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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夫人 第六章 表明心意有障碍

翌日,晌午时分,夜容央差人请来一位太医,陪着墨清暖回了趟墨府。

钱氏没想到墨清暖竟有本事让夜容央给她娘请来个太医诊病,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孔静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哪有资格看什么太医?

不过当着夜容央的面,她可不敢把心里的不满给说出来,还得强撑着笑脸,言不由衷的称赞一番,“难得你有这孝心,想来清暖她姨娘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但愿如此。”夜容央坐在孔静院子的小厅里,等着进房诊治的太医,不冷不热的回了句。

见他竟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钱氏暗恼,却不敢对他摆脸色,再说了两句话,便佯称有事先行离开了。

少顷,墨清暖送太医走出寝房。

一头白发的张太医朝墨清暖说道:“孔姨娘是外感风邪,又因思虑过重,使得肝气不畅,我待会儿开帖疏肝解郁祛风邪的药方给您。不过她心事重重,郁结于心,还是要多劝劝她,别太过忧思,这病才能好得快。”

墨清暖颔首道:“好的,多谢张太医。”她不是不知道母亲的心病,但那执念已深,只怕难以开解。

夜容央也朝张太医颔首,“有劳张太医了。”

“不敢,二公子,那老夫这就去开药方。”张太医说完,跟着下人出去写方子。

而后墨清暖进房陪着孔静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与夜容央一块离开。

坐上马车,墨清暖心里记挂着娘亲,沉默不语。

夜容央见她微蹙眉心,安慰道:“放心吧,张太医是太医院副使,医术精湛,岳母服了他开的药方,病情定能好转。”

“嗯。对了,多谢你请来张太医。”

他又帮了她一次,即使他对她时常没什么好脸色,可在她有需要时,他都会适时的伸出援手,这让她心头发热,再也忍不住想同他把话说清楚,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恰好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墨清暖发现马车竟不是往夜家的方向而去,顿时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奇怪的问道:“咦?咱们不回侯府吗?”

夜容央瞟了眼她仍旧微蹙的眉心,轻描淡写的回了句,“我带你去游河。”

先前在墨家时,他已吩咐随从先去备船。

“你这是要带我去散心?”她倏地双眼发亮。

他似笑非笑的回道:“你想太多了,是本少爷忽然想游河,所以顺道带你一块。”墨清暖被他的话给羞得脸儿一臊,她还以为他是见她担忧娘亲的病,才想带她去游河散心,原来只是她自作多情。

不久后来到渡船头,看到停在不远处那艘三层楼的画舫后,她的失望之情登时一扫而空,充满了期待。

两人上了画舫,她忍不住好奇的举目四望。

他揶揄道:“瞧你一脸没见识的模样,难不成以前不曾坐过画舫?”

“以前与几个姊姊曾坐过画舫出游,不过那画舫没这艘宽敞华美。”

这船上处处精雕细琢,堆金砌玉,还有那些精致的桌椅和摆设,件件都价值不菲,比起她曾坐过的画舫豪华多了。

“咱们是要沿着这永定河坐船出城吗?”她兴匆匆的问。

夜容央目光幽沉的往通往城外的水道瞥去一眼,答道:“不出城,就在城里游河。”

十五岁那年,他想出城游猎,但人都还没到城外,就被那些侍卫死命拦下。

他不是不知道皇室为了保护夜家人的安全,不淮夜家人离开京城。但那时他年少心气大,不顾侍卫的阻拦执意要出城,不想那几名侍卫登时在他面前齐齐跪下死谏,其中一名侍卫将手里的佩剑递到他手上,决然表示——

二公子若执意要出城,请杀了卑职,踩着卑职们的尸首过去,否则我等绝不会让二公子离开京城。

当时他确实恼怒得想宰了那些拦阻他的人,但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京城四周筑起高墙,囚禁了他,也囚禁了夜家人,让他们终生离不了京城一步。

墨清暖纳闷的问:“为什么不出城?”

