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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途似锦下堂妻 第九章 乐家找上门

在乐不染的安排下,齐壮顶替了柴子的位置,家里需要外出跑腿的事都由他来,如果不出门子就守着大门或巡视宅子。

乐不染在尝过珍娘煮的几道菜之后,放心的把厨房灶下交给了她,珍娘也没让她失望,她对厨艺是有天分的,很多东西只要稍稍提点,就能做出不错的成果来,至于齐东和齐北两兄弟,齐东年纪大些,跟着柴子刚刚好,齐北比廷哥儿大上两岁,两人年纪相当,齐果儿是齐家大女儿,有张圆圆的喜脸,应对也伶俐,乐不染便让她跟在柴王氏身边,侍候她老人家。

柴王氏乐得呵呵笑,对乐不染的贴心觉得温暖又心酸,可她还是推辞。“我又不是那等手脚不利落还是爱摆谱的富家老太太,哪需要人跟前跟后的?”

她可是个卖鱼的臭鱼贩,身边要是摆个丫头,岂不笑掉许多人的大牙?

乐不染知道她顾虑什么。

“女乃娘,往后咱们不去集市卖鱼了。”

柴王氏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说一出是一出,我鱼卖得好端端的,为啥不卖了?”

“女乃娘,您听我说完,咱们盘家铺子,雇人来杀鱼卖鱼,您负责监督、数钱,这般可好?”女乃娘有年纪了,实在不适合风雨无阻的往外跑,盘间铺子是她早有的打算,只是时间刚好,这时候提出来罢了。

盘铺子?柴王氏一点也不怀疑乐不染的能力,只是铺子,她作梦都没想过她卖鱼能卖到开鱼铺子?

“您这边坐着,仔细想想铺子开在哪里好,咱们让陆三叔帮我们找。”

她每天忙进忙出的,一直顾不上女乃娘,可她仍细心的发现柴王氏是有些寂寞的,平常日子勺娘绕着廷哥儿转,柴子跟着她到处跑,柴王氏卖完鱼回到家,常常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乐不染便想在她身边放个人,多个可以说话的小丫头,人前人后的凡事以她为主,不是很好?

她也不勉强柴王氏,见她沉吟了半晌,便让勺娘把齐家人领了下去。

只是还有个小刺头。听卖家说,温棠是二度被发卖,因为性子桀骜不驯,在上个主家吃了不少苦头,既然难管教,主家也不要他,这才被发卖出来。

他自从进了大门,两只眼睛只盯着地下,对来来去去的人都当作没看到,一副你不来惹我,我也不鸟你的狠戾模样。

买了个这样的人回来,乐不染觉得自己是搬砖头砸自己的脚,正要开口,却听到瓷碗摔落地上的声音,接着,只见小素问冲到温棠跟前,往他的裤腿一抱,八爪章鱼抱着不放,哭喊着,“是……大哥、大哥……小问好想你……呜呜呜呜呜……”眼泪扑簌簌的掉了满襟。

大哥?这世上还有谁会这样喊他?

温棠整个人一震,僵硬恍惚的弯下腰,小心的捧起素问的脸蛋,不自觉的蹲下去与她平视,慢慢地,近乎麻木的眼神漾起一簇生命的火苗。“……小问,你是问儿?”

素问小鸟啄食般的拼命点头。“大哥,小问以为……呜……”她哭到打嗝。“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问不哭,怎么只有你,小暖呢?”站在眼前的,是千真万确的么妹,那大妹呢?他有太多话想问、想说,却只能挑拣最重要的来问。

“姊姊在屋子里,我带哥去看。”素问擤了鼻子、抹了泪,小手握住温棠的手不放,就想把他往后罩房的屋子带。

可这一转头撞见了目光清澈,眉目嫣然的乐不染,素问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分,呐呐的喊了声小姐。

不想温棠昂起倔强的脸,双膝落地后,匍匐在地,“请小姐莫要怪罪。”

