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分后娘 第二章 成了六个孩子的娘
陈大汉除了那方面很勇猛,盖房子也很猛。
他说做就做,效率好到星星认为花再多钱都值得。
她留下一个很大的院子,秦寡妇建议在院子里种上几棵梅树,这建议让村里的大姑妈小姨婆给鄙夷了,大力反对说:“乡下人当然得在院子里种菜,想吃的时候,随手就能拔,不必跑远路往城里买贵的。”
这话很有道理,问题是—— 星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怎么会跑去沾粪水?
才搬进来几天,她便清楚村妇对秦寡妇的鄙夷,背着人骂算啥?当着面可也没少骂过。谁让人家男人一碰上,目光就忍不住胶着,谁让村里的男人吃腻家常菜,就想叫外卖,谁让……
她是寡妇啊,不靠一手好厨艺和窈窕身段勾着男人往家里跑,她要靠什么过活?
所以她接纳村妇的提议,却也在后院里种了几棵树。
这算两边讨好?随便啦,谁让她是俗辣,不想得罪任何人。
不过,有件事星星做对了,那就是雇秦寡妇做饭。
为了在秦寡妇面前表现自己“体力旺盛”,不会教人失望,工匠们一个个像嗑了药似的卯足劲干活。
该下工的时辰,村里的大哥叔伯们还舍不得归家,一个个比赛似的拚命工作,于是星星眼看着地基打好、墙砌起……盖房子的进度远远比预想中要来得快,这让星星做出结论—— 想要种马快跑,就得让雌马跑在前面。
身为现代人,星星对秦寡妇没有太多恶感,实在是因为她长得太美艳,别说男人,就是星星自己也常被她勾走眼珠子,而且她无法不佩服秦寡妇体力十足、积极勤奋。
知道吗?她白天做菜,晚上也没怠工,小夜曲天天唱、天天哼,卯了劲儿地……在工作上力求表现。
不相信?去瞧瞧星星的黑眼圈就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搬家的第二天,村长就领人进门,她把二十五亩地给佃出去,其他的全留下盖房建院子。
不管对这个新家有过期待或失望,在金钱像流水般哗啦哗啦往外流之后,未来的生活蓝图也渐渐画下新轮廓。
搬家后,天未亮她就得进城,准备摆摊,收摊后她会到画坊逛逛,补补颜料、见见顾客或者交画稿,午时刚过她就能回到家。
星星和楚诚璋签下合同,从此成为锦绣画坊的专用画师,如果楚诚璋真有本事把她的名气炒到宫里,星星考虑,街头艺人的活儿就可以停了。
倒不是因为抛头露面的问题,而是担心惹麻烦,谁晓得“阿哥”会不会哪天又出现。
“朱家妹子。”
秦寡妇的叫唤声让她停下画笔。
秦寡妇笑盈盈地走进屋里,每看一遍星星的画,她就忍不住赞叹一声,这哪是画儿,分明是把人给印上去了,实在是太厉害,她要是有这等本事,哪还需要赚皮肉钱。
“秦姊姊有事?”
秦寡妇笑容满得快溢出来,这村子里外,恐怕只有朱家妹子不会看不起她,冲着她这句秦姊姊,怎么也得帮帮她。
“肉没了,我到村里买几只鸡顶着用,明儿个进城,妳带一些回来吧。”
说到这个,秦寡妇又感激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星星一口气给她十两银子,让她买菜,从不问钱是怎么花的。
手握采买权,村里妇人对她自然客气上几分,打搬进清溪村,她第一次走路能够抬头挺胸、大摇大摆。
“行,我记着。”
“今儿个早上有媒婆来家里,妳不在家,她说晚点再过来。”
媒婆?不会吧,才搬来没几天呢,就被村里的小哥哥相上?
见她不语,秦寡妇又道:“我那里没事,要不要我帮妹妹打扮打扮?”
星星摇头。“应该……不需要吧。”
秦寡妇按着她肩膀,苦口婆心道:“我知道妹妹能干,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有本事也得出嫁,这媒人呢,一张嘴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是给了坏印象,往后不知道在背后要怎么说嘴呢。”
星星尴尬一笑,还没出口反驳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喊——
“朱姑娘在吗?”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秦寡妇一跺脚,抓起星星东看西看,忙着把她鬓边的碎发塞到耳后。
“秦姊姊,没事的。”星星往大门走去。
年纪不轻的钱媒婆穿了身大红色,鬓边插着两朵鲜红绢花,腮红涂得近乎夸张,再加上红帕子东一甩、西一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
“楚爷年纪二十七,前头的妻子没了,后院倒是有几个姨娘,膝下两个庶女,已经分了家,姑娘嫁过去立马可以当家,公公婆婆不在京城,没人让妳立规矩,等生下儿子,往后这日子可舒心了……”钱媒婆叨叨说个没完。
星星没想到,楚诚璋竟会让人上门求亲,他们不过见上两面……这算啥,一见钟情?
不过……几个姨娘?
钱媒婆的话倒是解释了楚诚璋身上的脂粉香,看来楚家后院的女人不是吃素的,她们担心男人在外头乱来,竟然学小狗在他身上留味儿,占地盘吗?
