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自愿当驸马 第四章 拯救兄弟姊妹
尹常欢吃得饱饱,至于贵妃脸色有多黑,那关她什么事!
走出席间,她觉得太饱需要消消食,想不到才走过角落,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声音熟到她鸡皮疙瘩全都出来了。
不可能!
天底下所有人都可能在此,只有这个人不可能!
“世子,您现在感觉如何?”
“只是有些胸闷而已,而且我也还不是世子,爹亲尚未为我请封,叫我大公子即可。”说话的人彬彬有礼,讲话还有点喘,声线是悦耳的男中音,但这是尹常欢从小听到大的声音。
她第一次发狠把对方按住痛打,对方可是有着疯子一般的战斗力,也朝着她的脸捶,两人打到两败倶伤,明明是两个聪明人,最后却顶着痛乎乎的伤口互殴。
从此之后,她开始健身,他也跟着学拳击,两人的武斗几乎不分输赢,而且除了自己疼痛外,还得被父母押着去对方家里道歉,所以他们终于找出适合他们两个的一条路——
他们从武斗变成了文斗,不把对方眨到十八层地狱里去炸油锅,那是谁都不肯罢休。
他们一路斗,从小吵到大,因此新闻界还说,一般的童话是王子与公主快乐的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人是黑暗童话版,王子与公主是从小就战在一起,两人还被媒体称为是终极黑暗版的王子与公主。
她与说话的男子只隔了个树篱,此时跟来的圆脸宫女惊呼出声,“公主,那是外男,咱们不能乱瞧……”
这个圆脸宫女正是去贵妃处请太医反被打的那位,名叫圆满,她个性有点直,但尹常欢观察过,她不是间谍又算忠心,就留在身边了。
她把头探在树篱间探头探脑,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与一个坐在石椅上的男子说话,那坐在石椅休息的男人背对她,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听他的声音,她就一阵鸡皮疙瘩撒落——
这是他,绝不可能搞错!
青衫男子又道:“大公子也快十八了,应可请封了。”
被称为大公子的男子声音带着浓浓苦意,“开国侯府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再加上我这身子,年岁愈长反而愈不济事。”
“大公子仁善,不愿与侯爷夫人起冲突。”
男人闻言叹了一声,声中满是萧索,听得尹常欢鸡皮疙瘩几乎可堆成一座小山,这种败家之犬的哭腔,竟跟那向来无法无天,你慰我,我就要慰死你全家的超级慰人狂声线相同,听得她好痛苦。
她那现实的冤家才不可能发出这种落寞的腔调,想当初那个叶家豪门多难待,他仍能拨乱反正,要回所有他该得的光荣与身分,被媒体称为王子完美复仇记。
那可是有一百个心眼、一万点战斗力,还有绝不屈服的意志的钢铁般男人。
她受不了,她一定要看看这个人的庐山真面目,不看清楚,她一辈子都会纠结此事。
“三公主,不行、不行啦,这偷看外男的名声……”
不顾圆满的阻拦,尹常欢转到另一头,听到陪伴的男人有事远去,她拨开树叶,此时石椅上的男子恰好抬头,无意间跟她来个四目相对。
尹常欢脑袋炸了,这就是她的死对头,那脸一模一样,那嘴角挂上的贱笑也一模一样,就连看她时鼻子可顶上天的傲娇状也一模一样。
叶芝浩看着这个忽然拨开树叶看着他的水灵灵小姑娘,她很美,瓜子脸,双眉如远山,唇色是最鲜女敕健康的颜色,对比自己这油尽灯枯的身子,他惨然一笑。
因为出生时身子骨差,被迷信的母亲送至寺庙,后来母亲过世,爹亲迎娶继母,等他长到十五岁回府时,这个侯府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活泼健康饱受疼爱的弟弟尽享一家天伦之乐,这画面没有他,他也插不进这和乐的一家子,只能在府里晃晃悠悠的倒数日子罢了。
爹与娘不愿把世子之位给他这个病歪歪的病秧子,他又能如何,只能坐困愁城。
“三公主,走了、走了啦。”
圆满跳出来催促,实在不知为何公主执意要偷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男。
叶芝浩“咦”了一声,眼前就是近来以聪慧闻名朝廷的三公主,这般美貌又这般聪慧,不知是哪个有福的以后能得此佳妇,一丝艳羡涌上心头,更添苦意。
“你……你叫什么?”