护雏的态度昭然若揭。

“男儿双膝贵比黄金,往后不要动辄跪人。”她只有这两句话要说。

兜来转去,命运真是神奇,血缘兄妹能在异地相逢,虽是她错打错着,也是机缘巧合,命运透过她这牵线人,让一家重逢,好像也不坏。

“是。”

“素问打破的碗就从你将来的工钱里扣。”

温棠恭敬的给乐不染磕了头。“小姐大恩,温棠一生谨记在心。”

“素问,带哥哥去见你姊姊吧。”兄妹重逢,该有不少话要说,先让他们去说个够吧。

把心里的愧疚思念倾吐完毕,块垒尽去,大概就没事了。

温家兄妹说了什么乐不染不知道,只是从翌日起,她见到了“改头换面”的温棠,一个勤快努力,里里外外都能搭上手,会笑说妹妹长妹妹短,然后害羞搔头的大哥哥。

因为弄丢了两个妹妹,自责不已,这才性子大变,如今兄妹重逢,破碎的家又圆了回来,感恩戴德之余,兄妹仨都下定决心,只要小姐不撵他们走,这辈子是跟定了小姐了。

家里一口气多了那么多人,干起活来可省事了,那么多的桃子、杏子、乌柏子,甚至还有庄子出产的蔬菜、鸡蛋,该放地窖的放地窖,该挂梁上的、该馈赠左邻右舍的,都让柴王氏拿去走动,倒是那些个水果任凭素问和廷哥儿每天吃得眉开眼笑,也消耗不了多少,乐不染决定都做成干脯,桃脯和杏脯好存放,平常又是小零嘴。

果脯嘛,由女人们来做,女子细心,做果脯要选料、分切、去皮、核,微微晾干水分后下锅稍微煮过,放下适量的糖,倒进浸渍缸里,等桃子吸满糖液,沥干糖分之后再进行晾晒、烘制。

这桃脯费工得很,单单下锅便要两次煮制,何况还有杏子,粗心大意的男人哪有办法,几个男人全被撵去榨乌柏子了。

有了乌柏子压榨成油,家中再也不必费灯油钱,将来可以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必再为了节省灯油把眼睛弄坏了。

其实,现在的她也不是买不起蜡烛,但是由奢入俭难,有现成的东西,当然要善加利用,能省的也不要浪费了,她觉得这才是过日子的不二法门。

除此之外也能便宜的卖给需要的人,多少收点人工支出的钱回来。

一屋子的人忙得热火朝天,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样有奔头的日子棒极了!

暮秋九月,白露凝,微霜结,草木凋零。

九月田地要收稻子也是大事。

柴子和廷哥儿早早便起,焕然一新的穿着勺娘缝制的新衣鞋袜,手提书箧,神情掩不住雀跃的带着齐东和齐北两个书僮,再加上乐不染去了学堂。

崇儒学堂与蓝田书院为邻,又傍着石鼓寺院,学堂、书院这样选址而建有几分避世不出,置身世外的意味,更为了能让学子们静心求学不被外界干扰。

由齐壮赶的牛车送两人到了学堂,行过拜师礼,奉上束修,廷哥儿那屁孩没半分不舍的随着夫子进启蒙学堂去了。

柴子也恭敬的随着老师由另外一条岔路去了自己的学堂。

该交代的,乐不染相信勺娘和女乃娘都耳提面命过了,她也就不罗唆了。

反正她就是个伪家长,见一切妥贴,开心的打道回府。

乐不染觉得再没有日子像现在这样悠哉了,说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为过。

日前勺娘就着她给的那些绣样绣出了几幅的扇面和荷包,送到了巧绣坊,得了那女老板的欢喜,领了几件的女子亵衣和一件质地甚好的八幅罗裙回来,也不给图样,说是让勺娘自己去设计,要是设计得好,价钱不低。

勺娘苦思几日,仿着乐不染以前给的花样子画了几张图,拿来给乐不染看,两人交换了意见后,勺娘喜孜孜的捧着图纸走了。

柴王氏的鱼铺子也盘妥了,地点在集市不远处,这几天脚不沾地的带着齐果儿和几个木匠忙着,联络鱼贩子。

日子看似正往着顺遂安乐而去。

可都说天无三日晴,还没真正过上无忧舒坦的日子,她刚从柴王氏的鱼铺子回来,前脚刚进家门,就见一个婆子风般来到她面前。

“姑女乃女乃赶紧收拾收拾,跟老奴回家去吧!”语气冰冷,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乐不染认出她来,是乐家侍候在老夫人身边的段嬷嬷。

