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财妻 第五章 那心梅胆大包天
坐在主屋的花厅里,尹挚有些兴致缺缺地用着饭菜。
早知道今晚的洗尘宴是男女分席,她就不出席了,省得还要看那家二房母女在那儿窃窃私语。
“怎了,今晚的菜色不合你的胃口?”贺氏替她布菜时顺口问着。
“没,是同席的人让我倒足胃口。”尹挚嘴下不留情地道。
尤其是那心梅的嘴脸,隔着屏风一直朝男席偷觑,一会又装羞……真够恶心人的,既然要偷看,还装什么羞,到底是要装给谁看?
有没有想过她正在用膳?还让不让人好好用顿饭?
贺氏没抬眼,用力抿住唇角的笑意。“听说,前几日枢引进府时,心梅就在厅外瞧着。”
“……嗄?”
“听说一开始只是瞧着,也不知道怎么着,瞧着瞧着就踏进厅里,听说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吓得窜出厅外。”
尹挚眨了眨眼,看了对面的那心梅一眼,不禁想,这丫头还真是不能小觑,居然光天化日主动接近外男……佩服佩服,至少这种事她还干不出来。
“看来是晁枢引不够狠,要不怎么还眼巴巴地偷觑他?”她说得满嘴酸意。
她不得不承认,晁枢引那张脸相当出色,俊秀玉白,身姿如劲竹,又是皇上得用的红人,在京城本就吸引了不少世家贵女青睐,自然有不少官员想与他攀上亲事。
可惜的是,那些人不清楚他骨子里是个讲礼过头的混蛋,只要有女子胆敢自荐靠近,就会被他视为败德辱行之人。
所以,在孤傲清高的晁枢引眼里,放眼京城的贵女没一个合他心意,偏偏他就是追求了她。
可是,至今她还是搞不懂他到底图她什么。
她敢说,自己肯定是他最最厌恶的那种姑娘,她并不在乎他厌不厌恶,只在意自己该不该做,压根不会为了博得他的好感就放弃己身原则,可那混蛋却在他母亲病逝之后发疯般追求自己,还说此生非卿莫娶……放他个狗屁!
他该庆幸他没发誓会天打雷劈,否则刮风下雨时,他最好别出门。
悻悻地想着,却听见身旁传来压抑的笑声,尹挚不由委屈望去,扁起粉女敕的小嘴。
“娘……”就算她脸上表现得太明显,也犯不着笑她吧?
贺氏用力抿住笑意。“枢引这孩子确实是出色,也难怪惹人春心大动。”
“不过是人模人样。”尹挚啐了声。
从镂花屏风的空隙望去,可见晁枢引不知道听见了什么,唇角微勾,黑眸含笑如煦阳融了千年雪,万般风情在眼底眉梢间勾人。
“不管怎样,你还是留点心思,要是能帮上你那叔的忙,让他能少点心思应付府里的杂事就好了。”
尹挚挟了口菜细细嚼着,打量着今晚特别妆点过的那心梅,再看向每过一会就打发下人上菜上酒的庄氏,状似随口问道:“娘,今晚的席面是二房准备的?”
“自然不是,你那叔要开席,自然是为娘的亲自操办。”
“嗯……我知道了。”
她不是想护着晁枢引,可再怎么说这里是那府,是她娘亲的夫家,所以她不能让那家丢脸,只是如此而已。
那心梅在屋子里不住地来回走动,一双纤白小手不断扭着手绢。
宴席一结束她就立刻赶回院落,等着计划实行,明儿个天一亮她就能换个身分,不再是那家二房的姑娘。
正忖着,突地听见脚步声,她双眼一亮,心想肯定是事成了,随即打开门,却见站在门前的人竟是——
“……郡主?”
尹挚笑眯眼,道:“怎么,很意外?”
“不……我的意思是,怎么郡主会到我这儿来,也没半个丫鬟通报一声。”那心梅疑惑地往外看,不解怎会没半个丫头将她拦下,硬是让她踏进内室。
虽说她的大丫鬟桂月去前头负责引路,但柳月应该在院外候着才是。
“我有话跟你说。”尹挚说着将她往里推,顺手关上门。
那心梅被推得踉臆,心里不快极了。“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你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心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朝廷命官下药,你可知道光是这桩事,就足够整个那家被抄家灭族!”尹挚突地低喝了声。
那心梅心头狠颤了下,不懂自己的计划怎会被看穿,下意识地道:“郡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抄家灭族?哪可能!只要她和晁枢引睡在一块,他等于坏了她的清白,非迎娶她不可,哪里会牵扯到什么抄家灭族,简直是胡扯!
