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保安康 第十五章 重获新生也圆满
易承雍纵着马回王府,大步流星奔进寝房,见到床上的人儿微抬眼,朝他嫣然一笑,既娇且媚,犹如正盛开的牡丹,艳冠群伦,他却看得呼吸一窒。
“王爷,王妃如今的脉象极为平稳,先前中的毒不知为何已解,实在令人惊奇。”御医起身禀报,对这种状况无法解释。
明明昏迷时脸色灰败,脉象微弱,清醒后却是气色红润,眸子清亮,要说身中剧毒,谁信?
易承雍轻点着头,摆了摆手,让御医和陆嬷嬷先退下,待人都退到外间了,他才低哑问道:“……你是谁?”
她直睇着他,噙笑道:“妾身梁多福。”
易承雍直盯着她,徐步走到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她的颈项,咬牙切齿地道:“给本王滚出去,这个躯壳已经不属于你了!”
他最怕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他虽不识得梁多福,但他不认为一个敢从京城跑到通阳寻他的姑娘,会是甘于让出躯壳之人,所以他日夜守着持音,就怕答允梁多福的事完成后,梁多福非但不离开,甚至会夺回自己的躯体。
结果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呢?他的持音跑去哪了!
易承雍怒红了眼,手劲大得几乎要掐碎眼前人的颈骨,蓦地,像是一抹影子从他眼前窜出,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底下的人发出破碎的声响,道:“王爷……是我……”
易承雍一愣,松开了手,眼前看到的又是雷持音的面貌,而梁多福立在一旁,气呼呼地瞪着他。
“你这人太可恶了……等着吧,这一世你没善待我,下一世你就准备看我脸色!”撂下话后,梁多福转身消失。
易承雍没睬她,紧紧地将雷持音搂进怀里。
雷持音感觉他浑身发颤,就连心跳都跳得又重又急,忙拍着他的背,哑声道:“多福……是来帮我的,你……”
“帮你?”
她想开口解释,可一开口,喉头就痛得教她说不出话,易承雍见状,赶忙替她倒了杯茶,慢慢地啜了几口,她疲累地枕在他肩上,把她昏迷时的事娓娓道来。
“鬼差来逮我,她钻进这副躯壳内压制我的魂魄,再和鬼差谈判,鬼差答应了,所以这副躯体现在是我的了……”
“既是如此,她刚刚为何还不走?”
雷持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留在这儿是要等你回来,本是要感谢你的,哪知你……”她抚着喉头,脸上满是痛苦。
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的狠劲她今天算是领教了,要是她不开口,往后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他不舍地抚着她的颈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她把你赶走了,我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所以……你现在没事了,真的可以留下了?”
他颤着声问,心里一点都不踏实,总觉得彷佛他眨个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嗯,而且多福可能会成为咱们的女儿,你往后可能真要看她的脸色过活了。”她疲累地笑着,窝进他的怀里。“王爷,我们有孩子了,你开心吗?”
易承雍把脸贴在她的颈边,觉得一夜间他像是历经了生死,从地府又爬回了阳间,那般绝望又那般狂喜,让他筋疲力尽,泪流不止。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失去,终于守住最爱的人了。
易珞驾崩之前,下令诛杀万氏九族,就连怀有身孕的万贵妃都论斩;几个时辰后,易珞驾崩,查出是楚皇后买通宫人下毒,楚家毫无疑问地株连九族。
同时,肃王领着明州的兵马档住了企图造反的卫所兵,领军的万更年当场被斩杀,一夜之间,朝中盘根错节的派系被清除了大半。
翌日,由易承雍和易玦宣布大皇子易训继承皇位,再由六部和内阁一致推举两位王爷为左右摄政王,但因为雷持音伤势未愈,加上易承雍本身也带伤,于是几乎将政务全都交给夏烨和易玦。
“皇叔,你说,你一直不让我回通州,是不是因为你早就决定把事都丢给我?”一日下朝后,易玦气呼呼地跑上门理论。
易承雍懒懒看他一眼,“这是看得起你,还是,你比较想坐那张椅子?”
“……我觉得摄政王较好。”
易玦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实在不想面对一个天天哭着找母后的娃儿,才两岁大的孩子,到底得要怎么培养?他都还没当爹呀!
