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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分后娘 第五章 教育方式大不同

“巧言令色,鲜矣仁。”韩为、韩客拿着书,摇头晃脑背着。

还没过完年,木匠不开工,几个小子迫不及待想念书,于是她让出画画的桌子,一个个默书默得不亦乐乎,而那个闲闲没事做的大男人也拿着兵书,坐在孩子们身后看着。

星星懒散的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半歪着身子,护着韩边不掉下去。

听着听着,她越听眉头越皱,这么小的孩子能理解论语内容?真不晓得死背这些有啥用?

“阿为、阿客,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星星问。

韩为、韩客摇头。

她的目光落在韩暮、韩远身上。

两人齐声回答:“令是好、善之意,色为脸色。”

“所以懂了吗?”星星又问。

韩为、韩客仍然摇头。

韩岁跳出来帮弟弟们解释。“此话之意为,花言巧语者,少有仁德。”

“听明白了吗?”星星三问。

两人似懂非懂,惹得郑远山皱眉。“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文章多读几遍,先背下来,具体操作期和形式他需要借由自己的长大自然就懂。”

“听你在说咧,儿童的认知发展分为四期,感官动作期、前操作期操作期,任何人的认知都需要经历这四种阶段,小么正处于感官动作期感官动作来得到外界的知识。

“阿为、阿客属于前操作期,必须借助语文、图像及符号表征来从事抽象的思考,论语所闇述的哲学就是一种抽象思考。

“阿岁、阿暮、阿远则是属于具体操作期,必须以具体的经验来学习、认知,并且解决问题。”

“所以?”

“我想不出来『仁德』这种事,在他们具体的经验里扮演什么角色?”

“你的意思是,不要读论语?”郑远山问。

大殷朝的孩子,谁不念这个?何况韩岁兄弟们比旁人更聪明,当然能念。

“你可以让他们读,但必须先让他们懂,否则就是揠苗助长。”

揠苗助长吗?郑远山回想自己的童年,那时爹娘希望他科考进入仕途,但无聊的书本、刻板的老学究成天逼他坐在课堂上,他感到痛苦,然后试着将痛苦转嫁到先生身上,于是动脑筋恶整先生,最后……挨板子成为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

寻思片刻后,他问:“你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让他们理解书本所讲。”

“是你要他们念的,我干么要做到?”不懂得教育的男人,凭什么用错误方式荼毒幼儿心灵?

“一百两。”他直接从怀里掏银票,豪迈地往桌面一拍。

郑远山知道她是意志力不坚定的女人,凡事多讲几次,她会妥协,但他不是个有耐心的男人,他更喜欢简单粗暴、直接而迅速的方法。

于是在几次打交道之后,他很清楚,让她低头最快的方法是——拿钱砸她。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她用疑问句。

“一百两!只要让他们理解『巧颜令色鲜矣仁』。”他回肯定句。

“成交。”她从软榻上跳起来,冲到桌前,拿起纸笔开始作画。

星星速度很快,没多久几幅画在她笔下成形。

第一幅,男人耸肩拱背,笑咪咪地对一个貌似无盐的丑女说:“姑娘,你长得美如天仙,世间难得一见,能与姑娘结缘,是我此生最大福分。”

第二幅,无盐女穿起嫁衣到男人家前敲门,男人满面惊吓,从后门溜走。

第三幅,奴颜婢膝的男子对脑满肠肥、正在啃鸡腿挖鼻屎的老爷说话,他一面瞄着老爷腰间的大荷包一面说:“老爷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能干,风度仪态倶佳、品德高尚的男人。”

第四幅,老爷拿马鞭抽着男人,说:“这么崇拜我,就当我的牛马吧!”男人泪流满面。

四幅图逗得几个小孩呵呵大笑。

星星问:“这男人说的话好不好听?”

“好听,但是很假、很恶心。”

“没错,虚伪不实却夸张好听的话叫做巧言。你们说,他笑得好不好看?”

“好看。”

“这叫令色,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往往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或好处,不管他有没有达到,这种人不仁无德,不值得深交。你们想当这样的人吗?”

“不要。”

“懂了吧,这就是巧言令色鲜矣仁。”

“懂。”

孩子一说懂,她立刻将一百两收入荷包,笑得见牙不见眼,星星重新趴回软榻,拿起话本,满脸的得意嚣张。

郑远山还在看着星星的图,几个男孩吱吱喳喳地讨论图画,不必死背,那句话已经深恪在他们心底。

佩服油然而生,她……很厉害啊。

搬起椅子,大步走到软榻前坐下,郑远山考虑着,要怎么说服她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他一靠近,那独有的味道冲入鼻息,无声的挑逗在星星心底撩拨起,心痒难耐……不行啊,她不能在孩子跟前失控,不能抓住他、亲吻他,不能放任心中的野兽冲出柙门。

“有事吗?坐远一点。”她缩缩缩,把自己缩到软榻深处,挥手猛掮,搨掉他的浓郁香气。

他道:“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把四书五经全画下来,我帮你寻人付梓,赚得的银子,三七分帐。”

“你三我七?”

