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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兆贵女 第五章 世子转性陪逛街

于氏到世子的院子闹了一场,并没有在王府引起什么波澜,倒是向冬儿赚了一扇新的门扉,除了雕工精美,门上糊的还是最好的高丽纸,令她心情喜悦,被于氏扰乱的不快一下子就不翼而飞。

隔日早上,她还特地到大湖边看了一下,景致仍是那么优美,空气依旧那么清新,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湖里的游鱼悠哉悠哉,向冬儿一下子又看痴了,大冷天的打了个喷嚏,被李嬷嬷念了一顿,撵回房间。

又两个月过去,时序正式入冬。

府里的树木枝头光秃秃的,不过地上的落叶却是清扫得很干净。草地看起来染上了些苍灰色,湖畔的杨柳也变得恹恹的,大湖彷佛沉睡了般,暮气沉沉,假山上流过的水声听起来都有丝冷冽的气息,向冬儿的衣着也从比甲换成了短袄。

或许是从小被压榨着成长,向冬儿不若一般大家闺秀那样娇滴滴的怕冷避热,在什么样的天气都颇能如鱼得水。所以她的窗户仍是开着,屋里也不烧炭,李嬷嬷进来的时候还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

“世子妃,你怎么不烧个火呢!这房间里还比外头冷,受寒了怎么办?”李嬷嬷摇摇头。

向冬儿干笑。“嬷嬷,你什么时候看我受寒过?”

李嬷嬷一愣,是了,她从小就很少受寒,就连前两个月她落水抓鱼,上岸后仍生龙活虎好端端的,倒是那个想害人的庶子,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直到最近才能起身下床。

因此李嬷嬷也不再啰唆,虽说大户女子要娇养,不过自家这个……只怕是来不及了。

但她还是替向冬儿披了件绿底白云的云肩,一边说道:“门房说侯府的向大人和夫人连袂拜访,世子妃想见吗?”

这说的自然是向裕与闵氏了,自己的叔叔和婶娘,可以不见吗?向冬儿苦笑起身。“我过去迎接。”

“他们说有要事与世子妃相商,看来是想私下见你。”李嬷嬷将她按回座位上,若是可以,自家世子妃能离这群小人多远就离多远,不过眼下显然是不行。“依身分,世子妃的叔叔只是个五品官,你是世子妃,二品金吾将军的正妻,也该是他们来拜见你才是。”

向冬儿这才想起,如今在地位上,她的确比叔叔和婶娘高了那么一点,也曾经用这点教训过于氏,怎么转个头自己就忘了?她不由自嘲人还是不能过得太闲逸,脑袋都不好使了。

李嬷嬷转头去请人,向冬儿自己泡上了一壶热茶,没办法,世子从于氏来闹的那晚之后,就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说要给她的丫鬟也没有下文,她只好一切自己来。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她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都快两个月没见了,她还真有些想他呢!

不一会儿,向裕与闵氏在李嬷嬷的带领下来到了世子院落。

他们一路赞叹着晋王府的华美雄伟,一边后悔着怎么没事先打听清楚,一心以为世子腿瘸了王府没落了,才把向冬儿那孤女嫁过来,今儿个看起来,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早知道就让向春华嫁了,纵使没有权力,当个富贵夫人也不错,何况到现在也没听到向冬儿被打死。

进到了世子院落的正厅时,向冬儿已经坐在那儿好久了。闵氏怕寒,冷了一路以为进屋就能暖和,想不到比外头更冷,她不由抖了一下,见这里只有向冬儿主仆,没有外人,刻薄的本性立刻冒出来。

“冬儿,你这屋里怎么搞的?堂堂世子妃,连个火盆都没有吗?”

“我不冷啊。”向冬儿不以为意地笑着,“我在侯府的时候也没烧过火,风还会从门窗的破洞吹进来,王府门窗上的纸都是糊满的,我觉得还比侯府暖和呢!”

