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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神与忧 第二章 魔君

“敢对本君出手,好胆识。”红裳男子的夸奖不是夸奖,唇角的笑也不是笑,放得极轻的嗓,更并非温柔,薄唇冷冷补上:“但蠢。”

早在他眸色转沉之际,开喜便知,他动了杀意,当最后那个“蠢”字月兑口,扬袖要取猋风性命。

若他不是姓“本”名“君”,那么“本君”这两字,已将其身分揭了七成。

冒险犯难的修仙话本子里,时常出现一两个自称“本君”之人,能担起这般千金沉重的自称,往往是全书中最末章,决一死战的万恶魔头——

才刚进魔境,就撞见大魔头沐浴〔刷洗坐骑〕,这是什么神展开呀?还让不让人活呀!老套话本子这么写,看官都要摔书抗议了!

抓紧他出手的生死一瞬间,开喜掏出怀里梳妆镜,往半空中抛。

时间与高度拿捏得恰恰好,半点不差,血色红袖窜出寒光,本欲了结猋风,却击中镜面,被反弹开来,将旁侧巨岩轰成粉尘。

滚滚走石,刷刷飞砂,一时之间,周遭一阵纷嚣混乱,让人睁不开眼。

直至尘砂渐散,回归平静,视野也终得清晰。

“……那是我最喜欢的梳妆镜。”开喜看着遭打碎的镜子,心疼不已。

它虽非稀罕神器,好歹也是某次赌局的战利品,小巧可爱,携带方便,无聊时,亦能掏出来同它闲问两句“镜子呀镜子呀,谁是世间上最美丽的女人?”,不失为女仙外出必备良物。

拿它换猋风一命,是不是不太值呀……她颇没天良地想。

这念想,也仅仅一闪而逝,她没有太多时间去哀悼梳妆镜下场,眼前他们三人处境身远比梳妆镜更危险。

红裳男子面无表情,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但她很明了,这种“本君”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绝对不容失误一一毕竟攸关颜面,好比在自家手下面前,本君威风凛凛拉弓射箭,却连靶都沾不上边,还不得挖个洞……坑杀所有在场目击部众。

“欸,你不用觉得丢脸,刚刚那一击,真能把猋风轰成齑粉碎屑,你着实是非常强大,方才一成功力都没用上吧,哇,若你使出全力,这魔境,肯定崩塌一半……”开喜深谙,无论是仙是魔是妖是人,皆爱听好话,先褒一顿准没错。

那位“本君”,仍板着精致俊颜,未因此番奉承而笑,也没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杀鸡焉用牛刀,我们三人相加,也不敌你一根小指头,你下这么重的手……不太好。”夸完好话,她又准备说之以理。

“哦?”他喉间滚出这一声,略沉,想听听她所谓的“不太好”有多不好。

“你应该高冷狂傲,同我们说:『伤了你们这类小喽啰,只会异脏本君尊手』,然后帅气掉头,跨上坐骑,仰天长笑离开,那才威风。以大欺小,减损了自己的尊贵,你想想,你今天踩扁一只无力抵抗的蚂蚁,你好意思拿出去说嘴吗?”

所以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赶快拔长剑、跨坐骑,哇哈哈哈离开这儿吧,不送。

对了,走之前,记得把破财放下来,可怜那孩子了,脸蛋都给泪水弄糊了。

“有何不好意思?在魔境,难以启齿的,向来只有弱者。”他听毕,如此回道。

她没管住嘴,顶了回去:“一般小妖小魔,当然不用不好意思,但你堂堂『本君』,太过欺辱弱小,有损魔格,神族这么滋补的食物,你不留着自己吃,舍得拿去喂坐骑,代表连吃神补补这种事,你都不屑为之,又怎能学那些成不了大事的小妖魔,只知欺弱怕恶呢?”

一番话身抬了抬他“本君”地位,又暗暗讽了讽,欺负他们是劣魔行径。

她瞧不出来他是否被说服,英挺面庞文风未动,高深莫测,甚难看穿。

“你倒是会说。”就连夸奖人,他都是同一副神情。

“还好还好。”她难得谦虚,人在屋檐下暴不得不稍稍低头。

“可惜,魔格这东西,本君没有,今日得闲,正巧很想欺欺弱小。”

“……你这心情我懂,我偶尔也会存这样恶劣的念头,去欺负天愚那老实神仙。”她细声嘀咕,然此,身为“弱小”,绝不能附和他、鼓励他、认同他。

她嗯哼了声,眼珠子骨碌碌转,沉思着,如何扭转本君的恶乐趣。

这类“本君”呢,往往高处不胜寒,麾下拥魔兵千万,但无人敢与他交心,简单来说一一孤单寂寞冷一一平日,又须端住本君威严着把持高冷,了无情趣,才会逮着了几只小小耗子,舍不得太快弄死,非得慢慢戏耍玩弄。

只要给他别的游戏玩,他才会肯放弃前一个游戏。

“这种欺负法,你必胜我必败,我觉得不妥,也没什么刺激好玩,不如……我们玩点公平的,强大如你,弱小如我,皆有机会输赢,你认为呢?”

