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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宠小青梅 第十三章 好姊妹一同跷家

月前,一部粗陋的马车从七皇子府后门离开,马车是负责采买粮食的厨娘管事专用,但内部被改装得干净舒服。

沈青上车时发现杜玫也在,吓一大跳,直觉想赶她下车。

杜玫不着恼,反倒满面春风问,“为什么你可以离家出走,我不行?”

沈青指指她的肚子。“你有孩子了。”

拐走七皇子妃是大罪,连七皇子的嫡长子也一并带走,她的人头还要不要?

“你的意思是,孕妇没有追求幸福的资格?女人该为孩子犠牲一切?”

她的话让沈青发愣,片刻后她公平地回答,“你有追求幸福的资格。”

然后她们一起出京,一起往南方走,她们选择在溪山村定居。

溪山村不是大村,但离附近几个城镇都不远,最多一、两个时辰路程,村里有三十几户人家,多半是农户。

溪山村之所以出名是因有村后有一座书院,规模不大,但能进去就读的几乎是附近乡镇学子中的佼佼者,它和青山书院一样有严格的淘汰制度,所以里面找不到拐瓜劣枣——像陆学睿那一款的。

邵青再度当上学霸,每次考核都是全书院第一,而怀着孩子的杜玫只能乖乖待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

离开镇国公府时,沈青把嫁妆里的银票全带走,杜玫也一样,她算准了不再回京城,不光银票金锭,她连值钱的头面也带走。

眼看杜玫的肚子越来越大,沈青不敢让她做家事,因此房子刚买下便立刻雇用林嫂子打理家务。

“林嫂子,隔壁很热闹,有人搬家吗?”杜玫问。

她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一路奔波消耗她大量体力,进村第一天沈青就请来大夫诊治,在大夫的严重警告下,她再也不敢下床。

“是啊,搬来四个兄弟,少爷没跟少女乃女乃说吗?”

沈青又换回男装,名叫邵青,邵青是登记有案的举子,刚搬来不久村长就把她的名字报到县城里,继续享受身为举子的福利。

在书院里,举子这头衔让她赢得不少敬重声音,年纪虽小,人人仍唤她一声爷,杜玫怀着孩子,无法改扮男装,便扮演起邵青的结发妻,郎才女貌小夫妻,刚搬进来就得到村民欢迎。

“没呢,昨儿个有些累,相公回来,没说上两句话他就催我休息了。”

“少爷心疼少女乃女乃呐,要不,满村子里怀孩子的妇人还少了,有谁像少爷那般对妻子关心备至。”

杜玫点头附和。“是啊,我命好,运气更好,能碰到相公。”

“真有那么好?会不会是娘子没见过更好的,无从比较。”沈青刚踏进屋里就听见林嫂子和杜玫的对话。

“谁能跟我家相公相比?我家相公可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玉树临风、卓尔不凡的男人,连天上仙女看见都会动凡心呢,小娘子能嫁给相公,命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见两夫妻互相调侃,林嫂子抿唇一笑,道:“我去做晚饭。”

林嫂子离开,杜玫朝沈青伸手,她握住她的,顺势在床侧坐下。

“我们有新邻居了?”杜玫问。

“对,我回来时跟他们打过招呼。”

“什么样的人家?”

“是四个兄弟,身材伟岸,英姿飒飒,五官长得不一样,但都挺好、挺正派的人物。”

“这般好?那肯定会引得村里的小姑娘动芳心。”

“还说呢,昨儿个才搬来,今天往村里逛两圈,不知惹了多少姑娘家脸红,连书院里都有人拦住我探听他们家的事。”

“你能知道多少,就找你探听了?”

“不多,目前只晓得他们的名字很特殊。”

“多特殊?”

“金旭、木仪、火曜、土劭,我问大哥怎么五行缺水,金旭回答:水是妹妹,嫁人了。”

“他们做什么的?”

“瞧那模样应该是有点家底,并不急着找营生。刚刚在外头同他们说一会儿话,听说这两天金旭、木仪就要到书院报到,说不定会和我成为同学。

“火曜是个练家子,说要参加武举,拜了师傅学兵法。至于最小的土劭,我不知道他做什么的,皮肤白皙、模样清秀,像个风流公子,只是脾气有些古怪,不太爱与人打交道,但瞧他的模样也有几分武功。”

“有雇人做饭打扫吗?”