永定河直通到城外,一般游河通常会乘船到城外的一处莲庄再返回。

夜容央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道:“咱们去菩提寺。”

菩提寺在城西,是城里另一处渡头。

墨清暖心忖,既然要去菩提寺,坐马车去还比较快,何必坐船?不过他的决定她可反骏不了,顺着他就是了。

甲板上风大,夜容央接过下人递来的一件枣红色大氅,披到墨清暖身上。

她抬目看向他,望进他幽黑的眸里,有一瞬间,她彷佛在他眼里窥见了一抹沉重无奈。她不免感到惊讶,想再细看时,他已移开了目光,坐到一张椅子上。

思及适才想说的话,墨清暖在他身侧另一张椅子上落坐,支支吾吾的道:“那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夜容央吃着下人送上来的葡萄,觉得挺甜的,捻了一颗塞到她正好张开的嘴里,“你尝尝这葡萄。”

她被他这亲昵的举措惹得粉脸微微发红,咀嚼着他喂到她嘴巴里的葡萄,觉得甜入心坎,吃完一颗,她张嘴要再启口,又被他喂了一颗葡萄。

夜容央也往自己嘴里再塞了一颗,咀嚼吞下后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去菩提寺吗?”

墨清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摇摇头。

“菩提寺跟城外那处莲庄一样,也种了不少莲花,不过如今莲花早谢了,只剩下满池的残花。待明年莲花盛开,倘若那时我还没死,我便带你去赏荷。”

既然命不久矣,他想如大哥那日所说,放纵自己做些想做的事,而如今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多宠着她一些,当是全了两人夫妻一场的缘分。

墨清暖嘴角上扬,心里有些暗喜,嘴上则笑骂道:“你在胡说什么呢,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死。”她笑眯眯的接着道:“而且我听过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挑眉瞪她,“好啊,你这是拐着弯骂我是恶人吗?”

她一脸无辜的瞅着他,“没,我怎么会说自个儿的夫君是恶人呢?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我想说的是,夫君定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那对他而言是绝无可能的事。夜容央目光一沉,下一瞬又若无其事的抬手端起旁边桌案上的一碟瓜子,塞到她手上。

“这么不会说话,罚你把这些瓜子剥完。”

墨清暖看着那一碟的瓜子,瞪大眼,“这些瓜子全要剥?”

“没错,快剥。”催促了句,见她苦着脸开始剥瓜子,夜容央嘴角滑过一丝笑意,接续着适才未说完的话,“听说菩提寺里的菩萨很灵验,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去求求菩萨。”

这事他是不信的,这两百年来他们夜家求天求地求神求佛,却始终解不了皇上所中的恶咒,摆月兑不了夜家的命运。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她图个安心罢了。

听见他的话,墨清暖动容道:“原来你是带我去求菩萨保佑我娘的!”她心绪一荡,冷不防握住他的手,张口就要对他吐露心意,可这时画舫晃了下,她连忙抓住扶手稳住身子。

夜容央淡淡的道:“到了。”

她实在很郁闷,怎么她要向他认真表示心意的时候都会被阻扰?

下了画舫,菩提寺就在不远处,墨清暖没机会再与夜容央说什么,她望着那庄严肃穆的佛寺,心绪也跟着沉静下来。

她走进佛寺,诚心礼佛,祈求菩萨庇佑娘亲能早日痊愈,接着她回头瞥了眼站在寺外等候的夜容央,再向菩萨祈求道:“望菩萨护佑小女子与夫君夜容央能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礼完佛,两人再乘画舫回去,墨清暖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没想到他们甫一上船,就观见一抹红色身影。

“君姊姊,你怎么来了?”看见君媚儿,墨清暖很意外。

君媚儿未隐去身形,就连夜容央也能瞧见她。

这时,一名船工过来向夜容央禀告,“二公子,这位姑娘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她说是您的朋友,奴才不知真假,故而没敢拦肌她。”

夜容央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让那下人退下,看着说着话的君媚儿和墨清暖。

“我四处去晃了一圈,也没想起仇人是谁,所以就回来瞧瞧你这丫头过得怎么样。瞧你眉目含情,这婚后的小日子定是过得如鱼得水,十分有滋有味吧?怎么样,我这个媒人没作错媒吧?”

她这话让墨清暖羞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偷偷的觑了夜容央一眼,连忙岔开话题,“君姊姊,你那天丢下话就不见踪影,可让我惦念了许久,你这段时间都去了哪些地方?”

君媚儿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目光在她和夜容央的身上转了两圈,哼笑道:“你还有心思惦念我?我看你这丫头现在心里怕是一丁点都没有我吧!”

