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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得良夫 第十章

沈怡庆一踏进正厅里,就见沈复祥对着满厅的聘礼发傻。

凌少军看见她走来,立刻露出了笑容,目光跟着炽热起来。

对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沈怡庆心头不由一跳,两朵红霞飞上脸颊。

她款款走到凌少军面前,福了个身,说:“凌公子果真是守诺之人。”

凌少军一双眼离不开她,紧紧跟随。“能获沈小姐这样不可多得的贤妻,哪怕是千金万银作聘,在下亦甘之如饴。”

沈怡庆又惊又喜。惊的是凌少军竟然愿意接受她的求亲,喜的是凌少军愿意为了她在阿爹面前作戏。

说起来,凌少军这样聪明的名门才俊,若是想娶个公主都不是难事,想嫁入凌府的京中名媛多得是,哪里轮得到她这样小富之家的千金。

他若是有意中人,怕是也不可能接受她的求亲,他之所以会接受,应该是出于孝道吧?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凌老爷很是喜欢她,喜欢到擅自替儿子作主,先斩后奏的让媒人婆来沈府下聘礼,由此可知,凌老爷有多么希望她能嫁入凌府。

凌少军肯定是为了讨父亲欢心,不愿让父亲失望,才会决定娶她为妻。

虽然作为一个女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嫁给心爱之人为妻,最好心爱之人同样也深爱着自己。

然而,前一世的教训已让她看清,一相情愿的儿女情长,只会替自己与亲者带来莫大不幸,若是为了长远的将来打算,就不能贪图一己之私。

因此,她早已做好了婚后与凌少军相敬如宾,彼此以礼相待的准备。

沈怡庆压下心底的怅然,扬起了甜美笑容,回应了凌少军热切的凝视。

“沈老爷,您瞧瞧,瞧瞧!这小俩口感情多好,笑得多甜!”

媒婆敬业的敲边鼓,和缓了正厅里的气氛。

沈复祥想起昨夜女儿一脸信誓旦旦,对照着此时女儿与凌少军并肩而立,貌似一双金童玉女般的画面,心下不禁一叹。

是他小觑了女儿的能耐,没想到女儿年纪虽轻,却比他还懂得识人,不仅戳破了白敏泽与孙菁菁的私通,还懂得适时把凌家这门亲事圆回来。

此时此刻,沈复祥大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阿爹,您会收下凌公子的聘礼,是不?”

听见沈怡庆略带忧心的询问,沈复祥纵然有再多不舍,也只能点了点头。

“贤侄,昨夜我听小女说了,你同意小女的提议,成亲之后会助她治理沈家的家业,此事可是当真?”

虽然知道这桩婚事已是上上之选,可是沈复祥犹有些不放心,得再三向凌少军确认过后才肯同意这门亲事,毕竟,若是婚后凌家反悔,不让女儿在外抛头露面,这样一来沈家岂不是真的后继无人。

只见凌少军听罢,一脸淡定的笑着,并且开口许下承诺。

“沈老爷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已向庆儿承诺过,就一定会履行诺言,绝不反悔,而且绝对心甘情愿。”

听见凌少军改了称呼,喊她庆儿,沈怡庆脸颊禁不住的发烫。

他怎能在阿爹面前喊得如此亲昵……真是太羞人了。

有了凌少军这句承诺,沈复祥总算能真正放心了,此刻有这么多人在场作证,若是凌少军有心耍赖,肯定不会轻易在这儿许下诺言,可见他是真接受了女儿的条件,才会上门下聘。

“好,甚好!看来,你与庆儿的姻缘当真是天注定。”

看沈复祥终于松口同意,沈怡庆紧悬的一颗心,总算能放松下来。

她巧笑倩兮的望向凌少军,察觉他亦一脸笑,热烈地凝瞅着自己,心底不禁泛起了丝丝甜味。

正当气氛和乐融融,媒婆招呼着众人坐下来商谈婚事后续,蓦然,沈府的吴总管一脸焦急的进了正厅,来到沈复祥身旁。

“老爷,外头有些事……”

“有什么事能比庆儿的婚事还重要?”沈复祥挥了挥手,示意让吴总管自个儿解决去。

然而吴总管却不敢拿主意,他满脸为难,结结巴巴的说:“老爷,这事与大小姐有关,您可不能撒手不管。”

听见吴总管的话,沈怡庆讶异的追问:“吴总管,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非得在此时处理不可?”