“不对,你三我七。”

“不要,最少五五分成,少一毛都不行。”

“成。”提出三七分帐是算准星星肯定会讨价还价,而将书付梓的原意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想要造福孩子,因此随口应下。

这会儿他还不晓得五成代表多大的意义,直到若干年后,人手皆有漫画版四书五经,直到若干年后,星星啥事都不干,成天躺在家里还有拿不完的分成,他才晓得,五成是很惊人的数字。

应得那么爽快,她是不是少要了?带着后悔神色,五官挤了挤。“其实这年龄该学、可以学的东西多着,不应该只学那些死东西。”

郑远山翻白眼,给她三分颜色,就迫不及待开起染房?竟然批评圣贤言语是“死东西”?算她有种!

他想嘲讽几声,但话到舌间转了弯,他挤出为数不多的虚心问:“还有什么?”

“大自然啊,水为什么往下流?果子成熟为什么往下掉?为什么水煮开,蒸气会往上飘,冰块散出来的气却会往下掉?”

“这是自然而然的现象,没有为什么?”

“当然有,因为地心引力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地上吸,所以东西会往下掉,因为冷空气密度大、热空气密度小,所以一降一飘。”

他听不懂密不密度,却问:“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往下掉,比如鸟在天上飞。”

“那是因为它们用力拍动翅膀,对抗地心引力。”

“太阳月亮也没往下掉。”

“那是因为它们离地球太远,不受地心引力影响。大自然的学问很多,如果你明白为什么雨后天空会出现彩虹,那么就算没有下雨,也能制造彩虹。”

她的话大开了他的眼界,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懂得这些?

他问:“你能制造彩红?”

“再给我一百两,我就办得到。”

“我给你一千两,你告诉我,除了大自然的事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学的?”

哈哈哈……太多了,星星美美地笑着,想着即将入袋的一千两,她忘记穿越是种需要极力隐瞒的事实,开始显摆二十一世纪人类都会的本事。

“笼子里有二十二颗头,五十八只脚,请问里面有几只鸡、几只兔?苹果三十个、梨子二十四个,要分给若干人,每个人拿到一样多的苹果与梨子,请问最多能分给几个人……”她的问题把郑远山绕晕了,他虽无法解出,却也隐约明白,如果能窥得这门学问,必定能应用在各项事物上。

控制不住激动,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软榻上抱起来。

又来又来,都说了要保持距离的啊,靠得那么近,淡淡的竹叶清香强势地霸占她的鼻息。她始终认定自己是视觉型动物,从没想过嗅觉能够影响什么,但是他的气味让她迷醉、心悸,说不上来的感觉,害得她心跳加速、血压狂升,肾上腺素快速分泌……

郑远山的长相不是她的菜,却奇异地让她越来越饥饿。

“我再给你一千两,你把那个鸡兔、苹果梨子的学问,教给韩岁几个。”

她傻傻的在他的气味中陶醉,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却鬼使神差地说:“这种事很简单,哪需要银子。”

“真的假的?你同意了!”他将她推开几分,目光迎向她的视线,想确定自己听见的话有没有谬误。

失去气味诱惑,她猛然回神。啥?她同意什么?有吗?没有吧!

“既然你同意,每天定出时间教他们吧。”

啥?教啥?她还在发呆,只是一抬眼,看见满脸兴奋的郑远山。

奇怪,分明还是那张普通得看一千次也不容易记得的路人甲脸,他只有眼睛还可以,深邃、奇亮无比,他只有头发还可以,乌黑柔亮到底,他只有身高还可以,颀长健壮……

他只有东一点、西一点的“还可以”,为什么嘴巴很讨厌的他,让她欣赏?

不懂啊……

郑远山的行动力强,短短几天就找来一堆人,排好一堆功课。

但她出尔反尔了,因为……众韩和郑远山变成一国,她被排除在外。

啥?任性?对啊,任性本来就是女人的天职,因此她否决掉他聘的所有人。

郑远山气惨了,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她之前明明就同意的呀。

于是这几天,两个人无时无刻都在吵。

星星怕吗?当然不怕,抽人?他赢!吵架?她大胜!

“我雇的厨娘你不用,你竟然要用秦寡妇?”

“我们家厨房秦姊姊最熟,孩子也跟她相识,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对,她踢爆“君子远庖厨”这条理儿,她认为新好男人就要能洒扫应对进退,煮饭做菜,疼惜女人的胃。

“那种人可以在孩子跟前晃的吗?孩子那么干净,怎能被那种女人给污了。”他刚刚又被秦寡妇给调戏了……

她老爱往他身上倒,平日里闪开读好,刚才他背着小么、双手抱着两个小萌包,怕砸了孩子,连躲都不敢躲,知道她对他说什么吗?她说:“你都不来,人家晚上睡不着。”

“郑爷,人家胸口痒痒,你也不帮着挠一挠。”

“奴家今儿个夜里……蓬门今始为君开。”

你看看、你看看,这女人没羞没臊的,肯定会带坏小孩。

“那种女人?哪种女人?”

“不守妇道,成天跟男人眉来眼去,她……肮脏!”

“如果你所谓的肮脏是指被翻红浪那回事,对不起,更脏的是男人,她为挣一口饭,不得不出卖身体讨生活,男人却控制不住身下三两肉,宁愿掏钱买一晌贪欢,同样是为那回事,谁更脏?”