“你不知道?真不知道?”尹挚一步步逼近她。
那心梅神色微慌地往后退,只觉得面前敛去笑意的尹挚有股教人透不过气的威仪,令她越发慌乱。
“你让老康家的大儿子在酒里下药,不但迷昏了晁枢引,还迷昏了盛公子作掩护,让人以为他俩酒醉,那叔差人扶着他俩在客房歇着,你却让老康家的大儿子扛着晁枢引,由桂月领路,一路朝这个院落而来,方才那两人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这计谋粗糙,但确实相当好用,足以让晁枢引百口莫辩,而一想到晁枢引栽在这种伎俩上她就一肚子火。
可话说回来,不能说他蠢,而是寻常人都想不到竟有姑娘胆大如斯,敢买通下人下药,就只为了自毁清白……她在京里看过不少下作的手段,但说真格的,她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我……胡说!那肯定是桂月自个儿怀春才想出这下作的做法,伙同了老康家的人做的,如今不过是想栽赃在我身上!”那心梅心慌吼着,神情镇定下来,一旦事迹败露,那两人绝不会供出她,因为他们家里人的卖身契都在她手上。
尹挚闻言,轻呵了声。“那心梅,你尽管狡辩吧,你也赶紧求老天让晁枢引醒来,要不然你背负的确确实实是让那家抄家灭族的大罪。”
“什么意思?”
“就在刚刚,晁枢引昏迷不醒,那叔急忙差了府医医治,如今依旧未有转醒的迹象。”尹挚眯起艳而厉的杏眼,沉声道:“谋杀朝廷命官……你等着那家上下几十条命一起赔葬吧。”
“不可能!那只是迷药而已,而且剂量又不多,怎么可能会昏迷不醒?”一听到晁枢引昏迷不醒,她吓得急忙解释,全然不知已自揭底牌。
“你确定真是迷药?”
“我娘给我的……她说是迷药,掺在酒里只要喝上几杯,约莫会睡上三四个时辰而已,不会害人没命的。”
“喔……”尹挚轻点着头应——回头打开门,对着外头道:“不知道那叔和那二爷听得清不清楚?”
那心梅闻言,赶紧跑到门边,就见她爹和大伯、大哥就站在外头,一个个目露凶光,像是要将她拆卸入月复。
她整个人懵了,可不等她细想,尹挚已从她身旁走过,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那叔,那家的家务事,我就不管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那家到底要怎么处置那心梅,她还真没兴趣知道,她只想确定晁枢引是否安好。
快步回到团圆阁,她没回寝房,问过多静后直接去了隔壁房,就见左旭守在床前,而晁枢引正沉沉睡着。
“郡主。”左旭一见她便施礼。
“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照看着。”
左旭神色微诧,他以为郡主恨死头儿了,哪知道头儿出事,她竟然还想照料他……所以,她根本没死心?
疑问翻在舌尖,他却没胆子问出口,赶紧退到门外。
尹挚站在床边,看着就连沉睡时都皱着眉的晁枢引,不自觉跟着眉头深锁。
“晁大人,瞧,你也没多了得,今儿个要不是我,你的名声就被人弄脏了,还睡咧,等你睡醒就有你苦头吃了。”她嘴里叨念,还伸出长指往他眉心点着,可他一点知觉都没有,任她戳也没反应。
“晁大人,你欠了我一次人情,等你清醒后,我一定会跟你追讨,要你付出代价,绝对要整得你哭爹喊娘。”
用字很凶狠,口吻也很凶狠,可俏脸满是埋怨,像是怨他一点都不懂防备,怨他差点就成为别人的男人,她愈想愈光火,戳的力道愈来愈大,偏偏他这人像是睡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门子的迷药,都戳出红印子了还不醒?”她喃喃道,收回了手,坐在脚踏上,枕在床畔,直睇着他的睡脸。“晁枢引,我不等你了,等你办完十件事,完成了约定,咱们就再无干系,我会彻底断了心思,再也不会为你牵肠挂肚,你要学聪明点,要知道有些姑娘家的手段比官场斗争还险恶……”
喃着喃着,她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悲伤再狠狠地往深处藏,藏到没人瞧得见的地方——不让任何人察觉,包括她自己。
张眼时,晁枢引目色迷离地看着床畔那张粉女敕的俏颜,有一瞬间的恍惚,教他几乎怀疑他又回到刚受伤初清醒的那一刻。
那时,她也是这样趴在床畔。
为什么?对了,他为何从未想过为什么?
