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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帮夫运 第三章 与众不同的姑娘

湖水平静,白雪覆盖湖畔枯枝上,湖面看不见任何的波光粼粼,只有连绵的雪光,美不胜收。

水榭茶肆位于皇都正中央的澄心湖旁,前阵子才花了大笔钱财重新装修,主打的便是这澄心湖畔春来的落樱缤纷、夏至的柳枝垂扬、秋时那枫红层层以及冬日这雪花飘飘的美景,上门的多是些喜爱吟诗作对的才子们,当然也不乏达官贵族,生意可说是蒸蒸日上,没想到今日却出了命案……

“胡说八道!”掌柜气得浑身发抖,怒瞪眼前一脸平静的女子。

“我没胡说。”玄凌菲站起身,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净手,十分确定的又说了一次。“这人是死于中毒,而非疾病。”

“我说你胡说便是胡说!”掌柜怒得老脸通红。“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赖泉是个病痨鬼,靠着名贵的药材在续命,前阵子陆神医才断言他活不到年底,谁知今日竟来我的水榭茶肆用膳,还这么凑巧死在这!人确实是病死的,你这丫头偏要说他是中毒死的,你再这般泼脏水,我定上官府告你!”

掌柜气坏了,他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麻烦,偏偏这赖泉也是豁达,眼看自己命不久矣,不愿余生在床榻上渡过,索性病也不治、药也不吃,而是带着一名小厮出了门,说是想在生命的尽头多看看这世间的美景、多多享用这世间的美食,时常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说也奇怪,这几个月下来,赖泉的病反而有了好转,眼看就要年底了,百姓们甚至将这事当成了赌注,赌这赖泉是能活过年底,还是会在游玩的路途把自己的命给折腾没了……

掌柜记得说书的老者当时说起这事时,自己还笑着呢!他自然不信赖泉不吃药只靠着玩乐便能好起来,当时他还想着,这家伙不知道会死在哪里,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死在自己的茶肆里。

赖泉之前是他水榭茶肆的常客,十分喜爱他们这里的辣炒河蟹,掌柜自然是见过他,可人身染重病,身形样貌多少会有所改变,更别提这赖泉原本是个近两百斤的胖子,这会儿上门却瘦得只剩下骨架子,掌柜一时之间才没能认出他,否则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上门。

这下好了,人就是正巧来到他的茶肆用膳,也正巧死在这里,这是事实,他不认也得认,本打算请赖府的人来收尸,这事也就了了,偏偏跳出个多事的姑娘,硬要说这赖泉是中毒死的。

中毒和急病而亡岂能一样?他可是开茶肆的,这女人说赖泉是中毒死的,岂不是指他的茶肆里的饭菜有问题?这他怎么能忍的下去!

“是病死抑或是毒死,等官府之人到场验尸便能知晓,不必心急。”玄凌菲睨了他一眼,也不和他辩解。

“报官?”掌柜一愣,这才发现原本跟在她身旁的丫头不见了,气得险些没吐血。“谁准你去报官的!”

他明明就说过赖泉是急病死的,和他的茶肆一点关系也没有,本来这事就只有几桌客人知道,他在得知死者就是赖泉时,第一时间便跳出来把他身染重病一事道出,想大事化小,只要赖府的人尽快把尸体给领走便无事了,没想到这女人竟让人去报官!

眼看人潮愈围愈多,就算验尸结果确定赖泉是病死的,对他的茶肆依旧有影响。

刚进门的赖家总管赖胡春听见报官两个字,脸色顿时一沉,大声道:“我们家老爷因病重不幸离世,岂能再让遗体曝露于外?”

赖府在皇都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主在外逝世,遗容供人观看,对赖府的名声也是种打击,再说了,赖泉这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们赖府早有准备,死了便死了,怎么死的一点也不重要。

说罢,他便要命人抬尸,谁知玄凌菲却不让。

“是名声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她沉下脸,又道:“又或者,你们不敢让人验尸是因为凶手正是你们赖府之人?”

“你!”赖胡春涨红了脸。“胡说八道!把老爷带回去!”

他知道这么拖下去只是让人看笑话罢了,索性让人拉开玄凌菲,打算要强行将赖泉的尸体给带走。

玄凌菲杏眸微眯,正想再阻挡,远处却传来一声清越的嗓音——

“把尸体留下。”宁夜洛缓步走来,方才听到尖叫声,他安抚好母亲后命人将她送回府,这才过来处理。

“你又是谁?”赖胡春怒视他。

“大理寺卿,宁夜洛。”他十分干脆的亮出身分。

这一表明身分,四周看戏的人潮顿时一阵安静,赖胡春更是脸色发白,就在此时,县衙的人也到了,见宁夜洛在场,忙上前见礼。

“大人。”为首的官兵冯青来到他身旁。

宁夜洛朝他点头,这才看向玄凌菲,道:“你为何会说他是中毒?”