待易玦一走,雷持音从一旁的花厅里走出。
“你要不要帮他一下?”说真的,她有点同情易玦,因为两岁的娃儿真的很不好带,尤其还要教会他心思端正,真的不是容易的事。
“不要。”
雷持音怀疑地瞪大眼,他堂堂睿亲王竟然一句不要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为什么不要?难道你就不怕肃王没将皇上教好,说不准等到皇上长大后又闹出跟先帝一样的事。”
“那么久以后的事,以后再担心吧,我现在只想陪着你。”他搂着她的腰,把脸贴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月复。“御医说,你肚子里恐怕有两个小家伙,一听见这事就让我觉得害怕。”
女子生产本就不易,她还一口气怀两个,他突然恨起自己当初的放纵。
“怕什么?御医不也说我的身子骨极好,而且我保证我肯定能好好生产的。”
肚子里的两个,其中一个定是多福,多福既然打算当她的女儿,要她报恩,自然会让她生产顺利,是不?
易承雍不语,事实上打从他知道她怀了双生子,他心情没一天好过。
他叹了口气,关切地道:“今日吃得如何,还是吃不下?”
“多少吃了点,实在是一天比一天热,难免食欲差。”她怀胎不会孕吐,只是有点头重脚轻,食欲差了点,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易承雍想了下,提议道:“咱们中午去状元楼用膳,那里有些入夏时才有的菜单,去尝尝有没有合你口味的。”
“好。”只要能让他安心,她都能配合。
正午时分,哪怕尚在国丧期间,状元楼外的大街人潮依旧鼎沸。
马车在距离状元楼一条街外的地方停下,两名空武卫在前开路,两侧后头都跟着几名空武卫护着,这阵仗教雷持音摇头。
想要和他两人单纯的上街,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眼看着状元楼就快到了,可她偏是眼尖的在人潮里瞧见了雷持言,而且卓瑾就被他抱在臂上。
她和卓瑾对上眼的瞬间,她的心狠狠揪痛着,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面貌更像她一些,只是神色淡漠,和她记忆中活泼爱闹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遭逢巨变,连性子都变得这般冷淡了吗?这该如何是好?
她还在伤心,却见那双淡漠的眼缓缓地绽出光采,漂亮的杏眸微瞠着,小手指着她。
“咦?”雷持音疑惑地瞅着他,身旁的人却挽着她要走。
“走吧。”
她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卓瑾还看着自己,就连雷持言也瞧见她了,然而,她的脚步未停,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慌。
进了雅间,易承雍点好菜,就见雷持音有些魂不守舍,不禁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刚才在楼下时瞧见我大哥和瑾儿。”
“是吗……”易承雍沉吟了下,尽管他并不想见雷持言和她过度亲密的互动,但毕竟是她的大哥,这点度量他还是得挤出来。“你还是不想跟他们相认?”
雷持音苦涩地笑了笑,“王爷,如果我说,我想要那个孩子跟着我,你意下如何?”
“好。”
“……嗄?”面对他不假思索的响应,雷持音呆住了。
“他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更何况那孩子和我有着同样的伤痕,如果这时有人陪伴他,定是很好。”
他常想,如果当年母妃没有骤然离世,现在的他定是不一样的,尽管难言好坏,但至少他会快乐一点。
雷持音起身,走到他身旁抱住他,“王爷,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只是可惜了,我不可能真把那个孩子带在身边。”
情况太过错综复杂,不是她想要这么做就能这么做。
瑾儿姓卓,是卓家唯一的血脉,她没有任何理由将他带进睿亲王府,更何况她想让他过得单纯点,要求取功名或经商都好,做他想做的才重要。
易承雍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在腿上坐下,道:“其实,你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她猛地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
“你只是怕他们认不出你,接受不了你,是不?”
雷持音无法言语,不懂他怎能将她的心思看得这般透澈。
一开始,她认为自己不会久待人世,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好,可后来因多福的退让,让她得以永远久留这副躯体,她还是不敢相认,因为她真的怕,怕他们认不出她,甚至会视她为妖怪……
“我倒认为雷持言该是看出端倪了。”
“怎么可能?”上一回碰面时,大哥对她那般生疏,哪里看出端倪了。
“你可记得咱们回京路上曾遇见他?那时我将你的画像差人交到他手上,你认为他不会觉得古怪,甚至追查一二?”