不可能,她不相信有人能够如此相像。
“在下叶芝浩,问三公主安好。”
连名字都一样,尹常欢细看,他比她的死对头瘦非常的多,眼神毫无光采,死气沉沉,像个日落西山的迟暮老人。
不可能是他,她认识的叶芝浩像斗鸡一样愈挫愈勇,怎会是这副要死不活样,不是同一个人,只是长得太像了。
“那没事,我走了。”
不想来古代还看见这糟心的脸,就算不是他,但同名同脸也够噎死她了。
想不到她一转身,圆满发出惊呼,叶芝浩也双眼瞠圆,尹常欢不解的扭头看向大叫的圆满,圆满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指着她的裙后满脸尴尬。
她回头一望,量,她初潮来了?
血液渐渐染红衣裙,叶芝浩显然也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才瞠目结舌。
尹常欢一个巴掌劈过去,圆满叫得更大声,叶芝浩已软软的倒下。
就在此时,竟跳出个孩子补刀似的向叶芝浩踢了一脚。
圆满急忙过来查看,幸好这位公子还有呼吸,她吓个半死,尖叫道:“三公主,他昏了,昏过去了,您怎么下手这么狠!”
尹常欢尴尬的看着自己的手,难道能说自己太下意识反应了,见了自己出糗,她这对头死冤家保证能嘴臭的说上一百年,说不定他年年给她的生日礼就会是卫生棉。
这种坏事做绝,还得年年把她鞭尸,再挂上耻辱柱的作法,让她想也不想的反手就劈向对方,如果是她的冤家当然也会立刻防备她出手,但是这人不是啊!
她望着昏倒的男人抹汗,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叶芝浩那张脸的错,还有这半路杀出来的孩子一脸求表扬是怎么回事?
开国侯府大公子叶芝浩昏倒,被三公主与宫女发现,开国侯夫人红着耻辱的脸,恨不得没带这个丢尽脸面的继子出来,开国侯更是脸色全黑,在皇上的大好日子偏他如此秽气,立刻要人把大儿子带回家。
尹常欢心中有愧,挑了些药物送至开国侯府,叶芝浩看着三公主好心给的药物,茫然出神,想起那双生气勃勃的漂亮眼睛。
在这之后他都被幽闭于开国侯府后院,今日吃了一服养身的药之后,忽然心跳加快,怎样都停不下来,他按住心口想要叫人,却只发出短促不成句的声音。
他的眼睛慢慢合上,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问道——
“药放强了些,他应是死了吧?”
“回二公子,这药效这么强,大罗金仙也难救无命人,这蠢人不知药有问题,日复一日喝着毒药,把好好的身子给熬坏,还真以为是他自己身子弱。”
叶芝浩眼角溢出一滴泪,在溘然长逝的瞬间,他脑子出现的尽是那日三公主娇俏羞怒的眼神。
她那鲜活又明朗的笑容、宜嗔宜喜的容貌,跟自己的行将就木,心如死灰完全不同,一个灰暗的灵魂,总会追求最鲜亮的光影。
初见她时,他想着往后哪家公子有福能得此聪慧美丽的娇妻,其实他渴望她成为自己的光,渴望她能一直在身边,照耀灰暗的自己。
于是从宫宴回来后他三餐不落地喝药,只想让自己的身子强健些,能有娶她的机会,谁知反而把自己更快的逼上死路。
一阵白光照来,他看到对面站着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他穿着很怪,头发很短,但看得出有双强健的臂膀与身体,而他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
“你想要我的身体,就要完成我的心愿!”
莫名之间,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但这个男的可以取代自己活下去。
“你的心愿是什么?宰了那些害你的人,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做无用的困默之斗,最后穷困潦倒、身败名裂且悔不当初?”
对这么充满煞气的说法,叶芝浩连连摇头,“那是次要希望,我最主要的希望是能娶到三公主,自从见她一面,我、我……”他脸红着没再说下去。
现代的叶芝浩很想拿起啤酒瓶砸眼前这人的头,让他变得清醒点,这是哪里来的孬种,被人害成这样,死后最大的心愿竟然是女人,还是娶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这种一见钟情的傻事想叫他做,当他叶芝浩是真傻子吗?
这人脑袋有洞,不宜多管!