闵氏被这么一堵,心中不由狐疑,这丫头是在埋怨她?不过她又不觉得向冬儿有这么聪明,也懒得多想,只将自己的织锦披风更拢紧了些,谈正事要紧。

“今儿个其实不是我要找你,是你叔叔有事。”闵氏朝向裕看了一眼。

向裕略瘦,长得温文儒雅,乍看之下也是翩翩中年,但眼中的混浊让他的文人气息大打折扣。也由于是庶子出身,一说话时满口的钻营算计,就让人看低了他,难怪刑部每年升职调俸都没他的分。

“叔叔有什么事吗?”向冬儿仍维持着礼貌,事实上她的心思已经飘远,在思考午膳要吃什么了。

向裕点了点头,摆足了叔叔的架子,才慢吞吞地说:“今日我是为一桩贪污案而来。”贪污案?向冬儿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要说的这件事,在刑部也还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只有上峰几个,所以向裕很能明白向冬儿为什么不知道。

他也懒得卖关子,简单明了地解释道:“两年前,世子在北方的战场上受了伤,所以虽是打了胜仗,却没有趁胜追击,当下便收了兵班师回朝。朝中有些大臣对此不满,主张应该阵前换将再继续打才是,认为此事有蹊跷,便开始调查,结果调查迄今年,竟有了大发现。”

他喝了一口向冬儿倒的热茶,徐徐说道:“原来那场战役会草草收兵不仅仅是世子受伤,最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军需不足,所以那场仗没办法再打了,连主帅都受伤。其中的军需官涉嫌贪污,吞没军粮做无本生意,转手卖出赚取银钱,而这军需官是世子一手提拔,所以我们刑部怀疑从中获利者,就是世子,而那军需官只是帮他做事而已。”

向冬儿一听险些没翻白眼,连她这种没上过战场的,一听都觉得这番说词牵强附会,就像是硬要将罪名加在雍昊渊身上似的。

她有信心雍昊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为国捐躯还要被泼脏水,向冬儿真心替他觉得不值。

“叔叔的意思是,世子着人贪墨军需,然后让军需不足,害得自己在战场上被敌所伤,残了双腿?谁会这么傻?”

说的也是,向裕面色有些不豫,不过他看到的卷宗确实是这么说的,只得讪讪地道:

“相信世子在贪墨时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伤了自己吧?”

“叔叔,你才说这事还在调查,现在却直接就定罪世子贪墨,会不会太早了?”向冬儿忍不住了,真的翻了记白眼。

“所以我才要来问清楚。”向裕接下了她的话,说明来意。“为了调查这件事,刑部已忙活了很久,可是都找不到世子。你是世子妃,应该知道他去哪里了,你帮我约他出来,让我问个清楚,就算他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也总该冒个头别让人误会他。”

其实刑部在忙着这件事情没错,不过都是私下的动作,知情的刑部那几个大头,根本不愿让人知道,进行得非常隐密。向裕是意外看到了卷宗,才知有这件事。

他已经在刑部郎中这个位置蹉跎好几年了,再不升上去就永无升职之日。就算以后袭了爵位那也只是个虚衔,而且还要降袭成归远伯,所以他一心想抓住这个机会,暗自推断刑部尚书其实是想对付晋王世子,如果他能事先找出人来,从雍昊渊口中挖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就算是蛛丝马迹也足够他大作文章,然后到刑部尚书面前领功,巴结一下顶头上司。

“叔叔,你这就找错人了。”向冬儿推得一干二净。“我真不知道世子在哪里,我还想找他呢。”

向裕不太相信,刻意用话激她。“所以世子是畏罪潜逃了?”

若不是气氛不适合,向冬儿还真想笑出来。刚刚才说想帮他证明清白,现在又马上露馅,根本是想入人于罪吧?她突然觉得雍昊渊真是消失得好,免得一出现就被这些人大作文章。

“叔叔,你口口声声世子贪墨军粮,他到底贪墨了多少?”

向裕回想着自己看到的卷宗,冷哼一声道:“依京师送出的军粮与北部大营最后结余,共短差了约一百五十车的军粮!”