“总之我坚持,她不可以在孩子面前晃。”

星星的回答是哼哼两声,然后轻飘飘地丢下话。“等你确定自己玩过的女人比她玩的男人少,再来讨论这件事。”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这种事他不敢确定。

“朱星星,你给我出来。”郑远山发觉星星肯定在针对他,肯定刻意让他不爽,肯定想要激出他的暴躁。

“郑大爷有事?”她凉凉地丢下手中的话本。他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抢过韩岁的斧头,韩岁无可无不可地看着两人,等待下一轮争吵。

“我要雇人打水砍柴,你不准,却让孩子做这种事,你好意思吗?”韩岁手上都磨出茧子了,这是恶意虐待。

“你天未亮就让小孩起床蹲马步,为啥?训练腿力呗,砍柴可以训练阿岁的臂力、腰力、腿力,全身肌力都训练到啦,你有啥好反对的?再说了,”她弯腰捡起一段木头,指着几个小孩,让他们通通靠过来。“有没有注意到,木材中间一圈一圈的,颜色有深有浅?”

“有。”

“这叫年轮,冬天时木头长得慢,年轮颜色较深,春夏木头长得快,颜色较浅,因此我们可以从年轮来计算木头的年纪。”她骄傲地朝郑远山抬抬下巴。“看到没,人间处处皆学问,学习不一定需要先生和课桌椅。阿远!”

性格温顺的韩远快步上前。“娘。”

“水提了没?”建新家时,她在后院挖了口井。

“提了。”

“去井边教教郑大爷,何谓定滑轮,以及它的功用。”摆摆手,星星完胜。

郑远山雇的人,一个都进不了朱家大门,因此四书五经,郑远山教,武功体育,郑远山教,家中细活粗活,星星分配,而数学生物……拿走一千两银票的星星,倒是挺负责任的。他憋了再憋,憋到无法憋,再度怒气冲冲地走到星星面前。

“你缺钱吗?还是缺吃的?我给银票还不够?为什么要养鸡养鸭养兔子又养猪?你爱养我没意见,为什么要让孩子打理?”

她放下画笔,似笑非笑道:“不只饲养家禽家畜,我还打算开春让他们下田插秧,一个男人只懂得关在屋里做学问是没有意义的,你以为庶务不重要吗?你以为天地之大,几本书就能够囊括所有吗?

“倘若他们连小动物都会善待,就会懂得善待人,品德不是一天到晚背之乎者也能培养出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

说不赢她,怒气冲冲的郑远山只好又怒气冲冲的往外走,直到看见后院里,和小鸡小鸭玩得一身泥巴的韩为、韩客,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他怔忡。

书房里,星星趴在桌前绘图,韩暮、韩远一个拿拖把、一个拿抹布正在打扫,郑远山从外头回来,一看,火气蹭地冒上来。

他一掌拍上桌面,凝声道:“我已经付钱,你说过要善待孩子的。”

“我哪里没善待?”

“让他们打扫家里、做下人的活儿,叫做善待?”

“郑大爷,你知不知道以前他们整理一间房要花多少时间,现在花多少时间?你知道要节省下那些时间,他们必须有多少缜密思维才能办得到?你知道人类的逻辑思考必须透过身体力行,必须从日常生活中慢慢学习?你知道……阿远、阿暮,告诉郑大爷,三角形的定理。”

她开口,两个小孩很有默契地扬声道:“两边和大于第三边。”

“四个九十度角,可以变成什么形状?”

“正方形和长方形。”

“梯形面积如何计算?”

“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数学公式,两人一面抹柜拖地,一面画线作记忆。

她得意洋洋看他,想斗嘴?慢慢等着吧,她肚子里有千百年的知识累积。

即使星星强调从做中学习,郑远山仍然认定知识当自书中来,书中自有黄金屋,因此还是使劲儿给孩子们排功课,早上起床先练功,吃完早膳做家事,家事完后背书练大字,午膳后跟着星星学数学、生物,之后再练半个时辰功夫,晚上消食后,洗澡、练字、写作业、睡觉。

这是私立学校资优班的日常呐。

见他死心不再到处挑剔,轮到星星不爽了,频频嫌弃他的排法不人道,直嚷,“这年龄的孩子,最重要的工作是游戏。”

但是她的意见没人采纳,并且他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制伏她,只要她一开口反对,他怎么治?就是用钱砸啊,砸到星星不得不怀疑,他是中央银行发行人,还是印制假钞的首脑。

不过,她无法否认,几个小孩的智商都超过一百四十,几乎是一点就通透。

五根手指伸出来有长有短,一窝孩子不可能个个都好,但韩家兄弟就是个个都厉害!她越来越无法否认,他们的亲爹确确实实是个英雄人物,否则哪来那么强大的基因。

不管怎样,就算被银票砸得很爽,两人还是时常为孩子们的教育起争执。

知道最后的最后,战争是怎么结束的吗?

是韩岁再也受不了了,一个家庭中充斥小孩的叫喊声叫做热闹,充斥大人的啦哮声叫做不宁。

所以他拿着一本书在门外默背,等待郑远山回家。

他似乎挺忙的,经常往外跑,韩岁还亲眼目睹过黑衣人跪在他脚边,似乎在……请罪?那不重要,黑衣人要哭要跪,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但两个大人的对峙已经严重影响生活品质。

郑远山下马,韩岁迎身上前。

“在等我?”

“嗯,想谈谈,不能在家里。”

郑远山点点头,一把将他提上马背,策马而行。

这举动让韩岁鼻子微酸、目眶微润,以前爹爹也这样带过他骑马,下意识地,他往后靠去,靠进一个宽厚的胸膛,他更想爹爹了。

扬鞭催马,长风猎猎,衣袂翻卷,风吹干他的眼泪,马在山脚下停下时,韩岁又是一副酷酷小正太模样。

双双下了马背,郑远山双手环胸,问:“说吧,想谈什么?”