他未答,她也不给他机会答,此等生死交关之际,先说先赢,她直接把玩法说明白了:

“这儿有颗石,我握入掌心,你猜石头在我左手或右手,猜中即赢,猜错即输,很容易吧。若你赢,我们三只不啰唆,随你要烤要煎要炸要生吞,心甘情愿化为食材,任你滋补;反之,你若输,放我们三只走……你也没有损失。”

生怕他摇头拒绝,她动作很利落,捡了石,两手在背后忙碌一阵。

再伸出来时,双手握成小拳,送到他面前,由他选择。

凡间小童常玩的小把戏,在魔境倒很是新鲜,前所未见。

担心他没有上勾,她小拳又朝前挪挪,催促之意浓厚,小脸真心诚恳:“哪手?”

在她以为,他脸上表情写着“你不如问我,想打断你哪只手”之时,他眉梢微扬,开了口:“右手。”

开喜一脸得逞,咧起无比耀眼的笑,如他所言,摊开了右掌。

里头,除了白女敕如玉的掌心,空空如也。

破财开心喊出欢呼,?腾闻声,也学他吼叫一声,吓得破财又缩肩,蜷成窝囊小虾米,猋风正处于半尸体状态,未能发表意见。

“谢魔君手下留情。”她补上一记回马枪,笑声尚来不及咭咭逸出,左手腕遭他箝制,红眸中,又见深浓杀意。

“用小把戏玩弄本君,你说,这只手,该不该绞下来喂?腾?”俊颜一凛,施劲一掐,开喜痛得松开了五指。

那颗小石,由左掌心里咚咚咚滚下来。

他一时无言,只能觑她。

他手劲可不是玩假的,若她是寻常一般人,手腕骨早被他捏碎。

开喜噙着两泡货真价实的泪花,瞪回去。

“小人之心。”她一字一字慢慢说。

这四字,并未激怒他,甚至,他唇角轻扬,松开她的手,也将破财抛回她怀里。

破财一落地,哇地哭出来,死命抱住她不放,两条细膀子绞得她快无法呼吸。

小小脑袋瓜中,早忘了先前生的闷气,气她建议魔族养大他再吃……

“走吧。”本君守诺放人,很是利落,她颇感诧异。

他本可以耍赖,强辩他没答应要玩,一切都不算数,话本子里,不守信用的男主角,比比皆是,要捞多少有多少。

但他没有,淡淡两字“走吧”,放过了他们。

她猜,兴许是对她的误解,导致内心有愧,于是网开一面?

还是,从头到尾,他都不是真心打算收拾他们?

突然之间,她觉得……魔族有些可爱耶。

明明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可某些小地方,率性,直接,而且单纯。

神仙都没有的单纯。

而且严格来说,他还救了她与破财一命,否则独角蛇偷袭之际,两人早就呜呼哀哉,已在蛇月复中等消食了,更别提挨到猋风回来。

不过最后先走的人,是他。

毕竟他们三只,一个卡进岩中,半死不活;一个哭到打嗝,小脚虚软,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掉。

只能目送红裳男子跃上?腾,墨发在脑后丝缕飞扬,衣袍如乱红飞花,婆娑起舞。

如此合适红色的男人,他若称第二,无人敢自诩第一。

红眸淡淡飘来的视线,短短一霎,与她交集,但太快收回,仿佛他未曾将眸光投注她身上。

?腾带火四足一蹬,立刻飞至半天高,再一眨眼,连黑点也瞧不见。

她瞅着那一处,良久、良久,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会想盯着不放。

直至破财哭够了,在她身上擦泪抹鼻涕,哭过的嗓,带些鼻音道:“喜姨,你也太大胆了,万一他猜中石头,我们三个今天就死定了!”

“攸关性命,我怎么可能赌在运气上?”她轻哼,指一弹,一颗小石朝破财红通通的鼻尖射。

破财哎哟一声,快手接住掉下来的石子,目瞪口呆看她。

她又弹来一颗,这次破财知道要躲了。

她骂“本君”是小人之心,可她,从来也不是君子。

破财还在愣呆,讷讷道:“你……你诓他?”

