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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命糟糠妻 第三章 迎来大喜之日

素香小心的为赵九歌梳头绑好双心髻后,又挑了素雅的绢花点缀,最后才插上两支云状衔珠钗,透过铜镜,她左右审视一番才点头,最后由着素香帮她抹上香膏润手才起身到桌前,看着素莲忙碌的摆放早膳。

一碗鸡蓉粥、小碟的酱菜,溏心盐酥花卷和桂花酥皮双酪,每天的菜色变着花样不重复,魂穿来到这个地方,就属伙食最让她满意了。

她端起白毫银针茶,啜了几口润喉才开始用起早膳,虽然吃很优雅,速度却飞快,不到半刻就把桌面一扫而空。

“大小姐已经用完膳了?”掀帘进来的是杜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双蓉。

“双蓉姊姊怎么来了?”素香殷勤的迎上前去,笑容可掬。

赵九歌冷眼旁观,也不说半句话,反倒接过素莲递来的莲心茶,慢慢的尝一口,捧着白玉瓷杯瞧着两名丫鬟热络的模样,还是双蓉乖觉忙福身行礼。

“大小姐,夫人请您用完膳去趟福如院。”

“素莲,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小姐,今天是十一。”

“不是说好初一和十五到福如院里请安,夫人有什么事交代吗?”

“这奴婢不晓得,夫人只交代让大小姐过去一趟。”

赵九歌知道问不出什么,淡淡颔首后,就让素香送走双蓉。

“小姐,您不和双蓉一起过去?”素莲看着桌面杯空盘清,很明显就是已用完早膳,双蓉一回去如实告诉夫人,若是再担搁,岂不让夫人反感?

“就晾一会儿吧!”赵九歌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说亲事,毕竟这时空抛头露面的查案是伤了赵府脸面,但和镇国王府结亲的事相比,立即就成了芝麻小事。

只是想破脑袋,她也想不出来镇国大将军到底为什么要娶她?

若说是克妻名声在外,相信京城也有不少官家不介意……

偏偏她手边的人手就只有素莲可以相信,一来二去的居然想不出什么人可以帮忙探查消息,这种被困迷雾中的感觉真是糟糕。

“小姐,还是先去福如院吧……”素莲天生就谨慎,但说穿了就是胆小。

赵九歌没有立即回应,瞧着素香掀帘进来才对素莲吩咐道:“你在屋里帮我整理杂物,我交代过的一定要列记成册,至于其他没有用的就搬进库房,尤其是角落那盆珊瑚树,去福如院就让素香跟着吧!”

“小姐要把珊瑚树收进库房?往昔您不最爱这株珊瑚树,还觉得光采夺目,怎么现在决定要收起来?这也是夫人好意送您的礼物,把它放库房里不是暴殄天物。”素香妆点得娇艳的小脸上满是可惜神色。

“放库房里才好,这种不符身分的东西就这么摆在台面上,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我娇撒激讨来这种好东西,知情的人还不说是继室不懂礼法,居然给嫡长女这种逾制的摆设,尤其博古架上那些好东西,就算有些是生母的嫁妆,也不该全部摆出来炫耀。”

赵九歌自魂穿后还是头一回和素香说这么多话,但这些话仔细一听全是教训,让素香白了一张脸。

“小姐,您这话——”

“你这好丫头也别说什么,快扶着我去福如院吧!”赵九歌可没有耐心听着素香再说什么“好话”,干脆把她的嘴堵住,冷冽的眸子淡淡的扫过素香,就足够吓得她心惊胆跳。

素香从没有想过骄纵任性的赵九歌也有这么凌厉的神情,尤其是那双大眼,清澈见底的反射出她的身影,彷佛一面照妖镜似的把她的小算盘照得无所遁形。

小姐到底知道多少?

赵九歌可不管素香在思索什么,往福如院的途中,树影婆娑,凉风徐徐,连枝头莫名的鸟鸣声都让她心情飞扬。

她有信心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相信等曹家的大舅舅到了,她就能讨回生母的嫁妆,届时赵俊廉若要继续展现清高气节如松不屈,那么她绝对帮他拍拍手。

才到福如院,守门的小丫头看见她就连忙入内禀报,紧接着就有女人的声音传来——“九歌快进来!”

听着亲切的声音,她的鸡皮都冒起来,虚伪!

然而想归想,在檀木珠帘拉开时,赵九歌已经扬起嘴角。

她得感谢原主的好相貌,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嘴角轻轻一勾就有甜美笑脸,博得满堂好感。

“九歌来迟,还望母亲不要介意。”

“怎么算迟,这时辰刚好。你爹那儿我都跟他说过,他对于你女扮男装的事情已经释怀,只是你一名女儿家,若是以后对刑案有所领略,就告诉你父亲,让他处理就好!”

杜氏身穿一袭枣红绸纱对襟袄,袖口处还用金线缝上几朵牡丹,看着就是官家奢华气派,寻常家中就穿得如此讲究,可见生活之优渥,多别提那堕马髻上的多宝簪有多扎眼。

赵九歌才不相信凭着赵俊廉的俸禄可以供得起继妻这番享受。

然而她不动声色,敛着眉眼,顺从的回答,“母亲说的是,就是女儿对这案子太关切,又有些没把握,才会想岔了。”

“再怎么说曹家也是亲外祖家,母亲知道你的心急。”杜氏和蔼的拍拍赵九歌的手背,又道:“母亲今日找你来也是有事告诉你,你及笄半年多了,亲事也该提上议程,昨天官媒崔姑姑来提亲,对方是镇国王许衡元,你觉得如何?”最好是闹腾一番!

过去杜氏总是暗示要让杜祈年娶赵九歌,这丫头也深信不疑,对于杜祈年的斯文俊秀自然是满意,甚至去杜家总是缠着杜祈年不放,还曾经捻酸吃醋打了赵品歌,就不相信她不闹。

只要她一闹腾不嫁,那就把事情传到镇国王府里,对方听了心里起了一层疙瘩,待这丫头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当然只有欢喜接受,就是这嫁妆……女儿想着生母过世前的拳拳爱护之意,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女儿做个想念,既然要出嫁,也该开库房让女儿清点一下,就是不晓得今天能不拿到库房钥匙?”