说穿了就是为虎作偎的狗耙子。

专门逢高踩低,欺凌三房的事没少做,自诩是忠仆,虽然是个奴才,却自认在老太太面前得脸,寻常也不把几房的大丫头们放在眼里,端得是二五八万,去到哪儿,谱都摆得很足。

她是有嚣张的本钱,因为是乐老太太的陪房,一路侍候着过来,原身的乐不染在她手里也没少吃过亏。

“不知道你哪位?”

“呦,都说贵人多忘事,可姑女乃女乃您离贵人可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您就算化成灰老奴也认得,”不就一脸倒霉相吗?“老奴不相信不过短短几月不见,姑女乃女乃就把老奴给忘了。”她的语气更加不耐烦,身穿碎花斜纹绸衫的肥胖身躯和脸上的横肉不断的颤抖着。

“原来是段嬷嬷,也就那么几个月不见,你吃好睡香,身子不只胖了两圈,连眼睛都小了,乍看之下,我没认出你来。”

之前大房程氏跟乐林氏提过,眼下的乐不染不同以往,但是来接人的段嬷嬷根本没听进去,一到乐不染面前仍旧对她十分无礼。

段嬷嬷完全没想到现在的乐不染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总是忍气吞声的四姑娘,被嘲弄了一顿,心高气傲的她哪能忍?

只是她要没把姑女乃女乃请回去,说不定自己也会被老太太迁怒,所以这口气她硬生生的吞下肚了。

“天色不早了,老太太还在家等着呢,姑女乃女乃赶紧收拾东西,以免回去晚了,又惹老太太生气。”

“我听嬷嬷话里的意思,怕是老太太见到我,十之八九会气得更厉害,我虽然已经净身出户,但为人晚辈,也不好让长辈不高兴,你回去吧,告诉老太太,我就不回去惹她老人家生气了。”她没那习惯,让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也不想回去惹那些闲气。

段嬷嬷暴跳如雷,实在不耐烦再和乐不染磨蹭下去。“来人,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请姑女乃女乃回去!”

她这一喊,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就一副想动手的模样,完全不去想自己站的地儿可是别人的地盘。

“嬷嬷不请自来我都没说什么了,还想动粗?你这是当我这里没人了吗?”乐不染冷下脸,语气宛如屋檐上的冰棱子,要多寒碜人就有多寒碜人。

早就看出不对劲,守在乐不染身后的齐壮和温棠毫不客气的把三个讨不着好的乐家奴才赶了出去,门砰地关上,力量之大差点撞歪了段嬷嬷的鼻子。

乐不染回过神来只见齐果儿跪在她面前,神色惶恐。“都是奴婢的错,没问清楚就把人放进来,请小姐处罚。”

“你不知道那家是什么样的人,记住了,往后只要是乐家人一律乱棍赶出去!”

她担心的事还是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段时日她又是买屋又是置田,动作太大,乐家老大乐启开可是平遥县的县老爷,这件事只要他留心,终究是瞒不住的。

只是她也不怕,她和乐家已经没什么干系,这回乐老太太又死皮赖脸的想要她回去,对那个凉薄的老太太来说,看上的无非就是她手头上的东西,在没有把她搜刮干净之前,乐老太太是不会放过她的。

这事情还没完!

果然如她所想,当天中午乐不染刚吃过饭,乐家又来人了,这回来的竟是乐不染的父亲乐启钊和母亲杨氏。

听说是小姐的爹娘,本来想直接撵人的齐壮不得不去禀报乐不染,问她可是要见?