雷持音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竟在那时就已经替她铺了路,心底有说不出的暖,只能搂着他不语。
半晌,他才又道:“听说几天前,徐当家带着卓韵雅回京城了。”
雷持音杏眼瞠圆不敢置信极了,“……真的?”
“徐当家在徐家弄了工坊,让她待在家里也能做她想做的事,另外也是为了方便她改名换姓,不想让人瞧见她。”
她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他,“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知道她挂心的人都过得很好,她真的觉得这辈子无所求了。
“想见她吗?”
雷持音顿了下,迟疑了起来,这时候,外头响起了稚女敕的童音——
“叔叔,让我进去吧,我娘在里头。”
她回头盯着那扇门,起身紧张地推开它,果真瞧见小小的孩童就站在门前,一双与她相似的眼瞅着她。
“娘……你不抱抱我吗?”他像是近乡情怯,泪水在眸底打转,却不敢像以往那般恣意地扑进她怀里。
雷持音抛开了犹豫,心疼不已地将他搂进怀里,“瑾哥儿,你怎么认得出娘?”她什么都没说,他是怎么认出的?
“娘就是娘啊。”卓瑾环抱着她,把脸贴在她怀里,“娘,我好想你。”
“都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她泣不成声地呢喃着。
“别哭了,你有孕在身。”易承雍从后头走来,轻拉起她,瞧了眼外头长廊,并没瞧见雷持言的身影,又垂眼瞧着打量他的卓瑾,不禁想这孩子可真像她,同样有双很澄澈且无惧的眼。
“你舅舅呢?”他问。
“舅舅在楼下,我一个人上楼的。”卓瑾没有半点不安和惊惧,神色沉稳。
易承雍不禁微扬起眉,心想这孩子挺特别的,像他娘亲一样,从没怕过他。虽说这孩子是她与另一个男人所有,教他心里有点不舒坦,可瞧他十足像她,他就释怀多了。
“空济,让人去通报一声。”
空济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也知道他们王妃的不寻常,以及真正的身世,不过王爷都不在意了,他又何必瞎操心,应了声,就转头吩咐下去。
易承雍让雷持音母子进屋,把门带上。
“瑾哥儿用膳了吗?”雷持音问,牵着他的小手来到桌边。
卓瑾摇了摇头,雷持音弯身要将他抱到椅上时,一双长臂轻而易举地抢先将他带到椅上,就坐在她的身旁。
卓瑾直瞅着他,什么话也没问,像是明白了什么。
雷持音给他布菜,问着他的近况。
“一开始是姑丈的弟弟让我搬过去,可姑丈的弟弟要我也喊他姑丈,明明姑母只嫁了一个人,我怎会有两个姑丈?后来听舅舅说,姑母和旧的姑丈和离了,而姑母真正喜欢的是姑丈的弟弟,是新的姑丈。”卓瑾微皱眉,不明白大人的世界。
雷持音听懂他口中的新姑丈指的是徐鼎,“所以是姑丈照顾你?”
“不是,姑丈受重伤,所以是伯伯照顾我,后来姑丈说要去把姑母找回来,变成伯伯有空就伯伯照顾我,舅舅有空就舅舅照顾我,现在姑母已经回来了,可是姑母……不太想见我。”
“为什么?”她想,他说的伯伯应该是徐爵,而姑母……为什么小雅会不想见他?是因为卓景麟的关系?