原本还等着她闹腾的杜氏,却等来嫁妆的问题,这嘴角的微笑霎时僵硬。

“你生母的嫁妆自该让你带着出去,就是账册上还没有清点清楚,这十几年来由着你支去用的东西也不少,没登记在簿子上的也是有。”

赵九歌带着诧异地道:“女儿一直听说母亲掌家精明,条理分明,这账册上不是应该登载清楚,账目与实际物品随时核实。怎么现下母亲的说法会是如此?”她露出失望之色,呐呐的继续说:“而且素香总提到您都给女儿最好的,女儿一直以为是母亲的慈爱心意,没想到是从生母嫁妆里领出来的啊!”

她说到这里,刻意拉长音调,还瞥了素香一眼。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而且字字句句都敲在点上,打得心肝都犯疼,偏偏又不能发脾气,杜氏只得咬牙忍下。

“夫人对小姐的慈爱自然不假,只是有些物品锁在库房里蒙尘也是暴殄天物,自然要领出来给小姐使用,这也是希望小姐用着生母遗爱可以觉得亲切。”纪嬷嬷看着自家夫人眸底泛红,连忙出言缓和。

夫人自嫁进赵家后,十几年来顺风顺水,往昔在闺中的小心怯懦已经褪去,这脾气自然也就见长,偏偏赵九歌这话说得在理,若是夫人真的生气,岂不是徒惹争议?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说继母私吞继女生母的嫁妆,引起的可是轩然大波。

“纪嬷嬷这话说得有理,就是不知道我生母的嫁妆账册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还有嫁妆单子是不是也一并给了?”赵九歌步步进逼,都想在她婚事上作文章,自然她也不用客气,

“其实不给也无所谓,之前古嬷嬷来时就说,过几天我大舅舅到京城就会来咱们府上拜访,届时也会一并带来嫁妆单子给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怀疑我私吞你生母的嫁妆?”是可忍孰不可忍,杜氏凌厉直问。

“女儿怎么可能怀疑母亲,只是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免得以后有什么模糊不清之处产生嫌隙岂非不美?”赵九歌话说得滴水不漏,轻轻淡淡,反衬得杜氏的气怒是做贼心虚了。

“这亲事都还没有交换庚帖,你就惦记着自个儿的嫁妆,这就是你的教养,那些贞淑贤良是学到哪儿去了?”

杜氏气得倒仰,又找不着话柄,只能拿规矩教养来压人,只是这话一出就让纪嬷嬷心底喊糟,果然,赵九歌抓住了杜氏话里的漏洞,乘胜追击。

“母亲说这话可好笑,您这教养嬷嬷是请来给妹妹上课的,什么时候有捎上我一起?现在才提页淑贤良。”哼!她现在就是打算撕破脸了,“若是母亲觉得我这话说得没理,那么就找父亲评理去。”

赵俊廉自诩清高,向来就厌恶黄白之物,所以才对她生母带着嫌恶,连带对她也是不假辞色,当然其中不乏杜氏的加油添醋。

可此刻赵俊廉这份态度,正好成为她拿来对付杜氏的武器。

杜氏自然清楚夫婿对钱财的看法,要是赵俊廉知道她污了曹氏的嫁妆,肯定会大怒。

这男人就是窝囊,以为自己清高无尘,谈起银钱就是一阵嫌恶,却不想想凭他那一点俸禄真能供得起他每月的笔墨钱?更别提他三天两头就去酒馆和那些酸儒饮酒作诗,这哪一样不需要银钱支持?

“三天后就整理出来给你。”杜氏冷冷的回答。

赵九歌乖巧的行礼,“既然母亲发话,那么女儿就三天后再来核对,女儿先回去,就不打扰母亲歇息了。”

施施然的离开福如院,在步出宝瓶门时,她听见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忍不住微扬嘴角。

看来这慈母的假面具是戴不下去了,也好!省得恶心到自已。

“小姐不该对夫人这么说话,女儿家嫁出去在夫家有事还得仰赖娘家出头……”素香原本要说上几句劝和的话,但在接触到小姐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后,声音顿时虚弱无力。

人的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绝对不是靠别人施舍——对赵九歌而言,重要的事情除了在这个时代活下去,还要活得有尊严、快乐,所以她细问过自己要如何达到这个目标。

其中之一就是必须拥有别人欠缺的优势,那么她的优势是什么?

把现代的概念技术拿到这个时代复制?但她并非专业的啊,一知半解的拿来运用,最后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所以她选择最保守的作法——把原主生母的嫁妆拿回来牢牢握在手里,田庄农地或者店面都可以产生收益,这些才能低调又保本。

至于什么后宅斗争,她完全不想涉入,也没有兴趣。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事与愿违……

“许江,根据你这几天探查的结果,对于赵九歌有什么看法?”