他其实在一旁看了好一阵子,赖泉这人在皇都也算是名人,他出名并非是有着多么显赫的家世,而是他那治不好的疾病。

赖府有钱,而赖泉是三年前身染重病,原本以为是风寒,不料却一病不起,请了各地名医都不见起色,最后甚至贴了悬赏,言明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便奉上千两黄金。

因为这事,赖府好一阵子门庭若市,什么人都要上门试一试,甚至还有连医术都不懂的地痞流氓,最后闹得官府前去镇压。

宁夜洛见一名女子站在赖泉尸首旁边,待他细看,才发现竟是有着两面之缘的玄凌菲,本想上前的脚步在她蹲下后停了下来。

他没想到会看见她探手扳开了赖泉的口,并拉出他的舌头观看,他有些傻了,他知道她是个特别的女子,却没想到竟特别到连尸体都敢碰,且眼神坚定,毫不畏惧。

他一双眼绽出了光采,看着眼前孤立无援却毫不退缩的玄凌菲,莫名的感到胸口有股说不出的躁动。

若说第一次与第二次见面,宁夜洛对玄凌菲只是颇为欣赏,这一回他对她便是真感兴趣了,但此时更让他好奇的是,她为何会知道赖泉是中毒死的。

玄凌菲看向他,轻声道:“他吃了河蟹,河蟹性寒—— ”

“大人,冤枉呀!我们的河蟹可都是当日现捞的,新鲜的很,绝不可能有毒!您可别听这丫头胡说八道!”掌柜急得冷汗直冒,不停的辩解。

“我什么时候说过河蟹有毒?”玄凌菲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你……”掌柜梗住了。“你方才明明说他吃了河蟹……”

“我话说完了?我想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吃了河蟹。”她淡淡的扫了眼赖泉点的那桌菜。

噗地一声,不知是谁笑出了声,这一笑,引来了此起彼落的笑声。

宁夜洛也是莞尔。“别急,让她说完。”

掌柜一脸老脸涨得通红,不再说话。

玄凌菲看了宁夜洛一眼,才接着又说。“河蟹味美,却也和许多食物相克,尤其是番茄,两者一同食用,则会产生砒霜导至中毒。”

赖泉身上的砒霜量不大,若非之前她与死者擦肩而过时嗅到他口中那淡淡的杏仁味,她也无法判定他体内含有砒霜。

这时与冯青一块前来的仵作正好验完尸,对着宁夜洛禀告。“大人,死者体内确实有砒霜之毒。”杏仁味的确是典型砒霜中毒的反应。

听到这,掌柜再次忍不住了。“我们开酒肆的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番茄不能与河鲜、海鲜一块食用,我们当然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让客官吃到相克的食物。”

说这话前掌柜特意看了那桌菜,确定真没有任何相克的食物后才敢大声说话。

宁夜洛也看向那桌菜,上头除了一大盘的辣炒河蟹外,还有几样下酒的小菜,除此之外就是一盘清炒水莲、温炖猪肚汤,确实没有任何与河蟹相冲的食物。

“死者可是因砒霜中毒而亡?”宁夜洛问。

砒霜很毒,极少的剂量便能致人于死,通常在中毒后两个时辰才会死亡,后面一个时辰甚至会不断痉挛、月复泻、脸色发青,最后七窍流血而死,算是极狠毒的毒药。

然而赖泉除了脸色发青外,其余的症状却是一项也无。

“这……”仵作也是模不着头绪,最后才说:“可能要给小人一点时间,才能做出较精准的判断。”

他当仵作这么多年了,见过这砒霜中毒死的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却从未像这个赖泉死的这么……呃!不专业,让他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判别。

“他身上还有其他毒素。”就在这时,玄凌菲又开口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她看去,包括宁夜洛。

“你如何知晓?”宁夜洛沉声问。

连仵作都无法用肉眼判别出赖泉死于何毒,玄淩菲一介女子又是如何会知道?

她没有回答,而是问向打从宁夜洛出现便不曾再开口的赖胡春。“你们老爷在出门前,是否食用过番茄?”

赖胡春的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老爷真是中毒死的,颤抖的摇着头。“我、我不过是一个下人,怎么会知道老爷用过什么东西……”

赖胡春身为外门总管,确实不晓得内门之事,但他却想到自家婆娘早上捧了几颗番茄回来,高兴的同他说是夫人赏的,说是西域来的特有品种,特别的好吃……

想到这,赖胡春只觉得背上全是冷汗,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赖胡春不答,玄凌菲也不为难他,而是弯身,拉起赖泉的袖口,又道:“他的袖口内侧沾了些许的食物汁液,那汁液有着番茄的味道,气味极淡,可能是混着其他食材料理而成,由此可以断定,死者稍早确实食用过番茄。”

仵作上前查看,发现死者的里衣确实沾了汁液,凑近一闻,确实有着淡到几乎分辨不出的番茄气味,诧异眼前女子的细心之外,忙向宁夜洛点头,证实她所言不假。

玄凌菲接着又说:“死者食用番茄应是辰时前后,离午时已有一段时辰,这也是为何死者体内的砒霜毒素并不多的缘故,正因如此,凶手才会做了双重准备。”

凶手?

周遭的吃瓜民众兴奋了,看了这么久的戏,总算来到高潮了!

宁夜洛则笑了。

这姑娘真正与众不同。

玄凌菲没让人等太久,伸出手,指了指赖泉衣领上一抹不明显的淡黄。

“死者生前还食用了蜂蜜,蜂蜜与河蟹一块食用,也会产生中毒反应,若是平时误食这两种东西,只要用地浆水便能缓解,偏偏死者不只食用了蜂蜜,还食用了番茄。河蟹、番茄、蜂蜜这三者产生的毒素就是健壮之人都无法抵抗的了,更何况是身染重病的死者。”

简单一句话,赖泉就是死于食物相克。

听见玄凌菲的话,宁夜洛双眸炯炯发亮,直勾勾的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你为何会说死者的死是有人相害?”