“那北部大营大军共多少人?”向冬儿又问。

“十五万大军。”向裕说道。

一百五十车军粮听起来很多,可是供给十五万大军……向冬儿在心里算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向裕一眼,几乎连挖苦他都无力了。

“叔叔,来来来,我告诉你。”向冬儿坐正了身子。“一个每日出操的军人,每餐让他吃三大碗饭好了,一天就可以吃一锅。一包米可以煮二十锅饭,一车最多可以装一百包米,

一百五十车就是一万五千包米,算起来刚好可以让十五万军士吃饱两天。”

她朝着向裕伸出两只手指。“两天啊,叔叔,难道两天吃不饱就能让战事失败?军队要是有这么不耐饿,之前的胜仗难道是打假的?”

因为没有丫鬟,从成了孤儿开始,她屋里的支出收入都是她自己掌管,算学学得可好了,她猜想刑部的人该是也知道短少这一百五十车的军粮,对于十五万大军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勉强说是正常的耗损都可能,就算那军需官有什么问题,也决计怪不到雍昊渊头上,所以这个案子才按住不发。

但她也明白,这其中应该也有针对雍昊渊的阴谋。

向裕被她说得脸色忽红忽白,他也知道刑部尚书只是拿个由头想找世子麻烦,顺势给晋王府添个堵,但谁会去细算这些?怎么这丫头变得这么精,一下子就说破了关键,揭了他的面子。

一旁的闵氏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向冬儿思绪这么灵活,难道以前都是扮猪吃老虎?

很快地,向冬儿给了她答案,她嘿嘿笑了两声。“其他的事我不懂,不过我对吃的最内行了,这种计算米粮的事,问我就对了。”

向裕憋着一股气,仍不放弃。“那也要让我见过世子,问个清楚才行……”

向冬儿摇了摇头。“叔叔,你又错了!”

她正色地看着他,对于雍昊渊的任何事,她都不会妥协。“世子不会见你的。如果是公事,就该由刑部下令,请世子至刑部说明;若想私自拜访,也须找个品级相当的人来,先向王府投拜帖,世子再考虑要不要接见,所以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你……”向裕有些气急败坏,他今天是私下来的,刑部根本不知道,所以若白来了这一趟,他也不可能向上级禀报。

只是一个能立功的机会就这么飞了,他着实不甘心。

胡搅蛮缠了一阵,向裕与闵氏费尽唇舌,甚至拿出长辈的权威来压迫,向冬儿都不为所动,最后他们只能愤愤地无功而返。

而这一切都让门外一双窥伺的眼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向裕拜访的隔日,雍昊渊突然出现了,让向冬儿惊喜非常,替他打水擦脸洗手,忙得不亦乐乎。

他没有推拒她的服侍,只是定定看着她。目光仍然宛如一湾深潭,但深潭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回雍昊渊带来两个小丫鬟,一个名叫翡儿,另一个叫翠儿,两人是双胞胎姊妹,年龄和向冬儿一样都是十五,看起来聪明伶俐,也不多话,向冬儿满意极了。

听雍昊渊说,她们都有高明的武艺,但这不是向冬儿最关心的,因为他还说她们都有高明的厨艺,这才是她心花怒放的重点。

看来,以后的膳食可以期待了啊……向冬儿看着翡儿与翠儿,彷佛口水都快流下来。

而她盯着别人垂涎欲滴的模样,却不知怎么地让雍昊渊不太舒服,于是他轻咳了一声,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来了两个丫鬟,你这主母要替她们置办些东西,还有你自己缺的,府中于氏掌家,你应该也不想向府里讨要,我带你到街上买。”

“你要带我上街!”向冬儿惊喜地叫了一声,忘情地朝他扑了过去,弯在他颊边留下一记亲吻,接着喜出望外地到内间换衣服去了。

雍昊渊虽然故作镇定,但那微微抖了一下的手却反映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他冷冷地瞥了翡儿与翠儿一眼。

两婢只是低头垂目,齐声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此时屋梁上传来一声嗤笑,雍昊渊取了一个杯子射了过去,那屋梁上马上乖乖地歇了声息。