开喜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动作。

“现在,我们先把猋风兄从石头里挖出来吧。”

地面洁净如镜,铺满澄澈透明的冰凌晶石,像一池世间至静的无波水,涟漪不生,尘埃不染,倒映着正上方,紫红色妖艳穹际。

穹际无云,却有紫烟笼罩,些些迷蒙,些些氤氲。

以魔境最坚硬墨钢所炼制之战靴,踩于冰凌晶石上,似美玉交击,清脆悦耳。

然如此天籁,源自于一名壮硕男人脚下,先是教人受悦音吸引,一抬头,看见沉铁面具的冷厉,只能慌张匍匐,跪地不敢再多看半眼。

男人无视左右跪了一地的魔仆,迳自迈步,任冰冷孤寂的跫音响彻。

喀,喀,喀,喀,喀……脚步声维持一贯,毫无些微停顿或放慢。

面具图案是狰狞的魔牙龇咧,精雕细琢,却森冷可怕,露出底下一对血红眸子,熊熊欲燃,黑兕皮裁制的无袖长抱,贴合他贲张肌理,即使胸月复裹得严实,仍可见寸寸纠结厚实。

冰凌晶石地面反射他的身影,却又不是这副模样。

宽敞无垠之地,光可鉴人,行至正中央的男人,脚下倒影,竟然是只庞大魔物。

魔物浑身披以坚硬铁鳞厚甲,漆黑如墨,兽角粗且锐利,兽爪粹带森寒剑光,兽尾起伏着山峦般的尖棘,嚣狂地,霸占足下那片视野。

让男人止下步伐,是?腾的破空振翅声。

男人侧首,微微仰抬面庞,目光静觑?腾飞庇身畔,缓缓敛翼。

“忧歌,回来了。”男人的嗓,阻隔着面具,显得更加沉信。

“狩夜叔。”跨下?腾背部的红裳男子,回以淡淡颔首,两人并肩续行。

地石反照间,?腾与那魔物身形相较,竟渺小如蝼蚁。

而红裳男子的倒影,却不在其中。

“从半空中一瞧,便知道狩夜叔在此。”倒影实在太巨大、太醒目了。

“这也是我厌恶这片地石的理由。”而且,很吵,叮叮咚咚的,每走一步响一次。

“冰凌晶石下无所遁形,映照万物原本面目影子,任何法术都欺瞒不了。”会在城下铺满百里,便是此一功用,预防不肖旁族,混入城中。

叔侄俩往城里走,向来寡言的狩夜,难得多问了一句:“今日心情不错?”

倒不是由忧歌面上神情作判断,而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颇为闲适悠哉,甚至……有些柔软。

“遇上几只有趣的家伙,神族。”忧歌答道。不久前的景况,旋即浮现脑海。

有趣,确实有趣。

伶牙俐齿的小女娃,毫无惧意的沉敛目光,脸蛋时时挂着笑,即便是危险时分亦然,还带了点狡猾小聪明。

最不可思议的是,触及她粉女敕面庞、箝扣她纤不盈握的手腕,一股清晰的愉悦喜泽,传递而至,颇舒心快意。

她是哪一类神族?竟这般独特有趣。

若光是触碰便如此,咬进嘴里的滋味,又是怎样?

“神族?”除了偶尔派来递送邀帖的使者外,鲜少有神族敢在未获同意之前,擅自踏入魔境。面具下的狩夜,无法看出表情变化,声嗓倒是极淡的:“吃了?”

神族只是食物,下场大抵有一个。

“荞大了再吃。”极其难得,忧歌逸了声笑,红眸微弯,淬入笑意。

这一句话,可是小神族保命的说词之一,她说那句话时,模样认真肃穆,不顾金毛小崽子哭得淅沥哗啦。

“养在哪?”能让侄儿流露此神情的神族,狩夜颇觉好奇。

“随处乱跑。”野放的同义之意。

“不出半个时辰,便遭其余魔物猎杀捕食。”狩夜只道来显而易见的实情。

“她嘛,应该没这么不济事。”

“既已手到擒来,何不直接吃,神族无论是大是小,皆对你有所帮助,放过太可惜。或者,我去替你逮回来?”