因食物相克而死,通常找不出原因,毕竟仵作再怎么能验,也无法验到死者的肚月复里去,只能从当下食用的食物残渣去判别,再来便是从家眷之中询问,像她这样靠着细微的发现去突破,实在不像一个寻常女子会做之事。

玄凌菲看向他,正要开口,却被一旁跟着官差过来、听了几句的玄小昭拉住了。“小姐!你帮得够多了,剩下的交给官府的人就行了,你别蹚这浑水!”

玄小昭实在拿自家小姐没办法,身子好不容易才休养好,出门用个膳也能撞见事儿,她让她别多管闲事,小姐却不听,要是真让她揭了这些世家里的肮脏事儿,他们还不让人给撕了?

玄凌菲拧起眉。“你见过救人救一半的?”

“小姐,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玄小昭真想给她一记白眼。

“死的莫名其妙也就算了,还死不瞑目,岂不更可怜?”

“那也不干我们的事呀!”玄小昭捂额叹气。

她家小姐外表清冷,性子也淡,的确不爱惹麻烦,若事不关己,她就是多说一句话都懒,偏偏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那个赖泉有个女儿外嫁到外地,这几日生了个大胖小子,传了喜讯回来,他本以为自己活不到年底,这孙子自然也见不到,没想到竟能撑到小外孙出世,自是开心的不得了,于是大方包了在场所有人的饭钱,甚至还高兴的同坐在隔壁桌的她们说了几句话,说他要趁还能走,去逢春城看看他的闺女和小外孙……

那时小姐正听着,却没想到下一刻,赖泉便双眼圆瞠、面部狰狞,没一会儿就倒地,气绝身亡。

她吓傻了,忙拉着小姐要退,谁知小姐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赖泉,直到掌柜前来圆场,说他是病死的,小姐这才站起身,说他是中了毒,并不是病死的。

当下玄小昭是要拦的,却被小姐打发了去请官府,在走之前,她再一次恨恨的咒骂玄子莫那个懒鬼,每每出事他都躲在客栈里睡觉,一点用都没有!

“他请了我一顿饭。”玄凌菲看着躺在地上,双眼至死都不愿阖上的赖泉,轻声又说:“我还他一个公道很公平。”

这番话触动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宁夜洛,以及那些被赖泉包下饭钱的食客,他们一个个垂下首,收起不久前才嫌弃着晦气的嘴脸。

玄小昭张了张口,最终不再多劝。她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益,倒不如想想事后该怎么避开麻烦。

无人阻止,玄凌菲才看向宁夜洛,淡然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死者出门前定事先交代过会来此用膳,身为他亲近之人,岂会不知他的喜好?偏偏他出门前食用了这两样东西,死者喜爱河鲜,不会不知河鲜与番茄相克之理,但他还是吃了,这代表让他食用番茄之人定是他十分信任且亲近之人,那料理经过烹煮,早看不出原型,就算死者怀疑,也会因为对此人的信任而吃下。再者,众人皆说他是生病,可我瞧着却不是,他根本无病,而是中了慢性毒,而这毒,正是他那治不好的病因。”

“慢性毒?”宁夜洛敛起双眸,沉声说:“你可知道你的推测若有误,很可能会替你惹来大麻烦?”

赖府在皇都虽不算极为显赫,却也富甲一方,尤其是赖泉新续的妻子袁氏,更是出自袁国公府,虽说只是个庶女,且袁国公府也已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知道现在的赖府是袁氏独大,能绕过袁氏给赖泉下毒?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玄凌菲一介女子,说出这样有损袁氏清誉之言,袁氏绝不可能放过她。

他总算明白她的贴身婢女为何会阻止她了,看样子,这样的事似乎不是头一次发生了……

玄凌菲不答反问。“你可是位清官?”

宁夜洛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当下觉得好笑。“有谁会承认自己是贪官?”

这姑娘的思维简直妙了。

玄凌菲点头认同。“你说的是,但我信你是位清官,信你会保护好你的证人,所以我敢说出我的推断。”

这话莫名的让宁夜洛心有触动。

很多人都说他能当上大理寺卿,靠的全是家世背景,他不否认背景也是一种实力,的确,若他不是宁锦和与高晏菁的儿子,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进入大理寺。

但他能从一名小刑官成为今日的大理寺卿,靠的就不是庇荫了。

顺昌帝是名好君王,玄玥王朝世风正,光靠裙带关系,没多久便会被淘汰,若他没有实力,就是背景再硬也是无用。

更何况他就是个刺头,愈是不可能的事,他宁夜洛愈要去做,当初便是为了不想听从父亲的话进宫去当金吾卫,才会到大理寺去,谁知这一去竟做出了兴趣,甚至年纪轻轻便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

他付出很大的心血,但很多人不懂,瞧不起他年纪轻,很多时候,明明只要说出实话,便能让案子明朗化,偏偏世人畏惧权贵,不信他能护住他们,不敢将真话道出,让他得多费了数倍以上的时间来破案……