“二十七岁?这比我家妹子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是钱媒婆气焰高,看人的目光里带着两分鄙夷,让敏感的秦寡妇不舒服,说话便多了些挑剔。
“年纪大懂得疼人,且楚爷家大业大,名下不止锦绣画坊一间铺子,楚爷说啦,若姑娘同意,愿意拿一千两当聘礼,这样的聘礼摆出去,都能娶大户人家的姑娘了。”
“这话我不爱听,我家妹子虽不是出身大家,可是身段模样和一手画图本事,半点不输名门闺秀。”
星星猛点头,没错,这话她也不爱听。
现在她每个月能从画坊挣回二、三百两银子,一千两?不过是三、四个月的功夫,她还不看在眼里。
若不是主雇关系良好,又刚签下一年契书,星星还满想讲几句难听的。
“钱媒婆走这一趟辛苦了,麻烦妳回绝楚爷,就说多谢他的看重。”
“啥,楚爷这么好的条件,姑娘还瞧不上?不知道姑娘是哪儿不满意,要不要同我说道说道,我好回去转达。”她还以为小家小户的,千两银子晾出来,只有急着把人送出门的分,没想到竟被拒绝了。
“无关满不满意,就是不合适。”星星说得婉转。
“不合适?莫非姑娘还想嫁给皇帝、王爷、大将军?那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奉劝姑娘一句,这桩婚事,出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姑娘得好好想想。”
钱媒婆口气越发刻薄起来,还以为是稳稳当当的事儿,这趟回去就能赚上,没想到这朱星星门户不大,口气却大。
秦寡妇不依了,这是强买强卖吶?楚爷寻了这么个媒人来说亲,足见看人本事差。
星星笑了笑道:“我没想嫁皇帝王爷大将军,可我就想嫁个没儿没女的头婚男。”
“不就两个庶女,当娇客养着,过几年往外一嫁,还能插手娘家的事儿,不是我说姑娘,当女人啊,心胸可不能这么狭窄。”
这是把人给骂上了?秦寡妇不依,就想回嘴,没想星星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后说:“我倒不是心胸狭窄,实在是痛恨小孩,我看到孩子就厌烦,还请钱媒婆回去转告楚爷,让他别结亲不成反结仇,到时损失的可不是我。门在妳身后,不送。”
星星要是知道,这会儿话说得大声,但几天后就有人把她的脸给打得啪啪响,不知道心里会飙多少脏话。
工程进行飞快,陈大汉拍胸脯保证,“过年前,肯定让姑娘住进新房子。”
这消息挺振奋人心的,画坊那边也透出消息,说年后选秀画像得开始动起来,那么新家的大小事就必须在年前处理好。
考虑再三,她不得不忍痛放弃街头工作。
这天,是她街头艺人生涯的最后一场表演。
“有哪位大爷想让小女子作画?”
清脆娇女敕的声音扬起,有不少人往前一步,她正打算寻个衣服华贵的大老爷,没想人群像洪水开道似的排开,不久两个男人走到她面前。
看见他们,她只想说一句……老天鹅啊,哪来的大帅哥!
高的那个深眉长睫、轮廓很深,上午的日光投射到他脸上,略略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明摆着的酷哥一枚啊。
略矮的那位,五官美得教人心惊,他面如冠玉、气质温润,尤其一双丹凤眼,能勾人魂魄似的,完完全全是未整型的欧巴,看见他,星星的小心脏狂跳,只差没对他大喊偶像。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得吃瓜群众有说不出的舒服,实在是太美了!美到让星星忍不住联想起BL里面的美艳场景。
星星望着对方,对方也在细细打量她。
对方嘴角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让她体温悄悄上升两度,但更吸引她的是他们身上比古龙水更香、更诱人的薄荷清新。
下意识地,她抬高下巴,追逐那股气味。
这是她的意外发现,原主有个很灵的狗鼻子,让她对气味异常敏感,并会因此勾动若干。
比方她痛恨肥肉,但闻到卤蹄膀的香气,就会控不住买回家,只是实在受不了那份油腻,最后只好送给房东婆婆尝。
这种事做太多次,使得房东婆婆在短时间内胖上一圈。
“姑娘可否为在下画一幅像?”
偶像开口,她哪有说不的道理,何况这么好看的男人啊,不挑他,她才是真傻,才想点头呢,就听见百姓们的窃窃私语。
“是御史台岳大人和礼亲王!”
“他们不是去江南查弊案?”
“你消息不灵通,前天就回来了,还拎回一串大贪官呢,皇帝龙心大悦,听说要给岳笙封爵。”
“想这一、二十年来,岳大人和礼亲王连手,抓遍大江南北贪官,使得鱼肉百姓的恶官,夜里作梦都要吓得尿床,咱们大殷朝有这样的臣子,是皇帝的福气吶。”
“封爵有啥用,没妻没子的,往后爵位给谁继承?”
“你说说,一个是修罗鬼剎、一个是天神下凡,怎么就凑在一起?”
星星心底OS,什么修罗鬼剎、天神下凡?分明就是布莱德彼特和李准基,一个美帅、一个韩帅,走到哪里都是吸睛魔器。
不过……已经当一、二十年的官?可能吗?他们看起来顶多二十几岁,是吃回春丹还是养颜丸,就算拿海洋拉娜泡澡,也很难有这种效果,会不会是《来自星星的你》?
收起乱七八糟的念头,星星冲着他们微笑,道:“公子请。”
公子?礼王和岳将军互看一眼,微哂扬眉。
音乐扬起,星星跳起舞,动作利落中带着些许英气,手上的笔不断在白纸上涂抹,在音乐停止那刻,表演结束,画作完成。
对方连价钱都没谈,直接丢给她一张百两银票,她傻傻地捧着银票,再三确定上头的数字,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喟,满足。
果然人美心善,这么慷慨的大帅哥……甜蜜的感觉悄悄浮上。
星星不知道,两人走远后,酷酷的岳笙弯了浓眉,对殷箬道:“放心了吧,那孩子生气盎然,半点都不像遭受过苦难。”
“她比她娘强。”殷箬轻叹。
岳笙同意,还以为这趟回来,会看见伤心欲绝的孙芹,没想到她过得这么滋润。“当初是我们一念之差……也好,月兑离了那里展翅高飞,人生开心恣意最重要。”
开心恣意是多困难的事啊?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也不能轻易做到。
“往后暗地里多给她一些帮衬吧。”
岳笙一笑,问:“真不想把她带回来?”
殷箬思索片刻,摇头道:“不,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知道消息后,他们千里迢迢快马回京,心始终吊着,直到看见她,心才真正放下。
殷箬松口气,很好、很高兴、很满意她有着百折不摧的性子,她让他深感骄傲。
表演结束,星星辞别赵老头,又给五两银子让他帮孙女置办嫁妆。
听说女婿已经相看好,星星把住处告诉他,让他有空常来往,赵老头有些不舍,却还是千恩万谢地离开。
星星去了一趟画坊,把画像交出去后,又去木匠铺子把家具的钱付了,并约定好时间,将桌椅床柜拉到新家做安置。
当她准备往回走时,发现正前方有大批民众聚集。
怎么啦?集会抗议吗?如果是的话也太民主了,星星突发奇想,想看看古代的拒马长什么模样,如果有改善空间,她不介意奉献所长。
因此她挤进人潮里,一面挤一面拉旁边的大婶问:“里面在做什么?”