没有想象中的闭门羹吃,乐启钊和杨氏被请进了屋子。

乐不染对乐启钊这个爹印象不深,一来他事多人忙,一年到头没几天是在家的,就算人在家里,也只想着要安静的休息,毕竟在外头天天要应酬那么多人,回到家来,对于妻女只想着不要来烦他就好。

唯一能让他拨出时间询问一二的,只有乐浅昙这个独子。

才四十出头岁的男人,两鬓都白了,眼角的鱼尾纹深深的形成了沟渠,中等身材,一袭墨绿缎袍,没有商贾一贯给人红光满面,吃得脑满肠肥的模样,身上挥之不去的是种心力交瘁的无奈。

乐启钊管着乐家布庄,名义上是掌柜,实际上的掌权人却是乐老太太,乐不染对乐老太太捏着权力不放很不以为然,但是她半点不同情这样的乐启钊。

事在人为,他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只想着在父母庇佑下过安稳日子,丝毫不替他的妻女着想,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杨氏掩不住病容,原本称得上秀丽端庄的五官只见憔悴——一双眼因为久病没什么元气精神,看着坐在距离他们远远的女儿,眼里漾满了无能为力的眼泪。

不管怎么说,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被婆母赶出家门后,女儿却活得越来越好,自己买了宅子甚至田地,乍然听见的时候她还不敢相信,可是女儿那白里透红的气色,不输乐府的三进宅子,满屋侍候的仆佣,她心里错综复杂极了。看在杨氏曾给过她一根簪子的情分上,乐不染亲自给她倒了桂花蜂蜜茶,说是甜甜口,至于乐启钊,便很差别待遇的只有一杯白水,连茶叶都省了。

乐不染对这对父母真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有无言二字。

段嬷嬷叫不动她,就换她爹娘来了。

她要是敢忤逆就是不孝,脊梁骨可能会被人戳断了。

“染姊儿,你就跟为父的回去吧。”乐启钊再漠视后院的事,女儿为了大房被逼迫嫁人,大归后被赶出家门,他都知道,但是作主的是他亲娘,他能怎么办?

也才多久,当初被弃之如敝屣的女儿居然凭她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这样的她,他没想到,母亲没想到,更遑论乐家所有的人都想不到。

他们都以为她应该沦落到更不堪的地方去了,哪里想过她替自己挣得了这许多寻常男子一辈子也挣不来的家产。

“嗯,回去吧。”杨氏也开了口。

乐不染冷淡的看了杨氏一眼,称好。

她吩咐素问去替她收拾东西,这一回去,短时间应该是回不来了,至于乐家的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小姐,老奴跟你去!”柴王氏一进门知道小姐见的是她的父母、自己的旧主子,不敢贸贸然的进去,便躲在堂屋后面听了这么一耳朵。

孰料越听越生气,本来以为可以见到旧主子热切凉了大半,这样糊涂的爹娘,到底知不知道小姐回去会怎么被折磨整治,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一个人回那龙潭虎穴去。

“让日暖和温棠跟着我就好,或许两天就回来了,再说昨儿个庄子送来上百篓的柿子,得晒柿饼,您可得在家帮我盯着。”她宽慰柴王氏,一脸的平常心。

日前庄头带人收了满山遍野的柿子和收割的米粮,给送来二十几车,米仓和地窖都快放不下了,一家人也忙翻了。

这米粮铺看起来是得提上行程。

“你那祖母不是好对付的。”柴王氏不放心。

“总之,见招拆招就是了,现在烦恼也没有用。”这是乐不染的真心话。

乐老太太有多么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乐不染这个孙女,由她才下马车,从侧门进来,就被眼带鄙夷的段嬷嬷领着,去了乐老太太的博怀堂就知道了。

进屋看见乐老太太在窗边的榻上斜倚着,大太太程氏坐在下首,丫鬟打扇掮风,槌腿捏背,都暮秋了,可乐老太太人福态怕热,屋子的四角这时还搁着冰盆,几案上放着只吃了两口的冰镇红枣银耳莲子羹。

