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膳娇医 第七章 早熟稻大丰收
到了闵允怀即将启程江浙的时候了,考虑再三之后,张氏决定和他一起前往,因为两人尚未有孩子,若接下来又是数月甚至数年的分离,那传宗接代的事又要拖延不知多久,何况闵允怀在公事上努力,生活上若没人照顾却是一塌糊涂,张氏对他也放不下心。
对于她夫唱妇随的决定,开明的闵老夫人自无不允,她可没有那种媳妇就是要伺候婆婆的迂腐思想,反而觉得张氏做的决定很对,如果真能带着喜讯回来,她晚上作梦都会笑醒。
就在起行的前一日,闵家特地大办宴席,桌上满满当当的大菜,孔雀开屏鱼、金玉满堂、四喜丸子、金皮乳猪、锦绣冬瓜盅、发财三鲜羹、雪蛤鱼翅……一道道摆开来犹如过节年菜一般,再听这些吉祥的菜名,足见众人对闵允怀的祝福与期许。
“我敬大家一杯。”闵允怀举杯,考量到屋里都是老弱妇女,倒只有他杯中是酒,其他人是茶,他的目光看向两个弟弟。“二郎,三郎,我此一去归来不知几时,这文安伯府及娘就交给你们了。”
闵韬涵身体也好多了,在大哥离开后当家自是当仁不让;而闵子书经闵韬涵开导也变得懂事许多,已经重拾书本,不再镇日出府胡混,听了大哥的交付,不由频频点头。
三兄弟对视,会心一笑,厅内众人一起喝了一杯,接着便谈天说地、推杯换盏,和乐融融,一大桌的好菜也渐渐消灭了快一半。
此时,闵韬涵才突然说道:“大哥,这儿有份礼物,是我与瑾儿要送给你的,你到了江浙能用得上。”
张氏闻言笑道:“瑾儿前阵子才替我们做了细绵衣,还买了晒伤药和透气的帷帽给我,你现在又送,我们马车都快装不下啦!”
众人都笑了起来。
闵允怀有了些醉意,也跟着打趣。“二弟送的肯定是好东西,马车塞不下也要收叩!”
“大哥大嫂放心,这东西占不了多大地方。”
在一番笑闹之中,闵韬涵由怀里默默掏出了一叠纸,递到了闵允怀手上。
闵允怀好奇地与张氏一起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这些都是地契,上面的地点都是些什么“两浙路温州乐成县”、“两浙路杭州钱塘县”、“两浙路处州青田县”……等等,重点是,全都是良田。
闵允怀夫妻顿时百感交集,他们很清楚这回去南方,如果有了这些田地,皇帝交办的差事会好办许多。至于闵韬涵夫妻哪里来那么多银两置办田地?想也知道,必是这阵子闵家药膳馆的收入了。
张氏当下就红了眼,她可是知道那收入有多可观,自己分得的那一份她都存了起来,准备让闵允怀到南方时打点官场及生活所需,至于买地她便无能为力了。想不到洛瑾竟拿出了自己那一份,而且评估这些土地的价值,她应该是全花了出去,说不定还要贴上一些。
“二郎,弟妹,你们这是……”闵允怀自然也想到了张氏所想,手里拿着的地契觉得无比沉重,这份礼是送到心里了,他真不该收,但地都买了,除了他也没人能收。
“大哥,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是夫君提议的,否则我也不知道大哥需要什么。况且比起大哥所要做的福国利民之事,这根本杯水车薪,以后我们还会陆续购置,大哥用得上就用,可别推了。”洛瑾此时笑道,她还真怕闵允怀拒绝。
“可是你们辛苦赚的钱,本该留着自己花……”闵允怀当真过意不去。
“大哥,你想想,如果你差事办成功了,那江浙一带以后就是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足可成为天朝的粮仓,届时想用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当地良田,那是痴人说梦,所以我们权当囤地了,待以后地价涨起,我们怎么也亏不了不是?”闵韬涵可不是傻傻的乱买地,他买的土地都极有针对性。
毕竟这是他妻子辛苦赚钱的银钱,他所用的一分一毫都要对得起每个人。
经他解释,闵允怀夫妻才好受点。闵允怀百感交集地收起了地契,还替张氏擦了把感动的眼泪,怕她再哭下去,他都跟着想哭了。
“好啊,好!二郎做得好,瑾儿也做得好,瞧你们如此无私,为娘心中相当安慰,相当喜悦。”闵老夫人更是感动,如果是闵韬涵做到这样,她并不奇怪,但连洛瑾都能付出到这种程度,已不枉她在接受洛瑾后对其视如己出。
众人的动容,令席上气氛顿时有些煽情了,此时闵子书没头没脑地突然插上一句,“娘,我也很好啊,你怎么不夸我?”