“卖人呢。”
啥?人口贩子?有意思,她没见过合法的人口买卖。
老爷爷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发问,忙回答:“这卖的可是镇北将军的家人呢?”
“为什么?将军不是帮朝廷打仗的吗?把他家人卖了,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就投敌?”
“小姑娘颠倒因果、是非不分,要不是镇北将军投敌,朝廷能抄他的家?”
镇北将军?这人,她听说书的段子里提过,好像叫做……对,叫做韩镇,听说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年纪轻轻就当上将军,他忠君爱君,还救过皇帝的性命,两人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交情。
说书先生这话太夸张,皇帝的衣裤岂是寻常人可以乱穿的?不过,这可以解释韩镇和皇帝感情极好,既然感情好,他干么跑去投敌?是吃太饱还是神经线一时松月兑,做出错误判断?
挤着挤着,星星一个不小心被挤到最前头,抬眼,看见前头站了五、六十个男人女人大人小孩。
这会儿正在拍卖一个小丫头,只见她泪水盈眶,楚楚可怜地看着围观百姓,不知道为什么,丫头的目光让她想起动物园里面的小鹿,有点同情呢。
星星想起兜里的百两银票,郑重考虑,要不要把小姑娘买下来?
这时,一个八岁男孩,对看守他的人贩子低声说几句话后,竟然笔直走到星星面前,猝不及防地喊她一声,“母亲。”
母亲?他疯了吗?以照身帖上的出生年月看来,她不过十五岁芳龄,就算天天打荷尔蒙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啊。
“你不要胡说八道哦,我不认识你。”
她猛地倒退两步,动作有点大,再加上对话的是一个天仙美女、一个正太小童,不少人把目光挪到他们身上。
小正太紧盯着星星看,好像在扫瞄她的胸腔,确定她有没有发自内心的……说谎?
半晌,她通过他的侦察,小正太说:“妳不认识我?孙芹,妳脑袋坏了?”
孙芹?他认识原主?如果小孩没说谎,是不是代表她真的是……“母亲”?
完蛋,星星感到乌云罩顶,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她直觉调头想逃。
没想正太一把抓住她,而她竟被制住?动弹不得……星星满脑子浆糊,她想不透怎么会这样啊?他是天生神力、天赋异禀,是一阳指传人?
眼见朝他们看来的人越来越多,韩岁心一横,决定速战速决,他在她耳畔道:“娘买下我们兄弟吧?”
张嘴,她才要说“不”的同时,他截下她的话,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如果母亲不要,我马上告诉人牙子,妳是将军府的正房嫡妻,身为韩家妇,妳以为抄家的名册里会没有孙芹二字?”
这是威胁?她没有孙芹的记忆,说不出半句反驳,但她有鲜明的第六感,感觉小正太没有欺骗自己。
只听他阴恻恻道:“以母亲的美貌,肯定得没入教坊司,那是什么地方,母亲比我更清楚。”
母亲、母亲……他一句句喊出她满身鸡皮疙瘩。
可不可以后悔?可不可以重来一遍?她发誓,以后再看到集会游行肯定躲得远远,绝对不上前凑热闹。
她悔、她怨、她认错,但她还没哭出声,又听见他说——
“我数到三,请母亲给我答案,提醒母亲别忘记,若是决定错误,就得自行承担苦果。一、二……”
星星皱起苦瓜脸,她以为喊一二三是当母亲的权利才对。
“三!”他的三喊得又急又快,同时间手臂一麻,星星又能动了,只听得他道:“不想买是吧,可以,大叔……”
“我买了。”话出口,星星低头看一眼威胁自己的家伙,硬逼自己扬声再说一次。“我要买下韩家兄弟。”
人群中,几双灼灼目光看着这一幕,有人皱眉,有人发呆,事情出乎预料,他们担心回去后要怎么跟主子交代?
而隐在斗笠下那张平凡的脸,眉头深锁、嘴角下沉,眼底勾起两分锐利。
兄弟,不就是一个兄、一个弟吗?怎么会……一二三四五……六?
星星眼前有一排小孩,八岁的韩岁,七岁的大双胞胎韩暮、韩远,六岁的小双胞胎韩为、韩客,以及让韩岁抱在手上的韩边。
唉,这位镇北将军的精虫是有多厉害?四次发射就出现两对双胞胎?这种人应该大量空运到二十一世纪,保证能够解决少子化的问题。
岁暮远为客,边隅还用兵。烟尘犯雪岭,鼓角动江城。天地日流血,朝廷谁请缨?济时敢爱死?寂寞壮心惊!
韩镇不会是打算把这首诗全给生下来吧,以他的制造能力,如果多养几房妻妾,应该不难。
只是……她好想哭,前几天才用痛恨小屁孩为借口拒婚,现在居然让一票小萝卜头给巴上来。
不行啊,她是白雪公主,是不懂得照顾七矮人的白雪公主,要是让她做苹果派,肯定会毒死一票小矮人。
“我们走吧……”她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转身走在前头。
没想,才走过几步,她被人拉住,转头,脸皮绷得死紧。“怎么了?”
韩岁指指对着糖葫芦流口水的韩为、韩客,说:“他们已经很多天没吃饱了。”
吃饱跟糖葫芦有直接关系吗?
“那是你弟弟,你去搞定。”大拇指往后一指,她推卸责任。
“他们是妳儿子,该搞定的人是妳,母……”
眼见他又要扯嗓子高喊母亲,星星急忙摀住他的嘴巴,看看左右,既恨又痛……最后转化为满腔无奈。“好,我知道了,我搞定。”
松开韩岁,她重重跺脚,跺到小双胞胎跟前。“快走吧,家里有馒头。”
“想吃糖。”
两个女乃声女乃气的嗓音勾出一句逗人的话,正常人都会被融化,可星星心情非常差,她咬紧牙根不为所动。
“你们知道吃糖的危害吗?它会让你们蛀牙、会使你们智商降低,并且糖是癌细胞的最爱,聪明人不但要减糖,还要灭糖。明白吗?”