“姑丈说,姑母见到我会想到娘,会偷偷地哭,所以不敢见我。”卓瑾抿起小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雷持音红了眼眶,她没有想到都过两年了,小雅还被困住。
她忍住了哽咽,低声道:“瑾哥儿,你跟姑母说,她要好好的……算了,当我没说,别跟姑母说喔。”
见易承雍打量自己,她眨了眨眼,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和卓瑾随意聊着,好好地吃完这顿饭。
“娘,你不跟我回去吗?”卓瑾问。
“瑾哥儿,娘现在不能回去,娘成了另一个人……”状况太复杂,不管她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四岁娃儿能够理解的。
卓瑾难掩失望,可是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哭也不闹,只问:“我以后还能见到娘吗?”他小手揪着她的袖角。
雷持音看着易承雍,就见易承雍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交给卓瑾。
“往后想见你娘亲,可以带着这玉玛到睿亲王府,你随时都可以来,但要出门之前必须告知府里的长辈,别让长辈担心。”
卓瑾紧抓着玉佩,用力地点着头,“谢谢伯伯。”
“叫义父。”
雷持音和卓瑾同时抬眼,那相似的眉眼、同样的举措教易承雍不禁低笑出声,含笑解释道:“要让卓瑾常到府里走动总得有个名义,是不。”
“可这么一来,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
“光是雷持言到现在都没讨回自家外甥,他心底大概已经有底了。”
雷持音不语。
正如易承雍所说,雷持言上楼接卓瑾时,什么话都没问,心里已经明白,也不打算戳破。
“小雅回来了,今日在端玉阁。”雷持言淡淡抛下话,便和卓瑾离开了。
易承雍握着雷持音的手,“想去的话就走吧。”
她轻点了下头,搭着马车前往端玉阁。
和以往不同的是,万贵妃犯事似乎也连带地影响了端玉阁的生意,大伙生怕睿亲王记恨万家所为,只要是以往和万家有关的人事物都会尽量避开,之前下的单子纷纷都抽掉了,铺子外也没有停不下的马车。
易承雍他们一进端玉阁,包宽迎上前来,两人话都还没说,包宽便已经先认出易承雍,双膝立刻跪地。
“草民见过王爷。”
雷持音眉头一皱,瞥了身旁的易承雍一眼,稍稍想了下,便知道包宽这种战战兢兢的态度和万家有关。
“起来吧,睿亲王妃想订套头面,还不带路。”
包宽闻言赶忙起身,迎着两名贵客进厅里,让人看座上茶,忙去后头唤人。
雷持音双眼紧盯着包宽走进去的那道玉珠帘,就见一抹月白的身影婷婷袅袅走来。
“见过睿亲王、睿亲王妃。”卓韵雅福了福身,端着一脸和气的笑。“不知道睿亲王妃喜爱的是哪种玉石?”
雷持音双眼眨也不眨地瞅着她,只觉表妹桃花般的面容一如往昔般醉人,只是眉宇间添了一份难以察觉的愁绪,脸上笑着,笑意却不及眸底,没了以往的朝气。
那么爱笑爱闹的人,竟然变得如此,雷持音瞧着瞧着泪水盈眶。
“睿亲王妃?”
“我……”一开口哽咽了下,雷持音吸了口气才又道:“我瞧架上那套紫玉头面挺美的,我很中意。”
卓韵雅想也不想地推拒,“还请王妃海涵,那套是故人的首饰,只供观看,不作商品出售。如果王妃喜欢紫玉的话,可以替您打造一套头面,或者您可以说说喜欢什么样式。”
面对她不冷不热的应对,雷持音五味杂陈,眨了眨眼,硬是将涌上喉头的悲伤咽下,“我喜欢牡丹,你就帮我用紫玉设计一套牡丹的头面吧。”
“是,不知睿亲王妃可有急着要取货?”
“不急,你可以慢慢来,明年再交货也成。”
卓韵雅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现在才八月,打造一套头面虽要不少时间,但依她现在这般清淡的生意,根本不需要拖到明年,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用意?
看了看她的身形,卓韵雅猜测她许是年后生产,头面大概是等生产后办宴时才会派上用场,所以她才这么说。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易承雍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而雷持音下完单,就告辞离去。
两人离开不久,雷持言带着卓瑾过来,听卓韵雅提起了刚刚的事。
“表哥,你觉得睿亲王到底在想什么?该不会因为咱们以往跟万家走得较近,想探探咱们虚实吧?可是即使如此也没必要下单……”
雷持言笑而不答。
回到睿亲王府,雷持音坐在榻上发着呆。
“很伤心?”易承雍搂着她,让她靠着自己。
“……小雅很痛苦。”她的悲伤来自于小雅的悲伤,她想,也许她应该把一切告诉小雅,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情,以及重新让小雅相信她。
今天看着小雅对自己的防备,她的心好痛,就算她现在跟她坦白自己的身分,她恐怕也不信。
易承雍自然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柔声劝慰道:“放心,那些烦心事我会处理,不会教她有所疑虑,你要放宽心,好好待产。”
雷持音轻点着头。
从这天之后,雷持音比较少外出走动,不过在王府里养胎的日子难免无趣,也会胡思乱想,偶尔卓瑾来访,她多了个伴,听他说些徐府里的事,心里倒是安定许多。
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还大,年关将近时,御医推算约莫这月底就会生产,于是易承雍几乎是哪里都不去,就守在她身边。
“欸,原来是下雪了,难怪这般冷。”雷持音推开窗子,瞧见廊外飘着鹅毛般的雪花,不由得轻挲着双臂。
“看够了吧。”易承雍立刻拉上窗子,抱着她往内室去。
内室里有地龙,教雷持音舒服得微眯起眼,一沾上床,又是昏昏欲睡。
他坐在床沿注视着她,却见她眉头紧锁地抚着肚子,“怎么了,又踢你了?”