不一会儿,向冬儿和李嬷嬷一起走了出来。她身上一件深蓝色洋缎长袄,搭配白色马面裙,裙摆上及袄子的袖口都用金线绣着游鱼,让她即使穿着如此沉重的颜色看起来依然很是俏皮,简单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珠簪,朴素却不失优雅。

雍昊渊点了点头,她的打扮甚合他意,他还以为她会满头珠翠的出来。女人不都是这个样子,一出门就是想和人拼富比美,不把整颗头插得像只刺猬不甘心。

不过他的妻子显然和旁人不同。

因为天冷,向冬儿让李嬷嬷留在屋里烤火,马车里除了雍昊渊与向冬儿,就只有翡翠两婢,还有两个侍卫充做车夫。

马车约莫走了两刻钟,便在花簪巷口停了下来。

这条巷子专卖女子用品,里头好些店铺,原本该是向冬儿母亲的嫁妆铺子,只不过听闵氏说都卖了,换成了东北的大片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向冬儿由翡儿搀扶下了马车,平时她都是自己下车的,有了丫鬟的感觉就是不同,她当下觉得自己好像贵气了几分,笑嘻嘻地向翡儿道谢,还让翡儿有些受宠若惊。

令人意外的是,雍昊渊竟也下了车,还坐在轮椅上,由一名侍卫推着走。

虽然他们已经尽量低调,不过认出雍昊渊的人还是不少。尤其他坐在轮椅上,本来就容易引人侧目,不多时,街上的人都知道晋王世子上街了。

逛个街并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雍昊渊自伤了腿后,已许久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他如今毫不遮掩残疾,大大方方的出现,街上的人们不由议论纷纷。

有的人叹息一代名将,落得个一世伤残的下场,着实可惜;有人讥讽世子有马车不坐,非要坐个轮椅出来赚取同情,有人认为他残而不废重新做人,十分励志,当然有更多人相信他脾气暴虐的谣言,离得他老远,就怕不小心冲撞了他,成为谣言里的其中一个寃魂。

那些细碎的风言风语雍昊渊全听在耳中,他并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他只想看向冬儿是否在意。

想不到她一路兴高采烈的四处张望,一下说那衣铺的紫色马褂很适合他,一下子又指着饰品铺的玉佩想买给他,旁人的非议,她竟似一无所闻。

“停停停!”向冬儿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地嚷着,众人为此停下脚步。

“鸡仔稞啊!”她兴奋地朝着路边的一个摊子奔去,一对顾摊子的老人家说道:“我要十个!”

“好咧!”来了个大客户,老人家也答应得声音都年轻了些。

鸡仔稞是南方金华府的特色小吃,相当讲究功夫。

老人家将面皮擀得极薄,铺上一层切得均匀细致的肉末和青葱,像做包子一样将面皮打折包起,最后收口的地方留个洞,再放到锅里油煎,待底部煎实,老人家打了个蛋,将蛋汁慢慢地由收口处倒入,使其均匀分布在饼中,最后将棵翻面,蛋液会将收口封住,煎至全熟,便是一个热腾腾金黄油香的鸡仔稞。

向冬儿笑吟吟地将食物捧了回来。

雍昊渊见状,不由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他记得自己没有给过她银两,也没见她带荷包。

“我当然没有银子。”向冬儿理所当然地说道:“我靠你的脸买的呀!”

雍昊渊顿了一下,当下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

这街上谁不认识他就是晋王世子?就算不认识他,至少也认识他的轮椅。无论她买什么,都算在他头上,那小贩只要事后到王府结账就好。虽说于氏掌家,苛刻向冬儿,但是世子院子的分例她是不敢短少的。

“你没听到旁人对我的批评?你打着我的名号,不怕别人连你一起议论?”他当真好奇,但他越来越模清她的性子,有什么问题直问就好,若是用试探的方式,她绝对能够将对方的用意曲解到天外去。

“我当然听到啦,夫君,他们都在说你的好话呢!”向冬儿的厉害之处就是一向都能省略自己不想听的话。

在于氏来找碴的那夜过后,向冬儿自动自发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她觉得这样比较亲近,因为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么叫他。

她递给他一个鸡仔稞,得意洋洋地笑道:“夫君帮天朝拼下了战绩,长得又体面,身为晋王世子又有钱有势……好吧,再加一个娶的妻子也不错,他们当然会对你议论纷纷啊!