韩为、韩客互看一眼,不明白何谓减糖灭糖,但充分明白星星的怒火已经累积到爆发边缘,如果他们还没有笨到彻底,如果他们还懂得驱吉避凶的道理,应该马上离开。
所以两个小萌包扁起嘴可怜怜兮兮地把手交给星星,她拉起两人,带着两分怒气远离引人犯罪的小贩。
“我们要乖乖,娘才不生气。”
“我们要听话,娘才不会讨厌。”
“坏孩子才爱吃糖。”
巴啦巴啦,他们不断说服自己,只是走一步、回头一次,走两步、回头两次,只是眼底蓄起晶莹泪珠,只是紧紧咬住下唇、憋住哭泣……
他们表情丰富,星星表情更精彩,她咬牙、鼓起腮帮子、皱眉、挤鼻子,最后……用力跺脚,她叹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她松开小孩,快步往回跑。
“老板,我要两根糖葫……”话说一半,她说:“不,要五根糖葫芦。”
“好咧!”小贩愉快地从稻草杆上取下五根糖葫芦交给星星,星星把糖分给两对大小双胞胎。
看着她的动作,韩岁挑挑眉眼,这个母亲……很容易操控……
星星把最后一根糖葫芦塞进韩岁手里。“吃吧!”
这是小孩吃的,他都是大人了,鄙夷地看一眼糖葫芦,用那种很让大人受伤的眼神瞟一眼。
不吃?行啊,她吃,不加色素的糖葫芦还没尝过呢,就在星星准备缩手时,韩岁接过糖葫芦,咬一口。
大孩子吃这个很掉分的,不过……嘴甜甜、心暖暖的,这个“娘”比预估中的还好。
看着韩岁那副别扭模样,星星失笑,把画具背在背上,接过小小的韩边,让韩岁专心吃糖,继续母鸡带小鸡模式,领着“儿子们”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没那么生气了,因为儿子一个个都长得挺让人骄傲的,因为糖葫芦的甜香传进她鼻息,因为韩边身上的浓浓女乃香让人欣喜……
紧接着,在她说“家里没人,我们得快点回去”后,她跟着他们进入铁匠铺,没买菜刀,却买下一副小孩用的弓箭,因为韩暮的眼神紧紧盯着挂在门口的弓箭,挪不开脚。
在她说“正餐的重要性,远远大于点心”后,她被韩远拉进糕饼店,买下一堆她碎碎念,认为浪费钱又难吃的糕点。
在她表态“走路是最健康的运动”后,她雇一辆马车返家……
在她乱花掉一堆钱之后,在韩岁和弟弟们连手的数度测试之后,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之后,韩岁几个有了足够的自信心,相信能够操控好这位“母亲”。
保持着十步距离,跟在他们身后的斗笠男,在看见她的一路妥协后,下沉的嘴角回到正常位置,深锁的眉心解套,他双手背在身后,走进小巷弄里,下一瞬,咻地纵身一跳,失去踪影。
星星捧住脸,在叹过十口气后,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在桌上。“我已经把你们从人牙子手中救下来,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我好人做到底,再资助你们十两银子。”
大双胞胎脸上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无辜,小双胞胎脸上则有天生自然萌,五双亮晶晶、干净澄澈的眼睛望着她,都没说话,但浓浓的期待正无声地逼迫着她把话给收回去。
星星硬起心肠,手指伸出。“门在右后方,请!”
“娘不要我们了吗?”大双胞胎韩暮韩远异口同声问。
星星连忙摇头。“第一点,你们认错人,我并不是你们的母亲。第二点……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身强体健,看起来年轻貌美?”
小双胞胎一起摇头,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星星弯弯眉眼,笑道:“因为我从来不多管闲事。”
而这六个外来生物的闲事,更是不能管、不可以管,这一管怕是会死人的。
谁晓得韩镇有没有得罪当权人士,要是他们想斩草除根,说不定会殃及池鱼,把她这个力争上游、勤奋无比的路人甲一起拖进地狱。
韩岁面无表情,沉声道:“我们没认错,妳就是我们的母亲。”
“不合理,你们爹那么老,我这棵女敕草他怎啃得下去?何况将军是用来保护民族幼苗,不是用来摧残民族幼苗的,他好意思娶,我就好意思去告他诱拐未成年少女。”星星胡扯一通,满心想要摆月兑麻烦。
“我爹二十三岁,正值英年。”韩岁回道。在父亲出事之前,有多少人想当将军夫人,是她运气好才能成为正室夫人。
呿!英年就可以啃未成年?
其实早在韩岁说出孙芹两个字时,她已确定原主是他们的嫡母,问题是……在外头她担心人多口杂、百口莫辩,回到自己的地盘,当然要打死不认,对于蓄养无主ET,她没有半点兴趣。
见她不语,韩岁又道:“去年孙府与将军府结亲,父亲迎妳入门后不久便投身沙场,我明白母亲为此对父亲有怨,但母亲不能因此推却责任。
“我们也知道,韩家孩儿不养于后院,一出生便抱进前院,两岁开始跟着师父习文练武,所以不说您,便是亲生母亲对我们也没有多少感情,要不怎会将军府蒙难,她们一个个趁机逃跑,却没带走亲生儿子?母亲跟她们一样,也想将我们甩掉,对吗?”
说到最后,他垂下眼,满脸萧索落寞。
这、这都用上哀兵政策了?是谁说小孩子很好哄的?星星讷讷道:“你父亲为国出征,如果我是你们的母亲,怎会对此有怨?”
“母亲有怨,是因为迎娶母亲入府当天,父亲留在柳姨娘屋里,府里下人多有风言风雨,导至母亲在后院,过得并不容易。”
啥?有这种事?韩镇是有多讨厌原主,洞房花烛夜竟然跑到小妾房间胡搞瞎闹,不给原主半点面子,最后还让妾室生下……她看一眼躺在床上、正在舌忝自己脚趾头的韩边。
悲摧啊!“既然你们也觉得我过得不容易,那要不要试着放过我?我保证,我真的不会是个合格母亲。”
韩岁嘴角一勾,不否认自己是孙芹了?非常好,她退一步,他便再进一步。
“不管合不合格,母亲身分是无法否认的,妳是相府千金,这点有无数人可以证明。”
她居然是相府千金?既是将军夫人又是相府千金,这身分很行啊,孙芹怎么会把一手好牌给活活打死?
“我……我想……也许、或者……”
见她反抗越发薄弱,韩岁同情地看她一眼,缓缓摇头,“母亲,妳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好像忘记很多事?”