吴总管觑了觑另一头的凌少军,面有难色,犹豫半晌才吐露。

“小姐,白管事在门外求见,他说今日如果不见到小姐,就绝对不走。”

沈怡庆脸上的笑容撤去,双手紧紧握成两只粉拳。

见状,凌少军也看出事情不对劲,不假思索的问:“白管事便是原先沈家老爷要招赘的人,是不?”

沈怡庆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岂有此理!这浑小子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沈复祥气得脸红脖子粗,当下拍桌跳起来。

“阿爹莫气,白敏泽要见的人是我,由我来应对就好,您陪凌公子在这儿茶叙,我去去就来。”

话罢,不给沈复祥多说什么的机会,沈怡庆挺直了不盈一握的蜂腰,领着萍儿走出正厅。

凌少军放心不下,转头向沈复祥说:“沈老爷,我随庆儿一同去,有人在旁帮衬着,以防那人心怀不轨。”

“好好好,你尽管去吧!放心,我这个老丈人跑不掉的,随时在这儿等你回来谈婚事。”

得了沈复祥的首肯后,凌少军不疾不徐的追出了正厅。

当凌少军走近沈府大门时,打远远地就看见一名容貌清秀的男子,情绪激动,面目狰狞的瞪着沈怡庆。

沈怡庆个头虽然娇小,但她高扬着下巴,眼神冰冷,上扬的嘴角明显是一抹鄙夷的冷笑,似乎对她面前的男子满怀恨意。

凌少军不禁愣了下。

恨意?虽然他早已听说了她原本招的男子,私下与她的贴身丫鬟私通,而且意图谋夺沈家家业,但是她及早制止了这一切,也把这两人逐出了沈家,何必仍然心怀如此大的恨意?

凌少军皱了皱眉头,又定睛仔细端详了沈怡庆一遍,并且再次确认了她眼底不折不扣的恨意。

那种恨,几乎像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明白,沈怡庆如此年轻,即使遭那人欺骗了感情,但也仅止于此,何来这么大的仇恨。

莫非,这个中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还来不及细想,凌少军忽然看见那名年轻男子,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沈怡庆的手,脸色气得涨红,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

见此状,凌少军只能将心底的疑惑暂时压下,大跨步朝那头走去。

“——沈怡庆,我好歹在沈家布庄做牛做马了五年之久,我待沈老爷如亲生父亲一般敬爱,对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又是百依百顺,不过就是与你的贴身丫鬟有一段私情,这算得了什么?!沈家凭什么这样把我一脚踢开!”

白敏泽气得破口大骂,一手紧紧抓住了沈怡庆纤细的皓腕。

沈怡庆被他捏疼了手腕,偏偏又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蹙紧眉头,怒目相向。

“白管事,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些放手,小姐的手哪里禁得起你这样折腾!”

萍儿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大声嚷嚷,几次冲上前去想拉开白敏泽,结果全让白敏泽用一只手就推了开来。

就在此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白敏泽的手臂,一使力就扯开了白敏泽,逼得他脚步踉跄,当场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就撞上沈家大门。

沈怡庆惊魂方定,还没站稳,一只手臂已经轻扶了她的腰一把,帮助她稳住身子重心,免去了摔跤的窘境。

“凌公子?你怎么会……”她一脸怔忡的回视着凌少军。

凌少军一手扶在她腰间,一手替她拂开脸上的碎发,依然是一派从容淡定的神态,在他身上似乎很难看见凌乱或慌张,他永远是这样不疾不徐,运筹帷幄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看着从白敏泽手中救下自己的凌少军,那张自信而俊雅的脸庞,沈怡庆登时心儿怦怦,不敢置信自己日后就要嫁给这个男人。

想必他们的婚事一在京中传了开来,不知有多少京中名媛会羡煞了她。

只是,她总觉得纳闷,为何那一世的凌少军,迟迟没有娶妻,莫非他心底有意中人,碍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才会迟迟不娶?