段嬷嬷把人带进来就站到老太太的身边去了。

二房的周氏和四房的方氏都没见着人影,屋子里静悄悄的,想来是都不想蹚这样的浑水。

乐启钊和杨氏各自向老太太行礼,见乐老太太不怎么理会他们,垂了手站到一边去。

这个家就是乐老太太说了算的,就算乐老爷子在某些时候也要听她的,她总认为,当年是她带着大批的嫁妆嫁进乐家,乐家才有今天的门面,儿女们又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更是唯命是从,山老虎做久了,常常就会忘记自己只是个窝里横的,不知外头的天高和地远。

她穿着万字不断纹的冰丝万寿绵长褙子,缂丝绣老福星摘寿桃抹额,容长脸下的法令纹拉得长长的,对儿子和媳妇的问候视若无睹,不善的眼光宛如毒蛇的盯着跨进门的乐不染,让人背后发凉。

大东朝对于商贾、平民的穿着并没有严厉的规定,只是在士大夫眼中,商人就是投机者,并不能给社会带来实际价值,因此地位低下,商贾无形中为了投上位者所好,在穿着上便会适时的调整,不会一味的讲求华丽奢侈。

可老太太自觉是后院妇人,又家里开着布庄,家里现有的东西,自己不拿来用,难道要留给跟她不同心的外姓人用?

是的,在老太太的眼中,媳妇都是外姓人,就连外姓人生的丫头也只能是替兄弟铺路的工具。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乐家来说也是个外姓人,她作威作福久了,也还真没人敢直接这样打她的脸。

对于布料要求,她非绫罗绸缎不穿,非缂丝冰丝不穿,比一些权贵家的老夫人还讲究。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她应得的,至于这些东西是不是乐家代代勤劳积攒下来的基业,她的嫁妆不过是替人家添砖家瓦?这她都不在乎,在刻意的漠视后,乐家便是靠她一力支撑发家的了。

这样的自以为是,日子一久,她也就自认是乐家的大功臣,行事越发的随心所欲,老实说,这位老太太着实有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乐不染给乐老太太行了个福礼,也没等叫起,便自动站到一边去。

乐老太太一股气就往脑子里窜,只差没哆嗦,“你瞧瞧你这什么样子,长辈可叫起了?你娘教你的礼仪规矩都喂狗了吗?不知礼仪,不知所谓!”

乐不染恬淡一笑。“就因为我没向老太太磕头跪拜见礼就是不知所谓了?恕不染懵懂,这是哪家的规矩?”

“你这抛头露面丢尽我乐家脸面的贱丫头,我可是你的祖母,见了长辈竟然连下跪都不知道,怜不清的玩意!”

她是贱丫头,那生下她爹的这位老太太你又是什么?

“您消消气,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可就罪过了,不过我很忙,老太太有话就直说吧。”她可不是来跟这老太婆打嘴炮仗的,没那闲情。

乐老太太冷笑,脸色更加难看。“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就为所欲为,跟我斗,你还差得远了,你要伏低做小,我还能考虑让你回来去祠堂伴着青灯古佛,安稳的过日子,你却一进门就跟我耍这种把戏,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就是磕头吗,我心不诚,意不正,还名不顺,您非要我磕这头,只是仗着您的年纪吗?我有些糊涂,请老太太明示才好。”

这话把乐老太太顶得差点翻个白眼背过去,程氏连忙向前给老太太抚背顺气,还能分神骂乐不染给老太太出气。

“我说呢,你这丫头不过在外面置了些田地,说话就这般猖狂,眼中连祖母都没有了,我看你还是回祠堂去跪着,等你祖母缓过气来再过来说话吧。”

贵为县太爷夫人的程氏从来没想过三房的这个丫头敢如此大胆的和婆母抬杠,分寸不让,这是那个不论说什么都只会哭的无用丫头吗?

乐不染看着那婆媳俩越来越黑的脸,心中冷笑不已。“拿捏我就这么有趣吗?让你们乐此不疲,你们不就欺负我爹娘软弱,无法替儿女扛起风雨,我替自己挣口气还惹你们看不顺眼了?”