她又不是孙芹,能记得啥呀!不过这会儿,虽然失忆借口很Low,也不得不抬出来用。“我失去记忆了,你没失去记忆,不如你来告诉我,我发生什么事?”
失去记忆?同情写在脸上,但眼底闪闪发光,月复黑的小孩高兴得想跳起舞来,因为他居然蒙对了!
在第一次眼神对上时,韩岁发现她眼底的陌生,他便做了个大胆假设,然后试图诓骗,见她踩进自己的套里,见她轻易被他们摆布控制,见她生肖好像属捏面人的……太棒了,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边!
韩岁道:“我们也不明白母亲发生什么事,只知道某日清晨,府里下人发现母亲失踪,妳未留下只字词组便离开将军府,府里派出数十名府卫家丁四下寻找,最后有人说,母亲与一名男子相携离开京城。”
男子?相携离开?这年代可不流行男闺密,有这号配备的女人,都被浸猪笼了。
所以,换言之……整体状况是……将军不在家,夫人爬墙去?意思是渣男不可信,夫人变奴婢?意思是……要死了,相府千金不好好过日子,竟在古代搞这么先进的事故。
不作死不会死,孙芹把自己作死了,却让朱星星来背这个烂摊子。
还以为日子正往好里过,还以为她有房有田有产业,再捞上一把名声,这辈子可以舒舒服服、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现在……呜……还让人活不活?
再看几眼“烂摊子们”,她摀住脸,有强烈的无力感。
她不说话,烂摊子们严阵以待,准备等她出招后再以招化招,非要让她乖乖把脑袋往绳子里套。
放下双手,星星满面沉重。“我猜,你们的爹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爹一定会回来!”五个小孩异口同声。
什么鬼,不是双胞胎,成了五胞胎吗?心灵这么契合哦。星星皱眉,不知道是要说服他们认清现实,还是先把事情略过。
韩岁口气凝重,面容严肃,无比郑重地告诉她。“我父亲有能力、有本事,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找我们。”
脑残粉啊,无条件认定自家老爹是超人?
好吧,就当他真的是超人,说不定敌国公主美艳无双,战场相见、真心奉献,说不定敌方君王爱才惜才,良禽择木而栖……只是这话太残忍现实,她试图换上一句温和点的。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爹绝对是忠臣,但忠臣总会为国家牺牲……”
酷面小正太目光一凛,星星立马闭嘴,小小年纪、目光这么具侵略性?唉……日后必是人中龙凤。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个后宅女人,真懂这是啥意思?”
后宅女人?这么重的贬抑词啊!星星警告自己,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解决事情更重要,她叹道:“收起你的杀人目光,请记得你是八岁不是十八岁,并且我不是你的敌人。”
“可以,也请母亲恢复十五岁,不要用五岁的脑袋讲些没用的话。”
他在嘲笑她低能?她这是招谁惹谁?不过……忍耐!忍一时气保百年身,她在激励完自己后开口。“不谈韩将军。我们来讨论一个可行解决方案,行不?”
环视众人,无人反对,星星接着往下说。
“我还年轻,肯定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你们跟着我是没有前途的,与其如此倒不如你们想想,有没有什么叔叔阿姨伯父可以投靠的,我马上送你们过去。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想负责任,我愿意每个月付钱给收养你们的亲戚。”
星星认为这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好方法,跟着有血缘的亲戚,总好过跟她这个有名无实的母亲,说不定她心一黑,将他们全净了身,送进宫里。
没想到这群六、七、八岁的小鬼,同一时间向她投去同情目光。
同情?是他们被卖又不是她被卖,同情个鬼啊!本小姐正要立业发家,往幸福旅程迈进,谁需要小屁孩的同情。
韩暮道:“别说我父亲是独子,就算有几个远房亲戚,韩家被抄的罪名是通敌叛国,谁敢沾惹上一点边儿,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不行啊?那她也可以躲吗?
她明白他们的同情目光,那意思是—— 可不可以问点有脑袋的好吗?
星星败下阵来,她明白了,双方身分俱在,老爹不在,儿子们自然是老娘的责任,劈腿恶妇没被找到便算了,现在找到……又没要拿她沉塘,不过是养几个孩子,她有什么好推拖的。
内心无言挣扎,她任由两派人马打架,好不容易论出胜负,星星认命了。
“既然你们非要跟着我不可,那我得把话说清楚。第一,以前的事我全忘光了,做不得数。第二,你们是我买来的小厮,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们必须学会照顾自己。第三,如果被人知道我是孙芹,可能会被抓走问罪,所以你们必须保守秘密,我现在叫朱星星,以后你们可以称我小姐、姑娘或主子,懂吗?”
说完,她镇定地等待小屁孩讨价还价,没想到他们对看几眼后,竟然就……默认了?这么好说话?莫非是还没反应过来?
趁着他们没反应,她急忙往下说:“这里有三间房,靠右那间最大,二三四五住进去,中间其次,老大带小么住进去,我住左边,等过几天搬新家再安排房间。”
“好。”孩子们应声。
“我不擅长煮饭、洗衣,不会打扫家里,我唯一能做的是挣钱给你们买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不管大小,想住在这里,都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不擅长的事,你们必须承担。”
意思是……喂,好歹他们是将军府少爷,读书写字背文章、习剑练武学轻功都没问题,煮饭洗衣这种事,鬼才擅长。
韩岁想抗议了,但星星不给他们机会,一拍手道:“散会。”
她随即钻进自己房内,不接受任何抗议言语,她发誓在心情平复之前,绝对不要再见这群小屁孩一眼。
抓起斧头、算准力气,朝木头上方砍下去,第一斧……韩岁差一点砍到自己的脚,他凝神屏气,回忆师父教导的射箭技巧,蓄势、专注于目标、下斧!再蓄势、再看清目标、再下斧……经过数十回合的练习之后,他终于成功将柴劈开,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成就感。
听起来很辛酸,将军府大少爷竟因为能把木头劈成两半而感到有成就。
韩暮、韩远的命也没太好,他们被星星分配到厨房,有没有听过君子远庖厨?她这是要断他们的君子路啊!