“派魔境第一猛将,去逮几只小小神崽,岂不浪费?不急,养着吧,总会再见的。”忧歌掸掸抱袖,随兴说道。

狩夜倒也不坚持,微微颔首。

确实,倘若那几只小神崽够本事,躲过其余魔物猎食,想由魔境离开,誓必要来一趟无喜城。

唯一一条离开魔境之路,仅在此处。

谈话之间,城门已在眼前。

冰凌晶石围绕下,孤傲巨城,宛若耸立于大海中央。

一轮幻月,妖异艳红,衬于城后,守城魔龙盘旋半空,嘶鸣声响亮。

此城名唤“无喜”,并不意味魔境之辈不懂喜乐。

猎捕猎物,利爪撕裂血肉,使他们快乐。

咬断敌人咽喉,啜饮温热鲜血,使他们亢奋。

以能力证明自己最强大,使他们激昂。

他们有自娱娱人的一套办法,他们的享乐,源自魔境的重浊之气,而那些清灵仙息、世间纯净的颜色,全留在了上界。

这儿,是最浓醇的黑暗,最仿似远古的战场。

巨大紫晶簇形成的门扉,缓缓开启,眼前一道极长魔骨桥,蜿蜒综延。

桥下,滚滚熔岩,终年沸腾,其间可见,无数被蚀溶了肤肉的白骨,不知已在里头浮沉千百年。

魔骨桥身据说是当年肆虐于魔境中,一只凶暴魔蜥之残骸。

在那个群魔随重浊坠天,尚未出现领头首主之时,许多魔物皆葬身魔蜥月复中。

不知由谁先提议,凡能屠弑魔蜥者,众魔甘心屈膝臣服,于是,魔族前仆后继、争先抢后,想夺下头功——死得更快、更多。

百年过去,魔蜥依旧猖狂横行,蜥口下,白骨累累,不计其数。

终于有一日,让魔蜥也变成白骨的那一位身出现了。

遥远昔日,参战况已不可考,亲眼目睹惊天一战之魔,几乎殆尽,仅靠后世口耳相传的只字片语,留下无尽想象。

言之凿凿的血战,那些浮夸的风云变色、地动山摇、毁天灭地,一听也知道,被添加过多谎话的缠斗扭打揪头发……

简言之,魔蜥战败,惨遭收拾,架在熔岩上方,烤得酥香美味,被众魔分食干净,留下骨架为纪念,顺便供后人践踏。

而根据亲眼目睹那一战,所剩无几的旁观者兼亲友一一狩夜一一所言,那战打得干净利落,魔蜥半边脑袋被一口咬碎,结束仅在眨眼瞬间,没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可书。

横亘于此的魔骨桥,躺了数不清的年月,白骨烤到发黑,仍稳稳不散。

平时他们是极懒得走完魔骨桥,今日许是心情颇佳,忧歌制止了?腾靠上前,要来驮载他的贴心心意,悠悠哉哉,踏上长桥。

熔岩窜来的热风呼啸,舞乱他的长发及衣抱,他不理不踩,任其凌乱躁动,点点火星似要沾身,又于近身半寸前消散,全然不敢亵渎于他。

狩夜虽是他叔父,然忧歌是魔境之主,魔君踩着愉悦步伐上桥,身为下属,又岂敢便宜行事,以魔力挪形,当然只能随行于他身侧。

狩夜一步步走着,越发对造就忧歌好心情的小神崽,添了几分探究之心。

那几只小神崽一一严格来说,只有破财称得上小,那个字眼,喜神是绝对不愿担下一一才刚把猋风由石里挖出来,简单替他清洗伤口、包扎伤势。

幸好魔族皮厚肉粗,很能耐打,忙了好一阵后,此刻三人围坐火堆旁,稍事休息。

猋风采回的魔果虽摔破大半,仍勉强可食,而且滋味还香甜美味,破财吃掉五大颗,现下累得趴在她大腿上,睡沉了。

猋风醒后,一脸羞惭欲死,自觉在危急时分,竟无法保护他们姊弟俩,受创不如自尊心受创严重,大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

反倒是开喜,本就没对猋风抱希望,自然谈不上失望,还敬猋风是条守诺汉子,明知对方魔力强大,仍有胆向他出拳,不顾自身死活,换成她,都不一定能做到。

“只是被打断几十根骨头,能捡回小命已是万幸,猋风兄你该高兴些,还是……你一心认为你打得过他,结果错判情势而落败,所以才哭丧着脸?”后者太自我感觉良好啰,即便是她,仙法全失,光靠双眼看,也能看出孰强孰弱,猋风没这么粗神经吧?