也因此,当他听见玄凌菲的话时,他有所触动。

一个应当在闺阁里的女子,仅仅是因为对方请的一顿饭便愿意挺身而出,并在知道此举会替自己惹来麻烦的状态下仍不退缩,这样的正义、这样的善良、这样的信任,让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颤动的心,在毫无预警下被拨动了。

“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没人能动得了你。”他的眼底承载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认真的看着她。

玄凌菲点头,不忌讳的伸出手去触碰死者的身躯。“死者死亡确切时间为半个时辰,外头传言,死者身患重病,这我是不信的。重病之人因长期性的消耗,尸冷较快,且若他真活不到年底,身上必定会有不明显的尸斑,尸斑并非只出现在死人身上,很多重症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着不明显的尸斑,但死者并没有,且他身上仍残有余温。”

她顿了顿,突然蹲下去解死者身上的衣服。

“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里发出窃窃私语,有些胆子小的还别过头,不敢再看。

察觉到她的意图,宁夜洛主动接手。“我来。”

“大人,还是我来吧!”冯青怎么可能让顶头上司做这等事,忙上前要帮忙,却被宁夜洛给制止了。

有人代劳玄凌菲自然乐得轻松,她本来就不是多勤劳的人,动口还行,动手便懒了,于是接着说:“中毒者,尸斑与自然死亡、急症而亡大有不同,就连中的毒不同,尸斑的颜色也不尽相同。”

宁夜洛将死者的衣物打开,露出一大片满是尸斑的背部。

“这……”一旁的仵作见了,惊讶得阖不上嘴。

玄凌菲指着那一块块尸斑。“正常的尸斑应当是紫红色,而砒霜中毒者,尸斑呈现鲜红色,除此之外,死者的背部甚至出现了灰褐色和绿褐色的尸斑,具体的毒物为何,我不是很清楚,但在死者死亡前,我听闻他嗜吃肉类与海鲜、河鲜以及虎鞭、鹿鞭……等等补品,与这些补物相克的食物并不少,由此可见,死者府中定有位擅于药膳的厨子,只有对膳食了若指掌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布下这样的死局。”

玄凌菲话落,四周一片死寂,直到一道弱弱的声音传出——

“那赖泉的继室袁氏的母亲,可不就是位药膳高手……”

关于袁氏这个人,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可都是知道的,因为她有个极为出名的娘。

袁氏是庶出,她的生母梅姨娘原是名药师的女儿,当年的老国公夫人病重,因年纪大用不得狼虎之药,只能靠药膳温补,在千挑万选下选中了身为药师之女的刘梅来贴身伺候。

那刘梅生得貌美,厨艺更是精湛,在她的调理下,老国公夫人的身体竟真的好转起来,而那刘梅也因为要近身伺候老国公夫人而与每日前来探望老国公的大公子,也就是袁氏的父亲有了情愫,最后被纳入了府,成了梅姨娘。

梅姨娘在袁国公府的身分十分特别,虽为姨娘,却因为那一手药膳的功夫以及将病重的老国公夫人救回的功劳,生生成了国公府的主子之一,甚至,许多府中需要调理的妇人皆邀她上门,请求她开立药膳的方子,那时的梅姨娘可说是皇都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也因如此,就是贵为正室的国公夫人都不敢给她脸色瞧。

那刘梅原和他们一样是市井小民,却一个翻身成了上层社会的人,可以说是众人追捧的对象,她的传奇事蹟自然也流传在乡间,可说是无人不知。

至于袁氏,虽没有其母那般出色,却也学得一些皮毛,毕竟是母女嘛……

“闭嘴!你想死是不是?”她身旁的妇人脸色一变,忙制止自家小姑乱说话。那袁国公府哪是他们这些百姓惹得起的?

那少妇似乎也查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可她脑筋动得也快,忙又说:“我、我就是说说,我还记得袁氏靠那一手药膳将赖老爷那肥胖的身子给减了不少,连气喘之症都没了,当时大家还说赖老爷这妻子娶对了……再说了,要是真如那姑娘说的,赖老爷全身都是毒,陆神医怎么可能会查不出来?”

她这一说,众人恍然大悟。

是呀!陆神医在这皇都可是极有名的,少有他治不了的病,他亲自给赖泉诊过病,若真是毒不是病,陆神医怎么可能看不出?

没人发现人群中隐着一名男子,他便是众人口中的陆神医—— 陆清。

他双眼有着痛色,看着那躺卧在地的死者,他依旧是晚了一步……

心里遗憾,却是没上前一步,人已死,就是他出面又有何用?他拉了拉顶上的帽子,静静的看着那一脸清冷的玄凌菲,眼底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玄凌菲听见这话,淡声说:“食物相克产生的毒素极少,就是神仙再世都不见得能看出来,但只要人死了,许多线索都会浮出,很多时候死人比活人还诚实,他身上的毒素少说已累积有三年之久,不得不说那下毒之人十分能隐忍。”

三年!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又变了。那袁氏,可不就是三年前进赖府的?