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何,这段时日她时常想起这丫头,才会特意回来看看她。

墨清暖讪讪的道:“君姊姊怎么这么说,咱们相识一场,你说走就走,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哪里会不记挂?”

君媚儿睨她一眼,坏笑的看向夜容央,“小子,怎么样,我帮你换的这个娘子可好?”

夜容央淡淡的回道:“差强人意。”

君媚儿调笑道:“方才你喂她吃葡萄的那股子亲昵,看着可不像是差强人意。”

在他们坐上画舫时,她便一路跟着他们,只是没有现身,想先瞅瞅这小两口处得如何,观察一路,她心里有了底,回程时才现身与他们相见。

不等夜容央开口,墨清暖惊讶的问:“君姊姊,难不成先前你就一直跟着我们?”

“你们这桩婚事好歹是我撮合的,我总得先看看你俩过得怎么样。”要是他们郎无情,妹也无意,那她就不会现身,直接模模鼻子走人,免得他们见着她会埋怨她。

夜容央冷冷的说道:“你看了,可满意?”

“我满意有什么用,要你们俩满意才成。”君媚儿笑吟吟的转头问墨清暖,“丫头,你可满意?”

“我……”墨清暖羞赧的睐了夜容央一眼,正想启口,就见他转身进了舱房,让她想说出口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君媚儿若有所思的托着香聴,瞅了眼流露出失望之色的墨清暖,抬手朝她肩膀拍了下,戏谑的笑道:“看来你这丫头还没拿下那小子啊!”

被一语道破眼下的处境,墨清暖失落的低声道:“他的心思难以捉模,我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管他在想什么,进了卧房,你就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他,把他给迷得欲仙欲死,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君媚儿担心她放不段,不知该如何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提议道:

“你若不会那些手段,我带你到窑子里见识见识你就能学会了。”

自她苏醒后,为了寻找仇人,她去了不少地方,连秦楼楚馆都去了几次。

闻言,墨清暖连忙摇头摆手,敬谢不敏,“不用了,多谢君姊姊。”

君媚儿行事放荡不羁,随心所欲,伛她是厉鬼,没人管着,而她可是人,还是一个已出嫁的妇人,哪能像她那般率性而为,要是她真敢跟着君媚儿上窑子,只怕等着她的就是一封休书。

君媚儿也不勉强她,只奚落道:“可我瞧你好像拿那小子没办法呢。”

“我会想到办法的。”

墨清暖感觉得出来,夜容央对她并不是无心,否则他不会特地为她娘亲请来太医,还陪着她到菩提寺来礼佛。

她猜测他不肯与她再进一步,多半是因为“那件事”,她一定要找机会将自己的心意如实告诉他。

她相信,总有一日,他定能敞开胸怀接纳她。

“那你慢慢想吧,我走了。”君媚儿见他们小两口的事她插不上手,朝她扬扬手,眨眼间便从船上消失无踪。

“这两天母亲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你说话当心点,别惹她生气。”

一早,墨清暖去向方氏请安时遇见赵俞心,收到了她善意的提醒。

“她为何心情不好?”墨清暖纳闷的问。

“你没听说宫里又赐了两个美人的事吗?”

“听说了。”昨天她和夜容央回来时便听说了,她还觉得奇怪,这宫里的美人真是多,只是做啥全往夜家塞呀?

赵俞心悄声说道:“这回是赐给爹的。”

闻言,墨清暖错愕的瞠大眼,“什么?给爹的?”

“嗯,听说娘昨儿个可是气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为何会赐美人给爹,会不会是弄错了?”先前不是都赐给大伯吗?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赵俞心并不意外,因为刚听说这个消息时,她也一度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带着美人过来的公公可是说得很清楚,那两位美人是太后特别赐给敬忠侯的,太后说爹忠君爱国又教子有方,特赐下两个美人给他,希望那两位美人能再为夜家诞下优秀的子弟,所以这事绝不会有错。”说完,她叹了口气,公公都一把年纪了,太后竟连他也不放过,还冀望那两位美人能为夜家诞下孩子,也难怪婆婆生气。

墨清暖傻眼了,太后不会是得了一种不往夜家赐下美人就会死的病吧?她不停往夜家塞美人,到底是在想什么呀?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着,来到方氏的跨院前,就听见方氏正在屋里发脾气——

“他都七老八十了,还让他生孩子,太后这是在想什么?”