“不是……我……”她突地低叫了声。
易承雍见状,立即喊道:“空济!让稳婆和御医都过来,快——”
不一会,原本就养在府里的御医和数位稳婆赶了过来,易承雍被请到屋外候着,隐隐听见里头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厉的叫声,他脸色泛白。
“王爷,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空济低声说着。
易承雍没吭声,站得直挺挺的等待。
岂料这一站竟从午后站到了夜色深沉,大雪纷飞,早已在睿亲王府里铺上了一层银白,而里头的叫声越发虚弱,看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他的心就跟着愈沉。
“王爷不如先到暖阁歇一会?”童敬见他的脸色不好,不禁低声问。
易承雍抬手,示意他退下,他只能退到一旁和空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他,怕是不等到王妃安然产子,他不会离开。
就在这当头,静谧的夜色里传来脆亮的啼哭声,众人的心跟着一松,没多久,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出来。
“恭喜王爷,是小世子。”稳婆眉开眼笑地道。
“王妃状况如何?”他沉声问着,瞧也没瞧孩子一眼。
“王妃还有精神,要民妇跟王爷说别担心。”
话才刚说完,里头又传出了啼哭声,稳婆赶忙又跑回房去,不一会,又抱出个婴孩。
“王爷,是小郡主,王妃产下龙凤胎,这是个吉兆啊。”
“赏!童敬,全都赏!”
易承雍说完举步进了屋子,屋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是一股血腥味还在,里头的人一见到易承雍随即跪了一地,等他示意后都赶紧退下。
“看了孩子了吗?”雷持音虚弱地问。
“没。”他定定地瞅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累了点……”她轻喃着,累到眼快要张不开。“等我醒了,要陪我一道看孩子……”
“持音。”
“嗯?”她虚弱地半张眼。
“谢谢你。”他紧握着她的手,亲吻着她的颊。
雷持音瞋他一眼,随即沉沉睡去。
等到翌日醒来,夫妻俩一起看着孩子,一起嫌弃孩子还没长开的脸,根本看不出到底像谁,然而十几天后,隐约就看得出这对龙凤胎长得很相似,而且都像易承雍多一些,只是糟糕的是——
“王爷,你真的无法记住这两个孩子?”雷持音头疼了。
“也许时间一长就记得住。”
“可你怎么就记得住瑾哥儿?”
先前,他替瑾哥儿作了一幅画,她才发现他竟然记住瑾哥儿的长相,原以为他的毛病大有改善,岂料只是特例。
“瑾哥儿长得像你。”
雷持音彻底无言以对,难不成他纯粹只是记得住她这张脸而已?她这张脸到底是哪里教他印象深刻了?
“满月宴那日你想好怎么跟卓韵雅说了?还是干脆让瑾哥儿替你说?”
雷持音要求办场满月宴,可请的人只有雷持言和卓韵雅,而且是打着要他们送头面来的名义。
“我自个儿说,有些事只有咱们姊妹俩才知道,要是我点得那么明白了,她还是听不懂,就当我们无缘。”
“真这般潇洒?”
“说说而已。”她还没潇洒到这种地步。
易承雍抚着她的发,亲了亲她的颊,“不怕,一步一步来,多的是法子。”
她轻点着头,满心期待地等着满月宴的来到。
雷持音并没有发邀帖,可自各处送来的礼物还是暂时塞满了库房,让她皱着眉,决定交给童敬和陆嬷嬷处理,然后她就待在花厅里等着卓韵雅和雷持言到来。
午时一到,卓韵雅和雷持言捧着木匣进了睿亲王府,被下人领进花厅。
雷持言停步在花厅外,卓韵雅踏进厅里,见睿亲王妃背对着自己,她福了福身,将木匣往桌面一搁,等着她验收。
雷持音转身暗暗吸了口气打量卓韵雅,今儿个的她看起来神清气爽极了,可是依旧拘谨防备,教她不禁苦笑了声,道:“卓姑娘美如天仙呢。”她这个表妹从小都是这样自吹自擂,说自己是仙女下凡。
卓韵雅闻言,笑意敛去,神色戒备。
再回大凉,她已经改名换姓,睿亲王妃不该知道她姓卓。
见她的反应,雷持音几乎气笑,但忍了忍气又道:“不知道过了这些年,卓姑娘比较想当狐狸精还是桃花精?”