“没听说。”

“家里都是大男人,肯定做不了饭,明儿个我让林嫂子备些吃的送过去,就当敦亲睦邻。”

“可以,日后有机会我再提醒他们雇个人。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就是觉得累,几乎整天都在睡。”

“累就多休息,家里的事有人照管,你不要太担心。”沈青看着憔悴的杜玫,手指滑过她眼下墨黑,轻声道:“当初就不应该贸然答应你离京。”

沈青很后悔,太大胆了,竟敢拖着个孕妇千里迢迢离家出走。

反手握住沈青,杜玫认真回答,“我不后悔,这辈子我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我读过很多书,但大多数的美景风光、凡尘俗世都只能靠想象,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精彩丰富的时候,要不是担心宝宝受不住,我真想起来弹琴跳舞。”

“想弹琴跳舞,以后有的是机会,这阵子你给我安分点。”

杜玫咯咯轻笑。“遵命,相公。”见沈青仍然忧心,她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跟村长探听京里的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她们出京城不到半个月就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太子登基、改年号正元。

不多久,连同“战争告捷,齐磊被诛杀”传回京城的,是勾结大齐的罪臣徐澈被押解返京的消息。

“徐澈未进京,大理寺未定案,玉华长公主已经印好数万册小说《殷家军》,洛阳纸贵,小说被抢购一空,听说附近的书肆也铺上货了。”书院里的同学争相抢购,借阅风潮鼎盛。

“兴文斋的小说本就一书难求,新书上市必定造成轰动,很快百姓就会晓得徐澈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事了。”

“离京前,我在书稿里夹了封信,让静娴姑姑雇用说书人在街头巷弄、酒楼饭馆说故事,不知道静娴姑姑会不会做。”

“这么好的法子,能让不识字的百姓也了解镇国公的英勇事迹,静娴姑姑肯定会照做,我看徐府的好日子到头了。”

“书院中一名同学,家中有亲戚住在京城,他说徐澈进京那天,有不少百姓围观,徐澈被人丢石头、砸烂菜、扔臭蛋,狼狈不堪。”

“殷宸送回来的证据会让徐澈一族百余口尽灭吧。”

“肯定会,叛国是大罪,自古以来没有人能逃得过。”

“那么,他们很快就会班师回朝?”杜玫问。

“不会,新帝下令让他们灭了齐国,告慰镇国公在天之灵。”

“是新帝的命令,还是阿宸的心意?”

“自然是阿宸的心思。”这件事在很久以前的家书中已经提及。“以后,不打听京城的事了,那些都与我们无关。”

杜玫附和。“好,从此咱们当个安分守己的良民,我负责生孩子、养孩子,相公负责奋发上进。”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我相信。”沈青道。

“我也相信。”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在好日子来临之前,她们先迎来一场灾难。

立在门外,沈青握紧拳头,喀啦一声,树枝在掌中不知觉间被折断,断裂的树枝扎入掌心,血渗了出来……

从天黑等到天明,杜玫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大夫在门外守过一夜,熬好的催生药不断往里头送,两个产婆满头大汗,轮流从里头端出一盆盆血水。

血水被泼在墙边,血腥味充斥鼻息间,看着血水,沈青表情僵硬、手脚冰冷,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

彷佛又回到若干年前,自己看着母亲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她想说话,想要告诉女儿“别怕,娘在这里,娘没事”,只是张口,更多的血争先恐后呕出来,她眼底盛满哀伤与绝望……

母亲努力地想要活下来,她总是自问着,“我的青青还那么小?我就护不了她了?我走了,青青怎么办?”

听见娘的自问,她贴在门后,紧紧捣着嘴巴,哭得两眼通红。

她很想吼叫——“娘担心青青,就养好身子,就不要为爹黯然身伤,不为旁人,就为女儿,努力地、认真地活下来……”

可是她连出声都不敢,她怕看见娘眼底的罪恶感,怕娘自责自怨,她只能假作无事,然后更恨爹爹。

是命运吗?是注定吗?还是某种莫名其妙的规则?凡是待她好的人,最终都要离她而去?凡是她爱的人,都要伤她一笔?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出来,她不能爱更不能被爱?

千万个悔恨,她后悔带走杜玫。沈青宁可让她留在那个教人窒息的皇子府,也不要她死,空气再自由,都不如活着重要,她错了,错得离谱……沈青无比自责……

林嫂子看着沈青吓人的目光,忙道:“少爷别担心,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她的话让沈青抓到救命浮木般,急问:“都是这样的吗?都会流这么多血?都会叫到无力支撑?都会从天黑生到天明,孩子还出不来?”