因伤势未愈,猋风尚无法起身,只能原地躺平,他吁了口气:“……我没认为我打得过他,早在半里远之外,就能察觉他魔息多惊人。”

幸好身骨头被打断,起码脑子还安好。她替猋风欣慰。

“只是我夸下海口,说要保护你和阿财,却被人一招狼狈打趴……”猋风无颜见她,于是悲痛地撇过头去。

“我和阿财都没事呀,猋风兄别太自责。”就算她仙法犹在,也没多大信心能打赢“本君”,自个儿做不到的事,苛责别人就没道理。

猋风没被安慰到,依旧模样恹恹的,像株缺了水的草,垂头丧气。

“你对魔境了解多少?猜得出『本君』的身分吗?”开喜挑动柴薪,添了把枯枝,火势烧得旺盛些,也暖和了些。

这问题,成功让猋风再度转回视线:“……入魔境之前,我找过几名老友,探问此境情况,我拜把兄弟的哥哥的师父的丈人的爷爷,据说是打魔境逃出去的,除了说说进入魔境的办法,本也要告知我离开之法,但你也知道,我一开始是抱着进来了就不出去的念想,当然立马掐断他的语尾一一”

换开喜掐断猋风语尾,对他拜把兄弟的哥哥的师父的丈人的爷爷的废言,不大有兴趣:“说些与『本君』有关的事,再不然,说说魔境现下的头儿是谁也行。”

“哦,他讲的不多,只提过,那时魔境之首是『斗神』一族,现在不知还是不是他们,魔境向来从强者,够强,才能坐稳魔首位置,令众魔心服。如果『斗神』仍统领魔境,那么,那位『本君』应该就是『斗神』族的。”

斗神,与神战斗之魔族,对这一族的事迹,她知道的,应该比猋风多了一些些。

曾是神族最棘手之敌,相争下,每每教神族死伤惨重。

于是仙童必修课本里,有他们整整一章的介绍〔或者该说,诋毁〕,要小仙崽们好生牢记,在这世间,曾有这般残酷无情又强大恐怖的种族存在。

书里没半句好话,绘在篇章一旁的墨像,丑得目不忍睹,与“本君”完全找不着相似处。

手腕传来刺痛,细细麻麻抽疼着,她低头去看,被“本君”紧扣过的腕,留下五指红痕,-直未曾消散,像一圏血色图腾,烙印白皙肤上,加倍醒目。

像他那袭刷刷翻腾的浓红衣袍,更像他深邃艳赤的眸子。

能在她仙躯上留痕,有这等力道,说是斗神一族,倒具说服力。

“开喜妹子,你是担心他再折返回来吗?”猋风平时虽迟钝,脑筋也不太常使,瞧见她紧盯腕上指痕,-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隐约察觉她眼光流露了什么,他说不上来,只能往这方面瞎猜。

若“本君”再回来,他真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这副惨况,哪有力量保护他们……

她一笑,拍拍猋风的头,他浑身上下全有伤,只剩脑袋瓜没有,看来像只可怜兮兮的黑毛大犬,回答道:“没,我不觉得他会再回来,那么费神又失面子的事,堂堂『本君』才不干。你好好休息,我和阿财还等你痊愈,健健康康、头好壮壮,护着我们庇达无喜城呢。”再多拍他两下,送些乐观喜泽给他,病人最需要保持好心情呐,有助于病情恢复。

虽然她仙力大减,至少聊胜于无。

就算猋风认为被个娃儿这么柏头,有损自己雄风,但伤势害他无法挣扎,只能随她,加上她笑靥甜美,如糖似蜜,很难对她呲牙咧嘴。

“你呀,真是个古怪丫头,每回被你一碰,都觉得脑袋瓜子里像……绽放了满山的粉女敕小花!”这是猋风倾尽最大努力,所能表达出来的形容。

“第一次听人这么夸我耶。”她颇感新鲜,不讨厌猋风的说法,一开心,再啪啪啪多赏他一些。

猋风乐呵呵闭眼睡了,想必能作上不错的好梦。

开喜恁是再乐观,也不会衰到以为魔境夜里万籁倶寂、悄无动静,便能安心睡下,身旁一只女敕崽子、一只病魔,全得靠她保护,哪能掉以轻心?

哎,喜神当自强。

她取下拇指上的玉戒,往火堆正上空掷。

玉戒停在半空处,延伸出薄光,笼罩三人。

这玩意儿,也是赌来的,名叫绝世戒,顾名思义,此戒能造出一处与世隔绝之地,薄光遮蔽外来视线,据持有者天愚说,躲进里头,谁从旁边经过也瞧不到里头,最合适拿来干坏事。

缺点是,范围太狭隘,并且无法随兴走动。

用在夜里躲魔物,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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