此话一出,原本那奇妙的氛围散去不少,众人倒是笑了起来。
闵老夫人没好气地笑道:“你这兔崽子,没惹事我就给祖宗烧高香了!”
“怎么这么说,我已经改很多了。”他模模鼻子掩饰了下羞愧,自己以前的确也太不像话了点。“大哥,我没像二哥二嫂那么富有,不过我也能送你一个礼物。”
“哦?你要送我什么?”闵允怀好奇地问道。
“我决定回太学念书,也要取得功名!以后与大哥同样在朝为官,做大哥的得力臂膀!”闵子书夸下豪语,但下一瞬间又有些尴尬地道:“只是这件事要未来才能实现,不过我保证我会尽力做到的!”
前一句话让众人喜不自胜,后一句又令人哭笑不得,不过总之这是件好事,闵子书终于愿意振作起来了。
洛瑾倒不知道自己也占了功劳,只是在心中欣喜着,闵老夫人笑得频频拭泪,闵允怀大声叫好,又敬了一杯酒,张氏泪眼汪汪的看着这一室相亲相爱的家人,庆幸自己真的嫁对了地方。
而闵韬涵则像是不经意地目泛柔光,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洛瑾。若没有她,他的身体不会好,便不能帮助到伯府,子书可能被陷害下狱,大哥就算要办好皇帝的差事也会窘于银钱……其实洛瑾才是伯府能有今日这般喜悦的关键吧?
一只大手默默的伸到了餐桌之下,轻轻地握住了洛瑾的小手,她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转过头去,迎上他温柔的凝视,她却是低下了头,比新婚之夜那时更加的羞答答。
在他说过喜欢她那日之后,她便觉得自己被他的情意包围着,他从不吝表示,她好像变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洛瑾无法表达自己有多么感谢上天,让她有机会重活一次,没有错过去体会这份爱情。
一旁的人见到小俩口的眉目传情,纷纷会心一笑,夜幕渐渐低垂,但文安伯府中的笑语及温馨却并未停歇。
无论宴席上多么的喜悦和睦,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闵允怀就要出发,为了让他养足精神,戌时正众人便结束了吃喝,回各自的院落歇息。
洛瑾与闵韬涵一同进了揽山居的主卧房中,这阵子她已经搬回来与闵韬涵一起睡,很奇妙地,她竟没有一丝不适应,他也一样,两人倒像是老夫老妻似的,在一张偌大的拔步床上各据一方,安分得很。
但今日有些微不同,在欢声喜乐之后,遗留下来的是淡淡离愁,这其中的落差让大家都不好受,尤其闵允怀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一离开,总觉得伯府都不像伯府了。
洛瑾琢磨着这种感觉,满心的感慨,在两人净身上床后,她难得地没有直接睡着,反而偎向了闵韬涵,轻声说道:“夫君,我好喜欢伯府的气氛,和我想像中的家人一模一样。”
方才宴席带来的余波也仍然在闵韬涵的心中荡漾,他不由好奇反问。“你心目中的家人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爱,每个人都爱彼此,互相关怀。”洛瑾不知道怎么说出心里的感觉,索性举了个例子。“像我出嫁前在洛家的时候,过得很辛苦,每回用膳,所有人都在高兴的谈天,但他们的笑容很虚假,每个人都在算计别人,我就像个外人一样,被众人忽视冷落,即使是虚伪也没有人要和我搭话,我曾经试着不出现了,竟也没人发现我没去,也或许他们发现了却无人在意。”
那些过往说起来有些伤感,洛瑾闭上眼轻轻甩头,将那种无谓的心理负担抛去,才又恢复笑吟吟地道:“幸好我嫁到伯府来了呢!娘、大哥大嫂、三郎,都是好人。”
闵韬涵静静地听完,不知怎么地心头有种酸溜溜的感觉,“合着只有我不好?”
洛瑾微愣,随即笑开。“怎么会,你最好了!”