沈青反问让林嫂子怔住,当然不是这样的……但大夫和产婆都尽力着,除了安慰人的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脸上淡淡的哀伤,给了沈青答案。

所以……不是这样的,这样不正常,阿玫就要死了,和她娘一样,要永远、彻底离开她……

“不能!阿玫不能死,我进去守着她。”沈青转身就要冲进产房。

急切间,林嫂子一把拉住她,阻止她往前跑。“不行啊,少爷,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去的。”

“为什么不能,阿玫是我最重要的人,她正在生死关头,她需要我。”

阿玫说过,要和她同甘共苦,要陪她一世,阿玫说:“我很温柔,我有足够的耐心,能把你心口的伤痕修补……”

这么好的阿玫怎么可以死?

都说是她带着阿玫离开,是她的勇气鼓励了阿玫追逐幸福,可是,不对的,她很清楚,是阿玫用最温柔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她不能没有阿玫……

她甩开林嫂子,却与从里面快步跑出来的产婆迎头撞上。

“哎哟!”产婆喊一声,抬头发现是主人家,忙道:“邵爷,您得做决定,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必须二择一了?

舍弃孩子?不可以的,阿玫对月复中的孩子充满期望,她们为孩子做了很多规划,这个孩子承载着她们对未来的期望。

如果阿玫醒来,发现孩子没了,会多么伤心欲绝?可是……不能啊,她不能舍弃阿玫。她承诺过,要带阿玫游遍三川五岳,要带她历练精彩人生,阿玫刚月兑去身上的枷锁,刚要过一场不同的岁月,不能就这样没了……

她正要开口,砰地一声,大门被人撞开,火曜冲了进来,土劭跟在他后头,身上背着一只大木箱,谁也没理会,直接往产房冲。

“你们……”

产婆刚开口就让火曜的掌风给搧开,转眼土劭进入产房。

火曜转身对青青道:“邵家弟弟,我弟弟医术不差,让他试试可好。”

沈青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看着火曜。

时间过得很慢,沈青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像热锅蚂蚁、像无头苍蝇,她以自己是很有主见、很坚强勇敢的女人,但死亡的威胁将她的坚强勇敢吞噬殆尽。

终于,在旭日高升时,一声清亮啼哭传来,沈青松一口气,瘫坐在地。

天冷得让人跳脚,雪积得快一尺深,今年的冬雪很吓人,许多地方都遭了难,无数百姓房子被压垮,牛羊猪鸡被冻死不少,幸好新帝处理得宜,并未发生暴动,朝廷赈银不断往下拨,让百姓吞下一颗定心丸。

这是宅子里最大的房间,中间摆着桌子,靠墙处一架三个大人都能睡下的大床,右手边两张桌子,地龙烧得暖和,阻挡了外头寒冷。

过去沈青和杜玫分屋睡,然最近几天儿子造反,每天都要赖在“爹爹”身边才肯睡,于是三人便窝在一处了。

杜玫想训儿子,“慈父”却道:“天气严寒,大雪封路,我正担心路不通,家里备下的木炭挨不到开春,一起睡着好,只要烧热一屋子地龙,吃穿拉撒睡全在这里,又暖和又舒福。”

沈青都这么说了,杜玫能说啥,顶多叨念一声,“慈父多败儿。”

桌子中间,火锅正冒着烟,这新鲜吃法是沈青想出来的,有肉有菜、有女敕白豆腐,在寒冬里,鲜绿色的蔬菜分外难得,她们在屋后搭了个暖房,因此旁人冬天餐桌上见不着的菜蔬,她们家日日不缺货。

日子再不好过也要吃上丰富的饭菜,这是她们说定的——从此再也不亏待自己,不教自己受半分委屈。

她们不仅不亏待自己的胃,食衣住行样样不亏。

自壮壮出生后,她们便翻修起房子,青砖绿瓦高墙,暖房、现代化浴室、沙发……连弹簧床都给折腾出来了。

日子过得自在悠闲,转眼她们已经在溪山村待两年,与左右邻居结交出感情,村民们很乐意与他们交往,一来一往的,家里挺热闹。

沈青从外头回来,一进屋,杜玫赶紧上前为她拍掉身上的雪,再递上一杯热姜茶,姜茶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热水已经备下,先泡一泡,驱驱寒气。”杜玫道。