程氏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个平常乱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臭丫头,居然这般的伶牙俐齿。

她气得恨不得撕了乐不染的嘴,不过她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我说染姐儿,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你好,你在外头抛头露面,可知道流言四起,说得有多难听?让你回来是让你把手头上的产业交出来,由长辈处理,旁人要是来问话,咱们也有话说,你还小可能不知道没分家前,儿女是不容许有私产的,全归公中所有,谁敢私攒置产,轻则没收,重者除籍,净身出户,你祖母是疼你,好好跟你商量这事,你可别想歪了。”

“如果我说不呢?”她这是和家里彻底撕破脸了。

“哼,这由不得你!你忘记你大伯可是咱们县的县官,就算你立了女户,让你消籍,只要老太太一句话,到时候你还不是得把名下的产业都交出来?”程氏觑着乐不染的脸色变了,心里可得意了。

大老爷有意往上爬升,家里还正想着法子呢,却得知三房那个被撵出家门的丫头,手里居然攒了不少钱,这绝对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些个庄子田地、宅子要是能拿到手,老爷想官升一级,也许好几级都没问题!

只要老爷升官去了别处,她就能用家眷的名义跟着去享福,再也不用留在这一分三敢地的老家,名为主持中馈,家里的银钱却是全部捏在老太太手里,动辄得咎,还要随时听候召唤侍候这老太婆。

她厌倦了!

“还有,”她越想越兴奋,恨不得把手里的好牌都打出来,看着乐不染吃瘪。“染姐儿你可别忘了,你的终身大事可都得看老太太的意思,你要乖巧听话懂事,你祖母这回一定会替你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让你平平顺顺的过小日子去,要是还倔着,把你一辈子放在家里不嫁人也不是不行。”

就当养一条狗。

乐不染看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大伯母的女人还有乐老太太,这对婆媳真是心黑,要是不顺她们的心意就把你往死里整。

乐不染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语气仍是一贯的平淡。“大伯母似乎忘记一件事。”

“什么事?”

“当初你们怕我死在家里,传出去不好听,迫不及待的把只剩下一口气的我丢出家门,划清界线,祖母还扬言要把我除籍,再也不认我这个孙女,这是一桩,再说,我已出嫁,早就不是你们乐家的人了,老太太想行使祖母的权力,恐怕是把自己想得太无所不能了。”她眼底看不见一丝阳光,全是决绝。

乐林氏刚缓过来的脸色又愤怒得通红,简直要滴血般,手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震得桌上的茶盅都跳了起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娘!”程氏、杨氏和乐启钊全都慌得喊了声。

“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这是对祖母该有的态度吗?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交给你祖母,有人帮你打理你应该感谢才是。”乐启钊出声斥责。

“这件事不劳父亲大人您操心。”这就是她的爹,亲爹。真是有够讽刺的。“我当初嫁给高员外那个畜生您没出声,我被赶出家门,您没出声,现在您哪来的脸面叫我把所有都交出来?”

乐启钊被女儿这一堵,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脸抽搐,握起的拳头捏了又放,但终究没再坑声了。

“娘,染姐儿不懂事……有话好说。”杨氏看着女儿孤伶伶的公然挑战老太太权威,虽然句句都在理,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乐老太太连理都没理她,脸色狰狞的瞪着乐不染。“你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梗着脖子和我硬杠,行,进了家门,你休想再踏出去一步,给我回你的院子去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让你出来,若是一直糊里糊涂的想不通,就别怪我随便找户人家把你打发了,到时候你一样落不着好。”

再嫁女能嫁什么好人家?鳏夫、残废、乞丐,她的将来还不是握在她手里,想摆月兑,门都没有!

乐不染知道说什么都是白说,千防万防,终究是没防住层出不穷的算计,她心里着实不好受,她那些努力用心都是为人作嫁吗?

到后来难道只能是一场空?

她握住拳头,心里头的厌恶简直要藏不住,往外溢了出去。“你不能……”

乐老太太笑得狡猾又张扬,“我是你的祖母,你就看我能不能!”

摆布一个臭丫头,有什么难的,脸面都撕了,那她还跟这贱丫头客气什么。

“是不能。”一道冷如山泉高涧的声音如入无人之地的传了进来,令气氛窒息的内室透进了一股冷飕飕的冷冽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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