“抱歉,我一分钟几千万上下,没空听你废话……”
还没说完,两人记忆瞬间融合,现代叶芝浩看到古代叶芝浩脑中的三公主,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是……这是尹常欢,小一号的!他能在这遇见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傻子,说不定尹常欢也遇见另一个傻子,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好,我接受你的条件。”叶芝浩二话不说的答应。
叶芝浩在床上醒过来,身子虚弱到两腿直打颤,这身体被害得不轻,若是让尹常欢这魔女看到他这副连路都走不动的样子,保证她会拍下来,交给一流的动画公司变造,再贴个大大的标题放上网络,他可以想见那标题是——叶大总裁肾虚腿软精采画面,爆米花前排观看。
到时自己一定丢脸死了,而她真的干得出这种事。
他双手披上外衣,眼神凌厉,目光锐利如鹰,这些人要他死,他叶芝浩这一生何曾怕过了谁?
京中最精采的三公主事件才渐渐消停,开国侯的大公子叶芝浩便异军突起,他拿了平日自己食用的药告上官府,药中竟有一味久食会对心脏造成伤害的毒,这事瞬时火红。
开国侯大怒,施压京中官府,硬要压下此事,想不到叶芝浩一反往日软弱个性,他就是个你碰不得砸不烂煮不熟的铜豆子,他在官府里直接月兑掉上衣,说他被开国侯府虐待。
那痩得月兑了形的样子,不用模就见骨,与前来官府要把叶芝浩请回去的开国侯府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就连奴仆也每一个都是白白胖胖的,此番对比立刻引起哗然。
开国侯府能说他们没虐待他,是叶芝浩日日吃药吃成这副德性的吗?
那不就是没虐待有毒害吗?
这更糟,所以开国侯府只能眼睁睁的认下虐待的罪名,认得开国侯与开国侯夫人一口气梗在胸腔中,脸都发青了。
此案观看的百姓太多,有一个老婆子抱着白胖小孙子大叫,“这个侯府里的公子养得比
穷人家的孩子还不如,猪狗不如唷,都是亲生的,喜欢哪个是你的事,把人饿得痩成这样,老天爷看在眼里会有报应的,果然有后娘就有后爹,小狗子,咱们要顾好你娘啊!”
怀里孩子应好的一声十分轻脆,立刻就引起大笑声。
被说成有后娘就有后爹以及猪狗不如的开国侯府,恶名瞬间如炸雷般在京中传开。
叶芝浩可不是善荏,当场还在官府画押写了“不自杀宣言”,若被人发现他并非正常寿终正寝,死于非命,那便是有人要害他。
这代表什么?
代表这位大公子被害得怕了,也可以想象出开国侯府是什么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
开国侯府从此恶名远扬,从叶芝浩在宣言上盖下手印后,开国侯府全府碰也不敢碰他,还得小心侍候着,万一真让他死了,开国侯府绝对会被众人吐的口水给淹死。
这事兴和帝也知晓了,叫来胡涂的开国侯痛骂一顿,又把叶芝浩也叫来,见他一个年轻男子瘦成一把骨头,会这样上告只怕也是被逼到绝路,于是训诫一番就让他出宫。
叶芝浩近来努力加餐饭,又换了大夫,身子渐渐调养起来,但外表还是消瘦不已。
回去时同车的开国侯余怒难消,对着他就是一阵砸,但还真不敢砸在他身上,怕他又闹出什么么蛾子,只敢砸在他身前。
叶芝浩连眼皮都懒得抬起看一眼,就老爹这怂样,还不够他一餐生吞活剥呢。
开国侯七知肚明,毒杀此事有二儿子的手笔,自家夫人也有出力,只是此事是家丑,一个是心爱的二儿子,一个是陪伴许久的娇妻,他做不出惩处,反而愈看大儿子愈觉得碍眼。
若大儿子死了,不就一了百了,到时他会为他风光大葬,心爱的二儿子也可顺理成章继承爵位,岂不是一石二鸟,这大儿子为何不肯乖乖为开国侯府去死?果然就是个没眼色的。
看开国侯的表情,谁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叶芝浩可不打算死,更不打算死后让所有害他的人美梦成真。
呋,只要他活着,就是他们的恶梦!