“谁让你忙的,这种事让林嫂子来做就行。”

“我看雪越下越大,怕路上不好走,就让她早点回家。”

“你成天顾虑别人,就没想想自己的身子。”

“真不晓得你这么没胆子,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放心,土劭说我的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

两年过去,沈青还没从她难产的事缓过来,天天盯着她吃药进补,上个月土劭都开口让她不必再喝药了,沈青还是不放心。

“总是小心为上。”

“知道、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

“是你不省心,家里明明花钱雇了人,你还非要自己下厨。”

“林嫂子身子寒,一到冬天碰到冷水身子就不爽利。”洗衣服可以烧热水,洗青菜可不行,热水浇下去菜都熟了。

“这般收买人心?难怪村里人人都夸你贤德,几个臭小子还硬杠上我。”

“杠上你?为什么?”

手一揽,沈青把杜玫揽在怀里,往她脸上香一口。“因为我娶了个娇妍美丽、性格温良恭俭的如花美眷啊,你说,谁不羡慕?”

“少贫嘴。”

“什么贫嘴,我说的是事实,我可是他们眼中的人生胜利组。”

“又说怪话。”

沈青呵呵笑开,看着床上的儿子问:“壮壮怎么这么早睡?”

“闹过一下午,刚才草草吃碗蛋羹就睡着了。”

两岁的孩子,聪明得让人头痛,从早到晚问为什么,也只有沈青有本事讲一堆天马行空的故事应付。

“真是,我写了个小故事要说给他听呢。”

“行!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爹,无人能及,行吧?快去洗澡,吃过饭,帮我写几首诗。”

“怎么,如嬷嬷又上门了?”如嬷嬷是城里“万紫千红”的老鸨,手下的姑娘据说是附近几座城里最好的,她常自鸣得意说她教的姑娘,说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不过沈青认为,如嬷嬷的本事不光是教姑娘,她之所以成功在于眼光精准、勇于创新。

杜玫把谱好曲的清平调往她跟前一送,她如获至宝,从此把邵家小媳妇当成摇钱树,有空就买一堆好东西上门,再猛力摇两下树干,逼着杜玫再创新作。

之后,杜玫不仅谱曲,还进出青楼教导姑娘们跳舞,想当年杜玫的舞可是林大家亲自教导的呢,当然,不能否认她在这方面相当有天分。

几支新曲、几首新舞,再融入她和沈青喜爱的故事,如嬷嬷只差没喊杜玫亲娘了,去年沈青建议如嬷嬷办场选美大会,屡屡创新的玩法,让“万紫千红”生意大红,邵家小夫妻功不可没。

杜玫从没想过,当年为取悦丈夫而学习的琴乐舞蹈,会成为取悦无数男人的本事。

名门闺秀竟沦落到与青楼女子相交,换了旁人肯定要自伤自悲,可她身边有个想法与众不同的沈青,她怎会流于俗套,自怨自艾。

“上回的《青楼怨》让生意好上将近翻倍,如嬷嬷想乘胜追击。”

《青楼怨》描写一名女子家道中落、沦落风尘,却遇上当年的青梅竹马,两人再见面,情愫暗生,无奈竹马事业有成、有妻有子,多情多才的小青梅只能抑郁而终,这戏打中妓子的心,演来更是入木三分,而男客们看了戏也感触颇多,对妓子们更加怜惜慷慨。

能从男人口袋挖出更多金银,这样的戏码自然是成功的。

“快过年了。”沈青提醒,她可不想杜玫太累。

“所以我只答应给一首诗、再谱上曲子,曲子不难,诗就劳烦相公啰。”

沈青哂笑,诗更容易,不就是剽窃,脑子转两下就有。

“好,吃过饭就写。”她拿起杜玫备下的衣服走往隔壁浴间。

今晚吃的是鱼肉火锅,没有摆酒,沈青好学,晚饭过后还要读书,往往不过子时不熄灯。

看着几乎是透明的鱼片,沈青比出大拇指,揽过她的肩,笑道:“我的好娘子竟有如此手艺?”

“这算什么,我可是从小被训练要当皇后的,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德言容功,哪样能够难倒我?”话是笑着说的,只是细辨会发现她的眉心染着郁色。

沈青明白,杜玫一辈子都在为当皇子妃而努力,可最终发现,心心念念的良人……不值得她的努力。

“恰恰是我有福气,才能得此佳媳。”

杜玫涮了片鱼肉送到她嘴边。“所以啰,要好好珍惜呀。”

“鱼很新鲜,是林嫂子买的?”