“你知道娘吃软不吃硬吗?对付她必须滴水穿石,不能大斧凿山,你越跟她对峙,她就会越坚持,想要她改变态度与你妥协,必须软着来。”

“我已经给她很多银子。”

“在天天争执的情况下?她只会觉得你是付钱的傻瓜。”

“所以……”

“你只要负责对她温言软语,其他的我们会处理。”说完,韩岁自信满满地朝他一点头,就当事情敲定。

之后为了“温言软语”,郑远山经常在晚上闯进她的闺房里。

送一本话本子,送一束花,送几颗果子……他觉得非常麻烦,但这是隐卫给他的建议,要不,依他的个性,自然是丢银票最简单。

在他连送三天礼物之后,星星不淡定了,眼看捧着一匣子“喜味珍”糕点的郑远山,她勾起怀疑目光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出去办事经过,就顺手带回来了。”

放下糕点,他躺到她床上,她的床超软,垫子足足有三寸厚,听说里头放进不少棉花和稻草,以及数十个用铁丝卷起来,称做弹簧的东西,当初请工匠做的时候,还有人觉得她疯了。

但是这种床,不想躺的人才是疯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图谋什么?”她的表情防备、目光防备,连动作也很“防备”,好像他一逾矩,她就要抓起墙角的扫把揍人。

只是……未免太小看他,一根扫把能顶用?就是一堆扫把他也不看在眼里。

“我图谋你这张床,可不可以也帮我弄几个。”他有不少朋友要送。

“只要价钱够漂亮,万事好谈。”

他上了床,她就不敢上了,她很清楚,自己抵挡不了他身上的气味,明明是视觉型女人,但有气味加持,即使是对上他那张平凡的脸,心还是会被勾得乱七八糟,她无法解释这种状况,只能够逃。

“你开价。”

“一张一百两。”

“先给我五张。”

“没问题。”话题结束。

郑远山正在思考,这样够不够“温言软语”,需不需要再多讲几句时,星星开口了。她说:“你上回那个药膏,还有没有?”

“药膏?你受伤了?”倏地,他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细细检查,检查完手又将她转一圈,好像他有光眼似的。

“不是我,是阿远切菜切到手了。”她急忙澄清,怕说得不够快,下一秒他就要月兑衣“彻底检查”。

郑远山直觉想说:你看吧,我早就说孩子不该做那种事!但想起韩岁叮咛的“温言软语,”,他硬把不爽吞下肚,只是皱起眉心,说:“明儿个我进城,多备一些在家里吧。”他不骂她?怎么可能?那感觉好像……她撒一把铁钉,等人走过扎得大叫跳脚,没想铁钉都扎进脚底心了,那人还是谈笑自如,浑然不觉。

他的温和反而让星星升起罪恶感。

不知道是不是犯太岁,这几天不是阿岁被斧子砸了脚就是阿暮被油烫伤,今儿个阿远又切到手,虽然伤不大,可看在她眼里,心抽呐。

今天早上,她看见阿为、阿客蹲在墙边枢掌心,走近一看,发现女敕女敕的小手竟然在月兑皮,懊恼、后悔涌上,她觉得自己是炖毒苹果的坏后母。

“过来躺躺。”郑远山拍拍床垫。

“做啥?”她防备地看向他。

“有事想同你说。”他坐起身,朝她招手。

她迟迟没有动作,他跳下床,直接把她一抱、一飞、一摆,她已经在床上躺定,拉起棉被将她裹紧后,郑远山顺势在她身边躺下。

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她乖乖就范,但……还是最喜欢简单粗暴的方法。

然后她闻到淡淡的竹叶香,所有的抗议戛然而止。

“我同意你说的,男孩子不可娇养,得吃点苦头、受点风雨,日后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只是看他们小小年纪就要做这么多事,便是大人也受不了,才会时时与你争执。对不起,他们是你的孩子,你有权利作主。”

他竟然认同她?完蛋,怎么接话?尤其在罪恶感装了满月复满腔时。

“你说的对,孩子最重要的工作是游戏,我不应该把他们的时间排这么紧,元宵节带他们去看花灯,你觉得如何?”

她……想捶死自己。

“你也松散松散吧,不是说过完年后就要大忙了?选秀已经排上……”

“郑远山!”她大喊一声,阻止他的温情攻势。

“怎么了?不行吗?”他错愕地趴过身看她。

深吸气,她握紧拳头,用力说:“让你雇的人过来吧,你想做啥就做啥,只是家里住不下。”

郑远山愣住,然后,小小的笑变成大大的笑,一口白牙全露出来。

阿岁很厉害啊……果然温言软语对她才有用,他决定了,从明儿个起,礼物照送,夜晚谈心的活动继续进行,因为,他图谋的,不仅仅是她的床而已。

“没问题,我给他们在村子里租房,不会住进咱们家里。”郑远山没发现,说“咱们家里”时,他的口气有多顺,表情有多开心。

细细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的鼻唇,分明不够圆润,可怎会……越看越美丽,越看越可爱,可爱到让他情不自禁……