“所以你是高兴嫁入闵家,还是高兴嫁给我?”他像个任性的孩子,居然执意要问出答案。
明知道这么想很不应该,但洛瑾真觉得此时的他才像个人,有着真实的喜怒哀乐,而不是事事漠然高远,像个谪仙人,可望而不可即。
这样的他,她更喜欢了。
“一开始是高兴嫁入闵家……”她说的可是大实话,闵家让她由洛家那个坑跳了出来。“现在,更高兴嫁的人是你!”
一句话哄得闵韬涵满意了,他唇角上扬,动情地轻轻揽过她,在她额上一吻。
洛瑾只觉额上一热,心头轻飘飘的,一种浮上云端的喜悦与躁动令她本能的抬起头,也在他颊边回了一吻。
这回换闵韬涵愣住了,他模了模颊,像是不解自己为何只是被她轻轻一碰,心头便波动得这么厉害,如果这种感觉就是夫妻间的情意交流,他希望能再让它深入一些。
他望着她,望进她的眼中,看到的是纯然的依恋与爱意,原本也该落在她颊上的一记轻吻,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落在了她芬芳的唇瓣上。
洛瑾嘤摩了一声,热烈的回应起他,娇躯升起一股燥热,让她本能的更偎向他。
闵韬涵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怀里又是喜爱的女人,如何能忍,手一伸便探进了她的衣襟,一寸寸的探索起那白瓷般的无瑕肌肤,滑女敕的触感着实令他爱不释手,只觉身下的人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无一丝不美好。
洛瑾岂能受得了这般刺激,左扭右闪的躲着,但那种上的快感又让她渴望得都痛了,显得欲拒还迎,更是大大的刺激了闵韬涵,几乎要将她的里衣剥下,亲眼看看那凝脂雪肤是否如他想像。
床帐上两人纠缠交叠在一块儿,彷佛那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就要发生在今晚,突然间洛瑾一个激灵,由激情之中抽离了一点,硬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逼自己理智地唤了一声。“夫君,不可。”
听到这声不可,闵韬涵也硬生生停了,憋着一身的欲火,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洛瑾几乎不敢逼视他如火般的眼神,微咬着下唇,嗫嚅道:“夫君的身体还禁不起这般心绪起伏……我们……还不成……”
闵韬涵长吁了口气,硬是压下满身欲念,由她身上翻了下来,自然不会勉强她。何况他心知她说的是真的,他虽然身体好了些,却也没好到能撑住床笫之事上的激情,现在就已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万一真的到那一步,会发生什么难以想像,他可不想死在床上落人笑柄。
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这副破烂的身子。
然而洛瑾却没有一丝嫌弃及遗憾,抚着他的俊脸温声说道:“夫君,今晚能与你更亲近,我很喜欢。”
“你当真不遗憾,我这个夫君没能给你正常的夫妻生活?”闵韬涵有些难堪地问,这是完全不将她当成外人,赤果果的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
洛瑾的目光却更加温柔了,笑意也跃上眼角。“夫君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人伦之事听说是人间至乐,我们刚刚才尝了甜头,我岂会让彼此错过更多?”
闵韬涵挑了挑眉,她好像将话题带到了奇怪的地方?
果然,洛瑾接下来大言不惭地道:“你放心,学医多年用在一朝,我一定能让你重振雄风,要几次有几次,你生得这么俊,看得到吃不到我比你还心急,那可是为妻我的福利。”
重振雄风都出来了,闵韬涵不语看着她,神情有些奇怪,怀疑这话真的是她说出来的。
洛瑾亦不干示弱地与他对视,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突然同时笑了出来,那笑声之欢畅瞬间冲淡了激情的余韵。
他明白了,她这是逗他,拿自己打趣,怕他因为自己身体虚弱,行不了人伦之事而自厌自卑。她的体贴令他感激,可是他都病了这么多年了,心理素质的强大也是她所不能想像的。
“那为夫就等着贤妻的努力了,希望早一天能如你所愿,毕竟天天被人虎视眈眈的,让为夫觉得自己像今晚宴席上的红烧肉呢!”说出这番话,闵韬涵犹自脸不红气不喘。
洛瑾微微瞪大了眼,也怀疑自己听到什么,但瞧他目中闪过的促狭,不由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两人又笑成一团。
“睡吧。”他将被子在她身上盖好,但这回却不是在床上泾渭分明,而是互相依偎着,契合在彼此的怀抱里。
夫妻间的缠绵激情或许是生活的点缀,但像这般的温暖踏实,将两人心中的眷恋绑在了一块儿,或许对闵韬涵及洛瑾而言,才是夫妻真正长久的相处之道吧!