墨清暖在心里默默纠正她,公公还没到七老八十,顶多五十出头,认真说起来,还是能让女子受孕的。

墨清暖与赵俞心相觑一眼,两人在院前候了片刻,待方氏身边的婆子安抚了她几句后,才走进屋里请安。

此时屋里杵着两位初来乍到的美人,两人眼里都含着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似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墨清暖投去一眼,心想这两人应当就是太后赐给公公的美人了。

请完安,她乖觉的站在旁边。

方氏铁青着脸朝那两位美人说道:“你们是太后赐给侯爷的,往后用不着来我这儿请安,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待着吧!”省得她瞧得烦心。接着她瞥见跟在赵俞心后头那十几位同样是太后所赐的美人,不由得迁怒她们,“你们也一样,从明儿个起不用过来了。”

那十几位美人愣了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赵俞心回头示意她们先退下,让那两位新来的美人也跟着|块出去,这才看向方氏,劝抚道:“娘息怒,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身子。”

方氏咬牙切齿,满脸恚怒,“真是太荒唐了,太后老往咱们府里塞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咱们夜家又没绝后,她怎么老盯着咱们夜府的男人,让他们生孩子?”

“就是呀,也不知太后为什么这么做。”身为最大的苦主,赵俞心秀眉轻蹙,她比谁都想知道原因。就连她也曾被太后叫进宫里几次,明示暗示要她为夜家开枝散叶,可是孩子岂是想生便能生的?

方氏突然看向在一旁安静无声的墨清暖,质问道:“你昨儿个上哪儿去了?”

墨清暖不疾不徐的回道:“我回墨家看望我姨娘,她病了,这事我不是禀告过您吗?”

“我怎么听说容央也陪着你一起去,还让人备了画舫?你们这是去游河,还是去探望你姨娘?”方氏相当不悦,怀疑她是拿去看姨娘的事当借口骗她,实际上是跟着儿子出去玩了。

墨清暖回道:“昨日我出门时才知夫君要陪着我一块去探望我姨娘,而后见我担忧我姨娘的病情,才带我乘画舫去城西的菩提寺礼佛,求菩萨保佑我姨娘的病能早日康复。”

“你是有多矜贵,去城菩提寺礼佛,还得劳师动众的乘画舫去?”想到媳妇昨日与儿子兴高采烈的出游,她却得忍着一肚子的气,便把从昨日一直憋到现在都还没消退的那口恶气全都撒到墨清暖身上。

墨清暖并未辩解,垂眉敛目的认了错,“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不懂事,不知轻重,往后再去菩提寺,定不会再乘画舫去了。”

她这般主动认错,让方氏也不好再骂下去,不过方氏仍气怒难平,还是拿她的出身训了她一顿,“我知道你出身低贱,没见过什么世面,原本凭你那卑贱的身分,是绝对进不来我夜家的,是容央一时心慈才留下你。既然你进了我夜家,就得给我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不许再做出这般不知轻重的事来。”

墨清暖柔顺的应道:“母亲说的没错,能嫁进夜家,确实是媳妇烧了三辈子高香才得来的福气,更有幸的是能遇到像母亲这般明理的婆婆,时时提点媳妇,教导有方,让媳妇受益不少,最近我觉得我这脑子就像突然开窍似的,越来越明白事理了。”

经过这段时日,她已模清方氏的脾性,方氏只是性子直,并没有什么坏心肠,除了她刚嫁来那会儿罚她跪过祠堂外,就不曾再责罚过她,最多嘴上骂她几句。

在方氏责骂她时,她只要不回嘴,顺着方氏的话赔个不是,方氏就不会再骂下去。

方氏有些愣住了,她发现墨清暖确实不像刚嫁进来时那般带着几分傻气,越来越能言善道,不由得心忖,难不成真是她教导有方,才让墨清暖开了窍,变得聪慧起来?