许江派了两名下属轮着日夜监视,此时细细禀报,“小的认为赵姑娘思虑周全、行事大胆,若是男子堪当大任,就是过去做的那些事情与现在对照,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从案件的判断到索讨嫁妆这些事情看来,确实思绪缜密,但对于婚事却不多做置喙,这点令人起疑。”

许衡元直接点出问题所在,却让许江一脸疑惑的问:“王爷贵为大秦超品王爷,又有战神大将军的美誉,这种对象就是提着灯笼都找不着,凡是女方被王爷上门提亲都会觉得自家祖坟冒青烟得神佛庇护,哪里还会有所异议。”

若是不晓得许江个性严肃,平常寡言,许衡元都要怀疑许江在溜须拍马。

许衡元摇头,把话说得更白,“她没有这么肤浅。”

“若是王爷觉得她个性精明不好操控,为什么要选她当靶子?难道这样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靶子太笨,很容易送命。”自己克妻的恶名远播,他不打算再多找几名犠牲品来加强这些传闻的真实性,“但凡人都有把柄,找到赵九歌的把柄自然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属下明白王爷的意思,属下会再仔细查探。”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尽快查清楚。”

“是。”许江领命离开。

在他离开没多久,另有三名黑衣男子翻墙进入,很快敲了书房的门,随即入内。

“我不是要你们别再来。”许衡元冰冷着声调,如玉般的脸庞笼着阴霾。

“主上吩咐我们来……”黑衣男子恭敬的拱手行礼,完全不敢直视许衡元,不料许衡元连听都不想听,直接喝斥。

“回去告诉他,许衡元以君臣之礼相待,也盼他别冷了忠臣的心。”

“王爷,主上只是想表达他的关心。”

“本王心领,你们回去吧!”他心中冷笑,名为关心,实为忌惮。

不消多时,三名黑衣人意气风发而来,却夹着尾巴离开,唯一不变是沉静的黑夜替所有事情进行遮掩。

曹大老爷曹兴权是曹家现任掌舵人,也是赵九歌生母曹氏的嫡亲大哥,是她血脉相连的亲舅爷,上赵府拜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甥舅俩这回见面也是在杜氏的眼皮底下进行,只是地点改到外院,甚至连赵俊廉都在。晨归堂是赵俊廉的书房,时常在此和录事、评事谈议公事,甚至比较重要的客人也会一并带至此地,算是赵俊廉在府里最常逗留的地方,里间就是供他休憩使用的卧房。

赵九歌没有料到曹兴权登门拜访,赵俊廉选的不是正厅接待,而是移到书房,这当中的原因挺耐人寻味。

戗金云纹条桌上摆着雾气腾腾的青胎薄碗杯,前方坐着的曹兴权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髭,身着靛青蜀锦圆领窄袖团云呈祥直袍,腰间系着玉挂,气质沉稳,面对当官的妹夫一派轻松,甚至称得上随意,就是见着赵九歌时,双眼浮上一层水雾。

“像,真是像极了!”

“外甥女拜见大舅舅,舅舅安好。”赵九歌敛衽行礼,一套礼仪顺畅如水。

曹兴权虚扶起赵九歌,精明的眸子怎么瞧都觉得这外甥女很好,“从七、八年前见着你一面之后,就再也不见,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赵九歌娇俏的回答,“大舅舅这回可要补上七八次的生辰礼了。”

“放肆,你这家教学到哪去?”赵俊廉拉下脸怒斥,又瞪了杜氏一眼。

这女儿是怎么教的,居然头一次见面就开口讨东西,简直就是小家子气,短视近利。

“跟亲舅舅讲话,用得着什么客套?当然是怎么亲昵怎么来啰!”赵九歌回答得自然,中间还可爱的吐舌,抛记俏皮的眼神给曹兴权。

曹兴权瞧着外甥女爱娇的向他求救,怎么可能不开口!

“九歌这话说得实在,和亲舅舅讲话自然是要亲切,这生辰礼舅舅早就备下,连添妆礼都一并帮你备妥了。”

“谢谢大舅舅。”赵九歌乐不可支,这亲舅舅果然是神队友。

“方才听你父亲说帮你定下与镇国大将军的婚事,你可愿意?”曹兴权带着担忧,以镇国王爷的身分求娶赵九歌,这高嫁的可不止一点,而且两人门第相差太多,未来若是受了委屈,娘家可就使不上力,尤其镇国王爷还有克妻之名,他还情愿赵九歌低嫁。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九歌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赵九歌低眉顺眼的轻声回答,“就是这趟舅舅来有带娘亲的嫁妆单子吗?”

“我也跟你父亲提过,你父亲说已经交代让你进库房点交。你清点后有什么短缺的,不如舅舅再补齐给你。”曹兴权行商数十载,见多识广,也从古嬷嬷那儿知道赵九歌的处境,明白她讨嫁妆单子的用意,却不希望外甥女与娘家吵离了心,毕竟出嫁女若是没有娘家支持,在夫家行事艰难。

赵九歌知道大舅舅是在为自己着想,却也早已打算好,她并不打算让大舅舅吃亏,让杜氏得利,于是笑道:“怎么能让舅舅补齐,那我父亲岂不坐实贪图妻子嫁妆的名声,这种事有碍官声,我父亲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这话说得实在。”赵俊廉虽然心底不豫,却只能点头称是,“我赵氏一族做事清廉,不可能贪图元配的嫁妆。”

他当然清楚杜氏本身嫁妆不丰,这十几年来没有少拿曹氏嫁妆挥霍,但那也是应该的,毕竟也不是没花在嫡长女身上,然而长久以来视为理所当然的事,追根究底后就会变成他们理亏。嫡长女要求清点嫁妆的事,杜氏昨晚就跟他提过,当时他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既恶心又觉得厌烦。

“这怎么算是贪图,姊姊过世,九歌被我们拉拔长大,库房里有些好东西自然也该领用出来给九歌使用,相信姊姊若在世,也会希望如此。”杜氏把话说得完美,若是有短缺,就是给赵九歌用去。

“我一名女孩就算嚼用都由生母嫁妆中的田庄铺面进项里支出,想来也不至于能用多少,母亲这般说法,难道若没有生母这些嫁妆,赵家养不起我吗?”