“好了。”宁夜洛见再说下去,可能真会替玄凌菲惹来大麻烦,便说:“将死者带回去,详细验尸。”

这话一出,代表宁夜洛接受赖泉之死是谋杀,而非病死。

这下可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就是百姓,再怎么害怕也抵不住那熊熊的八卦之心,想必这事不到半日便会传遍整个皇都。

将一切处理好后,宁夜洛这才转身,谁知原本站在身后的佳人却不见了。

“方才的姑娘呢?”宁夜洛看向那空荡荡的身后,感到自己的胸口似乎也空落落的。

不是说好要他保护?怎么一眨眼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走、走了。”掌柜指着那散去的人潮。

宁夜洛眯起眼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玄凌菲的身影。

巧遇了三次,却连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宁夜洛这会儿真有种自己真会孤老一生的预感了……

“娘!听说那个扫把星回来了?是谁让她回来的?”玄以怜刚回府便听见这事儿,气得直奔母亲房里。

汤琴兰看着气恼的女儿奔来,拧起了眉。“怜儿,注意你的仪态与形象。”

“形象、形象!成日要我注意仪态!我人在母亲的院子里,谁敢乱说话?”玄以怜恶恨恨的看着屋内一干丫鬟。

“你们都下去。”汤琴兰沉声道,直到屋内剩下母女二人,她才扳起脸教训。“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得维持好你的温柔娴雅,就是在我的院子里也一样!”

玄以怜听了觉得委屈。“难道连在母亲的屋子里,我都不能喘口气吗?”

见她眼眶泛红,汤琴兰没心软,而是说:“只有做到遇到任何事都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的那一日,你才能真正的喘口气。”

玄以怜听了,双眸更红,哑声说:“我说过,我不要当什么太子妃,我要嫁给宁—— ”

“闭嘴!”汤琴兰怒瞪着她。“这是什么话!你也敢说出口?你还要不要脸?我手把手的教导你、培养你,让你成为这皇都里数一数二的才女,就是为了争那个位置,你给我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出那样的胡话!知不知道?”

太子选妃在即,这妮子却成日想着别的男人,简直是让她操碎了心。

玄以怜抿起唇,不再说话。

汤琴兰见状叹了口气,放软了声。“怜儿,娘这也是为了你好,当你成了人中之凤,便会懂得娘的苦心。”

玄以怜却依旧不说话,那倔强的模样让汤琴兰很是无奈,只得又说:“你听话,若是桃花宴上你没被选中,娘便不再拦你。”

桃花宴乃玄玥王朝开国三百年来的传统活动之一,主办之人为当朝的皇后娘娘,算是宫宴一种,是专为皇都里未婚男女而设,其中当然也包括皇室子孙,举办的地方更是在皇宫旁那种满了奇花异草的飞雁殿内。

为了让女儿在桃花宴被选上,她可是耗费了心思,若女儿尽了力仍当不上太子妃,以宁夜洛的条件,她也是可以接受,只是有更好的选择摆在那,她又怎么会选择次的?

“当真?”玄以怜一扫方才的怨容,双眼发亮。

“当真。”自个儿的女儿她最清楚,一味逼迫是没用的,若不给她点盼头,她绝不会乖乖听话。“可要是让我知晓你没有全力以赴去争取,那我答应你的事不仅无效,我甚至会将你远嫁,明白吗?”

看着母亲认真的眼神,玄以怜知道她是真会将自己远嫁,但她还是开心的直点头。“女儿明白。”

只要有希望,她就心满意足。

汤琴兰暗叹。真不明白,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

“说说,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大惊小怪?”汤琴兰一边问一边抚着腕上的金丝缠枝翠绿冰种手镯,这是她需要冷静时的小动作。

一提起这事,玄以怜愉快的神情倏地一变,不满的说:“娘,老太君让玄凌菲那个扫把星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了,她毕竟是你二叔的女儿,是玄府的姑娘,回到自己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汤琴兰睨了她一眼。

她就奇怪,女儿确实养不成她要的样子,性子骄纵任性不说,还十分的急躁,怎么教都教导不来,但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佯装的很好,从不失控,今日却不知为何失态了,原来是因为小叔的独生女—— 玄府的二小姐玄凌菲。

“我就是讨厌她!连见都不想见到她。”玄以怜敛去眼中的妒嫉,咬着牙恨恨地又说,“她就是个扫把星,一出生就克死了二婶,现在连二叔都克死了,谁知道下一个倒楣的会是谁?”

闻言,汤琴兰拧起了眉,显然也想到玄凌菲那特殊的八字,但她是府中的当家主母,若是连个小丫头都容不下,岂不让人说话?

“这话别再说了。”汤琴兰严肃的制止她。“当初那命师只说她与亲人缘分浅薄,若是太过亲近易惹来灾祸,可没说她命硬,且只要到了十六岁便能无事,你二叔这才会将她带出府另过,这会儿她都快十八了,早没了禁忌,你是玄府的嫡长女,岂能连点容人的肚量都无?更何况那是你的妹妹。”

“我就是不喜她。”玄以怜非常的讨厌玄凌菲,非常,至于原因恐怕只有玄以怜自己知道,就连汤琴兰也不清楚两人明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自家女儿为何会如此讨厌玄凌菲。

“就是不喜,也不准你给我表现出来。”汤琴兰正色道:“别忘了,你是要争太子妃之位的人,家里的扶持非常重要,我知道你看不起你那些妹妹们,但你得记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女子最怕嫁错郎,若是没有一个强盛的娘家当后盾,你以后怎么和其他人争?而这后盾,除了你大哥、二哥外,就是那些姊妹了,娘曾跟你说过你小姨之事,你难道忘了?”