在墨清暖嫁进门后,她曾派人去查探过她顶替墨清雅嫁过来的事,后来派去的人回禀,说墨清暖从小就愚钝,代嫁之事是遭到她六姊设计,因为墨清雅想嫁的人是靖国公世子,才使计让墨清暖顶替自己出嫁。

哼,墨清雅的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好了,敢这般耍弄他们敬忠侯府,是当他们侯府没人吗?后来她差人往靖国公府提了几句,靖国公府很快就与别人议了亲,让墨清雅的希望落了空。

“对了,娘,我这趟前去菩提寺,特地给您请了枚菩萨玉坠回来。”说着,墨清暖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雕成菩萨形状的玉坠给婆婆。

方氏原本不想要,却听到墨清暖接着说道——

“我为娘求来的这枚玉坠可是特地请了寺里的住持加持过,娘随身戴在身上,定能保佑您平安康健。”这菩萨玉坠她一共求了两枚,一枚在昨日已命人送回墨家给她娘亲了。

听她这么说,方氏才将玉坠收了下来,但她一时没忍住,又叨念了几句,“你呀,都嫁到咱们夜家来了,还老是往娘家跑,这成什么样!”这话虽仍是透着责怪之意,但她的语气已缓和了几分。

见婆婆对她回娘家的事颇有微辞,墨清暖仍旧好声好气的回道:“娘说的是,只是近来我姨娘病了,我心中记挂,才会回去看她。”

“你又不是大夫,回去也治不好她的病,若真惦记她的病情,差个下人回去瞧瞧就成了。”想到什么,方氏又续道:“咱们药库里有不少人参灵芝,让人拿些给你姨娘送过去补补身子。”

闻言,墨清暖喜笑颜开,“多谢娘。”

方氏朝她摆摆手,“没事的话就下去吧!”

墨清暖回到自己的院子,闲着无事,便到后头的厢房里做药膏,心里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同方氏商量,让她在后面搭个小厨房,否则用这红泥炉熬药膏实在太不方便了。

她想得正专心,耳边冷不防传来一句话——

“你做的药膏确实不错。”

她一惊,猛然回头,就见夜容央倚在门边,她难掩惊喜的问道:“你用过了?”

“前两日我不慎割伤手指,涂了你这药膏,很快便止了血,伤口也复原得极快。”先前他从她房里顺手带走一罐药膏,用了才发现药效比他预期的还好。

被他夸赞,她笑得更欢喜了,“我没骗你吧,我……娘祖上传下来的这配方确实极好。”

见她那副引以为傲的模样,夜容央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要不咱们合伙吧,我帮你开间药铺,找人替你卖这些药膏,咱们三七分帐、你七我三,如何?”

“可我先前都拿到药铺去卖。”

“你一罐药膏能卖多少?”

“四十文钱。”

“我能帮你卖到八十文钱。”

墨清暖立刻盘算了下,如此一来,她卖一罐能得五十六文钱,眼睛瞬间一亮,“你说真的吗?”

“真的。”他没打算真要她的钱,帮她卖这些药膏,一是想给她找点事做,二是想给她谋一条能生财的路,万一日后有什么变故,她还能有个倚仗,不用靠夜家也能活得好好的。

“好,那咱们合伙。对了,我记得祖母给了我几间铺子,要不就用其中一处来开药铺吧!”

“也好,既然是用你名下的铺子,那我也不占你便宜,人手我这边出,只收你一成就好。”他找给她的人,自然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她要是再没发现他分明是有心帮她,那就未免太笨了。既然他存心要让她占便宜,她也不谦让,欣然接受,“那我就先多谢你了。”

“药铺的事别让府里的人知道。”夜容央嘱咐了她一句。

闻言,墨清暖压低声量说道:“你是说咱们偷偷的赚银子,别让爹娘他们知道?”

见她面露欣喜之色,他轻哼了声,夜家哪会缺这些银子,这些年来宫里给他的赏赐都数不清有多少。

她大力赞同,“这样好,那咱们就闷头发大财。”

他嗤笑道:“卖药膏能发什么大财?”

“你莫要看这小小一罐药膏不值什么钱,但积沙成塔、积少成多,这些年来我同娘靠着卖这些药膏,至少赚了两千多两的银子。”

“哟,还真多呢!”他走过去,抬手将沾到她脸上的一抹污渍给抹掉。

她眨了下眼,脸蛋有些不争气的滕热起来。别以为她没听出来,他这是没把那两千多两当回事。

“在你眼里,那些钱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我和娘亲手赚来的,寻常人家,还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呢!”

“是是,你和岳母很能干。”看着她泛起红霞的脸庞,夜容央强迫自己移开眼神,将目光落在她正在做的那锅药膏上。“你这回做的是什么药膏?”