他情不自禁,他不想控制自己,于是捧起她的脸,俯,以唇烙唇,他没有内建照相机功能,却已经把她给烙进心底。

从这之后,夜闯香闺成了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之一。

当然,他送的礼物也越来越有变化,当中有不少秦寡妇的建议,虽然他一点都不欣赏她。

张嫂子是个深具责任感的好女性,总觉得一个月二两银子拿得太心虚,因此往往一大早就把韩边抱回家,照顾到夜里,帮他洗过澡、喂饱饭才送回来,还客气说:“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更热闹。”

一个月和三个月的婴儿能一起玩?胡扯,只能一起哭吧,不过张嫂子坚持,星星哪有不同意的理。

早膳过后,几个小孩上课去了。

书房被占据,星星把画具拿进客厅,郑远山也拿纸笔在一旁涂涂写写,不知道忙些什么,书房里传来朗朗书声,客厅里两人相对,各自忙碌,说不出的温馨祥和。

大门传来敲叩声,不久秦寡妇走进厅里,看见郑远山,她想也不想朝他抛去媚眼,笑道:“郑爷看起来可真精神,是不是吃了奴家炖的药膳?有没有觉得精力充沛,很想干点啥啥啥?”

板起脸孔,这是郑远山唯一的不满——星星坚持雇用秦寡妇,理由是远亲不如近邻,秦姊姊是她搬到这里后,第一个释出善意的人。

星星抿唇一笑,道:“秦姊姊别再逗他,要是他翻脸,我可制不住。”

“治男人啊,姊姊有一身好本事,有空传授你几招,保证让某人服服贴贴。”说到某人时,她的眼睛又朝郑远山硕壮宽厚的胸口瞄两眼。

这下子,星星也被逗得脸红心跳。

小姑娘脸皮薄,秦寡妇见好就收。“朱家妹子,有个挺好看的少爷来寻你,我没让他进来,就怕……两人打起来,这家俱还是新的呢。”

“多谢秦姊姊,我出去看看。”

星星披上披风,往大门口走去,郑远山也跟着起身往外。

他行经秦寡妇身边时,她不怀好意说:“那位爷可比郑爷好看得多,万一……伤心了,别忘记来找我,让奴家好好安慰安慰郑爷。”

郑远山脸更臭了,他才不与女人斗,一甩袖,往外走。

秦寡妇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背影,莞尔道:“有戏!”

是他?她都快忘记了……

不过在看见殷祺那刻,星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郑远山的玉佩眼熟,她曾经当过一块一模一样的呀,所以他和郑远山有关系?他其实是来找郑远山的?

殷祺见到星星,满脸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我终于找到你,太好了!”

是找她的?星星皱眉,不理解他的开心,她又不是银子。

“那天之后我出京了,年后回来,天天跑到大街上寻人,可你不去卖艺了对吗?幸好我在锦绣画坊看见你的画,才问到这里,皇天不负苦心人呐。”

他高兴不已,本认为她就是个卖艺人,可能长相好一点、表演抢眼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道为何,离京后,总不时想起她的画、她的舞姿、她的笑脸,他不理解,自己见识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为什么独独对她印象深刻。

是因为那天“暗示”过后,她非但没有卑躬屈膝、巴结讨好,反而拿他当瘟疫看待、逃得飞快?尤其知道她把玉佩送到当铺换得五百两之后,他连话都不会说了。他的玉佩欸!五百两?她敢收他都不敢给,她就这么急着和他切断所有关系?

这个想法让他心痒难耐,迫切想要再见她一面。

“所以呢?”他的激动热烈让她有想捧上一碗闭门羹的感觉。

“看在我这么辛苦找你分上,是不是该先请我进去喝杯茶?”

“庙小容不下大菩萨,有事,咱们在外说就得了。”

又拒绝?他明明长得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贵气逼人,为啥她和别的女人反应不一样?他拧了眉。“你不喜欢我?”

喜欢?这个定义下得太重了吧。“我们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星星面有难色。也对,殷祺同意。“没关系,以后会经常见面,你会喜欢上我的。”

又是喜欢?星星一头雾水,这是正常人之间的对话吗?是古代人的爱情发展得特别快,还是他的脑袋异于常人。“可以先说说,公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吗?”

“三月初七,我兄长生辰,想请你表演。”

“这个……恐怕有困难。”

她有权贵恐惧症,对身分阶级相差太远的人,她习惯敬而远之。

“为什么?”

皱起眉毛,她总不能回答,有钱人变态多,尊贵人的变态机率高达九成五,她不想把小命让人给变态了去。

见她恍神,殷祺握住她的肩膀摇两下,企图把她的魂魄给摇回来。

“听我说,这趟表演对你有利无弊,以你的本事,肯定能够征服在场的所有观众,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打响名声,说不定往后就不必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光卖画作就行。”

她本来就已经没继续在街头表演,这说法吸引不了她。“你信我——”

一只粗壮手臂将他搭在星星肩膀的手给甩了去。“大胆!”

殷祺抬眉……啥?表情一滞,片刻回不了神。

“师……呃,郑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殷祺恣意飞扬的口气瞬间带上两分恭谨。“回王爷的话,我住在此处。”他皮笑肉不笑,脸色难看得紧。

王爷?郑大人?她招谁惹谁啊,怎么一个平头百姓会遇上这群大咖?

“住这里?”殷祺下意识朝里面探了两眼,不会吧,他干么纡尊降贵,住这种小房子里?

“王爷要不要进来坐坐?”