唉,身为名人就是这样没有办法,咱们只能谦虚点当作听不到,否则被人认为骄傲就不好了。”

你这样更骄傲吧?雍昊渊这会儿真的想笑了,只是极力维持住他的冰块脸。

在她一番自以为是的话之后,他竟觉得整个心情都开阔了,旁人的目光对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深深地望着她,再一次觉得,她的傻气其实隐藏着莫大的睿智。

不过这样的感慨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由于雍昊渊没有边行边吃的习惯,拒绝了她的鸡仔稞,向冬儿也不介意,将稞一人分了一个,接到稞的侍卫及丫鬟都欣喜不已,待雍昊渊点头后,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想不到和世子妃出来还有这好处,大冷天吃这种热呼呼的稞最过瘾了。

十个鸡仔稞分出去了四个,还剩下六个。每个人都以为她要留一个,剩余的带回府中分给其他人,结果大家只猜对了一半,她留一个给李嬷嬷,剩下五个,她以一种平稳却不粗鲁的姿态全部吃下了肚子,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一行人继续往前,向冬儿也靠着雍昊渊的脸继续买个不停,红油抄手、火肉夹饼、梅酱白肉……每一样雍昊渊都摇头,向冬儿也不以为意,他不吃的她全接收了,吃到那两名侍卫及翡儿翠儿觉得肚子里的食物都快满出来了,向冬儿仍意犹未尽,直到最后买的包儿饭,雍昊渊终于收下了。

这包儿饭,她只买了一份,也只拿给他,代表是特地为他买的。

方才雍昊渊还觉得她吃东西的喜好简直天南地北,酸甜苦辣完全不挑,直到接下这份包儿饭,他突然懂了。

她每买一样东西被他拒绝,都会问明他拒绝的理由。鸡仔稞他不吃,是不喜边行边吃,买了红油抄手给他,结果他不吃辣;买了火肉夹饼,原来是打仗时类似的东西他吃多了,没打仗他反而不吃了,而梅酱白肉他也坦言不喜吃甜,最后她或许总结出了他的喜好,买了一份包儿饭。

包儿饭是将白米煮熟后,与肥痩相间的猪肉和姜蒜等馅料拌匀,再用两片菜叶子将拌饭包起。摊位上的包儿饭口味众多,她选了一种调味不重,但香气扑鼻的冬笋猪肉口味,用叶子包着,携带方便,他可以拿回去吃。

的确是他喜欢的。

见他接下,她抬头朝他嫣然一笑,笑容里是纯然的喜悦与甜蜜。冬日的阳光映照在她脸上,让她的笑容益发灿烂,几乎耀眼得让他看不清。

向冬儿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天,用一分心意,真正走进了他的心。

就这样,东西吃了一堆,该置办的东西却没买几样,直到雍昊渊提醒了她,向冬儿才惊觉,认真的带着箬儿与翠儿采买起来。

她给自己买了两套礼服,一套藕色一套黛紫色,都是稳重的色调。以前她在侯府被闵氏薄待,京城里各种贵女和宫里的聚会都没有她的分,所以不需要。如今她已是世子妃,这类人情往来逃避不得,所以得先做好准备,这也是李嬷嬷在她出府前特别交代的。

剩下的她也没什么好买了,毕竟她的物质不高,日子只要过得去,舒心就好。反倒是她替雍昊渊买了衣带与剑套,替两个丫鬟买了好些衣裳与配件,还一人得了一副鎏金的头面,裴儿的是镶白玉,翠儿的是镶琉璃,就连两个侍卫也沾光,各得了一双灰鼠皮做的鞋子,外层防水,内里铺棉,冬日特别御寒,让几个下属都感激不已。