闵允怀南下督种早熟稻去了,张氏也随侍在侧,文安伯府瞬间像是停摆了下来,连客人都少了许多。
闵老夫人由张氏那里暂时接回了管家的权力,横竖老大不在也没什么事,原想让洛瑾过来一块儿学着,却让闵韬涵拦了,理由可不是怕媳妇儿受累,也不是怕张氏日后回来有什么想法,而是现今文安伯不在,闵韬涵可不准备让伯府就这么闲下来。
京里稻子比南方晚成熟约一个多月,但此次闵允怀南下种稻是接在一期短作之后,伯府也有着几座农庄,数千亩的土地,在初寻到早熟稻时闵韬涵便让其空着,如果现在立刻育苗,算算时间,等于能比闵允怀在南方早一步种这些早熟稻,一方面对朝廷表现出支持,另一方面也能亲自验证早熟稻种植的细节,将经验与南方的兄长分享。
所以闵允怀刚走,闵韬涵就禀明闵老夫人,与洛瑾一块儿住到了农庄去,准备将全副精力放在早熟稻的研究上。
因为洛瑾对医理熟悉,有些植物上的相生相克及虫害预防或许能有她独到的见解。当然,她一同去也能随时注意他的身体状况,持续调养,免得他忙过了头,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病倒下去。
至于闵子书,这阵子除了忙读书也要去走走关系,因为秋阐过后又一批学子会离开太学,或分发到更高等的学舍,他便可以重新入学。
一家子都有自己的事,闵老夫人也可以趁这机会休息一下,免得一天到晚为小辈操心。
闵韬涵带着洛瑾来到城南的农庄,这里的田地最大,有着千亩,一眼望过去根本见不到边际,原本种着小麦、黍稷、粟米等作物,现在全空了下来,就等闵韬涵来利用了。
首先是挑选一块种田育苗,这块种田的地需平整,地力肥沃,利于灌排水,土质不能太黏太干或太松,万一苗没育出来,等于这一季便没作物可种,所以这开头的第一步特别重要。
选好地之后开始整地,先将土地整平,之后灌水让杂草与落粒发芽,以便清除,避免育苗时长出别的东西来,还要将田土反覆耕得极细,同时田埂上也要清理干净,在地初步整好后才开始肥田、下种、防虫。
肥料一般是家禽及人类的粪水肥,但那主要是稻作中后期所需的肥力,太早施下一不小心还会灼伤了稻苗,于是闵韬涵在谘询一些老农的意见后,将粪水肥的比例减少,加了稻杆肥及稻壳灰进去,更在洛瑾的建议下去向京里大型的油行、豆腐店等买来大量菜籽粕、豆粕及花生粕,同样掺在田肥之中。
选种时要精挑细选饱满、晒干的稻种,当初闵允怀命人找来的早熟稻种已然符合要求,只是仍需做些准备,使得稻种更适应本地的土地与气候。先将稻种均匀洒上竹子提炼出来的酸液,为的是杀死及清理其残留的一些虫卵或杂质,之后浸在水中数日,去除太轻而浮起的稻种,剩下的待其发芽,便可至种田下种。
下种后就要洒上防病虫危害的药剂了,这里闵韬涵充分借重洛瑾的长才,将需求告诉她,洛瑾研究了一阵,建议以金铃子、大蒜及糖醋等制成药剂,喷洒在田间及田埂之上。
直到绿油油的秧苗成功长出时,一旁的田地也早都耕成了水田,都在重新整地灌水,加肥除虫,以便早熟稻的插秧。
这一切的过程都是闵韬涵夫妻亲力亲为,而一旦闵韬涵有什么新发现,便不厌其烦地去信给闵允怀,交流种植的经验,闵允怀有什么困难也会写信回来,就这样几乎每两、三天就有书信进出,让洛瑾有种错觉,闵允怀好像根本没离开过京师一样。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开始微凉,但阳光仍然强烈,分蘖后的稻子看起来相当强壮,闵韬涵便让稻地排水,进行晒田的作业。
简单说来,晒田就是透过日晒减少稻叶生长过旺或分帘太多,增加田土透气性,累积稻作的营养,日后成熟的稻子高度便会降低,能减少倒伏的机会,同时提高产量,直到稻子拔节的时候再重新灌水。
闵韬涵欲至田间视察,此时艳阳高照,但风吹来却稍有凉意,洛瑾心知阻不了他,便让闵韬涵加了件披风。
由于田壤路窄,洛瑾亦步亦驱地跟在他身后,她之后还有福生和忍冬木香等人及庄子的佃农,一行人倒像庄子里养的鸭子一般,让他看了觉得很有趣。
“你笑什么?”洛瑾好奇地问着他。
“你不觉得,我们这群人很像庄子里的母鸭带小鸭?”闵韬韬兴致盎然地道。
那她不成了小鸭?洛瑾一个瞪眼,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因为她的停滞,后头所有人也都停了,一脸茫然的与回头的她面面相觑,让她也忍不住想笑。
别说,还真像呢!
