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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嫣然 第十一章

第八章

时节近岁末,隆冬大雪纷飞铺天盖地将京城披上一层银衣,冷冽寒风呼呼吹拂,却浇不熄人们采买年节用品的热度。

行嫣然一如往常坐在临江阁后院的掌柜房内,想趁年节前将屋内成堆待选择贩卖的书册读完,从一早来到这里就没停过地阅读,直到屋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才打断她的注意力。

匆忙的脚步声顺着回廊急切而来,片刻后,在淳于府长工阿隆从外头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站在行嫣然面前,年轻的脸庞满是忧心。

“阿隆怎么了?怎么会来临江阁?”行嫣然瞧他一脸快哭的表情,眉头浅浅皱了皱,神色透露无比关怀。

“姑娘,大事不好了!小王爷派人来府里,说少爷他……”阿隆一边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开口。

“少爷怎么了?”行嫣然一听事关淳于洛隶,连忙起身看着他问道:“阿隆,你说少爷到底怎么了?”

今日一早,行嫣然与淳于洛隶用过早膳,两人并肩走出屋外,各自坐上马车,一个往东边的皇宫,一位往西侧的临江阁而去,行前还说好午后由淳于洛隶前来找她,两人一起到市集逛逛,寻找不错的物件送给府邸和书铺的伙计当做新年贺礼。

分别才不过两个时辰,怎么进宫教画的淳于洛隶,会有让南宫陵博派人传话回府的事情发生?

“方才小王爷派人传话,说少爷被禁卫军拿下,正由皇上审理中。”阿隆喘着气如实转达。

“什么?!”行嫣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清楚其中缘由,但皇帝向来倚重淳于洛隶,如今会有皇帝命人拿下淳于洛隶审问,想必是发生了让皇帝震怒的大事。

“姑娘,小王爷派来的人已经在府里等候,说是要带你入宫与小王爷会面,共商营救少爷的办法。”阿隆看行嫣然脸色惨白,心脏也跟着紧缩。

“好,我立刻回府。”行嫣然一脸慌张,脚步匆匆走出去。

行嫣然在行走间要不是有阿隆帮忙照看路况,她一定跌得浑身是伤,但她浑然不察,一心只想赶紧入宫见南宫陵博,细细询问淳于洛隶的情况。

约莫半个时辰后,行嫣然总算入宫见南宫陵博,这时的她顾不得礼节,见着皇帝最宠爱的小王爷,上前焦急询问,“小王爷,究竟发生何事?”

“行姊姊莫慌,听我细细说明。”南宫陵博请她坐下后,才开口说道:“听闻五日前有人向丞相密报,临江阁独家发行的书册中,有一篇短短约百来字的文章,内容是批评父皇昏庸无能,还断言不久后定出能人推翻大端朝,因兹事体大,加上临江阁为淳于家族产业,师傅又是父皇倚重的外戚,丞相不敢贸然行事,暗中多方搜集资料后,才于今日早朝过后私下面见父皇,将罪证全数呈报。”

“什么?这绝无可能!”行嫣然一脸诧异。

“行姊姊,丞相提供的罪证多达百页,听父皇身边的曹公公说,当时父皇十分震怒,即刻派人将甫入宫的师傅捉拿,本王跟着师傅前往,却在御书房门口被挡了下来,师傅与父皇说了什么本王并不清楚,只知他们谈了半个时辰后,师傅便当着本王的面被押入天牢,父皇还下令禁止任何人前去探监。”南宫陵博神色凝重,眉宇间透露满满的忧心。

“不会的!我们临江阁不会出版批评圣上的书籍,且书籍的审核权在我手上,跟少爷一点关系也没有!”行嫣然紧紧皱着眉头,双眸里泪珠滚动着,随着她猛然起身滑落眼眶。

“行姊姊,你上哪?”南宫陵博见她站起想往外冲的举动,立即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行嫣然回头,泪眼婆娑望着他,“我要面圣!我得告诉圣上,临江阁的老板虽是少爷,但少爷从不过问书铺商事,所有的决断都是出自我手笔,倘若有错也是我的错,绝对不是少爷!”

“行姊姊请别贸然行动。”相较于行嫣然的慌忙,南宫陵博显得十分稳重。

“小王爷请放手!圣上与丞相不会清楚临江阁全权由我主导,就算圣上认为临江阁有心让批评当朝政局的书册问世,主谋也是我而非不过问书铺营运的少爷,我现在得立即面圣,告诉圣上捉错人了!要抓,也该是抓我!”行嫣然盈满泪水的眼瞳坚毅无比,她无论如何都要面见皇帝,替淳于洛隶平反冤屈。

“行姊姊,你清醒点!”南宫陵博紧紧皱眉,哑着声道。

“清醒?我确定自己十分清醒!”行嫣然正色望着他,想挣月兑南宫陵博的束缚。

南宫陵博文风不动,依旧牢牢捉紧她的手腕,眸子一瞬也不瞬瞅视用尽全身力气,妄想挣月兑他的行嫣然。

“行姊姊,你冷静点!你不是向来都很聪明?怎么一遇上师傅的事就无法用脑子思考?”南宫陵博重重拧眉,低沉的口吻带着明显斥责。

听他这么说,行嫣然总算缓和下情绪,“小王爷对此事有何高见?”

“行姊姊,你想,师傅入狱是两个多时辰前的事,而淳于府与书铺在姊姊入宫前,宫中可有派兵官兵包围?抑或有官员前去搜查?”