叶芝浩上辈子出生的家庭跟开国侯府也有得比,他是正妻的儿子,父亲却与小三出双入对,还把财产逐一转给小三,最后他月兑离了叶家,更把父亲打理的叶家本家给打得落花流水,于是被媒体称为王子完美复仇记。
叶芝浩暗暗打算要为自己栽培忠心的班底,好干翻开国侯府这一群人渣。
最重要的一点,尹常欢在宫里,他该怎么跟她联络上?
他模着下巴想,以前可以打电话给她,她虽然厌烦他,还是会回电,只是口气很差,如今可得想个好办法才行。
永宁宫里,尹常欢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坏事,怎么眼皮子一直跳。
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两个一起跳,莫非是灾与财都不可避免?但灾祸与钱财系在一块……她脑袋里霎时浮出叶芝浩的脸。
这是个灾星,但他也是一个能赚钱的灾星啊!
她急忙敲脑袋,想什么不好,想那个对头冤家干什么,她得给自己找别的事干。
她起身对圆满交代道:“咱们去看三弟。”
没错,那日半途跳出来,一脸“我也踢了坏人求表扬”的男孩,正是三皇子尹密。他当时巴巴的看着她,圆满急着牵她回去换裙子,她只好对三皇子说之后会去谢他,三皇子似乎高兴极了。
答应小孩的事自然不能反悔,于是她问清了三皇子所在的宫殿后,便找时间去了,只是她愈走愈偏僻,而且宫墙斑驳,破损的砖瓦无人打理,竟长出一簇簇野草。
尹常欢觉得有些不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的嘶声怒吼——
“我要杀了你们,总有一日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哈哈哈!”尖利的声音大笑三声,“就凭你这失宠样,说是三皇子也没人信,你娘的娘家都被抄了,你娘也因红杏出墙而畏罪自尽,皇上这几年一次也没来看过你,我看你就是个小杂种!”
“我不是小杂种,你才是杂种!”愤怒的声音反驳。
“竟敢胡说八道,看我们不教训你!”
一阵痛打声响起,只见小孩被两个太监架起,另一个尖酸刻薄长相的太监正肆无忌惮拿起软布包裹的戒尺打在他的胸月复上,声音很响却不见伤痕。
尹密剧烈挣扎着,他一边嘶吼,眼里充满了浓浓的仇恨,“我要杀了你们,总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三皇子今日又不听教训,不读书又顽劣不堪,就饿上一日,让你好好学会听懂人话。”
听到要饿他,尹密眼里流露出恐惧与怨恨,他身形矮小,动作却像蛇一样灵巧,而且有一股蛮力,其中一个太监一时没捉好他,他奋力往前扑,凶性大发的扑在刚刚打他又说要饿他的太监身上,狠狠咬住他的喉咙,把他一块皮都给咬下来,若不是太饿没有力气,他恐怕可以咬断眼前太监的喉管。
“嘶!”
那太监早知他野蛮又凶暴,被他这样咬了一口,怒火也上来,一把将他摔在地上,红着眼不分青红皂白拿着戒尺痛打,打得饿得没力气的尹密顿时奄奄一息。
其余两个太监急忙阻止,“再打就要打死他了,贵妃娘娘可没交代要他死,你悠着点,别真的打死他了!”
“这小杂种就是只野兽,把他拖进殿里,看我不饿他个三天三夜!呸,臭杂种。”
接着尹密像只死狗一般的被拖进殿里。
尹常欢在一旁目睹全部过程心头火起,她正要走过去阻止,突然旁边冒出一只手拦住她。那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只不过略显苍白,皮肤像是很久没晒过阳光,尹常欢的脑海里浮出他的名字并唤出口——
大皇子尹承,舅父投敌,举家被斩,原是先皇后所生,前景大好,却因此被幽禁宫中,再也不见人。
尹承揉了揉脸,那张脸虽年轻,眼神却十分沧桑,“想不到这宫里还有人记得我叫什么。”他拦着她,不让她管这件事,“他没事,死不了的。”
接着尹承走到在殿门前的树下,拨开乱草,埋进了两枚鲜女敕的果实。
尹常欢见状大感不解,“你在做什么?”
“他知道来这里拿食物充饥。”
尹常欢更讶异了,“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些宫人虐待他?”