当年小雅为了自己的面貌纠结,总觉得自己长得像狐狸精,还是她开口劝慰,她才认了自己是桃花精,这事只有她俩才知道,如果这样还无法相认……她只能请瑾哥儿帮忙了。
幸好卓韵雅没让她失望。
卓韵雅一脸难以置信,哽着声道:“我曾经无数次地向上天祈求,只要姊姊能回来,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卓韵雅,你这个笨蛋,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胡乱跟老天求,求到之后你还得起嘛你!”雷持音起身走向她,一把抱住她。“我可不准你付出什么代价,什么代价都不行!”
听着那熟悉的口吻,卓韵雅伏在她肩头上嚎啕大哭起来。
厅外的雷持言唇角微勾,而站在廊道那一头的易承雍则是眉头微蹙,他不喜她落泪,可这当头要她不落泪也太过为难她了。
算了,让她今天狠狠地哭过,明天开始,她会忘记眼泪的滋味。
为了得到雷持音的笑容,易承雍想也不想地允许她任何的请求,好比让卓韵雅自由出入睿亲王府。
可这件事也证实三思而后行这句话再正确不过,就因为他一时没细想,才会让祸害进了睿亲王府。
此刻,他眸色冷沉地看着待在湖心亭里的姊妹,这对姊妹几乎是晨昏共处,将自己的夫君给抛到脑后,而他更不敢相信的是,他竟然对她的妹妹也会吃味……
“王爷,不如属下跟徐当家说一声,请他把人领回去?”空济在旁建言。
“我说了什么吗?”他冷声问着。
“没。”问题是,有长眼的都看得出来王爷正处在极度的不满之中,他们这些属下日子很难捱,尤其他还是离王爷最近的那一个。
幸好,王府众人水深火热的日子结束了。
今晚卓韵雅回徐府去了,雷持音乖乖地待在房内就寝,易承雍真不知道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就开心的自己,到底有多卑微。
“王爷,谢谢你。”雷持音挽着刚沐浴完的他,噙着笑说。
“谢什么?”
“谢谢你这么宠我。”
易承雍微扬眉,到了嘴边的酸话怎么也吐不出口,只能改口道:“知道我宠你就好,就盼你别忘了我的好。”
“怎可能忘?”她嗔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下。
易承雍眸色暗了下来,心猿意马,毕竟他们之间也就那么一回恩爱,事隔这么久,他怎能不起心动念。
“王爷,我有件事想求你。”雷持音软绵绵地撒着娇说。
易承雍神色端肃了起来,“不能留她过夜,她已是出阁妇人。”
“不是小雅要过夜,是小雅最近胎象不稳,所以我想帮她安胎,想到徐府……”
“不准!”
“可是我爹娘也会到徐府探望小雅,我也想见见我爹娘……”
“别想!”
“求你了,王爷,拜托你。”带着哭音的软绵绵嗓音不住地央求着,配合她梨花带泪的神情,只要是男人,没有不点头答允的。
易承雍咬了咬牙,道:“行。”
“王爷!”雷持音心花怒放,捧着他的脸亲吻着,却听他说出了但书。
“本王陪你一道,顺便把咱们儿子女儿一并带过去。”只要徐当家敢让他这尊大佛住进去,没什么不可以。
“咦?”
“难不成你打算抛夫弃子?”
“哪可能……”她其实是想带儿子女儿一起过去而已。
“还有,那日咱们说好了,进宫回府后要吃你的口脂,这事直到现在你都还没履行。”
话落,他将她打横抱起。
“我答应了吗?”她小脸涨红着问。
“无论你答应与否,只要我开口了,你就得给。”
“王爷,你太霸道了。”
“我还没你嚣张呢,王妃。”胆敢将他抛在脑后,还以为他真会任由她予取予求,未免将他瞧得太扁了。
雷持音还想与他理论,却惨遭他封口,面临他一夜的无情摧残。
至于隔天,她哪里都没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