汤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却因汤琴兰的嫡亲妹妹汤琴雅被唐王给看上,且一路爬升到了侧妃的位置而咸鱼翻身。

因为唐王这层关系,原本乏人问津的汤家姑娘一夕之间热门了起来,汤琴兰也是因此受惠才得以嫁入玄府,和原本就暗生情愫的丈夫共结连理。

否则,以她的身分嫁入玄府,根本不可能是正室。

正因这个缘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府的姑娘要是嫁得好,能给其他姑娘带来多大的利益,反之亦然,她可是盼着女儿能当上太子妃,朝中派系复杂,玄府什么没有,姑娘最多,而没有什么方法会比联姻拉拢来的安全。

太子妃!太子妃!娘口口声声都是要她去争那个位置,偏偏她就是不愿。

气恼归气恼,玄以怜却知道口头上的争辩并无意义,只要等到桃花宴结束,她没被选上,一切才能结束。

这么想着,她才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排斥,不屑的说:“娘,其他妹妹也就算了,您要靠一个丑八怪来拉拢朝中权贵?这根本就不是拉拢,而是在拉仇恨。”

玄凌菲脸上有块烧伤的疤痕,她听说是儿时一名女乃娘照顾不慎而落下的,一个姑娘家被毁了脸蛋还想嫁人?简直是笑话。

被女儿这么一说,汤琴兰这才想到玄凌菲在见老太君的时候,的确覆着面纱,这让她拧起了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脸上的疤痕应当是褪去不少了才是……”

“毁了就是毁,疤痕是深是淡又有何差别?就是个怪物!”玄以怜冷笑着。

“怜儿,别忘了我方才说的话。”汤琴兰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住她的教导?就是再不喜玄凌菲,她依旧是她的妹妹,她骂的如此难听,若是被人给听见,她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完了。

“知道了。”玄以怜实在不耐。

“不论如何,她就是你的妹妹,她无父无母,你身为长姊该多照顾她,这对你的名声也有好处,知不知道?”汤琴兰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玄以怜撇了撇嘴,不应声。

她不应声,汤琴兰便当她应了,接着又道:“你也开始学管家了,凌菲回来正好,我命人将你二叔、二婶之前住的院子收拾起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去处理,当作一次实践。”

她意在让两人多相处,看是否能够冰释前嫌,然这安排让玄以怜瞪大眼。

“娘!您明明答应将玲珑阁给我的!”

二叔长年未归,偏偏占了玄府位置最好的院子,那玲珑阁不仅景色美且冬暖夏凉,整个玄府里仅次于老太君居住的松竹院,她可是求了好久母亲才松口,没想到那个丑八怪一回来便占了她要的院子。

“那毕竟是你二叔的院子。”汤琴兰也有些无奈。“本以为你二叔不会回来了,那院子没人住也是可惜,谁知你二叔是没回来,但他的独生女却回来了,既然如此,这院子咱们自然得还回去。”

老太君还在,玄府也没分家,这府邸自然还是有玄学绍的一份,即便他死了。

“我就说那扫把星回来没好事!”玄以怜气得拿手上的绢帕出气。

院子也就罢了,若是她敢抢走不该抢的……她绝不会放过她!

“好了,拿出你长姊的风范,娘要管理一大家子也不是件易事,你爹那些姨娘又特别会折腾,凌菲那儿就交给你了,你可别给我惹事,明不明白?”

人心易变,当初的情投意合、浓情密意,即便她是小户人家出身亦要迎娶为正室的情谊,经过岁月的摧残,仅剩下相敬如宾,怪只怪她汤家无人,妹妹近来在唐王府也不好过,这才是她为何要让玄以怜与玄府其他姑娘好好相处的原因。

“知道了。”玄以怜撇了撇嘴,显得很不以为然。

“还有,多关心雪儿,她前阵子大病一场后性子变化有些大,虽说这是好事,但娘总有些担心,你多替娘照看她。”想到小女儿,汤琴兰也是一阵头疼。

“玄以雪那胆小的家伙能出什么事。”对那胆子比老鼠还小的嫡亲妹妹,玄以怜也是千万个看不上。

“那是你妹妹,你就不能多点关心?”汤琴兰实在不明白,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只顾自己的女儿。

“知道了,我会看着她的。”她不耐的挥着手,为了不再被母亲唠叨,她忙找了个理由离开。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汤琴兰只能摇头叹气。

“气死我了!”

玄小昭将篮中的冷菜冷饭端出来,气呼呼的在屋内直跺步,见自家小姐无动于衷,忍不住抱怨,“小姐!你怎么就不生气?这都第几顿了?什么叫天气冷饭菜凉得快,满口胡话!咱们玲珑阁离灶房不过一刻钟的路程,饭菜再怎样也不可能和冰渣子一般!早知道这玄府的人这么坏就晚点再回来!省得让人欺侮!”

玄小昭虽是玄府的下人却不是家生子,而是玄学绍自个儿在外头买回来的,在玄府待的时间并不久便跟着玄学绍父女一块离开了,人是聪明,可心性十分单纯,对这大宅子的整人手段一窍不通,吃了不少暗亏,连着几日下来,这会儿正火着呢!