韩为、韩客更可怜,六岁的孩子,扫把比他们还高,扫地可是技术活儿,不是随随便便、马马虎虎就能交差的。
超辛苦的,但弟弟们在大哥的要求下,没人发出怨言。
韩边还在睡,韩岁小心翼翼地将小么抱到星星床边,星星也在睡,昨儿个熬夜赶画,家里多出六张嘴巴,让她有强烈的经济危机意识。
首次做家事,状况不优,但好歹都尽了心思,木头一段一段砍,水一桶一桶提,地板一寸一寸扫,识时务的孩子们都明白,“人在屋檐下”多少得受委屈。
辰时已过,天大亮,响亮的婴儿哭声在耳际响起,星星被吓得差点儿滚下床,幸好她反应及时,在差点儿碾压韩边之际把人抱住。
一抱……天吶,湿淋淋的,这家伙有没有半点良知道德啊?黄色的尿液竟在她床上晕开,恶!她想咬人!
“韩岁,小么要换尿布了啦。”星星大喊。
韩岁快步进屋,看见她像捧供品似的把韩边高举,用手臂能延伸的最长距离把他往外递。
见状,他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揉揉鼻子说:“我不会换尿布。”
“你不会,难道我会?”
“那是妳儿子,妳该负责。”
“对不起,我是黄花大闺……”突然想起韩岁讲的“男性友人”,她不确定了,话到舌间急转弯,忙道:“他可不是我生的,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要不,母亲帮他洗澡,我洗衣服、尿片。”
帮小孩洗澡?说笑吧,她只会把孩子丢进温泉里,是浮是沉得看孩子八字重不重。“我不会。”
一皮天下无难事,她对韩岁耍赖到底。
“不会就学。”
“确定?好啊,我们分层负责,你负责赚钱,我负责学习带小孩。”
她扬起下巴,“五岁”的大人和“十八岁”的小孩,用目光抗战片刻后,小孩败阵。
“那至少母亲去洗衣服吧。”堂堂的男子汉抱着水盆到河边洗衣服,有碍面子。
开玩笑,洗衣服她只会用One touch。“好啊,我学洗衣服,你学赚钱。”
老调重弹!赚钱赚钱,口口声声都是赚钱,赚钱有那么伟大?韩岁想吼叫,但,确实赚钱很伟大。
“阿远,进来抱阿边。”韩岁一喊,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全都跑进星星屋里。
韩远接过韩边后,韩岁、韩暮往厨房跑去。
吁……星星悄悄松口气,韩边终于走了,她的床不接受小孩糟蹋。
没想气还没吐尽,韩为、韩客立刻爬上来,他们没接收到星星不友善的目光,竟一个从后面趴在她背上抱住她脖子,一个直接把自己塞进她怀里。
“娘亲。”
软软糯糯一声娘亲,让星星起鸡皮疙瘩,本想架拐子把两个人推开,但是韩客那双黄金猎犬似的无辜大眼让她下不了手。
“娘,昨天晚上有鬼。”韩为在她背后说,萌萌的包子脸贴在她脸上,让她闻到小孩身上特有的女乃香。
“别胡说,哪有鬼。”
“有的、有的,整个晚上鬼都啊啊呜呜,叫得好凄惨。”
啊啊呜呜……想起来了,该死,她忘记秦寡妇要上“大夜班”,大小双胞胎的房间与她的卧房相对,那声音确实挺大的。
“知道了,晚上给你两坨棉花,塞在耳朵就听不见。”
韩远瞠目,鬼可以用这种方法“处理”掉?
性子温和的韩远一面晃着小么,一面对星星说:“娘,我们可以读书吗?”
读书!那得花多少钱?他们去念书,家里谁打扫?饭谁做?孩子谁带?她可是花掉二十两,把六个赔钱货给带回来的,不从他们身上获点利就已经够天地良心的了,还想再朝她挖钱?
但对着韩远那张温婉柔顺的脸,她说不出重话,只能试着说服他。
“阿远,读书一点用都没有,想当初我上了二十年的学,到最后还不是只能去当街头艺人,人生在世学技艺比背之乎者也来得重要。相信我,知识不是力量,技艺才能让你们安身立命。”她说得无比诚恳,身上每个毛细孔都散发出笃定。
“那要学什么技艺?”韩远问。
“嗯……今天开始,我付束修,让你和阿暮跟着隔壁秦婶婶学煮饭做菜和洗衣服。”
“那是下人做的。”韩暮捧着木桶进门,听见了,忙道。
“错错错,人与人之间不该有阶级之分,不管是上人或下人,都必须学会生存,而家事是最简单的入门基础,要是连家事都不会做,人生还能做什么?”星星振振有词。
“煮饭洗衣服很累。”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孩子,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未经历黑暗,哪能等来黎明?”
提来热水的韩岁翻白眼。“请问母亲的『寒彻骨』和『黑暗』在哪里?就算母亲不会做最简单入门的基础家事,也没见母亲活得不好啊。”
他接过韩边把他的衣服月兑掉,和砍柴一样,一回生两回熟,他就不信帮孩子洗个澡有这么难。
“我天生命好,老天舍不得降大任于我,你们不行啊,你们没爹没娘,就得学会自立自强。”
既然白雪公主是天生废柴,她必须说服小矮人能干。
没想到这时候,韩岁一个用力过度,把韩边的尿布扯破,金黄色液体和固体顺势喷发出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韩岁的恶意,那道金黄色喷雾竟笔直朝星星的脸上喷去。
虽然童子尿有益身心,但是……
啊……星星跳下床,一面冲一面大喊,“卖孩子,我要贱价卖孩子!”
噗!几个小屁孩笑得捧月复,而龟缩在屋顶上的黑衣男子,在韩岁翻白眼时他也翻白眼,在金黄色固液体混杂的喷雾射上星星的脸庞时,他也大笑不止。
宁静的御书房里,皇帝拿着朱笔批阅奏折,写着写着,忍不住骂一声,“他女乃女乃的!这帮子小人,真当老子是吃素的。”
别怀疑,说话的确实是当今皇帝,别怪他粗鲁,他从十五岁就在军营里混,他还没学过怎么当个温文儒雅的帝王,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帝王。
在他被召回京城之前,他始终相信太子哥哥会顺利继承皇位,父皇会长命百岁,他的首要工作就是砍头,只要头颅砍得够多颗,只要自己杀神的名声越响亮,周边小国谁敢招惹大殷。
没想太子哥哥摔马死去,没想到一场风寒要走父皇性命,没想几个从小被打压,以“闲散王爷”做为人生最终目标的皇弟们,一听到要继承王位,忙不迭地将他从边关召唤回来。
最后,一心一意想当杀神的他,坐在那张……不管用什么姿势都很难舒服的龙椅上。
这还不是他最闷的,最闷的是,他从此离开军中战友,离开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离开最熟悉的战场,回到京城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仗。
文官们都认为新皇帝没脑袋,就该事事听他们指挥,可战场上从来都是他在指挥别人,哪有被指挥的分?