“胡说!你是我赵氏嫡女,怎么可能需要靠生母嫁妆才能养活。”赵俊廉大怒,这些话若是传出去,让他怎么在同侪间立足。

“女儿也是这么想!”赵九歌被这么喝斥,倒不显出愤怒,反而十分愉悦。“舅舅,这些事九歌心底自有计较,您难得来这一趟,跟九歌说说家里状况,外祖父他们安好吗?”提起外祖家自然更让赵俊廉不自在,毕竟当年就是赵老夫人同意这门婚事,而且还是明码标价托媒人上曹家门说亲。

曹氏出嫁时几乎搬空一半的曹家家底,这件事在当时还蔚为奇谈,不少人说赵家贪婪,也有说曹家疯狂,女儿嫁出去又不是娶媳,这哪改得了什么门庭呢?这嫁妆八成是扔水里。

结果真被邻里乡亲说中十之八九,曹氏早逝,后来赵俊廉又和曹家疏远,虽说赵九歌现在开始亲和,但谁晓得是不是昙花一现。

曹兴权想起旧事也是唏嘘,但看着娇态可掏的赵九歌亲昵的询问外祖家状况,中间还提起四侄儿那桩案子的情况,面对自已眉眼之间全是孺慕,态度和煦。

心想罢了,就算外甥女的亲近不过一时又如何?这可是妹妹留下的唯一女儿了!

叙话完毕清点完生母的嫁妆,赵九歌只能说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渣爹总算是良心发现,

当然,也不排除是与舅舅谈起外祖家,勾起渣爹的廉耻心。而杜氏也把娘亲的嫁妆补齐,虽然有些田庄的盈利短缺,但她不想追究这么多,就当是十几年来原主的花用吧!

最重要的是舅舅给的帮手——徐则。

第一次见面徐则自然没有把她放在眼底,赵九歌也不介意,只交代要查清楚镇国王的事情,毕竟都交换庚帖,开始问期程序,嫁进镇国王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到现在她还是两眼一抹黑,这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安稳。

起初几次回报,徐则查到的消息太过零散,显得更加不对劲。

再混浊的河水也是有平静无波的时候,不可能什么都探查不出来,尤其是酒楼这些地方,三教九流充斥,消息真假杂沓,没道理什么都没有,太干净反而不对劲。

这是有人发现她在探消息,所以故意封锁?

但隔不到八天,徐则居然写了满满十二张大纸的事情,巨细靡遗,连镇国大将军的口味喜好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许衡元自幼随祖父在北疆生活,七岁以前住云中城里由柳子胥亲自教导兵书及谋略,七岁之后开始随祖父操练,年满十二岁就独自前往辽城都督府担任守备,当时其祖父甚至不允他透露身分,从伙头小兵当起,一直到年满十五才允许回到云中城,十五岁时他已经是百户身分。

赵九歌仔细看着他的婚配对象,第一任是按察使司马大人的嫡长孙女,司马忠和老王爷是多年挚交好友,亲上加亲的做法倒也合情合理,然而这位司马姑娘十四与他订亲,十五及笄后嫁进王府没多久就得了急症过世,之后司马家便与许家形同陌路,显得论谲。

按察使实为各州剌史上级,司马家囊括河东道一带势力,几乎相邻的云、幽、胜等州官都有姻亲关系,利益层层迭迭早就月兑不开,出于利益,司马家嫡长孙女不幸逝世,为了稳固彼此关系,通常会再换上其他嫡出姑娘,怎么可能这亲事作罢外,还老死不相往来,除非另有内情。

且这事没多久老王爷就过世,许衡元接手老王爷的势力很是自然,但司马家却开始扶植其他武将,这给许衡元造成不少困扰,其中又以裴家的异动最为激烈。

虽然最后仍然一统河东道势力,甚至连河北道也掌握在手,但相信这些过程绝对不轻松,尤其还有外患滋扰。

从这些细节就可以知道许衡元绝对不是一般武夫,只会靠着蛮力上位,否则哪压得住有二心又才能卓越的下属。

第二任妻子就是由镇国老王妃择定的荥阳郑氏,这可是五姓七望之一,说穿就是名门中的名门,若是郑氏有意角逐皇子妃也是绰绰有余,没想到郑氏婚后要前往边关照料丈夫的途中居然遭受蛮子袭击,一行人全数罹难。

当时还有小道消息指出,其实郑氏和少部分人原本是生还的,只是碍于郑氏生前遭辱,若这消息流出,可是长他人之志气,尤其又是可恨的蛮族,所以郑氏等人就成了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那么郑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另外,镇国王府内也是疑雪重重,若是镇国王府真是合家美满,没道理许衡元衣锦返乡后,只在王府住没几曰就长住在大将军府。

许衡元童年一路走来历经艰辛,相信在塞外的日子绝对没有承欢祖母膝下要来的幸福,他不会想,凭什么只有自己吃苦,心理不平衡?

就算爵位落在他身上,应该要承担如此重责,但一个年轻人心理的落差没那么容易调适,尤其在面对祖母的时候这种落差恐怕更大。

赵九歌不相信老王妃对孙儿可以做到一视同仁,有道是十只手指有长短,自幼就长在身边的自然亲近,老王妃和其他孙儿的关系,可是许衡元拍马不及的,那么老王妃的心里是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许衡元应该给兄弟们更多好处?

再者,镇国王府二房的长子许肇元掌管镇国王府庶务,多年来一房独大,等到许衡元这位年轻的镇国王爷娶妻,这管家权会甘心交出来?作梦还比较快。

那么她嫁过去是住在王府还是将军府?若是住在将军府,当然是轻松惬意,可是许衡元娶她的用意就是让她过着米虫生活?

若今天他们有深厚的情感,这答案是肯定的,但现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身为检察官……过去的检察官,她有非常敏锐的第六感,许衡元娶她怕就是为了这摊烂事,这镇国王妃和将军夫人的位子绝对不轻松,甚至攸关性命,君不见前两位前辈都把命交代出去了?

正当赵九歌在为自己性命烦忧时,许衡元倒也有事临门。

镇国将军府里的书房陈设简单,榉木翘头案上摆着澄泥蟠螭纹长方砚,铜笔架上只有一枝狼毫笔,许衡元翻着聘礼单子,看着忍不住蹙起眉。

“王爷可是觉得不妥?”底下的管事是许跃,按理这聘礼是由大夫人和老王妃共同拟定,这内宅的事不该劳烦王爷,但他看了总觉得太薄,尤其较前两位芳华早逝的夫人来说,这礼薄到几近轻视。

许跃觉得不妥,才专程走一趟将军府。

“这礼单是老王妃拟制的?”