“火曜送过来的。”

自杜玫生产过后,两家结下缘分,杜玫常让林嫂子做了饭菜往那边送,也常揽下缝缝补补的琐碎事,而沈青更帮金旭、木仪开小灶,指导他们练字习文。

四兄弟也懂得回馈,挑柴送水、看病送药,事事不缺,从此,两家人感情越发紧密。

“这么冷的天还捕鱼,真难为他们了。”沈青道。

“我问过,金旭说不立业,不成家,男人的事业心就是重。”

“关男人什么事?难道你的事业心不重?”杜玫浅笑。

沈青想想,也对。“你还不是一样,几次从如嬷嬷那里赚到银子之后心也大了呢,要不是壮壮还小,前几天你还说想要开个戏园子。”

“所以事业心不分男女呀。”

看着一身荆钗布裙的杜玫,沈青拉起她的手翻过,指间出现薄茧。

以前这双手有专人打理,现在这双手却要打理菜园子、打理厨灶琐事,过去她的头发衣饰、身上每寸肌肤都有下人悉心照料,现在她却要悉心照料起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不必太担心银钱上的事,等我当了官,自然不会短了家里的嚼用。”沈青语重心长道。

杜玫失笑,她老说要考状元,但,怎么能呢?又没有能护航的穆颖辛和殷宸在。

她从没认真看待此事,只当是沈青的幽默,但杜玫相信家里不会穷,有沈青在、有她在,她们会共筑一个幸福窝巢。

“哪会缺银子?别忘记,咱们带多少银票出门,等开春买几块地租人吧,当个四体不勤就能收租过活的包租婆。”

其实生活上的花费并不多,不必金食玉馔、不需绸衣锦缎,日子一样可以轻松自在,百姓的生活自有别样的乐趣。

“跟着我,后悔吗?”

“要是没跟你出京,我才要后悔。”以前不懂得恣情恣意、随心所欲是何等幸福,现在明白了,再让她回到金丝笼里,对不起,办不到。

“所有的事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锦衣玉食是我该为自由付出的,我愿意。”

“可是你真的想辜负美好年华,和我演一辈子的假凤虚凰?”

杜玫这般美丽聪慧,这般娇巧可人,她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女子,不该生生被耽误。

“有什么不好吗?”

“就算穆七不值得,总会有值得的男人。”沈青道。

男人啊……她摇头,说:“我只想带大壮壮,不想受人控制,不想往东却必须勉强自己往西走,更不想再介意别人的期待与目光。”

那种宅斗宫斗、心机用尽,心血耗极,日日守节守礼,连笑都不敢随心的日子,她过怕了。“不过,如果青青……不要顾虑我。”

“如果我怎样?”她歪着脸,冲着杜玫笑。

“我们都清楚,阿宸从来都不想辜负你,只是当时的局势迫得他身不由己。”杜玫总是觉得,离开殷宸是沈青的重大损失。

“我知道不是他的错,但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在哪里?”

“我无法与另一个女人共有丈夫。”

“也许阿宸并未将徐娇娘当成妻子,于他,徐娇娘只是一个……”

“权宜之计?”沈青接口。

“对,为了让之后的事情发展顺利的权宜之计。”

“或许吧,但事实上他们有肌肤之亲、有孩子,有一辈子都月兑不了钩的联系,徐娇娘再不受他所喜爱,都是他一世无法推托的责任,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她注定是阿宸的女人。你比我更清楚女人的嫉妒有多可怕,假设我留下,假设阿宸偏宠于我,假设他把徐娇娘这个过墙梯放在二芳……”

杜玫接下她的话。“徐娇娘会恨你,她的孩子会恨你的孩子,一个不健全的环境会让孩子的性格变异,轻则兄弟阋墙,重则手足相残。”

她懂的呀,一向都懂。

“对,我无法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无法无视旁人的怨恨,自在地快乐着。罪恶感有很强的杀伤力,它会谋杀我们的幸福、快乐甚至是爱情,我不想承担那种下场,所以,必须离开。”

已经讲过很多次,她从来不认为徐娇娘是坏人,也许她娇恣、任性、犯傻,但绝对不是坏人。

她所有不好的举止,都是因为恐惧,都是因为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

“我明白,但你离开阿宸……太委屈也太遗憾。”殷宸不是穆颖辛,他对沈青的在意,她全看在眼里。

“人生何处不委屈?你出生世家,嫁得人人羡慕的好丈夫,但你不委屈吗?”