郑远山的口气平稳,不见丝毫情绪,但殷祺两条腿微颤。

谁敢?从小就是在他的威胁下长大的,他是半个师父啊,还是个严格到让小儿夜啼的师父,眼下师父摆明了“本人地盘,擅闯者死”……好吧,他承认自己没种。

所以星星已经纳入师父名下了吗?强烈失望袭上,他看星星的眼神中带上几分淡淡哀愁。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要忙,郑大人有空时再共饮一杯。”

“多谢王爷相邀,我送王爷出门。”他每个字都恭谨得听不出问题,只是他的表情、态度,还有那要笑不笑的木头脸都很吓人。

说完,不管对方拒绝或接受,郑远山送殷祺走上一段。星星没进屋,静静看着两人背影,不知郑远山对人家说了什么,只见殷祺的背越来越佝偻,英挺的少年郎瞬间矮上一大截。

然后……说完了?殷祺飞也似的跳上马背,扯动缰绳临去前还下意识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郑远山,无数问号在心中冒泡。

他是王爷,那郑远山呢?一模一样的玉佩意谓着什么?另一个王爷?身分高贵的他,京城里怎么可能没有住处,为什么要避居乡野,又为什么会找上她家门?

郑远山走到她跟前,发现她严肃的表情,他猜,她知道些什么了,将她的散发顺到耳后,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心潮澎湃、起伏不定,片刻后道:“我们谈谈。”

“好。”星星反手将门关上,往村后的稻田走去,脑袋无比混乱,抓不到半点头绪。她很清楚,自己天性宅女,这种性格不适合与人周旋,不适合耍心机,她必须活得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画画、吃饭、睡觉,平顺地完成人生这三件事。

这样的人想保平安,就不能和权贵混在一起,就算自带穿越者光芒,总是会碰到不平凡人物,也必须珍爱生命、远离明星。

所以殷祺的邀约,她想也不想的谢谢再联络,所以为大人物作画,她半句话都不肯多说,刻意装聋作哑,但是王爷……她再蠢也晓得王爷在古代环境中代表什么样的阶级地位。而眼前这位大人,竟能让高高在上的王爷立马变得客气小心、无比谨慎,他的等级可想而知。

如果他很厉害,如果他无所不能,那么她有什么资格条件和他抢小孩?

发觉众韩与他形成联盟,小心眼的她已经满月复酸涩,现在又发觉自己这么渺小,渺小到只有任人宰割的分,酸涩?不,是疼痛了,心胃肠肺肾,通通疼得想大叫。

大鲸鱼对上小虾米、大权贵对上小庶民,岂是委屈二字书得?

他们一路走到后山,山不高,但密林丛生,平常村中百姓会上山来采点木耳蕈类,拔点野果野菜,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到些许野味。

他停下脚步,这时她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牵上自己的手,仰头对上他的脸,她退后一步,企图躲掉他身上的气味,她不能让自己陷入陶醉危机。

“刚刚那个男人是谁?”

“他叫殷祺,皇上的同母弟弟,排行第五,被封为平王。”

“你又是谁?”

他轻蹙双眉。“郑远山,陵州同知,官员三年一任,此番回京是为了述职。”

“你为什么会有和平王一模一样的玉佩?”她指指他腰间。

“我与他是师兄弟,玉佩是拜师时师父给的见面礼。你怎知道他也有?”

“他给我一块,我当了。”

居然是星星?事情兜起来了。

日升当铺是他开的铺子,因常年不在京城,担心师兄弟有急用,曾经交代汪掌柜以玉佩为信,可以取走铺中所有现银。

殷祺那家伙不像话,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出去,本想臭骂他一顿,可是殷祺知道对方把玉佩给当了,一张脸如丧考妣,让他没把话骂出口。

没想到,让他如丧考妣的人竟然是星星?

郑远山失笑。“你知不知道那块玉佩代表什么?”

“不管代表什么,都与我无关,我没打算和他攀上关系。”

郑远山一笑,他很满意她的说法。

“同知是很厉害的官吗?你的权势很大吗?无法无天的大吗?”

微讶,他没想到,让她面色凝重的是这个问题?只是,她连平王都没看在眼里,干么在乎一个小小同知。

“我不确定五品官员算不算厉害,但我确实受皇上看重。”

五品官?她不是读历史的,对官阶没有太大的概念,但七品芝麻官都可以在平头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五品?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拿她当蚂犠、顺手捏死。

“你是个好官还是恶官?你会不会擅用职权迫害百姓?你觉得官逼民反是违背良心、会天诛地灭的恶事,还是可以接受、理所当然的普罗价值?”

噗!郑远山忍不住大笑,双手横胸,问:“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考虑片刻后她决定直球对决。“我想知道,和你抢小孩的话,我有多少胜算。”

居然是担心这个?他失笑,故意道:“女人独立生活相当困难,再带着六个小孩更是自找麻烦。”

“你管我,我有本事,就是能把他们带好。”

“让他们当小厮,砍柴煮饭洗衣洒扫,这叫做『带好』?”

呃……她抓抓头发,模模鼻子,舌忝舌忝略干的唇瓣,困难地挤出说词。“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则需要苦难,我这是让他们学会与苦难同处,增加挫折容忍度。”

狡辩,分明是自己懒,郑远山笑而不语,光是看着她,她被看得头皮发麻,只能咬紧牙根说话。

“你在笑?这笑……代表自信?代表就算身契在我手上,只要你想要,可以随时将他们带走,不必理会我的意愿?”