“是!”

“那么就按这样送吧!”许衡元将聘礼单交还许跃。

“要不再添六抬吧!”

“你也觉得单薄?”

“若按规制迎娶五品官的嫡出姑娘,聘礼六十六抬数字吉利也合宜,但若是拿出旧例,王爷之前下聘的司马家及郑家,这六十六抬就是明晃晃的打脸了。”许跃心没有底,却还是选择老实说。毕竟这一百零八抬聘礼和六十六抬实在相差悬殊。

老王妃这么做分明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这主要是发泄心底不快。

毕竟老王妃之前相准的孙媳妇就是娘家侄孙女,谁知道王爷出言反驳,坚持要聘这位赵家姑娘,祖孙俩较上劲,最后皇上听了将军的话,甚至还命大内总管亲自传口谕给老王妃,劝老王妃就顺了王爷的意思。

明眼人都晓得,说劝,其实就是威吓。

“你都清楚知道的事,老王妃会不知道?”分明就是故意给他难看。

许衡元不置可否,再次交代许跃就按单子送聘。

看着许跃领命离开,许衡元才沉下脸。

人都还没有娶进门,他们就开始作怪,既然这样就先让他们吃一顿苦头。

“你进来吧!”许衡元话才刚落,就有一名黑衣人由窗外跳进屋内。

“王爷有何吩咐?”

“你回去传达一句,我要补她聘礼,就当是弥补她的。”

“是!”难得王爷肯吩咐他们做事,这件事当然要处理得尽善尽美。

镇国王府一早就有仆役在门口洒扫,看准时辰,正门全敞,阳光洒在绿色琉璃瓦上,衬得金色门钉灿亮,连门口的石狮都刻意用清水洗净一遍,透着睥睨昂藏的威武,不消半刻就响起乐音,接着一群统一着枣红短打衫黑长裤的男子依序两人一组,肩担着黑色檀木箱跨出门坎,整齐划一的步出坊外。

这沿途的喜庆乐声也吸引不少民众围观,有些好事的人甚至开始数着黑色檀木箱。

“这可是镇国王府下聘?”

“瞧着每个箱子都敞开,应该是下聘,只是这抬数好像少些?不晓得是王府内哪位主子下聘?”

“这正门都全开了,应该是王爷下聘吧!”声音有点不确定。

“胡说八道,如果是王爷下聘,怎么可能只有六十六抬,这我可是从头数到尾,确定是六十六抬没有错,而且你们瞧那后面几抬,虽然也是描金漆器,但看着就觉得色泽暗淡,款式也稍嫌陈旧。”这回开口的男子身穿绸缎直裰,显然家境不错,再者能住在京城内城附近,家底肯定也殷实,自然眼界不低。

这京城里谁的眼睛不是雪亮,相信混在人群里有不少是世家宦族里的仆役,每个人都眼睛瞪大在瞧呢!

“这下聘的人还真是镇国王爷,这消息板上钉钉没有错!我堂叔的六婶婆生的三女儿就在王府的厨房搭把手,她就说今天是王爷下聘的好日子。”旁边也赶来看热闹的大嫂忙插上话。

“这聘的是那位千金,怎么聘礼这么薄?”

“听说是大理寺丞,也就五品官,论理六十六抬也不算少,但相较王爷的前两任妻子一百零八抬,可不就是薄到几乎是轻视女方,听说这位姑娘可是王爷亲口求娶,若是心悦怎么又给这么少的聘礼?”

“五品官?王爷怎么会结这种亲家?”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远处又传出一阵乐声,这回出来的队伍是绣红色短衫腰间缠着黑绸的精壮男子,看着队伍不见底,而且居然是四人肩担黑色檀木箱,看着就觉得沉,随着经过展示箱内物品,不少人开始倒抽一口气,那走在前头的黑檀木箱里放着半人高的银累丝海棠花式珊瑚桃树盆景,在阳光下璀灿夺目,尾随在后是大禹治水玉山图,这才两只黑檀木就看得令人惊叹连连,到底后头还有多少好东西?

领头的许跃自然也发现对方队伍里扛的东西比起自家简直好上不只一个等级,他代表王府,自然不能让对方先行一步,这可是坠了王府面子,但若是平行也是落了面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上对方领头的人,请他们稍微回避,毕竟自家可是镇国王府,在京城里能够相提并论的人家怕是找不出其二了。

许跃加快脚步,追上领头的人,却发现领头的人腰间坠着铜令牌,这是……虎贲军,许跃好歹也曾任七品武将,自然清楚虎贲军是直属皇帝的亲卫营,凡是虎贲军调动执令,绝对是由皇上亲任指挥,这么一来他怎么还敢端着王府派头,只好遣着自家人慢行让路。

虎贲军领头的也刻意穿上一袭绣红色吉祥花纹短衫,这回却没有配刀,他自然也看见许跃,稍微拱手见礼后才率先而走。

这路程也就半个时辰,越接近赵家府邸,许跃就开始心生怪异,同一条路也罢,还是同一个街坊,再来拐角就是赵府,结果那群人也进了赵家?