尹承的苦笑截断她的话,“他还活着!你问我为何不救他,我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加重语气道:“你跟我都是。”
“父皇宽和,但也绝不能容忍——”
尹承再度打断她,“这后宫是贵妃掌理,她一宫独大,你以为这些太监敢这么胆大妄为是为什么?他们奉命监看皇子皇女,一有异动就得立即上报,贵妃若一句话下达,明日你也不过是具冷冰冰的尸首。”
他苦笑着续道:“父皇?父皇对后宫不关心,我们一年能见父皇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前些时日父皇寿辰到了,丽便让我们吃饱穿暖,等过了寿辰又打回原形,你能跟谁告状?全宫里都是贵妃的耳目。”
“我进太和殿告状!”
尹承张口结舌,他被封闭在后宫太久,消息闭塞,身边人早在上一波的清算里被杀个精光,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像睁眼瞎子,因此尹常欢近来的事他竟没有一件知晓,那日拜寿后因为他被软禁,只在朝臣前做了个表面功夫,献完礼物,贵妃就立刻派人将他押下去了。
尹承不敢置信、声音微颤,“进太和殿?竟能进太和殿,你说说!”他示意她跟着他走。
绕了许多路,他们来到五公主尹常安的宫殿,尹常安的女乃嬷嬷偷偷模模把她抱出来,尹承拿出几块寒酸的糖放进尹常安手里,她顿时笑得露出牙齿。
尹承解释道:“这女乃嬷嬷是沈答应的家中人,还算忠心,五公主是姑娘,并不阻碍二皇子登上大位,因此贵妃对她们较为放任。”
尹常欢怒火中烧,这五公主都这么大了,至少有七岁,身子看起来却这么瘦弱,移动还要人抱,遇到人竟只会痴笑,发育明显迟缓,也是个被苛待的。
尹承一路上已听了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他有惊叹也有钦佩,更有浓浓的忧心。
他谆谆教诲尹常欢道:“你得罪贵妃甚深,她向来睚訾必报,往后永宁宫恐会大祸临头,你先收收声势向她服软。”
尹承欢看他一眼,立定,对他笑道:“承哥,我跟你讲个故事,五妹妹也一起听。”
她把小萝莉给抱在腿上,尹常安觉得她浑身香喷喷的,她仰起头,听着尹常欢用好听的嗓音说起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在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叫作大象的动物,成年大象的长鼻子可以卷起长得和天一样高的巨木,当它们成群结队的行走时,大地因它们的脚步而颤栗,所有动物都要退避一边,因为它们彼此合作又强壮,就连草原里最凶残嗜血的猛兽,也只敢在它们幼小且落单时才敢攻击。”
尹常安听得津津有味,神往不已。
尹常欢道:“后来有只小象被人给捉走了,为了训练它做事,把它绑起来每日逼它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弱小的小象渐渐成长成一只也可以用鼻子卷起巨木的大象了。”“那、那它是不是离、离开这里,去、去找它的爹娘了?”尹常安握起拳头充满希望的问。
虽然有些结巴,幸好五公主还会说话。尹常欢摇头,“绑住它的绳子早已在好几年的风吹雨淋下腐烂,但它心中一直留有恐惧,它一直记得绑着它的是它永远也无法挣月兑的绳索,于是它永远逃月兑不了这个它厌恶的地方,也永远无法找它的爹娘。”
尹常安眼泪一滴滴的滑下来,软糯道:“好……可怜!”
尹承本来就苍白的脸面更加惨白,失去血色,喃喃自语,“绳索早已腐烂,它却不知自己早可挣月兑这个牢笼……”
尹常欢抱起尹常安,大踏步往尹密住的宫殿方向走,“我明明看到他被虐待,如果我有能力,我会救他,如果我没能力,我就找能救他的人,除非我绞尽脑汁,无法可想,走至绝路,要不然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尹承大受震撼,看着这个年岁比他小上许多的妹子,她的血性与志气也鼓舞着他体内的血液,他追上前,主动从她手中接过尹常安幼小的身躯。
重新回到尹密的宫殿,几个太监见了抱着尹常安进来的尹承丝毫不惧,懒散道:“大皇子来了,是为了何事?”