郑远山点头微哂。“理论上是这样子。”

“即使我是韩镇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们名义上的嫡母,也抢不赢你?”

“如果你是韩镇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你现在不会在这里。”

明白……她会在教坊司。

垂头、丧气,对上位高权重者,她没有半分胜算,小虾米终究只是小虾米。

见她这番模样,心微微扯痛,他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不过我是个好官,我不会擅用职权,不做官逼民反的事。”

“也不会强抢别人家孩童?”她追问。

他没回答。

唇齿间苦苦涩涩的,其实,她已经猜出几分蛛丝马迹。低头,她轻道:“还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对阿岁他们的教育这样上心?”

郑远山记得,那次他没回答,任由她的想象力泛滥。

她说:“家有闺女,你想养出一群完美的备用女婿?”

她说:“你搞慈善事业起家的,想弄出一个世界展望会?”

她的答案很另类,她说了一个又一个,他半句都没回答。

最终她放弃了,撂下大狠话。“卖身契在我手上,他们一天是朱星星的人,一辈子都是朱星星的人,谁也别想把他们带走。”

他笑问:“你要六只拖油瓶作啥?”

她回答:“你管我,养大当面首,行不?”

说完,她骄傲地一甩马尾,转身跑掉,然后把身契的匣子换地方藏。

“记得。”郑远山回答。

“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他点点头。“我与韩镇情如兄弟。”

情如兄弟啊……星星恍然大悟。

“所以查到他们被我买下,你千方百计找上门,非要住进来,你想考察他们的生活环境、教育环境,符不符合期待?你现在有困难,不方便把他们带在身边,只好暂时让他们留下?”

她比他想象的更聪明,可是……既然那么聪明,为什么遇到事情只会哭泣?为什么几个女人串连起来就能把她弄出将军府?

“对。”他不说谎。

“等你手边的事情理顺,就会把他们带走?”

“对。”他回答的毫无意外。

星星觉得自己像韩剧里被泼水的可怜女主角,早晚要拿着支票乖乖离开。她识时务,她懂事,她很清楚做人就该守本分,别妄想与老天爷争,所以她认输。

背过身,无奈地靠在树干上,形势比人强啊。

她没说话,光看背影就很可怜,郑远山从来不随便同情人的,但她的背影让他心生不忍,差一点点就要讲出更多实话。

只是话到嘴边,他听见树丛后面的呼吸声,眉目一敛,他道:“不过,孩子们的意愿很重要,如果他们执意跟你,我无话可说。”

意思是还有转圜余地?“真的吗?你确定?你不会说话不算话?”

“我不会。”

三个字,像是盖了印章。

心事落下,她没有说骄傲的话,但眼神表情全都填满骄傲,她自信满满呢,自信会让孩子们更喜欢自己。

她笑得那样灿烂,美得耀眼,但他对美女向来缺少感觉,女人于他而言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其他的?不必!

持家管中馈?他有信得过的管事,应酬往来?他升官从不靠这些。

他不对女人动心,他甚至觉得女人是制造麻烦的生物,能避开就不会正面相迎。

但她推翻了他对女人的某些看法,她很聪明,她有本事,她不必对人发出勾引信息就能招蜂引蝶,招惹出旁人对她的喜爱。

“你可以试着考虑平王爷的提议。”他突如其来说道。

隐卫送信,皇上想见见被孙相爷当做弃子的孙女,如何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逆转翻身。“不要。”她举双手反对。

“为什么不要?”

“因为,唉……”

听过职场性骚扰吗?想当年她的容貌还在中下阶层,只不过上围比旁人丰富了那么一咪咪,就被老板……她初出茅芦,不懂世间险恶,差一点就着了道,分明是上司下贱,可弄到最后竟然是她天性、想要用身体换职位。

从那之后,她不仇富却仇上位者。

她用长长的一声“唉”代表说来话长,希望话题就此打住,没想他态度摆明——本人耐心十足,请慢慢来。

不得已她只好挤出几句话。“你知道的,凡是背景雄厚者,都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以天下女人为己任的抱负。”

“讲清楚一点。”

“听不懂?”

“这话能听得懂的人恐怕不多。”

她二度叹气。“白话文就是——凡是美女,都应该被送进自家后院,以我的容貌,你以为在那些高官权贵面前露过脸后还能平静生活?万一皇上瞧中我怎办?那个后宫是人待的地方吗!”

噗!他捧月复大笑。

喂喂,这种笑法很伤人好吗?她不美吗?腰是腰、胸是胸,皮肤比剥壳鸡蛋还要女敕白,活生生古代版周子瑜欸,要是能把原主带回二十一世纪,肯定能掀起一股大炫风。

她叉腰,瞠大两颗大眼睛,气鼓鼓地看住他。

“你多虑了。”

多虑?穿越剧不都这么演的吗?凯罗尔都会被一群国王王子抢来抢去,她凭什么不能?郑远山别开头,要是皇上知道她所想……忍不住捧月复,再度大笑。

“没礼貌,你在嘲笑我长得不好?”

他吸吸鼻子,问:“你可见过大殷的名门淑媛?”