据他所知赵家就一位正值婚龄的姑娘,也就是自家要下聘的对象赵十四小姐,那么虎贲军这些礼又是?许跃不敢耽搁,连忙加快脚步先进了赵府,果然刚好听见虎贲军领头的说话声——

“皇上口谕,许大将军功在社稷,实乃我大秦栋梁,因此命臣带礼一并送至赵右寺丞府上下聘,望赵十四小姐娴淑贞德为许大将军开枝散叶,更添大秦未来帮助。”

“臣等谢皇上恩赐。”赵俊廉面色涨红,要知道他不过就是一名五品官,上朝站在太和殿里就和鱼入大海一般不起眼,现在皇上居然特意遣人送礼前来,这可是大喜事。

“赵大人可养了一名好女儿,不过这些虽是聘礼,但皇上的意思你应该清楚吧?”虎贲军领头人似笑非笑的说。

“谢大人提点,这些聘礼届时自然会在小女的嫁妆礼单上,一并送进将军府。”赵俊廉当然清楚这是皇上在替大将军做脸,也是给女方恩典和脸面。

“大人说的好,待回宫里复命,会稍上大人这番话。”

“那么就劳烦校尉大人。”

居然是虎贲军校尉替皇上送聘,王爷能获皇上这番看重,这恩宠可真是无人可比了。

许跃连忙跟进来,同时也拱手谢过校尉大人同时,又递上聘礼清单,这两相比对,孰重孰轻,连许跃这种见多识广的老滑头也不禁红了老脸,尤其面对校尉大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差点都要腿软跪下。

他几乎可以想象待校尉大人回宫复命,皇上听在耳里会有什么反应。

皇上大大抬举的人,镇国王府非但没有好好跟着捧在掌心,还故意作践,这到底是在落谁的面子?是明摆着和皇上对着干吗?

许跃几乎是白一张老脸,强撑着和赵俊廉告退。

赵俊廉对王府的态度是有些不悦,道下聘可以看出男方对女方的在意程度,先不论王府上来的聘礼抬数相较先前确实是落了女方面子,退一步说到押礼的人居然只是管事,王府连正经的主子都没有来,这行为实在太不知所谓。

前院这些事发生后不到一刻钟,就有人到赵九歌面前学舌,还领着丰厚的荷包兴高采烈的离开,这拔得头筹自然赏银给得爽快。

“小姐,您看王府这是什么意思?”素莲听着也觉得担忧,王府里长辈人数颇众,其他人不说,老王妃可是身体硬朗,听说再活过二十年不是问题。

“王府水深得很,我这是出了虎口进狼嘴。”赵九歌带着嘲讽,幸好她该查的事也都理清楚,现在就等进王府再见机行事,若真前景不妙,她还有一道杀手锏呢!

虽然非到必要时刻,她不想这么做!

唉!她生平无大志,只求爽爽凉凉过,怎么总碰上这种糟心事。

赵九歌清点所有财产,皇上送的聘礼,她瞧过礼单,确实价值不菲,反倒是王爷府里整治过来的聘礼惨不忍睹,许衡元可是王府的顶梁柱,没想到猪队友却是王府老王妃,这六十六抬聘礼已经摆明是打女方的脸,没想到内容物更是糟心,有些根本是滥竽充数。

看来她杀手锏得提上手使使,至少能拖得上一些时间,就是不晓得当她提出这种说法时,王爷的脸色如何?

虽然她不晓得王爷向她提亲的用意为何,但绝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所以最可能的答案就是——替罪羔羊,只是不晓得是替谁?

她赵九歌都死过一回,惜命得很,从不妄作乐观,懂得时时做好最坏打算。

“素莲,你再把咱们手里的银两清点一次。”

“小姐,奴婢都清点六次,不会有错!”

“我知道没错,但我听着银两数才能心安啊!”有钱,心定,这银子可是定海神针啊!

“要不……小姐自个儿数一次?”亲自数来更心安吧,素莲这么认为。

赵九歌话一噎,她就是宽容过度,连丫鬟都开始不听使唤。

日子如水一般流过,赵九歌却不烦燥,在整理自己的财产中迎来了大喜之日。

东方露出鱼肚白,远方传来报更声才过,赵九歌就让素莲给喊醒,几名粗使婆子备好热水就开始把她放进去煮……不对,是洗浴净身,香露、玫瑰花瓣在热水蒸腾下散发出浓郁香气,在她颊上熏出一层层粉女敕。

赵九歌平时就喜欢用香露净身,就可惜每月用度有限,所以使用上必须节制,但出嫁之前,杜氏也是狠下银钱——也有可能是受了赵俊廉的训斥,毕竟她是嫡长女又嫁进王府,再怎么也不能落了王府面子。

曹兴权出面,自然让赵俊廉得把元配的嫁妆吐出来外,他的小私库也狠狠出一次血,杜氏手里没有多少银钱,可不代表赵俊廉两袖清风,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当然,这事赵九歌没有笨到四处张扬,就等她嫁出门,这些事儿才会爆发出来,届时就要让杜氏心痛。

让丫鬟、婆子帮忙用熏笼烘干头发,喜娘也进门开始帮忙开脸。

余嬷嬷嬷端着鸡蓉粥进来,红着眼眶道:“小姐真的要出嫁了!”

余嬷嬷两天前才从庄子被寻回来,人看起来虽然疲累,双眼却炯亮有神,一见着赵九歌就红起眼眶,一直念着自己愧对夫人托付,无颜面对小姐。

赵九歌好不容易才让嬷嬷停下难过,接着余嬷嬷就开始帮忙打理要出嫁的事宜。

杜氏表面上虽然不能找麻烦,但暗地里没少下绊子,这出嫁事宜琐碎,几件事情没办好顶多推说没注意,却能恶心到赵九歌,尤其是在陪嫁的人选上,居然把庶出三房那些狐媚子都填上名。

那些狐媚子是三老爷养在府里的乐姬、舞伶,后来三老爷犯事被赶回家乡,三夫人就藉机把那些狐媚子都留在京城,平常杜氏就当养活几张嘴,偶尔也在宴席上让那些乐姬、舞伶出来献艺,但这些人怎么能够当陪嫁,保不齐还会让王府的人误会。

幸好余嬷嬷精明,懂得这些后宅主母阴损的手段,所以事先就查了陪嫁奴仆来历,不只把这些麻烦退回,甚至还退了几名有二心的丫鬟,包括素香。

赵九歌乐得由余嬷嬷作主,当起甩手掌柜,本来术业有专攻,她何必要全部揽着做呢!