因此坐上龙椅这一年多来,身为皇帝,心里说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现在连他最好的兄弟也被那群老狐狸们冠上通敌叛国罪名,搞到抄家灭族,你说说,这还有天理吗?
怎地,以为把他的人一个个搞死,皇帝就得与他们齐心?与这群只会拿笔讨伐的心机恶男同心,等同与虎谋皮,他傻了吗?真把他这个皇帝看得这么软、这么蠢、这么没用?
小彰子弓起身子,脚步却轻得像在跳舞,他一路蹦进御书房,看看左右、挥挥手,让伺候的全退下去。
虽然经过小彰子的“巧手”,皇上登基这一年多以来,皇宫内院已经被他清理不下数十次,各方人马的势力清得干干净净,但他为人谨慎,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习惯小心再小心。
门关上,他再度弓起身子,迈起小碎步朝皇帝走去。
那动作不是凌波微步却似凌波微步,非尔等凡人能做出来的,必须先挥剑自宫,并且在尔虞我诈的后宫浸婬十数年方做得出此等卑躬屈膝却又骄傲自信的动作。
“禀万岁爷,镇北将军回京了。”
闻言,皇帝一个激动,丢下笔,脸上笑容掩也掩不住。“终于回来了,人在哪里?”
“就在外头。”
“快让阿镇进来!”
“是。”小彰子又运起凌波微步,往外奔去。
他也开心啊,胸口的喜悦泛滥成灾啦,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孙丞相那个老匹夫,嘿嘿嘿,好日子到头啦!
万岁爷待他两分客气,他就往老虎嘴上拔牙,将军大人回来,肯定能帮咱们万岁爷好好出口气。
“阿镇,你总算回来了!”一掌拍上韩镇肩膀,重重的,半点不留情。
打从韩镇投敌被杀的消息传回京城,皇帝就忐忑不安,明知道是计划的一环,却还是担心会不会有意外出现。
剑眉横飞、五官英挺,像刀斧刻过似的,深刻分明,然昏黄的灯火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一身黑色劲装,显得他身形愈加挺拔修长,韩镇潇洒地一撩衣襬就要朝皇帝跪下。
皇帝急忙扶起他,说道:“咱们兄弟不兴这套。”
“臣回来晚了,让皇上担心了。”
“可不是担心吗,明知道孙常方那点手段,要真能拿下你,你就不是朕认识的阿镇,可朕就是担心人算不如天算。”
自太子哥哥和父皇相继去世,他不得不返京接下大任,自从他从战场上退下来,被百官狠削一年有余,把他当年战场上的豪气干云给削得一乾二净,可怜吶,分明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却反而变得胆小细心。
幸好阿镇回来了,有他在,他们兄弟又能连手,一文一武,像过去叱咤战场般叱咤朝堂。
“多谢皇上关心。”
“别跟朕来这套虚的,你要是同大臣那样,嘴里喊着万岁、心里满是不屑,朕立马跟你翻脸。快说说,有没有拿到孙常方通敌的证据?”
孙常方的三子孙安禾率领两万援军赴边关,与韩镇手下的三万大军合作攻打赵国,其实就算没有援军,韩镇也打算一口气将赵国拿下。
他的自信来自于赵国帝君沉溺美色、不思朝政,底下贪官多如过江之鲫,经济衰败、民不聊生,就算韩镇不啃下这块肉,也会有其他国家张口。
没想孙常方竟与赵国帝君合谋,赵国让出三座城池,而孙安禾在战场上令韩镇月复背受敌,一旦韩镇被杀,立刻在他头上安放通敌罪名。
赵王当然乐意,他很清楚韩镇的野心,给三座城池总比整个国家被吞并来得好,韩镇一除,赵国威胁消除,何乐不为?
韩镇和皇帝在边关多年经营不是假的,孙安禾带来的军队哪能与之相提相论,因此他在暗地里做的事,全摊在韩镇眼皮子底下。
韩镇与皇帝暗通书信后决定将计就计,将势力交给几个得用属下,制住孙安禾,由张勋易容取代,控制两万援军,并按照孙家计划,将韩镇通敌叛国消息传回京城。
另一方面韩镇诈死,接收赵国三座城池,趁赵军松懈之际,一股作气直逼王城,砍掉赵王头颅。
赵国已灭,却严密封锁消息,在孙常方以为布局成功、得意洋洋同时,皇帝在数月前派去的官员已经顺利接收并且经营这块新国域。
他将怀里书信递给皇上,那是从赵王的御书房里搜出来的,是孙常方与赵王的通信。
“太好了,有这些就可以给孙常方定罪。”
“文官和武将不同,武官是萝卜,拔一个是一个,但文官是花生,拉出一株,下面有一大串,官官相护,他们不会眼睁睁看头头出事,定会多方维护。”
皇帝笑道:“阿镇不在京城,心里却像明镜似的。没错,抓文官光一条绳子不够,得用千百条绳子织成一张大网,才能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要不谁晓得哪天死灰复燃,头头换了,坏事照做,朕这龙椅一样坐得不安心。”
这就是为什么皇上痛恨和文官打交道的原因,与武官相论,丁是丁、卯是卯,清清楚楚、直接简单,哪像文官满肚花花肠子,让人烦不胜烦。
“倘若皇上手上的证据不足,不如再捧杀一回。”
没错,若非演出捧杀戏,皇帝何必亲自下旨,抄了将军府。不过……“前天皇叔和岳笙回京,带回不少证据,只是朕还想给他加一条罪名。”
“什么罪名?”韩镇问。只见皇帝笑得满脸奸诈,唉……他懂了。“逼宫吗?”