终于逛完花簪巷,已是申时末了,天色渐暗,到了该回府的时辰。

花簪巷最后一家店恰好是卖胭脂的,以前也是向冬儿嫁妆的一部分,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属于谁的。

向冬儿只朝门口瞄了一眼就没兴趣了。由于闵氏从来不会买这种装扮用的东西给她,她年纪轻也还不需要上粉,李嬷嬷便教了向冬儿自己做胭脂,用的是天然的红蓝花,加上花萃蒸迭后凝结为脂,使用时只要匀出一点掺水调开,即可做为口脂或腮红,效果比市面上卖的还要好得多,香气还能自己调配,所以向冬儿对眼前店家卖的胭脂完全没兴趣。

就在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卖困脂的店家里走出了两个人,赫然是向春华、向春樱两姊妹。

双方打了照面,向冬儿只得停下脚步,与娘家姊妹说两句话。

向春华先是忍不住打量坐在轮椅上的雍昊渊,那种俊朗阳刚的形象,与京城里众女一向吹捧的男子需文质彬彬有所不同,却令她心头小鹿乱撞,眼神有些迷乱。

可是眼神再往下移,看到他身下的轮椅,她的一双柳眉就皱了起来,那种情宝初开的感觉顿时消失了大半。

“唉唷,听说妹妹嫁的晋王世子伤了腿,我还以为不太严重,想不到真是个瘸的啊。”向春华心里头矛盾,她喜欢雍昊渊的外貌气质,却又嫌弃他伤残,少女的芳心纠结着,因此总想让向冬儿不好受,便口无遮拦地说了这番话,横竖她仗着自己未出嫁,在场也没有长辈,几句酸话,说个不懂事就能解释过去了。

“而且妹妹你怎么没有坐马车?该不会这晋王府也是徒有虚名,连辆马车都坐不起吧?我们都以为妹妹高嫁,想不到好像也过得不太好,丈夫站不起来也就罢了,出门得自己走路,连这胭脂铺都进不来呢!”向春华讥诮地说着。

向春樱年纪尚小,对雍昊渊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她受到母亲的影响讨厌向冬儿,也认为凭什么大房夫人留下的那一大笔财产都让向冬儿当嫁妆拿去了,害她自己的嫁妆到现在都还没下落,以后要嫁人岂不被嘲笑。

所以她攻击起向冬儿亦是不遗余力。“二姊姊,这么推着一个残废逛街,你不觉得很难看吗?幸好你嫁出去了,丢的不是侯府的脸,是王府的脸呢!”

姊妹俩恶毒地捂住嘴嘻笑起来,雍昊渊仍是面沉如水,不发一语,两个侍卫与翡儿翠儿气得浑身发抖,却因为主子没发话,他们不好发作,可是一向和气待人的向冬儿却当场炸了。

她们可以骂她,可以辱她,她都能一笑置之,可是她们侮辱雍昊渊就是不行!尤其她们

还是当面指着人鼻子骂的。

向冬儿难得沉下了脸,“大姊,三妹,你们好像忘了我出嫁前,京里最火热的那些传闻了啊……”

“什么传闻?”向春华不解,向春樱亦是一头雾水。

向冬儿圆圆的眼阴恻恻地眯了起来,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忘了关于晋王世子的那些传闻吗?不是说他杀人如麻,无情暴虐?还有什么王府里尸山血海,只是外人进不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那是真的……”

她目光上下打量着向春华姊妹,像在算计什么似的狞笑。“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马车?原本也是有的,只是来的沿路,马车颠了一下,我夫君就将车夫的两只手拧断了,现在他应该不知道在哪个断崖下苟延残喘。还有,我夫君在府里闷久了,偶尔也喜欢在街上晃,只要看到他不顺眼的人,就用马鞭抽几下,脸上要开花才好玩,若是遇到不长眼得罪他的,就拿来玩游戏,抓过来拿刀在身上戳洞,夫君最喜欢和我比赛,看谁抓到人戳最多下还能不死。你们知道吗,看着那些人哀嚎痛苦,血流得满地都是,还满好玩的呢……”