余嬷嬷喂着赵九歌吃粥,看着几位喜娘帮她上甲色,恍然如梦,不久前她的小姐也曾这么含羞带怯的坐在梨花宝瓶杌子上,由着婆子打趣,心里揣着期望,盼着嫁给温文儒雅的良人过起两相美好的小日子。

谁知道不过三年就香消玉殡,若不是小小姐自个儿坚强,不晓得被继母折磨成什么样子,这亏得小姐在天保佑。

但嫁进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本来她还想求着舅老爷,看能不把姑娘嫁回娘家,那才是真的富贵平安窝。

谁晓得命运半点不由人,这姑娘不是高嫁进天家却也相去不远,未来受了委屈,娘家哪里能出头帮忙说上几句话?

余嬷嬷心底百转千回,赵九歌却惦着鸡蓉粥和银耳莲子汤,今儿出嫁可是一番体能大考验,啥都不说光提天刚蒙蒙亮就被叫起来全身刷洗,还腌上一层她最爱的玫瑰香膏就是件苦差事,再来的开脸也把她往苦海推,这脸上细小的汗毛让白线这么滚扯,虽然一张俏脸是明亮无瑕许多,但一双眼睛也被泪水刷洗过,痛啊!

吃了银耳莲子汤后,还有枣子和红豆汤,都是应景的喜果,吃不饱,但可以满足口月复之欲,之后她喊着要喝杯茶解渴,却被余嬷嬷驳回。

“小姐不能喝太多水,万一等会儿内急可该糟了!”

赵九歌清楚余嬷嬷说的话有理,只好乖乖的坐在床上,接着就是家里长辈平辈来探望,其实赵九歌根本认不得多少人,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这些来探看的人也都各怀心思,有的是来看好戏,有的是来攀关系,她心知肚明,于是就点头,保持羞涩的微笑就好!

时近酉时一刻,几位丫鬟捧着喜服进来,伺候赵九歌更衣,从中衣开始层层迭迭按品级共有八层,最后才罩上纯红凤衫,当妆点完成时,站在菱花镜前,连赵九歌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面若桃李,娇艳无双,晶眸灿亮,长睫如蝶,正不敢置信的眨着。

这真的是自己啊!难怪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小姐好美,可惜夫人没有这福气亲自送小姐出阁。”余嬷嬷眼睛泛泪。

“娘亲在天上看着呢,要不是有她的保佑,怎么会有现在的九歌。”赵九歌说话自然得体,流露出孝心。

接着全福人入内,担任全福人的是临江侯老夫人,年届七十的她白发梳成髻簪着翠玉双福,枣红织锦辟邪抹额还缀着一块绿玉,将老夫人衬得贵气又和煦,尤其笑语晏晏的模样就像邻家老女乃女乃般可亲。

这可是卖了镇国王府的面子才请来的全福老夫人。

她握着赵九歌柔腻的小手,“这可是托衡小子的福气,才让老婆子我有这运道先瞧一眼美丽的新娘子,这大喜之日千万别掉金豆子,让女乃女乃瞧瞧,这头发丰盈细软,将来一定有更大的福气等着呢!”

“可不就是这话,都要嫁进福窝,当然有更好的福气。”

接话的也不晓得是谁,就听着大家开始一言一语的附和。

老夫人拿起小叶黑檀梳,开始替赵九歌梳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丄二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在。有头又有尾,富贵禄双全。”

老夫人将凤冠戴在赵九歌头上,接着盖上红盖头,礼成。

时间抓得刚好,新郎的迎娶队伍也到厅外,这喜庆鼓乐声热闹,还夹杂着女方的人出考题,既然两方背景相差悬殊,能够陪着王爷来迎亲的人可不是简单人物,文方面有殿阁大学士徐老的嫡长孙,年仅十六岁就取得解元,若不是徐老挡着不让再考,说不定年纪轻轻就连中三元,至于武方面相信朝中没有任何人的本事可以大过镇国大将军。

赵九歌眼前一片雾红让听觉变得敏锐,耳边时不时飘来赞着许衡元英武俊挺的窃窃私语,不消多久就传来欢呼,还有脚步杂沓声,接着是隔房兄长在耳边说要背她上轿。

其实她是紧张的,尤其坐进轿中后,手里捧着宝瓶,才发现掌心冒着汗,不管是前世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出嫁。

她当然也想过未来良人是怎样的对象,在现代,她也谈过几次纯纯的恋爱,虽然当时最大的限度就是牵着小手,月下接吻,却也以为就是幸福在握,谁晓得几年后她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大秦朝。

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先来或是意外,所以要珍惜每一天。

嫁人之后就是一次重生,虽然从现在看来,这又是龙潭虎穴,但这不妨碍她想活下去的想法,都死过一次,她可不能虚度光阴。

到了镇国王府,喜娘扶着她下轿,一路踩瓦、碎盆,接着是拜堂,最后送入新房,喜娘让新郎拿着金杆秤挑盖头,她在见光的瞬间低头敛眉,这种娇羞的模样马上惹来一群婆婆妈妈的笑声。

她不是害羞,只是霎时间见光眼睛不适罢了!