初清醒见到她时,他只觉得烦躁,压根没想过毫无交情的她为何守在病榻前,可昨儿个盛珩的意有所指已让他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多深的交情会教她守在病榻前?这得是要多亲密的关系才会这么做?
如果真是如此,她为何不说?
忖着,垂眼瞅着她细腻如凝脂的粉颜,粉妆玉琢的小脸却连入睡都显烦忧,到底梦到了什么教她如此不快乐?
不自觉的,长指动了下,轻触了她的颊,肌肤如他想象中的滑腻,那纤浓的睫轻颤如蝶翼,而后缓缓眨动,露出了那双黑玉般的阵。
娇憨又带着几分惺忪,异常惹人怜爱的迷蒙,教他看直了眼。
可几乎同时,她猛地坐起身,在清醒的瞬间,什么娇憨什么惹人怜爱全都卸除得渣都看不见,恢复成他熟悉的尹挚。
“你总算醒了,晁大人。”她嗓音平稳,却心跳如擂鼓。
可恶,本来打算在他清醒之前就回房的,谁知道她居然睡着了。
“郡主为何在这里?我又为何在这里?”他僵硬地移开目光,就怕她一会质问他为何失态地直盯着她。
“昨儿个我救了大人一命。”
“什么意思?”他试着想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力。
尹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看你和殿下都倒下,我就知道不对劲,不让那府的下人去搀你俩,而是让左旭照料你,再循线查出幕后主使……简单来说就是晁大人太过招蜂引蝶才会惹来祸端。”
昨天她特地去会会那心梅,是因为小厮和丫鬟都没派上用场,所以她只能用话套她,好让那家的男人知道他们家的姑娘有如此下作的心思。
晁枢引听完,俊脸黑得像锅底,没料到在别人府里用膳也能出这等事,可这也是他头一次在别人府里用膳!
“你见我和殿下倒下,为何觉得不对劲?”他月兑口问。
“你又不喝酒。”要让人以为他是酒醉,还真是太为难人了。
“……你为何知道我不喝酒?”他对人有防心,根本不曾私下参加酒宴,无人知晓他不喝酒,她又是打哪得知的。
尹挚抿了抿嘴,暗恼自己口快。“就……左千户说的。”
晁枢引皱起眉,本要追问左旭为何会告知她这事,却听她道——
“一会要是药效都退了,你就赶紧起来吧。”
不用她说,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稍一使力,尽管疲乏,他还是奋力地坐起。
“你歇一会,要是好了就到我的小厨房里帮我煮碗面。”说着,她举步往门口走去。
“……嗄?”
“这是第二件事。”她顿住脚步,回头朝他笑得很坏。“还有,昨晚我救了你,你欠我一份情,这得要另外算,等我改日想到了,你就得还我。”
晁枢引睇着她鲜活的神情,尽管带着三分挑衅,那张俏脸压根也不端庄不娴淑,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心跳得很快,不由抚上胸口,却怎么也安抚不了如月兑缰野马的心。
晁枢引面无表情地站在小厨房里,里头没有半个厨子厨娘,连打下手的人都没有,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变出一碗面。
“头儿,面粉在这儿,咱们先揉面团吧。”左旭从灶边的柜子拿出一小袋面粉,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就往桌边走。
“……你知道怎么揉面团?”晁枢引一脸怀疑地道。
“知道。”左旭无声叹口气。
托郡主的福,当初就是他想方设法教头儿揉面团的。因为当初郡主发话,那碗面从头到尾都要交给头儿动手,所以他只能在旁动动口。
“你什么时候会做面的?”他再问。
左旭无力地叹口气。“就在头儿忘了的那段记忆里。”
“听起来,我似乎错过了许多事。”他喃喃自语,开始回想他遇袭受伤后发生的事。
对他们来说,他丢失大半年的记忆,可是对他来说,他的记忆尚停在母亲重病,得知母亲早已去世,他痛得无法再思考,就算他试图回想,也头痛得教他不敢深思,待他伤愈,他便回宫复命,把自己投入差事里,麻木自己。
所以,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其他人,对于遗失的记忆压根不在意,因为他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世间,找回记忆对他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哪怕他说得很轻,左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犹豫着,要是头儿真的问了他什么,他该不该全盘托出?
