随即有人喊道——
“杀人了,有人被杀了!”
宇文恭眉头微拢,疑惑卞下这一带的治安究竟何时变得这般差,他不过在城里待上几天,竟然就遇上两桩命案。
而嵇韬已经开门出去探个究竟,不一会回来时就见他脸上有几分复杂。
“怎了?”
“李三才死了。”
“啊?”
嵇韬收起嬉闹神色,拍拍他的肩膀。“宇文,我就不跟你多聊了,虽说已经差人上府衙通报,但李三才隶属漕卫,这事该由我查办,我先走一步。”
宇文恭目送嵇韬离去,倚在窗台托腮沉思,直觉邪门得紧。
那晚傅祥求见未果,当晚便遇死劫,而李三才也不过两刻钟前在门外求见,如今也死了。
会是谁下的手?方才李三才让鸨娘询问是否能拜见他俩,意味着鸨娘或是涛风阁里的花娘知道他的身分,在这种情况之下,推测李三才之死并非意外而是预谋很合理,毕竟和傅祥的案子如出一辙,许是凶手想要灭口……
凶手……脑袋突地闪过方才在人群里钻动的身影,几乎不假思索,宇文恭朝窗外望去的同时就翻出窗台,足尖轻点借力往隔壁而去。蹿过了几栋楼房,他才在接近她的地段跃下。
他的目光紧锁着前方,然而却不见她的踪影。他环顾四周,梭巡了一番未果,随即跳上码头墩座,往下俯视,真的找不着她的身影。
怎么可能?他方才看得可仔细了,她一身浅桃红色的短袄搭了牙白色裙,颜色不算太艳,在这满是浓妆艳抹的销金窝一带反而显眼,可如今——
“大人找我吗?”
一把平淡无波的嗓音响起,宇文恭蓦地往左侧望去,不知何时她竟来到他的身侧,若她是个刺客,他现在还有命吗?
迎春扬起娇俏的面瘫脸,毫无起伏的嗓音听不出她是嘲讽还是什么来着,宇文恭死死地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疏于防备。
速速收拾妥心情,他淡然问道:“这时分妳为何出现在涛风阁?”
“主子让我办差。”
“妳的主子是寡妇,让妳进青楼办什么差?”
“无可奉告。”
宇文恭吸口气,不知为何与她这般交谈,他心头竟冒出一股熟悉的恼怒,可他一时捉模不透,只能沉声道:“方才涛风阁出了命案。”说话时,他紧盯她的眉眼,然而不知她的面瘫脸是天生如此,还是擅于隐藏情绪,竟是一丝波动皆无,彷佛那命案真与她毫无干系。
但此事对宇文恭来说太过巧合,她的说词并不足以说服他。
“妳杀的?”他直言问道。
那双水灵眸子自始至终未露端倪,粉樱色的小嘴微启,“不是。”
“如何证明?”
“大人又该如何证明是我所为?”
“妳懂武,而且事发当时妳人就在涛风阁。”宇文恭说完,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可不知怎地,她那微微勾动的唇角就像是带着怒气的寻衅。
“一无牌票,二无实证,大人办案真是随心所欲。”那娇女敕软嗓彷佛噙着丝丝笑意,却是教人冻进骨子里的冷。
宇文恭微瞇起眼,“尚未论断,无须牌票,至于实证……本官不过是问问罢了,还是妳作贼心虚了?”面对她,他有股说不出的压力,来自他无法理解的熟悉感作祟。
或许还真是作祟来着!他从未见过她,而她却像是顶着一张稚龄小姑娘的面貌,藏着老成又饱经风霜的魂,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迎春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冷意,“大人还是加把劲吧,告辞。”
告辞?谁家的小姑娘会用这说法?“本官没准妳走,妳先跟本官回涛风阁。”
“如果我不呢?”
“用押的也将妳押进去。”毕竟是案发之处,她这个疑犯说不定会露出破绽。
“怎么押?”迎春顶着面瘫脸问着,又缓缓伸出手。“将我抓进去不成?”
“若姑娘不配合。”
“就不配合,大人又能奈我何?”话落,迎春转身就走。
宇文恭欲拿下她,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她的身形纤瘦,是个娇俏小姑娘,一旦碰触她就是轻薄,教他迟疑万分,然见她要跳下墩座,他试图扣住她的手腕,岂料她像是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闪过的同时,他瞥见她笑了。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竟笑得如此风情万种,傲若霜梅,暖若桃杏,然,下一刻,他的足踝被大力一勾,瞬间教他往后倒去,他长臂探出朝她的手臂抓去,听见她发出嘶的一声,手不由一松,几乎同时,她一脚将他踢进卞江里。
掉进江里的声响虽不小,可这儿是卞下的销金窝,再大的声响都被鼎沸人声给掩了过去。
宇文恭会泅水,落水后立刻浮出江面,映着码头灯火,瞧见那张依旧没表情的俏脸,教他不禁怀疑方才并未看到她的笑容,而是他撞邪了。
“大人行事太莽撞,许是暑气过盛,泡泡江水冷静冷静吧。”说完,毫不恋栈的转身就走。
泡在江水里的宇文恭用力地闭了闭眼。该恼的,可不知为何,他竟笑了。
堂堂镇国大将军竟然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如此狼狈地泡在江水里,要是公孙知道了,必定好生嘲笑他。不过,她嘶的那一声倒不像作假,回想抓住她的瞬间,单薄的衣衫底下似乎裹着布巾……伤在那个位置,有些耐人寻味,也难以猜测是如何受伤。
“……大人?”
正忖着,上头传来奉化有些难以置信的唤声,他懒懒抬眼,对上奉化又是踌躇又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嗤了声,自行上了岸。
“人被你跟丢了?”
奉化瞬间臊得抬不起头,只因这事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一个堂堂从五品京卫镇抚,竟连跟个人都能跟丢,真的是无脸回京了!
“走吧。”连他都颜面无光了,哪有脸斥责下属?
倒是那丫头引起他的兴趣了,就盼她并非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