伹赵九歌怎么好说出口,只能怯怯的一快速瞄了同样身着红袍的男子,但这一眼却让她心起惊涛……他是在寺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人比人得死的官二代,不对,人家可是凭着武力值上位的将军。

“看来你也认出我来了!我等一会儿回来。”许衡元在赵九歌耳边轻喃,之后在喜娘的招呼下,许衡元出去向宾客敬酒。

赵九歌看着满屋子的女眷只能佯装羞赧,察觉看似屋内辈分最高的妇人一身芍药暗纹缂丝衣裙,外罩晕紫杭丝缎褙子,雍容华贵,面上嘴角上扬,气质温煦如玉,偏偏笑意不及眉眼。

“咱们也该出去,别扰了王爷王妃歇息,若要叙话,明天早上敬茶见面有的是时间。”

“二嫂这话说的是理,快出去吧!”另一名妇人装束的女子也表赞同。

其他小辈不约而同的鱼贯离开新房,不消片刻,原本还觉得拥挤的新房立即空旷。

赵九歌由素莲伺候,开始卸妆,先用温水稍微洗涤过皮肤,蒸开毛细孔后,才慢慢用香胰子搓揉出泡再细细抹上小脸,这可是她坚持的洗脸过程,之后用干净的桑麻布拭过,再用一次温水熨贴,慢慢用细棉布拭干残余水分后,才抹上自制的杏仁香膏,这可是她按记忆中的《外台秘要》做出来的,试了几次效果卓越。

每次使用时,赵九歌都要庆幸自己当时备考时的娱乐就是看这些杂书,凡是瞧见奇特的事物总会拿起手机查阅google大神,自然而然就记住许多事情,不然这时候哪弄得出这些保养品?等待闲暇之余,一定得再试试益母草和白芷这些功效。

等赵九歌这么忙过一轮后,肚子已经大唱空城计,幸好余嬷嬷已经备好热粥和香菇鸡汤,让她暖胃同时也可以提振精神。

“王爷方才吩咐下来,夫人要留在府里住,留在老王妃身边尽孝。”

余嬷嫁的话让赵九歌挑眉,这是下马威?

“王爷虽然之前一直住在将军府,但那是公务才这么做,现在既然成亲,自然媳妇得在老王妃跟前尽孝才是理。以王爷身分,会特地这般交代已是难得。”

“来说这番话的人是王爷身边的人?”

赵九歌一下子就问到重点,也赢来余嬷嬷点头称赞。

“来的人是许跃,一直在王府当管家,也称得上是王爷亲近的人,但不如许江等人。”

“要我住在王爷府和这群蛇鬼牛神相处,他可真舍得新娶进门的如花美眷。”赵九歌冷哼!既然夫君都不管她死活,那么她管他干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然而比起面对镇国王府的众人,赵九歌首先要面对的是另一件事——想着稍候的洞房花烛夜,赵九歌就头皮一阵发麻。

虽然安慰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就当自己被狗咬上一回,但这种亲密行为……算起来可是头一遭,不过换个想法她也不算吃亏,毕竟这位许衡元大将军长相可是男神等级,丰神俊雅,如月皎洁,虽然一双眼睛有着见过世间冷暖般犀利,却添了谪仙的清冷气质,太过迷人。

待素莲她们收拾好后,赵九歌已经昏昏欲睡,毕竟她天刚擦亮就起来整备,等她们告退出去守夜时,赵九歌坐在床榻上瞧着有儿臂粗的龙凤红烛,意识已经开始迷糊。

“你在做什么?这红烛不能熄。”

原来赵九歌已经从床榻上起来,而且轻缓的靠近龙凤红烛,着迷的看着火光灼灼,谁知道许衡元刚巧进来,倒是他还着一身礼服,俊朗非凡,和赵九歌仅着艳红中衣的随意装束形成强烈对比。

“左烛尽新郎亡,右烛熄新娘断。没想到杀敌千万、令蛮子闻之丧胆的许大将军会这么迷信。”

“你怎么知道我信的是这个而不是彻夜不睡守『花烛』?”花烛两字故意加重音调,显得有些暧昧,尤其是刻意盯着赵九歌的衣襟。

“一双贼眼在瞧哪里?”赵九歌原本还想端着高冷架子,现在却是揪着领口侧着身,她就是孬种。

“你说呢?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过来伺候我更衣。”

赵九歌原本想要回答“作梦”,但接触到他冷厉的眸子带着警告,这话下一瞬就咽回肚子里,两条腿儿居然顺从的向前……果然是欺善怕恶的软骨头。

她的动作称不上轻柔,还带着不甘愿的粗鲁,用力想扯下他的腰带,最后无果,只好瞅了他一眼,幸好他也识相,自己动手解下腰带,让她可以顺利月兑下外袍和层层迭迭的衣裳,再来是洁白的里衣,露出完美的八块肌。

赵九歌看得差点吹口哨,裹着衣服时他给人瘦削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来居然拥有这般好

身材,顺着壮阅的胸膛蜿蜓而下是块块分明的月复肌,接着人鱼线半藏在白色亵裤之下,她就没有胆再继续了。

“看样子你很满意。”许衡元的声音带着调侃,不待赵九歌回答就径自转进净房,随后就传来水声淅沥。

呋!身材好就了不起,姑娘我在看男模写真时,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呢?赵九歌不屑同时,又唾弃自己——都什么时候,居然色不迷人人自迷。

赵九歌,你有一天会被自己爱美色这点害死。

不过他的身材真的很好,比起那些欧巴不遑多让……不对!她又偏离了重点,到底在想什么?这洞房花烛到底要怎么解决?

赵九歌回头瞧见拔步床,索性放开金翅燕勾帷帐,将自个儿埋在软绵绵的锦被里开始装睡,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法虽然笨拙,但至少也是办法,只祈祷许衡元识相别来打扰。

只是当床榻出现异动,随后锦被里出现一双手揽上纤腰时,赵九歌就清楚那份期待落空,就当被狗咬一回吧!

许衡元一开始没有多少怜惜之心,所以搂住她的手劲并没有多轻柔,谁晓得触及到她一张桃花面,颤动的长睫洒落一片阴影,紧抿的双唇无声的透露压抑。

他才刚触及腰际就察觉她全身肌肉僵硬,心道:这小雏鸟总算还懂得害怕!

但他本意并不是要令她害怕,她在寺里谈笑间神采飞扬的模样与今相比天差地远……

唉!既然要利用她,就该对她好些,算是一种补偿。

许衡元轻轻在她的眼睫上印上一吻,细细的、缓缓的游移到唇边,如蝶舞触,带来一阵搔痒,也不晓得是心尖还是唇上。

……

夜色无边,艳色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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