胡思乱想间,沈怡庆听见凌少军含笑的说:“庆儿可有被伤着哪里?”

听见他再次用着那般亲昵的称呼喊自己,沈怡庆脸儿赧红,连话都说不全了,只能娇羞的摇着头。

看着凌少军与沈怡庆过从甚密的举止,白敏泽气得不轻,立刻上前争论。

“怎么,原来你急着一脚把我踢开,就是为了攀上凌记药行的少当家,沈怡庆,真想不到你看似天真,其实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沈怡庆被白敏泽这一席酸溜溜的话,气得粉脸涨红,他这分明是拐弯抹角的嘲讽她攀附权贵,毁她清誉,她能不气吗?

岂料,沈怡庆正要开口反驳,凌少军已先她一步开口。

“这位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白管事吧?”

凌少军脸上带笑,眼神却是凌厉得紧,直盯着白敏泽,眼中的警告意味太过浓厚,让白敏泽不得不退后两步。

众所皆知,凌家祖上出了一个贵妃与一个皇后,虽然后代子孙已没有出仕当官,但是大晋皇室对凌家可是相当礼遇,况且现今的皇太后还是凌家表亲,与凌家往来密切,白敏泽再怎么不甘心,也知道最好别得罪凌家的人。

思及此,白敏泽决定改变策略,换了个语气,笑着说:“您是凌公子吧?您可知道,过去沈小姐一心想招我为婿,连凌家上门提亲都回绝了,凌公子是京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总不会想娶沈小姐这样三心二意的水性女子吧?”

听出白敏泽意图离间她与凌少军的信任,沈怡庆气红的脸儿,瞬间又涨成了猪肝色,胸中气血翻腾,怒不可抑。

“白敏泽,你说话可要凭良心!若不是因为你意图谋夺沈家家业,又与我的贴身丫私通在先,沈家向来厚道,怎么可能把你与孙菁菁轰出沈家大门?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反倒恶人先告状,声讨起我的不是,你可真有脸!”

面对沈怡庆的怒斥,白敏泽无动于衷,反正他的目的是让凌少军打退堂鼓,破坏沈怡庆的好姻缘,以泄心头之恨。

岂料,凌少军依旧一派淡定,说:“先前沈老爷担心沈家后继无人,因此一心只想招婿入门,好延续沈家香火,如今托白管事的福,让沈老爷改变了心意,悟透姻缘乃是天作之合,讲求的是门当户对,是两家互相照应,而不是为求保全香火,委屈自己招个外人进门,引狼入室。”

这席话无非是明褒暗贬,将白敏泽狠狠酸了一顿。

白敏泽听罢,脸色青白交错,气得怒瞪双目,若不是忌惮于凌少军背后的凌家势力,恐怕早已拳头相向。

前一世见识过此人的阴险卑劣,沈怡庆可不敢大意,能得上天眷顾,重活一回,她图的是一世平安,姻缘美满,守住沈家家业,而不是再继续与白敏泽这等小人周旋。

只要能毁了白敏泽当上沈家乘龙快婿的机会,让他从此之后没得攀龙附凤,这便是对他这个爱慕虚荣之人最好的惩戒,其余的她还是小心为上。

思此,沈怡庆连忙出声缓颊:“白敏泽,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今日上门来,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嫌帐房给你的工资太少?”

听见沈怡庆想用钱打发自己,白敏泽脸色更加铁青。

“我来不是为了银子,我来是为了讨个说法!沈怡庆,你对我始乱终弃,我不服气!”