可是郡主没松口,真要他说,他也不敢。
“头儿,咱们先揉面团吧。”这都是以往郡主刁难过头儿的事,头儿多揉一点,说不准揉着揉着就会想起什么。
看左旭倒出面粉和着水,开始指挥自己揉面团,他心里五味杂陈。
虽说他的家境并不宽裕,但也不至于要他进厨房学厨艺,以往四处查缉简昊衍,也曾在外头露宿,抓些猎物烧烤,但真正踏进厨房干活,还真没有过。
于是,他只能笨拙地揉着面团,意外的是,笨拙归笨拙,他似乎并不陌生,还知道何时要再添点水,又该要怎么将面团揉匀……
“左旭,我揉过面团吗?”他月兑口问着。
左旭吓了跳,直觉这问题太棘手,很难回答。
说是,头儿肯定会问何时揉过,又是为了谁做……
“没有。”他只能这么答,为了不让自己说漏嘴。
“真的?”
“头儿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左旭凉凉反问。
晁枢引微眯起眼,也认为确实如此,可是……他脑袋里的记忆没了,他的身体似乎还记得,就像盛珩说的一样。
“肯定有。”他道。
肯定在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他曾经做过这些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左旭咕哝着。
晁枢引横眼瞪去。“你一直跟在我旁边,你一定知道什么。”
左旭几乎要跳起来,忙道:“头儿,别说那些了,你动作快点,郡主不是说了赶着要吃面?这面又不是面团揉好就没事,还要醒面团,一会你还要炒料下汤煮面,这种咱们做不惯的杂事,你动作不快一点,要是拖延了,说不准郡主又要刁难你了。”
乖,他都把郡主搬出来当挡箭牌了,就别再问了。
晁枢引一想,也对,这事得赶紧办妥,其余事皆可延后再议,毕竟这事关卫所粮库。于是,他加把劲揉面,待醒面时又回头找有什么食材,可就算知道有什么食材,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煮出什么样的面。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记忆,挑了蛋、葱和一把菜,顺手再抓了一支今早才刚挖来的冬笋。
“头儿,煮面还用得着笋吗?”欸,上回头儿不是这么煮的,他是不是该再提点一下?“她喜欢吃笋片。”他月兑口道。
“头儿怎么知道郡主喜欢吃笋片?”左旭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一手持刀要剥笋壳的晁枢引不由怔住,眉头随即一拧。
是啊,他怎会知道?
回房刚沐浴完的尹挚,由着多静替她擦拭长发。
“干么呀,一直臭着脸,闷不吭声的。”尹挚懒懒倚在榻上,就见多静发不一语,让她耳根子清静得不习惯。
“郡主怎能跟个男人同房一整夜?”
“我就说了,不小心睡着了,况且他都睡死了,还能把我怎么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横竖什么事都没发生。
“话不是这么说的,要是让哪个多舌的瞧见说出去呢?”
“咱们院子里能有哪个多舌的?”她的院子箍得像个铁桶,谁有本事未经她的允许把院子里的事给递出去?而且操办这些事的人,还是多静呢。
多静抿了抿嘴,尽管脸很臭,可拭发的动作很轻柔。“要是晁大人那种死脑筋又认了死理,非要迎娶郡主以保清白呢?”
尹挚瞠圆了眼,有点意外,因为她还真没往这上头想,不过——
“不会,我想,依他对我的厌恶,大概宁可去死也不会娶我,这事你尽管放心。”
如今想来,他清醒时似乎也没提到这事,不过他毕竟被下了迷药,醒来时脑袋大概也不怎么中用,还没想到那头吧。
“可郡主又是怎么想的?说清楚,透个底,让奴婢往后好做事。”
“唉呀,你这丫头愈说愈没分寸了。”尹挚瞪她一眼。
多静是她年纪尚幼时祖父亲自挑选陪侍她的,可跟在她身边是很苦的,得学文学武,而且只忠于她,也因而她待多静,与其说是婢子,倒不如说是姊姊,很多事都是多静在旁提点,让她可以少走一些冤枉路。
正因为如此,两人相处起来并不怎么像主仆,说是姊妹淘也不为过。
“没分寸也得说,郡主把话说清,咱们才好办事。”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郡主少打迷糊仗,奴婢说得够明白了,现在只需要让奴婢知道郡主到底怎么看待晁大人。”这天底下很多事都能算计,唯有人心是变数最大最难以掌握的,前些日子两人像是要决裂了,现在却因为皇上出手让两人又兜在一块,天晓得往后会走出什么路子?
“哪能有什么?不过就是皇上下旨,我照办便是。”
“既是如此,昨晚为何又要救他?”
尹挚翻了个大白眼,像是她问了个多愚蠢的问题。“我不救他,难不成要眼睁睁看那心梅设计他,拿整个那家陪葬?你以为晁枢引真会娶她吗?你别忘了,我娘现在可是那大夫人,那家并未分家,她能置身事外吗?”