“大皇子莫要多管闲事,贵妃娘娘吩咐我们几个好好照顾三皇子,咱们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只是三皇子桀傲难驯。”
“而且三皇子只长胃不长脑子,成日要吃要喝,《三字经》、《千字文》一个字也背不起来,实是跟二皇子差太多了。”
“也是,侍候二皇子是福分,其余皇子皇女的家族不是犯事被抄,就是通敌被砍头,哎哎,这就是命啊,咱们就是没那个命,只能羡慕别人命好。”
说的是自己的命坏,但细究其含意,不就是服侍的主子都是些犯事的后代,没有出息,让他们跟着也没有出息。
尹承被说得满面通红,尹常欢这时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正色道:“我只听说主子有错时,奴才忠谏是为忠仆,没听过嫌贫爱富的奴仆。嫌自家主子不够有钱,不够有权,不够有势,若是有钱有权有势这般轻易,你们做自己的主子不就得了,还做人家的奴才做什么?什么都不用付出就想得到成果,你们未免也想得太简单。”
“你……”
这个永宁宫的三公主最近在后宫搅过风雨,可不是大皇子这种软柿子,几个太监也有点畏惧她。
“还有,一个人若是连个是非对错都没有,岂不是不配当人?”
这些太监闻言怒视尹常欢,“我们是阉人,但不代表……”
“谁管你们缺了哪一块,我只听说许久以前的历史上记载,有位公公雄才大略、武功高强、骁勇善战,曾为皇帝立下汗马功劳,还曾经奉皇命引领战舰下西洋七次之多,宣扬国威,这等威风的太监祖宗,若是见了你们这些宵小手段,欺侮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来邀上媚宠,岂不羞愧落泪。”
这些太监脸色青白,尹常欢向前几步,一身凌厉气势,直接抱起了尹密,这些太监竟不敢动作。
“回永宁宫。”
尹常欢的胆量与气魄令尹承又羞又敬,她敢只身进太和殿救母,敢雄辩群臣为自己澄清清白,敢出手救三皇弟,而他堂堂一个男儿,竟没有一个女子有用,甚至还在忧虑道:“若是贵妃那里不肯罢休……”
“那就找个能压得住贵妃的人。我们不必当最强,但要能够借力使力,这招用得最好的人是叶芝浩……咳咳,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一个外男的名字挂在尹常欢的嘴上让尹承有些吃惊,又觉得这名字似乎颇为耳熟,好似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今日见了这个三妹妹,太多惊奇在他面前展开,开启了他深思及反省的路。
此时尹密申吟着醒过来,他看到尹常欢就叫道:“蛋姊姊!”
“什么蛋姊姊?”
“姊姊给我吃蛋。”
没想到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烤地瓜的竟是眼前的三皇子,她拍了拍他的背,“在那里烤东西,万一走水怎么办?”
“饿……”他模模干扁的肚子。
尹常欢心酸的揉揉他的发,“以后不会饿肚子了。”
他欣喜的睁大眼睛,“真的?”随即又黯然道:“可是我吃很多很多……”
“没关系,你年纪小,要长高得多吃点。”
还不待他露出笑容,尹常安抽了抽鼻子,软软的、甜甜的道:“我……吃很少。”
尹密凶恶的表情一闪而过,野兽都有种直觉,为了活下去,他啃过树皮,烤过小动物,他觉得这个给他蛋的三姊姊很好,是他可以依靠并让他吃饱的好人,所以他向她示好。
然后以他小兽的直觉,那个被抱在大哥怀里,讲话很慢很软很好听的五妹妹是个威胁,她脸上那双精明狡诈的眼珠正闪闪发亮。
讨厌,太讨厌了,是要跟他抢蛋姊姊吗?
果然在宫里没娘照顾还活着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看了看很废的大皇子尹承,只有这个除外。尹密掀了掀眼皮,这废物不怎么行,但心好,以后若自己吃面,就留口汤给他喝吧。
尹密却不知晓,兴和帝身边从来没有成年的皇子活下来过,他在潜邸时生下的儿子一个一个死,登基进了皇宫后,太多大臣盯着他的子嗣,所以夭折的少了,但能顺利生下的皇子却不多,同时尹承也快迎来他人生中最大的杀机。
永宁宫里坐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应是十岁,但身形跟七岁孩子差不多,另一侧坐着看起来更幼小的小女孩,她正在玩绣线。
兴和帝进永宁宫时,就看到贤妃身边有这两个小玩意。
贤妃喜形于色,她看起来对这两个孩子都很爱不释手,因为尹常欢最近初潮来了,她欣喜于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的同时,又失落自己身边的小可爱不见了,想不到尹常欢一口气帮她带回来了两个。
她是个内心柔软的人,非常喜欢小孩,见了这两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根本挪不动脚,这儿模模那儿碰碰,不断拿瓜果甜饼给这两个孩子,把两人喂得肚子滚圆,让尹密再度加深自己在这里可吃饱的印象。
“臣妾见过皇上。”
“这两个是?”