向春华与向春樱听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刚才她们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倒是忘了这回事,忍不住看向雍昊渊,后者只是冷冷瞥来一个眼神,还模了模身上佩带的宝剑,她们便吓得眼眶都红了。

向冬儿笑得更凌厉了。“真的很有趣,大姊,三妹,要不要一起玩呢?你们两个,我和夫君正好一人抓一个……”

向春华与向春樱受不了了,当场哭了出来,奔至停在一旁等候的侯府马车里,接着就看到侯府马车像被鬼追一样驶得飞快,横冲直撞的离开了花簪巷。

直到人走了,翡儿与翠儿才转过身拼命抖着身子,怕自己真的笑出来,冲撞了世子。而两个侍卫更是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却又不能擅动,只能僵着身子站直。

雍昊渊没好气地望着向冬儿。“我现在有些怀疑京里那些谣言的来源了。”

向冬儿干笑两声,“我可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可治恶人就是要用恶法,谁叫她们要说你!”

“京里说我的人多了。”他幽幽地道。

“私底下议论我没办法,敢当面来说,我就和他们拼了!”向冬儿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可是说真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微光闪耀,放低了声音。“我相信你会。”

向冬儿被他难得的温言给吸引住了,她痴痴地望着他的眼,像是被他吸了进去,只觉全身全心都想奔向他。

两人就这么相互注视着,移不开眼,连身旁的侍卫丫鬟们都察觉了空气中那丝暧昧气息,意外自己冰冷的主子竟也会释放出这样的情感。

突然间,雍昊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脸,那柔软滑女敕的手感还让他多揉了两下,这突变的画风让所有还沉浸在奇异氛围里的人齐齐傻眼。

“你……怎么又捏我?”向冬儿脸都歪一边了,有些不悦地道。

“你这么看着我,不捏岂不是对不起你?”雍昊渊眼中带着笑意说道,终于揉够了本,才收回手。

向冬儿难得也有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只能扁着嘴模模自己被捏红的脸。“原来你这个人也不是一直那么好……”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他自嘲地道。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人?用那种方式吓唬两个少女,也真是够丢脸了。”

胭脂坊里又走出另一个语出讽剌的人,赫然是卧床已久的雍昊平。

好不容易身子好多了,他便带着自己的通房丫鬟出府来买胭脂,想不到竟看到这一出好戏。

方才向春华姊妹损人时,音量可是不小,四周的人应该都听到了,只是没人敢管闲事而已,但这可不包含雍昊平。

他又转向了向冬儿。“其实你姊妹们说的也没错,丈夫站不起来,推着一个残废逛街,的确是很丢脸啊!”

他被害得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这几日才有办法出来遛达,早对向冬儿恨到骨子里,只要有能够诋毁他们夫妻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不过方才是向冬儿开口骂人,这次却是雍昊渊冷冷地说道:“谁给你胆子这样和她说话?”

雍昊平习惯性的怕他,本能的退了一步,但想到最近他听到的一个消息,又来了底气,一下得意忘形月兑口说道:“我为什么不敢?你这世子之位,只怕也坐不久了,一个就要失势的人,我怕什么!”

“什么意思?”雍昊渊眯起眼,气势轻而易举就压过了他。

雍昊平恨自己势弱,忍不住还想说,但一想到很快雍昊渊就要面临绝大的麻烦,外祖与母亲正在运作那件事,雍昊平便闭了嘴,不想让他有任何心理准备,这样才能看他摔得更惨,“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以后你会后悔这样和我说话,我等着看你的凄惨下场。”

说完,他揽着自己的通房大步离去,却也是不敢再多留,怕自己不小心说溜了嘴。

雍昊渊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就在这古怪的气氛之下,向冬儿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把什么连结了起来。

“夫君,我想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几日后,邢部尚书于正荣亲至晋王府,但拜访的人并非雍昊渊,而是晋王雍承志。