“何止见过,还画了好几个。”

不是星星爱自夸,她敢自称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瞧瞧她们的丰臀、桶腿,婴儿肥一路演变成少女肥,目测体重,约莫是身高减掉一百上下。

想想,一百六十公分的女人六十公斤,不算胖吗?要再长个几年,恐怕会陆续出现三高问题。

当然,这种情况可以证明朝堂稳定、国泰民安、民生富足……但是,肥胖绝对是社会问题。

要不,她怎会动脑筋,考虑办个窈窕纤腰班,配合运动、食物以及卫教知识,将正确的减肥观念传达给每个人?

“那你应该理解,美的定义为何?”

美的定义……倏地星星恍然大悟。“不会吧?殷朝以肥为美?”

“不是肥,是丰满,你这身板,走到哪里都不会有男人看上眼的。”

瞬间,星星垮肩,怎么会这么倒霉啊?她在以痩为美的二十一世纪长成胖子,却在以胖为美的古代成了竹竿。

难怪,在街头卖艺,没有权贵来骚扰,替贵人画像也没有后续困扰,还以为自己装聋作哑装得很成功,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郑远山,你觉得……韩镇是不是因为掀开红盖头,觉得我太丑下不了手,才扭身转往小么亲娘的院子玩洞房花烛夜?”

噗!他又大笑,笑得无法抑制。

这已经不仅是不礼貌,而是没道德了,怒眼一瞪,她横了眉。

轻咳两声,他收敛态度,认真回答,“我想不会。”

“不然呢,放着黄花大闺女不要,却转身玩小妾姨娘,莫非他与她心心相映,山无棱天地合?”

望着星星,在考虑片刻后,他决定趁机试探。“我想,是因为孙相爷的关系。”

“不懂,可以说得仔细些吗?”

“孙相爷自恃功高,结党卖官,将朝中大臣尽握于掌中。”他一面细说一面观察她的表清。

“卧榻间岂容他人酣睡,皇帝不会容许的。”星星道。

郑远山扬眉,在朝堂混那么久,孙相爷竟不如这孙女看得清楚,当人的野心过大,大到失去理智,就会变得愚蠢。新帝上位能容他一年半载,待龙椅坐稳,岂还能姑息?

“孙相爷不但多次接触秦王爷,还把孙家嫡女嫁进秦王府,辅佐秦王上位的心思昭然若揭。”

奈何秦王没有野心,于此事上头始终不积极,但他性子也懦弱、耳根子软,谁晓得会不会一个脑热允下此事,为了等秦王的“一个脑热”,孙相爷持续筹备、暗中布局。

他没想到韩镇与皇帝感情深厚,竟妄想将韩镇拉到自己阵营,想方设法把孙芹嫁进将军府,不料韩镇不是文官,做不来虚与委蛇,成亲当天就狠狠地削了相府的面子。

三日回门,女婿不相陪,还直接进宫请旨,远赴边关坐镇。

这一而再的动作彻底惹怒孙相爷,既然韩镇无法为他所用,索性毁去,因此有了后续的通敌叛国事件。

静静听完故事,星星有想哭的冲动。真冤往,原来亲爷爷和丈夫是政敌,为测试丈夫心意,亲爷爷竟舍了个孙女,测试结果不理想,亲爷爷没把孙女接回去,还当她是弃子不闻不问,害得孙芹空闺寂寞、夜半爬墙,只是没想一嫁恶夫、再遇恐龙,她的命就这样一玩二玩,玩没了。

可怜、悲摧,这世间对孙芹太残忍。

“孙相爷害得皇帝折损一名大将,皇帝定要有所动作了吧?”星星问。

郑远山皱眉,终究是她的娘家,她不愤怒、不焦虑?是真的失忆,还是作为弃子的她对娘家起了怨恨?

“你想怎么做?”灼灼目光望向她,郑远山等待她的反应。

“我不过一介庶民,皇家与高官之间的事,我还能插手?”

所以不闻不问,把娘家当陌路人?

“你带回韩家孩子亲自照顾,看在韩将军的分上,或许皇帝愿意接受你的求情。”他企图确定她的真心意。

“你想建议些什么?”

“那是你的娘家。”

她皴起鼻子,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我以为你是韩镇的好兄弟?”

“我是。”

“身为兄弟你应该心心念念着报仇,怎会让我求皇帝,给仇人留退路?”她摇头后又道:“请你听仔细。第一,我不是孙芹,是朱星星,孙家要叛国,罪不及我,皇上要治乱,与我无关。第二,韩岁他们从人牙子手中被卖出那刻起,就不再是韩将军的儿子,而是我的人,不管是孙家或皇家,都不是我愿意碰或者能碰的,我只想安静地在清溪村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与世无争?郑远山垂眉浅哂,从她将人领回家之后,这愿望就与她无缘。

他明白了,既然不想作为孙家人,他便顺她的意。

转开话题,他道:“没有『海纳百川,以天下女人为己任』的危险,你愿意进宫表演了吗?我想这场演出能让你名利双收,让你正在画的四书五经顺利付梓,让更多想参与选秀的女子上门求画。”

名利双收啊,星星脸上有按捺不住的激动。

如果漫画版三字经、漫画版论语等等顺利成书,天底下有多少正在启蒙的孩子,一人买一套……人在家中躺,钱从天上来……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舍弃?

无预警地,她转身就往山下冲。

“你要去哪里?”他扬声道。

“去把平王爷找回来。”

郑远山再度捧月复大笑,孩子们没说错,果然是意志不坚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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