沈怡庆冷冷一笑。“始乱终弃?孙菁菁人呢?你来向我讨说法,那她向谁讨去?你与她私通,她的名节已毁,你若不娶她,她只能流落娼馆,或是当个卑贱的妾室,难道你都不心疼?”

“当初是她自己投怀送抱,不是我主动招惹,她的名节与我何关?”

没想到白敏泽居然如此无情,沈怡庆心寒之余,再次替自己感到庆幸,幸亏这一世她终于可以摆月兑这个白眼狼,免去一世凄凉的命运。

“既然如此,同样的话我也回敬给你。白敏泽,当初是你自个儿同意要入赘沈家,如今沈家反悔,你的不服气又与沈家何关?难不成,当初沈家有胁迫你入赘?”

看着眼前这个伶牙俐齿,宛若月兑胎换骨的沈怡庆,白敏泽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

“吴总管。”沈怡庆喊了一声同样目瞪口呆的吴总管。

“小的——小的在,小姐有何吩咐?”吴总管急忙回过神。

“让帐房去取来银票,把银票给白管事,就当是犒赏他这些年来,为沈家布庄做牛做马的安家费。”

沈怡庆一脸冷漠的盯着白敏泽,语气更是没有一点温度。

凌少军眼中尽是赞赏的望着沈怡庆,说:“庆儿说的是,往后沈家与凌家便是自己人,既然白管事曾经为咱们家尽心尽力过,那我也该有点表示。”

说罢,凌少军解下腰间的锦囊,扔给了白敏泽。

白敏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伸手接起锦囊。

“锦囊里有五枚白银,一张银票,应该足够让白管事回乡置办婚事。”

凌少军不带笑容,语气淡然,眼神却像是刀刃一般锐利。

白敏泽看得出来,此时的他已拿得这两人的好处,若是再闹下去,他很可能什么都拿不到。

一番衡量过后,等到吴总管取来了银票,白敏泽一派大方的接过银票,还当着众人的面,清点了锦囊里的白银与银票后,才一脸悻悻然的离开。

沈怡庆转向凌少军,低下了眉眼,脸儿全是歉意。

“真是对不住,让凌公子看笑话了。”

“别这么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是沈老爷心目中的女婿人选,说起来若不是那位白管事露出真面貌,我也没这个福分娶庆儿为妻。”

听着他越喊越顺口,丝毫不觉得对她的称呼太过亲昵,沈怡庆不禁娇羞的笑了。

“多谢凌公子谅解。”

她一双翦水明眸,水亮娇柔,盈满了感激,直瞅着自己,凌少军胸口鼓燥得厉害,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想把一个女人占为己有的冲动。

感谢上苍有眼,让那个白敏泽露出马脚,沈怡庆才会找上自己,并且为了保全沈家提出与他结成亲家的请求。

尽管她找上他,起初是为了沈家,而不是因为对他有情意,但这也无妨,他深信婚后自己必能赢得芳心,让她在嫁入凌家后更无遗憾。

凌少军情不自禁的探出手,抚过了沈怡庆的发鬓,这样的举止已属轻佻,但幸好沈府上下已知两人即将结为夫妻,才不会伤了她的名誉。

沈怡庆亦被他这样轻巧的一个动作,触动了芳心,脸儿红艳。

凌少军眼神炽热,言笑晏晏的说:“庆儿,你好生等着,再过不久,你就是我的妻,凌家的媳妇,更是未来的当家主母,有我在,谁都动你不得。”

沈怡庆心儿害臊,脸上堆满甜甜的笑,眼角却泛着一丝泪光。

“凌公子,谢谢你,你不晓得,你愿意接受这桩婚事,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听着她这番语重心长的表白,凌少军隐约能感觉得出来,她会找上自己谈婚事肯定大有隐情,但眼下不急于一时,无论她想嫁给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他都甘之如饴。

凌少军拉起她的手,许下承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沈怡庆脸泛红晕,笑靥如花,看着朝阳底下俊美无俦的凌少军,她旁徨无依的心总算能安定下来。

这一世,她总算能有个好姻缘,上天不会再辜负她一回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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