点点头,杜玫道:“不管怎样,我只想告诉你,别被我和壮壮牵绊,你有权利做你想做的事。”

“壮壮不是我的牵绊,他是我儿子。”沈青郑重回答。

一笑,杜玫点头。“知道了,以后就麻烦相公多照顾啰。”

杜玫为她舀一碗汤,沈青端起汤,轻吹几口气,未入口,她轻唤,“阿玫。”

“怎样?”

“过了年,我想回京。”

“回京?为什么?”她们千方百计才离开那里,为何要自投罗网?

“我要参加会试,顺利的话,明年四月,会参加殿试。”

杜玫抬眉对上沈青,她是认真的,不是玩笑话……“可是,入考场必须搜身,你怎么能通过?过去有阿宸在,可以帮你避开这一关,如今他不在,你连进考场都难。”

“我有办法的。”她是现代女人,不介意身上被模两把,何况又不是月兑光了查,还隔着里衣呢。

要是运气好,碰到肯收贿的……

大穆朝选仕很看重人品名声,考场管理得很好,不只空间舒适还供应三餐,监考的人很多,比例是一比十,想要作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通常童子试、乡试搜身这道手续会比较严谨,而对于已经通过两层考核的举子,到了会试这关比较松,毕竟都是好面子的读书人,谁肯作弊毁名声,何况举子都可以当官了,若是

因为作弊革去功名,多年努力毁于一旦多可惜,更别说谁会料得到女人竟想和男人抢官位?

“万一你运气好,同朝为官,你和阿宸早晚会碰上。”

说到殷宸,沈青垂下眉睫,再抬眼时笃定道:“他不会揭发我的。”

“这么有把握?”

“欺君大罪,他不会想看我被砍头。”“你赌得太大。”

“是,但我敢赌。”

杜玫失笑。“你赌阿宸在乎你,赌他愿意助你完成梦想,也赌当不成夫妻,他仍想成为你的挚友,在官场上助你过关斩将?”

“对。”殷宸是个好男人,他重感情、负责任,他对她的好,她从未忘记,若不是注定无缘,她何尝愿意与他分道扬镳。

“你这根本不是赌,是绑架,绑架他对你的感情。”

沈青微笑,却不反驳。

她的固执无人能解,若干年前她念书、考取功名,是为了向父亲证明女儿不输男子,如今……她是为了证明,不管在哪个朝代,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让自己过得风生水起,即使她是世人眼中卑贱的女性。

她有严重的骄傲癖。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沈青道:“别想太多,他还在边关呢,等他回来,说不定我已经外派为官,再见面也许是多年以后。”

“我宁愿自己少想一点。”

“所以,跟我回京吗?”

杜玫摇头,她和沈青情况不同,她不想回京,就算穆颖辛不在,父母亲人旧识通通在,她不愿意回到那个让自己窒息的所在。

“我在这里等你,若你外派为官,我便随你赴任,如果……”真考上状元,真进了翰林院……再说吧!

“也好,壮壮小,别折腾他。”

“如嬷嬷那边得赶紧交代,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考试的是我,你忙啥?”沈青俏皮地觑她一眼。

“忙着帮你做束胸,制新鞋、裁新衣,还得想办法在下面帮你添点东西,让你在搜身那关能够躲得过去。”

添点……噗!沈青大笑,一把抱住杜玫。“还是娘子考虑得周全。”

“别笑,出门在外,你要是敢拈花惹草,弄出一本风流帐,回来以后看我怎么罚你!”

“不敢不敢,我的小娘子,相公必定规规矩矩,平平安安出门,完完整整回来,娘子给添的小东西,绝不敢擅自动用。”