多静微眯起眼,瞧郡主似乎不像说假话,轻点着头,开始梳着差不多干透的发。“行,郡主说得有理,可是那约定之事呢?为何跟当初郡主刁难晁大人的法子一模一样?难不成郡主认为这么做,可以让他恢复记忆?”
“……我才没那么想,而且御医说过了,他每每回想就头痛欲裂,不如别想,省得强迫他想,又不知道出什么事。”尹挚垂敛长睫,笑得一脸无所谓。“我呢,让他做一样的事,只是因为当初就是从这份约定开始,我允许他的追求,那么现在就让他做一样的事,代表解除这份约定,待他完成十件事,就是我跟他真正缘尽的时候,如此罢了。”
大半年过去了,他的记忆没有恢复的迹象,她也无法忍受他对自己的厌恶,既然如此,那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多静听完,终于明白她的用意,心疼得无以复加。
也许一开始郡主是被缠得受不了才恶意刁难晁枢引,可有谁受得住天生冷情之人突然化身烈男痴缠不休?尤其他一一做到郡主刁难的十件事,完成了和郡主的约定,他对郡主的心思可见一斑,郡主要如何不倾心?
可偏偏……他就是出了事,忘了对郡主的那份情意。
“干么呀,你不是要我做个决断?我做出决断,你反倒不舍了。”尹挚扬起笑意,带着几分潇洒飒爽。
多静不语,只因她太懂她,看得懂她笑容底下的悲伤。
于是,她更恨了,恨晁枢引的失忆,如此伤害郡主。
尹挚知道在多静面前,她再怎么掩饰都没用,于是转了话题问着。“对了,那家二房可有什么动静?”
多静收敛心神,知道郡主不想自己替她担忧,语气轻松地道:“听说昨儿个晚上,那二爷在庄氏那里查出迷药,连夜就把庄氏母女送到一座庄子上看管了。”
“动作这么快?”尹挚诧异极了。
“不管是为利还是为了亲情,那二爷的动作愈快,愈能消减那大爷的怒气。”
“谁说商家只讲利益来着?我觉得那叔和那二爷就相当不容易。”这种事要是摆在京城的世家里,最后会怎么闹还很难说。
她就欣赏快刀斩乱麻的做法,也希冀有朝一日,她也能做到。
多静轻点着头,笑意淡淡,在听见外头的敲门声时,恬柔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大概是面来了。”尹挚被她的神情逗笑,催着她去开门。
“多等一会也无妨。”多静手指伶俐得很,不一会就替她编了发辫,盘了个简单的髻,系上她最喜欢的缀玉七彩绦,才慢吞吞地收拾桌面,拖着牛步到外间去开门,然后狠狠地瞪了左旭和晁枢引一眼。
左旭莫名其妙被瞪,心里都快疼死了,当年头儿追求郡主,他也近水楼台地跟多静亲近了些,谁知道情根还没深种,头儿一出事,什么都烟消云散了,谁来补偿他的损失?
“面煮好了?”尹挚走到外间,刚好撞见左旭埋怨的神情,不由好笑地觑了多静一眼。“郡主尝尝。”晁枢引从左旭手中接过碗,搁在她身旁的条案上。
尹挚看了面一眼,意外闻起来还不错,而且上头五颜六色,色彩丰富得教人食指大动。
“真的是你煮的?”她怀疑地拿起筷子拨弄着面。
他上回煮起来可不是这样,闻起来不香,看起来不美,最终她还是乖乖地吃了小半碗,美其名是刁难他,最后倒觉得是在惩罚自己。
“左旭是人证。”
“一丘之貉。”一旁的多静凉凉丢出这句,意味很明显。
晁枢引皱眉睨去,不懂她的婢女每每见到自己就恨不得生吞活剥,说起话来还夹枪带棍的原因。
尹挚低笑着尝了一口面,还在汤料里挟出一块笋片,那鲜甜的味道教她满意地眯起眼。晁枢引瞅着她如花儿盛绽的笑靥,突见一抹身影挡在她面前,硬生生地遮住她。
他冷冷抬眼,对上多静那寻衅的眉眼。
放肆的婢子……可他记得尹挚与她向来形影不离,信任她多于任何人,所以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
“郡主。”
“嗯?”她嘴里吃着东西,含糊应着。
“昨晚郡主为什么会守在我房里?”
“咳咳咳咳咳……”回应他的是尹挚的呛咳声。
这该死的,脑袋清醒了,还真的追问起这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