“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五公主,来,说父皇好。”
见三皇子与五公主施礼,但因为肚子太胀,动作有点不伦不类,贤妃笑了出来,“臣妾看三皇子的鼻子与眼睛好像皇上。”
兴和帝看了眼尹密,宫中谣传三皇子不是他的种,所以他不太爱看这个孩子,现今竟发现这孩子其实长得挺像他的。
“这两个孩子怎么……”怎么到永宁宫来了?
尹常欢道:“都是弟弟妹妹,儿臣怕宫里人照顾不周,便把他们骗来永宁宫陪母妃开心。”
尹常安的女乃嬷嬷坐在一旁偷偷拭泪,自家姑娘沈答应死了后,五公主一年也难得见皇上一面,这三公主最近在宫中声名鹊起,想不到没见过几次面就愿意把五公主带来永宁宫见皇上。
帝王的宠爱谁不是藏着掖着,唯恐被别人给抢去,但这三公主却是大方分享,她真不知该如何说清自己的感谢。
“来,咱们给父皇唱首歌热闹热闹。”
刚才尹常欢排练了几首歌,因为都是儿歌,简单好记又好唱,她做了个动作,尹密跟尹常安也下地站定,两人一脸神圣。
兴和帝不知他们要做啥,贤妃则是忍笑忍得很痛苦。
“爱妃,你笑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贤妃在笑什么了。
三个孩子弯,两手交握,双腿用力,半蹲伏着,往后拱,像小猪一样,姿势滑稽,然后他们唱起歌来,声音有力浑厚,歌词逗趣可爱,肢体认真带劲。
“拔萝卜,拔萝卜,嘿唷嘿唷拔萝卜,嘿唷嘿唷拔不动,爹跟娘,快来帮我拔萝卜。”他们一边唱,一边做出像是用力从田里拔萝卜的动作,三个孩子都一脸拔不起来的表情,然后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也来拔。
贤妃笑得止不住,下座搭着尹常欢的肩,一脸自己也用力拔的模样,尹常安的女乃嬷嬷搭着尹常安的肩,三排人只剩尹密身后的空位,而他幽幽的看向兴和帝。
兴和帝呆了,这架势莫非是要自己……也跟着一起拔?
这成何体统,太难看了,他才不做。
尹密眼神黯沉,他胸口那头凶兽咆哮着流涎讥剌道:“就说你是个杂种,姥姥不疼,爹娘不爱,你以为换了干净衣服,在永宁宫与尹常欢面前装乖,就能假装你也是兴和帝的儿子?”
“父皇,您这样不玩很没义气耶,亏我们一下午都在排练这个。”尹常欢抱怨。
“男人抱孙不抱子,我抱三皇儿不妥当。”兴和帝连连摇手,这姿势太难看,他可不要。
尹密胸口居住的那头凶兽啦哮得更厉害,“他在说谎,他知道你不是他儿子,他嫌弃你,厌恶你,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让他把手搭在你肩上会让他想吐。”
尹常欢瞪兴和帝一眼,“父皇好没情趣。”
“没情趣。”尹常安跟着软糯道。
女乃嬷嬷差些吓死,想要掩住她的嘴,那可是皇上,哪是五公主能说嘴的?