玄凌菲懒懒的躺在炕上,淡声说:“是你坚持要回来的。”

她阻止过了,可惜她听不进去。

玄小昭哑口无言的同时也闷得很。若不是小姐沾惹了赖泉的事,她何必连夜扛着包袱与玄子莫一块把她给押回玄府?

说句实话,她也没想到那个大理寺卿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便蒐集到赖泉这三年来的膳食清单,查出了食物相克而产生的所有毒素,并动作迅速的将赖府里所有相关人等全控制了起来,分开审讯……

这一连串的动作打得袁氏措手不及,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不认也得认。

最耐人寻味的是,当被问到动机时,袁氏打死也不说,可纸哪包得住火?宁夜洛查出她在管家这三年来,调动了大笔的资金,而那些资金,全数入了袁国公府……

这一下事情够明朗了,正因如此玄小昭才会拉着玄凌菲“躲”到玄府。

玄府的大老爷是工部尚书、三老爷是中州刺史、四老爷则是魏王府的长史,这玄府一家子都是当官的,虽说品阶比不上袁国公府,却比没有实权的袁国公府还要势大,袁国公府若是想报复,也得掂量掂量是不?

玄小昭为了自家我行我素的小姐可说是操碎了心,偏偏玄凌菲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和自家小姐讲道理头疼的绝对是她自己,于是她搬出自家老爷。“是老爷让咱们回来的!”

“回都回了,这里的食物比起客栈精致不少,就是冷了点,无所谓。”玄凌菲耸耸肩,十分的豁达。

她本来就对吃的不计较,在山里的日子比这儿还清苦,她不也一样活到了十七岁?

“你可是玄府的小姐!”玄小昭对她的豁达很吐血。“那些下人都欺上头了,难道不用教训他们?”

她的卖身契握在玄凌菲的手上,而不是玄府,她打六岁就陪在玄凌菲身旁,玄凌菲从未将她当丫鬟使唤,与其说两人是主仆关系,倒不如说是姊妹。

更何况老爷过世后,玄凌菲便将她和玄子莫的卖身契还给了他们,更言明了他们要离开她也不会拦。

她自然是不会走,玄子莫也不会,两人都受过老爷的恩,更在他临终前答应过会保护好小姐,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更是让两人把玄凌菲当自家妹妹般疼爱,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却没想到他们这一路上顺风顺水,却在回到玄府时受到这样的待遇。

她不打紧,可小姐却不同,不论她是否为老爷的亲生女儿,她就是她的小姐、她最宝贵的妹妹,她怎么舍得她被人欺压?

“可我是冒牌货呢。”相较于她的激动,玄凌菲只是眨了眨水亮的眸子,毫不在意的说着自己的身世。

她压根儿就不是爹爹的女儿,自然也不是玄府的小姐,虽不明白爹爹为何让她在认亲之前都不能道出自己养女的身世,但不是她的就不是,说白了,她只是寄人篱下,有地方可住、有饭菜能吃,她就满意了,是冷是热又何必去计较?

一句话堵得玄小昭一肚子的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梗在胸口十分不舒服,半晌才瞪眼说:“小姐,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愈来愈过分。”

玄凌菲无所谓,觉得自己不是玄府的小姐,吃的差点不打紧,可这宅子里的人却不这么认为,玄小昭在这待了几天,听了不少的闲话,下人光明正大的说着玄凌菲是扫把星、带煞,不仅出生时克死了亲娘,这会儿连爹都克死了,要是继续住在这儿,下一个死的不知道会是谁……

她听到时气得浑身发抖,追出去骂人,那些小丫头却精的很,一溜烟儿就不见人影,而这样的传言更是传得整个玄府都是。

就算玄凌菲真不是玄府的小姐,但这是秘密压根儿没人知道,明面上她就是府中的二小姐,是这府中的主子之一,那些下人胆敢这么非议主子,中间要是没猫腻她才不信。

再说了,小姐命格一事,更不是那些下人能够得知的,用膝盖想也知道这府里有人容不下他们,至于是谁……

“快!进去搜!赶紧把人给找出来!”

玄小昭正想着,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去察看,发现外头涌进一群粗使婆子,带头的是一个面生的嬷嬷,她听见有人喊她秦嬷嬷。

“这是做什么?”看着这一大群人,玄小昭瞪眼。

不是吧!她话才刚说完,竟然马上就应验了……

秦嬷嬷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对着身后的婆子们又喊,“赶紧找,天色要暗了,三小姐身子骨弱,可不能再着凉了。”

见那秦嬷嬷不理人,一干婆子如入无人之境的往玲珑阁里钻,玄小昭顿时大怒。

“站住!是谁准你们搜院子的?”

这玄府的人还有没有规矩?一个下人带头闯入主子的院子,连个解释都没有便要搜,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秦嬷嬷依旧不理人,完全不把她当回事,直到玄小昭一脚踢飞一个胆敢想闯进主屋的婆子,秦嬷嬷这才变了脸。

“谁敢再妄动,我就踹谁!”玄小昭冷着脸道。

她和玄子莫可都是学过功夫的,否则怎么能保护玄凌菲一路回到皇都。

“你可知我是谁?”秦嬷嬷没想到她一个小丫鬟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看着被踹到自己跟前不停哀嚎的婆子,倏地变了脸。

她可是夫人派给大小姐的管事嬷嬷,在府中的权力仅次几位主子,玄小昭不过是个丫鬟,居然敢羞辱她带来的人?