于氏是于正荣的庶女,当初对威仪不凡的晋王有好感,才坚持嫁与他,作妾也在所不惜,然而这些年过去养大了她的心,她已无法再忍受伏低做小,矢志要坐上正妻的位置。

雍承志虽纳了她,但自始至终对他的正妻一往情深,她只有在边关那几年,王妃因体弱无法随行,她这个做妾的才能咬牙跟去,硬是爬上他的床,好不容易陆续怀上两个孩子。即便如今他对她百般纵容,但于氏心中清楚,雍承志对她只是感激,只是愧疚,没有任何一丝的爱情,即使雍昊渊因为她的关系与雍承志不睦,但雍承志最看重的仍是这个长子,对庶子虽也疼爱,毕竟有程度上的差别。

久而久之,于氏对他的爱也成了恨,已不期待他的浓情密意,只想方设法要让自己最终能当上一品诰命夫人,让京里那些一向瞧不起她的夫人小姐们,以后都要在她面前下跪朝拜,让她的儿子成为晋王府真正的主人!

由于谈的内容事涉敏感,雍承志撤下所有服侍的人,只剩他与于正荣在厅内。

桌上的食盒摆了几样简单的小点心,红豆糕、豌豆黄等都是京里盛香斋的名点,还是因为向冬儿馋这口,每回都会多买贡献给公公,于正荣才得以沾光,否则平时待客只有茶水一杯。

于正荣用着点心,不咸不淡地赞了几声晋王讲究,便直接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向裕曾与向冬儿说的那件事,他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雍承志,不一样的是,这阵子在他的运作之下,北地军需官贪墨涉及的军需已不止一百五十车那么简单,而是严重到足以砍下雍昊渊的头。

雍承志听得惊疑不定,他明知道其中有蹊跷,却不能像向冬儿那般侃侃而谈地反驳。

晋王父子身为王朝的两名猛将,功高震主,早被皇帝视为眼中钉,即使世子雍昊渊已残了双腿,皇帝对晋王府仍有所忌惮。

所以有时候事实真相不重要,只需要一个理由,皇帝就能下令让王府的两名将军少掉一个,如今刑部尚书说的这件事,不管有没有于正荣的私心,至少正中皇帝的下怀。

“如果照你说的,世子犯了事,你直接来提人就好,为什么特地来告诉本王这件事?”

雍承志不相信于正荣会有那么好心,是为了救他儿子。

“我们好歹也算是亲家,岂能看你王府就这么倒下去?”于正荣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圣意难测,这件事真要办起来,可不只是将世子关在天牢那么简单,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他观察着晋王越发铁青的表情,心中得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仍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痛陈利害关系。“万岁毕竟是将这件事交给本官办,本官就算是拼了老命,或许能有大事化小转圜的余地,至少能保住世子的命,说不定还能免去牢狱之灾。只不过……”

来了,雍承志在心中冷笑。“只不过什么?”

于正荣不再卖关子,直言说道:“不过,咱们虽是亲家,但小女毕竟只是你的妾室,也不是世子嫡母,所以关系还是远了些,似乎还不到本官要豁出老命的地步啊。”

雍承志懂了,淡然地道:“原来你是帮于氏撑腰来了。”

于正荣并没有否认。“小女曾经告诉我,你对她也算是情深意重,连王府中馈都让她执掌。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如直接将她扶正,免得王府没有个女主人,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雍承志沉默了,他原就不擅长官场弯弯绕绕那一套,才会选择走武将的路,一刀一枪杀出战功,但如今别人算计到他的头上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别无选择。

于正荣完全抓住了他的软肋,就是长子雍昊渊,虽然长子与他并不亲近,却不代表他不看重他。

如果光是扶正于氏就能救雍昊渊,那他也不介意把王妃的位置给她,但只怕于正荣只是利用于氏的关系对王府有所图谋,而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把于氏扶正的原因。

要知道于氏如今虽掌中馈,但那只是他对她的补偿,她可以动用钱银,可以在外围安排她自己的人,但王府真正的核心人员她无权更动,真正的底蕴她也不知道。

“……我会考虑。”深吸了一口气后,雍承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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