尹常安比着嘴巴道:“多说话。”
意思是尹常欢要她多说话,因为尹常欢说她这么大还不太会说话不好。
“这也能让你编排。”
兴和帝笑骂,最终在尹常欢的软硬兼施下还是下场跳了一次。
当他的手搭在尹密的肩上,尹密胸口的凶兽安静下来,他扭着高声大唱,红扑扑的双颊显示他有多么喜悦。
最后兴和帝看到福果这老东西竟敢躲一旁偷笑,他恼了,叫福果下场一起跳,想不到福果跳得可好了,震惊了众人。
“想不到福公公竟这般深藏不露。”根本就是舞棍阿伯的古代版啊,尹常欢震惊了。
福果擦擦脸,回复的态度保持他一贯的冷静自持,“公主见笑了。”
“三弟、五妹,我们换一首难的,看福公公能不能跟上。”
“好唷。”霸气童音回应。
“嗯!”软糯的声音回答。
“左扭扭,右扭扭……”
扭啊扭,不论怎么扭,福果就是能扭出个变化且与众不同,兴和帝乐得呵呵大笑,贤妃也看得乐不可支,永宁宫今日笑声不断。
但今日永宁宫服侍的人变少了,不少人自从那次赶工做活个个熬成熊猫眼后就想办法调位置了。
来永宁宫不就贪图这里轻松好混吗,然后再把永宁宫的芝麻小事报给上面的人就好了。现今那些冒出来的活计吓得这些人求爷爷告女乃女乃的找门路离开,说那三公主真不是人,把人折腾得每日睡不饱。
永宁宫经此大换血,虽然人变少了,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人,尤其是核心人员,殿内换了一批,最让尹常欢欣慰的是,里面有许多人是贤妃开口换的。
也许这娘不是太傻,她也隐约觉得有些人不妥,只是往常她有心无力罢了,当被压在最底层,又哪里管得了身边是不是他人安插的钉子。
此刻兴和帝与贤妃笑得东倒西歪,孩子们跳得一身的汗,福果抹了抹脸,依然一脸正经,但大家已对他刮目相看。
“赏。”
兴和帝龙心大悦,福果领赏下去。
之后一大家子坐一块用餐,尹常安有女乃嬷嬷顾着,尹常欢有贤妃照看,尹密孤身一人,拿着筷子的姿势还抖抖索索,好似连筷子也不太会用,怎么看怎么怪异,他已不是幼儿,怎可能筷子使得还没五公主好?
兴和帝刚才玩拔萝卜时手搭到尹密的肩上,只觉得异常消瘦,彷佛一用力就会捏断,他不太记得三儿子的年岁,但是他长得十分矮小,身边太监一个也没带来。
兴和帝知晓尹常欢不是不靠谱的人,她如果不让这些太监跟着,一定是有原因的。
倒是贤妃见他筷子拿不好,还细心教他怎么握筷子。
尹密滴着汗与筷子奋战时,尹常欢挟了一块鱼给尹常安。
“吃这个,脑袋会好。”
“谢谢三姊。”尹常安喜得见牙不见眼,露出小米齿。
尹密发出“啊”的一声,张开嘴巴,一副幼雏嗷嗷待哺的模样,表示他也要。
见他很不要脸的做出这动作,尹常安怒了——我比你小,你竟敢做出这么可爱的动作邀宠,真是不要脸!
于是也决定不要脸的尹常安跟着张开嘴巴,而且张得比尹密大,发出的啊声也比他更大声,还加上手指动作,比着鸡腿肉,暗示别喂错了,自己喜欢的是那一盘菜。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的尹密怔呆了,竟然有人能仗着年纪小,装傻装痴的卖弄不要脸,他也不能认输。
他比了一道菜不够,好几盘菜都被他点上,再张开嘴巴,啊了好久。
两人气鼓鼓的像斗鸡般对看。
贤妃笑得眼泪流下来,给两人都喂了一桌子的菜,直到两个孩子肚子胀得像皮鼓似的,拍一拍就作响,这声音又逗笑了同桌的人。
兴和帝柔和的看着一子二女,他忙于国事,竟未曾享受这简单家常的天伦之乐,看着贤妃与儿女们快乐的笑容,他整颗心暖呼呼的。
之后兴和帝在此休息了一夜,临睡前叫来福果,暗中吩咐了几声。
隔日早晨,兴和帝的案桌上已有照顾三皇子的三个太监画押的口供。
福果是审理此案的人,当然也知此案内情,他审慎的站在一旁不多话。
兴和帝看着这几张口供时,气得浑身发抖,一刻钟后,他渐渐平静下来,人却有些恍惚失神。
“贵妃识人不清,用了些歹人,将这些歹人用惊扰圣驾的罪名全数杖毙……贵妃处没有惊扰吧?”
“没有。”
“好,很好。”
看着兴和帝落寞的脸色,福果无声退下。
“五公主处也查一查。”兴和帝像想起什么似的,也交代了一声。
“是。”福果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