“这……”行嫣然咬唇思索,“的确没有。”

“透过临江阁这间铺书遍布大端朝的书铺,竟发生书册中有批评当朝皇帝的文章,行姊姊试想,父皇会仅捉师傅却未动用御林军包围临江阁和淳于府,甚至你这位书铺掌柜还能大剌剌出现在宫中,好端端地同我共商方法吗?”南宫陵博反问。

“经小王爷这般提点,的确不似圣上寻常时的做法。”

行嫣然与南宫观曾有多次交谈的机会,对于当今皇帝的雷廷手段她略知一二,今日一事若换寻常,临江阁与淳于府早已被里三圈外三圈地团团围住,她现今应该也待在天牢,哪有和南宫陵博会面的机会,所以事情果真如南宫陵博说的并不寻常。

“小王爷,此事你可有想法?”行嫣然缓下心神,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本王想,事情应当十分简单。”

“怎么说?”她不解。

“父皇想必只是做做样子给某些人瞧,让师傅受点皮肉痛,限制几日自由,好让他们消消气罢了!”南宫陵博勾起嘴角说着。

“谁?到底想做给谁看?”行嫣然不似他沉得住气,急切地想知道事情始末。

“行姊姊莫慌。到底事实如何,只有父皇心底最清楚,本王只是臆测罢了,想详知内幕,请静待些时日自当分晓。”南宫陵博一双深沉黑眸瞅着她,“本王先安排,让行姊姊在最短的时间内见着师傅吧!”

日落月升,天幕染墨,虽是大雪纷飞的隆冬,由皇宫耸天城墙发射的烟火照耀整片夜空,五光十色的焰火璀璨而美丽,令人看得目不暇给。

今夜是家家户户团圆的除夕夜,大至皇宫内苑小至小家小户无不全家团圆笑着、闹着吃年夜饭。

一道穿着淡蓝色滚白毛边斗篷的人影独自行走在皇宫边缘,若非必要寻常人绝不踏足的天牢周遭,此处安静得仿若无人之境,阴森、幽暗外,隐隐还间得到一股恶心的腐臭味,让人不由皱眉捏鼻不想再前进,与远处的歌舞升平、锣鼓喧天彷佛不在同个时空里。

行嫣然穿着淡蓝色斗篷,手挽一只沉甸甸竹篮,独自一人前往天牢,今夜的她将左侧长发挽起一个髻,插上淳于夫人赠与的发簪,素来不爱搽上胭脂的脸上,画了淡淡妆容,用以掩盖多日未曾好好睡上一觉显得惨白的脸色,唇上抿一层淡淡红脂,好让她的气色看起来不至于太难看。当她站在天牢爬满铁锈的大门前,还练习了好一会儿遗忘许久的微笑,接着才迈步上前与守门的狱卒交涉。

南宫陵博早已交代下去,因此行嫣然入天牢探视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反倒是狱卒还十分礼遇,特地拿着火把随同她淮入牢里,替她照亮眼前昏暗的走道。

甫踏入天牢,一阵令人恶心的腐臭酸气夹杂霉味直击鼻腔,接着阴森气息扑面而来,长长的甬道两旁明明灭灭的油灯宛如鬼火,在森然的地下天牢内飘荡着,让人不寒而栗。

火把照在终年日夜不分的阴暗潮湿地牢内,又冷又臭的环境让行嫣然皱起眉头,眼角的泪珠早已聚集再差一些就会纷纷落下。

“淳于公子关在前面。”走在前头的狱卒道。

听即将见着五日未见的淳于洛隶,行嫣然赶紧用袖子抹去泪水,用力扯起两侧嘴角,在狱卒打开牢门铁链时拉扯到最高处。

“进去吧!不能待太久。”狱卒用下颚指着牢中。

“谢谢小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行嫣然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交给狱卒,接着走入牢房里,笑着望向站在墙角的淳于洛隶。

里头仅有一张铺着干稻草与肮脏潮湿被褥的石床,就连桌椅都没有的狭小空间,三面石壁连对外窗也没开,外头天黑天明都不晓得。

“少爷,好久不见。”行嫣然一双美目望着淳于洛隶,嗓音努力透出愉悦口吻,却还是让淳于洛隶听出夹杂其中的喑哑。

“阿然,五日不见。”他散着长发,雪色的袍仅有下摆染上几处脏污,眉目清朗,根本不像关在这么糟糕环境已有五日的模样。

“这五日少爷过得可好?”她露出灿然笑层,将手上的竹篮摆在地上,刻意扮出的朗朗嗓音十分欢快。

酸楚一阵阵从心坎不断泌出,切割着、撕裂着行嫣然的身体,眼眶火热痛得像针在戳刺,喉头干燥又灼烧,若不是她努力咧着嘴笑,她一定会哭得撕心裂肺。

“还过得去。”淳于洛隶勾起嘴角,坐在石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阿然过来坐。”

行嫣然依言坐到他身侧,石床冰凉的温度透过她身上厚重的布料传入肌肤,她隐隐皱起眉头,但她没说什么依旧笑着望向他。

“少爷,今日是除夕,我特地拿了些饭菜与少爷同吃年夜饭。”她边笑着说话边取过竹篮,将盖子打开掀起盖在食物上的厚重棉布,一一将微凉的饭菜摆在两人之间。

“翠绿珍珠九、菠萝黄金虾球、橘汁鸡丝、香菇酿肉、金瓜烧排骨、红豆年糕,每一道都是咱们年夜饭必吃的菜色。”淳于洛隶细数她带来的菜肴,清朗的嗓音含笑。

“是呀,这是咱们每年必吃的菜色,今年是我第一年与少爷单独吃团圆饭,也是第一次咱们不在府里吃饭,想来真新奇。”行嫣然将装着白米饭的瓷碗与竹箸递给他。

“真是特别的经历。”淳于洛隶接过竹箸,夹起香菇酿肉放入嘴里咀嚼,吞咽后才又开口,“张妈的这道菜依旧美味爽口。”

行嫣然笑而不答,也拿起碗筷享用属于他们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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