这是打算把秦王那个傻子也给弄进去?逼宫,这罪名可大了,皇上到底是意难平,当年孙淑妃追着德妃猛打,令皇上和五王爷受尽委屈,如今一朝翻身,能不讨点利息吗。
“没错,要就闹大一点,朕要天下百姓看清楚,孙家隐藏在伪善面具底下的心肠有多肮脏!”赈米救灾?铺路修桥?广建佛寺?哼!沽名钓誉的家伙,这回不把整个孙家给端了,他这张龙椅不坐也罢。
韩镇浅笑,也好,少个欺男霸女的王爷,百姓日子能好过些。“行,臣就等看着皇上演大戏。”
“这戏精彩得很,阿镇就耐心看着吧。”
“是,皇上。”
见他没有异议,皇帝又道:“虽说你为朝堂辛苦多年,但朕能信的人不多……”
话没说完,敏锐的韩镇忙问:“皇上想说话不算话?”
皇帝被他两道锐利目光看得心虚,尴尬地模模鼻子道:“朕哪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皇上分明允诺,等拿下赵国,臣就可以缴回兵权。”
他是这么说过,可兵权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啊,只是阿镇的态度无比笃定,逼得他话到嘴边,不得不绕个弯。“朕没说不让你缴回兵权,朕打算让阿镇帮朕掌着兵部,有你当朕的膀臂,方能解朕后顾之忧。”
兵部?韩镇松口气,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将军,只是运气差,被皇帝给诓了,八岁认下义兄,与他拜在同一师门,从此不得不追随左右。
皇上杀人、他递刀子,皇上放火、他送上打火石,皇上爱打仗、他便乖乖当将军……现在,不让他带兵打仗就好,他真没那么噬血。
为顺利交棒,他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栽培身边弟兄,待孙家事了,他们会押解孙安禾返京,到时皇上可以将那几人安插到各军营里,一方面测试本事,一方面让皇上将势力渗透到各营里。
“多谢皇上。”
“终究是朕对不住阿镇。”皇帝轻叹。
去年,没脸没臊的孙常方竟逼迫他赐婚,令孙家与镇北将军府联姻。
韩镇不乐意,皇帝更不高兴,对于韩镇的妻子,他们早有人选。
但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因为皇上初登基,孙家权势滔天,尚且不能与之翻脸,也因为边关战事将起,攘外必先安内,因而明知孙家将一个养在庄子、没受过良好教养的庶女嫁给他,是种污辱也是试探,韩镇还是硬着脖子接下。
世人都以为两姓联姻是结秦晋之好,此后韩镇将为孙家助力,然而对皇帝与韩镇而言,那不过是便宜行事、缓兵之计。
孙家却认为,韩镇愿意娶孙芹,代表他不想与孙家抗衡,韩镇与皇帝感情至深,他的态度多少代表皇帝态度,因此他的妥协让孙相爷得意万分。从此,孙家行事更肆无忌惮。
缝大了哪会找不到地方下针?如今韩镇顺利灭赵,而皇帝手上握有的证据越来越多,是该准备收网了。
见韩镇不语,皇帝刻意夸张叹息。“抄家不就是权宜之计吗,谁想得到你那些通房妾室们……不过是谣言,就一个个卷包袱走人。圣旨都还没下呢,怕什么?将军府里得用的老人,朕不是一一都给收回来了吗?
“她们这些女人实在太伤阿镇自尊,怎么可以背叛得这么快、这么彻底,阿镇知道吗?禁卫军进府时,竟发现那些姨娘们都跑得不见踪影,真真可怜了那些孩子。”皇帝拚命往姨娘们身上泼脏水。
还装呢,演得很不像好吗?这种耍心机的事,皇帝只学到皮毛。韩镇失笑。“别演了,臣明白。”
“朕哪有?”皇帝满月复委屈,他演得还不够真诚吗?
“难道皇上不是为了师妹,刻意把我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出去,并让人在府里兴风作浪,吓得姨娘们连夜卷款?”
这么容易看穿?皇上尴尬了。“你也知道的,师妹那性子不是后院女子的对手,简单一点,对她好、对你也好,夫妻之间嘛,简简单单最好。”
“这话,要不要微臣去同皇后娘娘说说?”
别啊,他家有只河东狮!皇帝忙正色道:“阿镇这是不乐意?行,朕立马派人把她们抓回来,务必恢复你后院旧日荣景。”
呿,还旧日荣景咧?韩镇觑皇上一眼,这话他也好意思说。
当年亲爹担心身为独子的韩镇在战场上送命,韩家从此断根,一口气替他纳进数名妾室,并央求先皇让他每年回一趟京城犁田播种,他的后院才会这么热闹,若非追随皇帝砍人去,他需要这么辛苦?
不过爹做对一件事,爹心底门儿清,那些女人家世不行、教养不行,倘若孩子养在她们膝下,必定无法长成堂堂正正的好男儿,因此一出世就把孩子抱到前院教养,直到爹去世,也没人敢动摇这条家规。
“多谢皇上费心,不必了。”
不必?意思是这事揭过了?皇帝舒口气,道:“朕有安排人去买回你的儿子,没想韩岁那小子竟自己挑了买主。”
韩镇浅哂,他知道阿岁是怎么威胁人的,那小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吶,对于儿子,他有十足信心。
“朕派人在附近看着,阿镇可以放心。”
“我没有不放心。”他的人也在。
“那就好,既然阿镇已经回来,帮朕分点忧吧。”皇帝脸上带出两分讨好。
又要分忧?难道他是天生劳碌命?韩镇道:“皇上,微臣刚刚砍下赵王的头。”
“不就是一颗头,很难砍吗?”
“皇上要不要深入敌方,试试好不好砍?”
“朕宁可去砍人,也不想窝在这张龙椅上,憋憋屈屈地和一群老狐狸周旋。”
“谁让皇上有个好爹。”
“可阿镇有个好师兄啊。”皇上指指自己。
“臣要休息。”
“朕也想休息,可江山需要人操持啊。”
“这是皇帝的江山,不是臣的江山。”
“能者多劳。”
“臣已经过劳。”
就这样,两人讨价还价老半天,韩镇终于争取到难得的假期,带着轻松畅快的脚步节奏出宫,不理会皇上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直到看不见人了,皇帝才叹道:“臭家伙!算了,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帮朕耍心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