两人一说一笑、一搭一唱,寒冷的夜里,邵家无比温馨。

夜深,十几名黑衣大盗从四面八方向溪山村包围,他们动作迅速利落地四处穿梭,最后停在邵家门口。

原因两个,一是邵家屋宅看起来最新最好、最像大地主,既然是抢劫,自然要挑肥羊下手。二是老大缺个压寨夫人,听说这家女主人长得倾国倾城。

目光微闪,点头示意,下一瞬他们窜身,越过邵家高墙。

他们轻轻悄悄地跳进院子里,双脚落地,在雪地上踩出沙沙声,他们熟练地找到正房,在窗纸上戳破一个洞,将手指粗的竹管伸进去,朝屋里吹进迷药。

沈青把话说得轻松,但大考在即,不免感受到几分压力,她重复模拟着考题,而身为鹣鲽情深的娇妻,自然要陪着她。

两人窝在一张桌子上,一个念书、一个写着小说戏曲,一盏浓茶,安安静静,夜一下子就过去大半。

今天也不例外,吹熄灯烛后上床,她们担心吵醒壮壮,睡不着却也不好交谈。

沈青不放心把杜玫母子丢在溪山村,但她明白杜玫的顾虑,无法勉强,那个京城,于杜攻而言是限制、压迫、束缚。

杜玫心里也有事,她愿意往好的方向想,她但愿殷宸与沈青重逢,但愿他们前嫌尽释,再次携手,她乐意沈青得到幸福,即使这样自己会有被撂下的寂寥感受。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时,院子里传来踩雪前进的窸窣声,下意识抬起上半身,两人对看一眼。

共同生活两年,她们默契十足,点头,悄悄下床穿鞋。

沈青拿起枕下的匕首,塞进怀里,压低身子,模到门边,杜玫则用最快的速度把壮壮用棉被裹起,塞到床底下。

就在竹管塞进来同时,沈青一个拳头破窗而出。

她以为只是一般宵小,跟在师父身边几年,她有自信对付几个小毛贼,没想到一跨进院子……天,黑压压的一堆人,他们不是普通毛贼吧?

十几个人高马大、身材粗壮的家伙,站满一院子,他们的气息沉稳,下盘稳定,手上握着亮晃晃的大刀,刀锋上带着缺口,可见得是惯于砍人的。

沈青后悔,自己太过轻敌了,还以四海升平、民风朴素、治安良好,再加上自己的身手,不至于有安全上的顾虑,谁知……

她想出声提醒杜玫别出来,但太迟了,她还没开口就有一柄大刀朝她面门砍来,她狼狈的就地一滚,未等她翻身而起,对方的大刀再度砍下。

“啊……救命!”杜玫看见这情景,想也不想扬声大喊,这一喊,把自己暴露在贼人眼底。

十几名贼子看着这对对瘦巴巴的小夫妻,露齿一笑,果然是肥羊,他们不着急,像猫儿戏耍老鼠似的只派一人上前。

与对方的轻视不同,沈青和杜玫提起全副精神应对。

杜玫很清楚,必须离屋子越远壮壮才会越安全,只是敌我实力悬殊,她必须找机会出门求救,她首先想到的隔壁四兄弟,提起气,她一面跑一面大喊。

贼人发现她的意图,怎能让她跑出去?

黑衣人快步抢上前抓住她的长发往后拉扯,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杜玫倒仰,砰地摔在地上,幸而一层厚厚的积雪,让她不至于受到太大的撞击力道。

沈青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对方根本不给她喘息空间,刀不断往下砍,每次都仅仅差一寸,险险戳上她的身子。

她寻个空隙冒险后翻,双脚顺势踢上对方的膝盖,这一踢用足力气,她几乎可以听见对方膝盖骨碎裂的声音。

另一边,就着月色,黑衣人发现躺在地上的杜玫长相美丽,艳光四射。

传言果然没错,这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莫非是仙女下凡?他看傻了眼,呼吸紧窒,忘记拿起大刀往她身上捅。

见对方怔愣,杜玫拔下发间簪子,娇弱起身同时往对方身上一扑,趁机将簪子狠狠往他的大腿刺去。

她是看准的,沈青教过她人体血管分布,这一扎……运气很好,簪子扎准了地方,瞬间,温热的献血喷了她满头满脸。

匪徒们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兄弟们,怎么可能,明明是一对弱不禁风的夫妻,怎么就伤了他们两个人。

盗贼收起轻忽之心,眼神示意,一群人朝沈青和杜玫围拢。

一连串动作不过是数息功夫,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扰了隔壁邻居,沈青听见隔壁有声音,心头微定。

杜玫突然捣起眼睛,一面扑向沈青,一面扬声哭道:“相公,我怕。”

见她娇弱委屈的模样,为首的盗贼笑了,刚才……只是意外吧。可不是吗?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别说杀人,怕是杀鱼也会吓得全身发抖。