“那你又知不知这儿是那里?”玄小昭的气势可不输人,方才那一脚吓傻了众人,让人不敢妄动。

“哼!”秦嬷嬷冷哼了声。“这玄府除了几个主子的院落是我秦嬷嬷进不得的地方,还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进的,你区区一个丫鬟敢和我叫板?”

“你—— ”

“她不是丫鬟。”一直在屋内听着的玄凌菲总算走了出来,淡声道:“她可不是府里的下人,你方才说玄府除了几个主子的院落是你进不得外,没有什么地方是你不能进的……你可知我是谁?”

玄凌菲可以不在意这些下人背地里骂她,却不能允许他们看轻玄小昭。

这是秦嬷嬷头一回见到玄凌菲。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外头披着一件血狐毛皮制成的斗篷,身姿优美的站在屋前,一头长发随着寒风在身后飘逸飞舞,脸上覆着一层面纱,仅露出那双沉静又明媚漂亮的双眸。

玄凌菲回来玄府已有半个月之久,老太君免了她请安礼,她也是心大,还真就不去松竹院请安了,成日窝在这玲珑阁中,几乎足不出户,即便府中将她传得十分难听、即便大小姐在丫鬟的编制与吃食上苛待她,她也从不反应,就像只逆来顺受的猫。

本以为这一回二小姐一样会闷不吭声,不料却为了个丫鬟出头。

“二小姐。”

秦嬷嬷自恃是玄以怜的人,对玄凌菲这没有爹娘撑腰的孤女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仅仅是喊了声,连礼都没行。

“既然知道我是二小姐,自然也知这玲珑阁是我的住所,你说搜就搜,可有把我当主子?”

秦嬷嬷怔住了,还未答话,便又听她接着道——

“你是哪个院子的粗使婆子?难道不知擅闯主子的院落会有什么下场?”玄凌菲对她身上那比寻常下人还要高贵几分的衣料视而不见。

粗、粗使婆子?秦嬷嬷那高傲的脸蛋差点没气歪。她堂堂一个管事嬷嬷,竟被她当成粗使婆子看待?

深吸一口气,她正要反驳,却听见玄小昭清脆的声音——

“依照府里的规矩,擅闯主子的院落,轻则打板子三十下,重则全家发卖。”

身为玄凌菲的贴身丫鬟,她一进玄府便把这儿的家规与人口背得滚瓜烂熟,这是她到一个新的地方的习惯,毕竟是之后要生活好一阵子的地方,知己知彼才能安心。

玄凌菲听了微点头。“小昭,把人给绑起来,扔到松竹院去,念她是初犯,发卖就不必了,但板子一个都不能落。”

“遵命!”玄小昭早看这些奴大欺主的家伙不顺眼了,难得小姐今日开尊口,她自然不会放过,一个箭步上前,在秦嬷嬷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的手臂给反扭在背后。

“你做什么!”秦嬷嬷还在傻眼状态,便让人给压制了,吃痛大喊。“我可是大小姐身旁的管事嬷嬷,奉命前来找寻失踪的三小姐,你还不放开!”

秦嬷嬷吓到了,本以为是只温驯的猫,不料是只藏着牙的虎,感觉自己一双手几乎要被扭月兑了,这才忙将自己搜院子的原因道出。

“三小姐不见为何擅闯我的院子?”玄凌菲扫了她一眼。“人失踪你该去报官,而不是抓贼似的连通报也不通报一声,闯进来便要搜,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玄府的二小姐成了贼似的。”

她是懒,也怕麻烦,但不代表人家上门打脸她会不吭声,饭菜的事小,这偌大的院子只给她几个瘦弱的小丫头洒扫也无所谓,她不是废人,动动手不会少块肉,更何况打理自身这种事她做了十多年,多了人伺候还嫌碍事。

可打扰到她的清静那就不可饶恕了,要知道她容易头疼,头疼的人最怕吵了,谁吵着了她让她不得安宁,那对方也不用想安宁度日。

“我只是奉命行事。”秦嬷嬷忍着痛,双眼满是怨毒。

“是你的主子让你这般不守规矩?”

“我……”秦嬷嬷哑口无言。的确是大小姐给她权力肆无忌惮,甚至吩咐给二小姐一点颜色瞧瞧,可这话她怎么能说?

见她答不出来,玄凌菲又道:“小昭,一个奴才连自称都不会,该怎么罚?”

“掌嘴三十。”玄小昭大声道。

玄凌菲点头。“记得。”

“是。”玄小昭扭着人便要押去松竹院。

秦嬷嬷顿时慌了,忙喊。“你们还不快来救我!”

她这一喊,一旁傻站着的粗使婆子们这才一涌而上,可人还没靠近,便被玄小昭一人一脚给解决了。

秦嬷嬷见状脸色发白,这才知道怕。她的权力是大小姐给的,可府里真正的掌权者却是玄老太君,这位玄府的老太君最注重的便是规矩,倘若她真被扭送到松竹院,就是不死也要月兑层皮。

就在她打算开口求饶的时候,院外却传来一声娇喊——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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