“这是薄荷药膏,擦了能提神醒脑。”墨清暖感觉到脸上被他被碰触的地方彷佛被烫着似的,热烫得厉害。为了掩饰害羞,她又开始动作,将熬好的药膏分别倒入一个又一个的小药盒里,陡然思及一事,她趁凝固前迅速倒好药膏,抬眼觑向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哎,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何事?”

“那个……我并不在意有没有孩子,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彼此相知相惜的人,胜过这世间一切。”她含蓄的向他表白。

他没听出她话里的重点,“你不喜欢孩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在意有没有我们自己的孩子,纵使没有也无妨。”她努力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倘若他真的“不行”,她绝不会嫌弃他。

“你若真是这么想很好。”他是绝不会留下后代让他们承受自己所遭受的苦的,以后除非她再另嫁,否则他们俩是不会有孩子的。

墨清暖有些着急,“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她都告诉他她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了,他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知道你不在意有没有孩子。”难道她话里另有弦外之意?夜容央眉峰微拢,细思着。

“我是说……我不介意你不能、不能……”当着他的面,她实在无法直接说出口。

“不能什么?”夜容央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结巴,又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宛如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似的。

就在墨清暖试图再开口时,一名下人前来禀道:“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夜容央应了声,让那下人退下,又看着墨清暖问道:“我不能怎么样?”

“……没。”一鼓作气,再而衰,她的勇气被这么一打岔,全都泄光了。

看她一眼,夜容央转身离去,前往母亲的院子。

“娘找我有什么事?”

“太后赐给你爹的那两个美人,我同你爹说了,想让她们进你房里伺候。”

墨清暖离开后,她身边一个婆子向她提了这事,她觉得这主意不错,遂先去与丈夫商量,丈夫也没反对,只说“这事若容央答应,就随你意吧”。

闻言,夜容央脸色一沉,“那是太后赐给爹的,怎可送到我房里?”

“既然太后赐给了你爹,自然由你爹安排她们的去处。”方氏不敢直视儿子的双眼,嘴上却说得理直气壮。

“太后可是指明赐给爹,若是娘让她们来伺候我,这可是对太后大不敬。”他沉声提醒。

方氏不满的道:“你爹都一把年纪了,太后还赐美人给他做什么?反倒是你,身边除了清暖也没其他女人,太后怎么都不管呀?只会往你大哥和你爹那儿塞人。”

从母亲的话里听出她的委屈,夜容央垂下眼眸,须臾,他问道:“娘就不曾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方氏的心一凛,莫名有种预感,觉得儿子似是要对她吐露什么秘辛,“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不是没有猜想过,她甚至想了几种可能,但她不愿意面对,因为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无法承受。

望着母亲,夜容央缓缓的道:“因为我没办法为夜家留下后代,太后曾命太医亲自为我诊断,所以她心知送美人给我也无用。”

他本不想对母亲撒这种谎,但是母亲竟荒谬的想将太后赐给爹的美人塞给他,逼得他不得不连她也骗了。

“你说……什么?!”方氏难掩震惊,她如此出众的儿子,怎么会没办法留下后代?!她不信!“容央,你这是在骗娘对不对?”

“孩儿岂会拿这种事来乱说。”这件事他不仅欺骗了皇上、太后,连爹和大哥都被他给骗了,如今他不得不连母亲也一块欺瞒。但这样也好,至少替墨清暖解决了一个难题,母亲不会再逼着她为他生孩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方氏心慌又焦急,“你有没有再找其他大夫看看?娘找大夫来为你诊治!”

“宫里的太医都没办法,寻常大夫岂能治得好?娘就不用费心了,这事爹和大哥也知道,不过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他们谁也没说。”他这是在提醒母亲别把这事再往外说。这事虽是假的,但他也不想传得人尽皆知,他好歹是个男人,还要点脸面。

“真的完全没办法吗?那你岂不是要绝后了?”方氏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这话是儿子亲口所说,让她不能不信,她为儿子心痛,也为自己以后抱不到亲孙子而心碎。

“咱们夜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丁,还有大哥。”夜容央神色淡然地说道。

“但你大哥又不是我亲生的,你才是啊!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方氏激动的捶着心肝,怨恨苍天不公,竟这么残忍的对待她和儿子。

“娘,您就当是孩儿不孝吧。”他上前拥住母亲。

方氏偎在儿子怀里,心疼得直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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