他把刀子往后一收,声量控制得很温柔,道:“小娘子别怕,爷会宠你,不欺负你的。”

在杜玫的掩护下,沈青顺利取出怀中匕首。

下一刻,盗匪抓住杜玫的肩膀将她往后拉,就在顺势后仰时,她再度抓起簪子往对方喉间剌去,只是这次没成功,他握住她的手腕,手掌一掐,杜玫痛得松开簪子。

“是个辣妹子啊,好!我就喜欢这款的。”说着手一推,杜玫往后摔倒。

就在杜玫被抓同时,沈青举起匕首看准对手要害,一招接过一招,招招都往敌人身上砍,转眼撂倒三、四人。

领头冷笑,这小子非泛泛之辈呐,趁着沈青被围困,他自后方举刀往沈青握着匕首的右手砍去,匆促间,杜玟只来得及往沈青身上一扑,护住她的右手,只是长刀收势不及,狠狠地砍上她的肩胛,血蓦地激喷而出。

刚把门板踹开的四兄弟见状眼底喷出岩桨,火曜一声长啸,长剑出鞘,金木火土四兄弟齐齐动手,不过转眼功夫,十几个人……不,十几具尸体横在院中……

杜玫应该睡的,但伤口痛得太厉害,让她无法闭眼。

土劭不满,冷冷对沈青说:“命救不救得回来得看老天,就算救得回来,养完伤还得养身子,好不容易月兑离一天一汤药,她又要掉进汤药锅里。”

火曜也对沈青很不满,寒声道:“逞什么能?喊救命会让你丢面子吗?当真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一群大男人?”

要不是金旭和木仪带着一堆尸体去官府报案,她会接收到更多不满。

沈青没有反驳,因为她对自己的不满,只会更多不会少。

杜玫刚喝下安神汤,但沈青的自责让她安不了神。噘嘴,佯装生气,她对土劭和火曜说:“别骂我相公,我相公很好。”

伤员开口,土劭和火曜只好乖乖闭上嘴,出门带孩子去。

屋里清空,杜玫甜甜笑开,软软的声音带上几分嗲。“别理他们,他们嫉妒我家相公文武双全很久了。”

“笨!”沈青只能挤出这个字,牙齿咬得死紧,满眼的心疼与怜惜。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我会以为你爱我。”

“你是我娘子,不爱你,我爱谁去。”沈青吸吸鼻子,掩去忧郁,她知道,杜玫最不需要的是她的担心。

大量失血和严重疼痛让杜玫脸色惨白,但她强撑笑意。“真的吗?说好了,一旦爱上,就是一辈子的事,不能中途变心,更不能回心转意,就算京城里鲜花怒放,你也得好好记牢,家花远比野花香。”

沈青失笑,杜玫跟着她学坏了,记忆中的大家闺秀去了哪儿?“还有心情说笑话?”

“不然呢?哭会让情况比较好?或者我哭一哭,你就不骂我笨?”

“还是该骂的,谁让你扑过来?就算你不救我,我都以身相许了,谁都抢不走,干么这么犠牲。你这么笨,我怎么放心进京?”

“谁说笨了,明明就聪明得紧。”

“哪里聪明?”这会儿她郑重考虑,拐都要把她给拐进京。

“你手伤了,考不了试,我怎么当状元娘子。”

“我的手有你的命重要吗?”

药性上来,杜玫头昏,思绪混乱,但心头还记挂着要安抚她的心疼,所以不敢歇嘴。

“对啊,更重要,你是他在乎的人……青青,我该嫉妒你的呀,拢不住丈夫的心,还要为他维护你……心里难受啊……想恨你,但你那样可爱、那样勇敢,你聪明得让我好羡慕……青青,我无法幸福,请你一定幸福啊……”

阿玫竟是这么深爱穆七?该死的穆七,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玫不在,我要怎么幸福?”

“可以的,勇敢一点、豁达一点、自在一点……就能快乐很多点……青青教我的呀……”头越来越昏,但笑容半分不减。“我很想变成青青,很想勇敢独飞,很想……”

“变成青青有什么好?她只是表面勇敢,心里却比谁都依赖,依赖爹、依赖娘、依赖阿宸、依赖外婆、依赖你……是你们对我的宠让我有恃无恐,是你们永无止境的纵容才让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很废,杜玫说的对,她总是在对疼爱自己的人做情感绑架。

杜玫眼神涣散,说不出话了,但笑容未止,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很羡慕也崇拜她的小相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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