转回头去,闵韬涵已离了几步远,她连忙唤道:“等等我呀!”说完她疾步跟上。
后面的人也急急忙忙前进,由于田壤路窄,众人走得摇摇晃晃,闵韬涵听到洛瑾的呼唤回头一看,又笑了。
待洛瑾靠近,他又笑着说道:“小鸭子跟不上时,通常会呀呀地叫着,然后连滚带爬的快步跟上队伍,你自己说不像吗?”
洛瑾已经快憋不住笑了,娇媚地横他一眼后打趣,“所以你就是那领头的母鸭呢!小心冬日被宰了进补!”
“你亲手养肥的鸭,你舍得?”他好整以暇地回,还拍了拍自己胸口。
洛瑾当真不能忍了,皓皓地笑出声来,还不依地轻轻捷了他,闵韬涵抓住她的手,替她微凉的小手搓了一下,浓情密意不在话下。
后头一群小鸭子见状,看天的看天,蹲下来玩稻叶的蹲下来,自是机伶地全当作没看到,特别是文安伯府来的福生与忍冬木香等人,见主子们感情渐好,虽然心中替他们高兴,却也被肉麻得不行。
来到一块田地旁,闵韬涵向洛瑾问道:“我想下田看看?”
这自然是让她决定适不适合,毕竟这田地虽然排了水,却未完全干,走起来也是很吃力,一不小心可是会陷在里头。
洛瑾知道他对早熟稻投注了多少心血,不让他看他肯定觉得少做了什么。思索片刻之后,她做了一件闵韬涵想都想不到的事。
她率先跳下了稻田,接着朝他伸出手,“你下来吧!我与福生前后护着你就没问题了。”
她脚上那双绣鞋,出府前还是白的吧?如今已是一塌糊涂,而她的长衣下裤也被泥水溅得简直不能看……闵韬涵感到心里一片柔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人下到了田里却始终没有放手。
洛瑾感受到他手里的温度,低下头扬起唇角,脸却悄悄地红了。
这下又苦了后面一群小鸭子,福生索性把视线锁在闵韬涵的鞋尖上,忍冬与木香研究起未抽穗的稻子长得有多么像青葱,至于后头一干佃农,只能傻兮兮地看着闵韬涵夫妻携手讨论田地的情况。
有些人是家仆,可说在这农庄工作了一辈子,却从没看过对田地如此关心的主子。“听说二公子身体孱弱,如今看起来还好啊?”一名农人纳闷起来。
另一名老农的儿子在伯府里工作,了解情况,遂回道:“那是娶了二夫人,二夫人精于医术,咱们京里那最火热的药膳馆就是她开的,有她替二公子调养,二公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其实照顾这些早熟稻该是我们的工作,二公子事必躬亲,倒让我等惭愧了。”这农庄的管事也在里头,他读过些书,说话也一针见血,中肯得令旁人点头如捣蒜。
“是啊!没见过这么亲切的主子,连用膳都不介意与我们下人同桌,也从来不骂人。”一名年轻的小伙儿感慨道。
“听说不只咱们这个庄子,伯府其他的庄子二公子也是亲自巡视督导的。”
“这伯府的主子们都是好人,瞧二公子就知道了。以后咱们好好的干,把这早熟稻好好的种出来,伯爷将万岁的差事办好了,我们也跟着沾光!”
此时,闵韬涵与洛瑾还不知道,他们的专注与努力,竟无心凝聚了文安伯府上下的向心力,为日后早熟稻的成功奠下坚实的基础。
距闵允怀离京已四个多月,文安伯府种植的早熟稻已经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在深秋的寒风之下屹立不摇,金黄饱满。
闵韬涵收到了闵允怀的来信,果然江浙一带的早熟稻亦已结实累累,因为南方天热,虽然比京城伯府庄子里的稻子晚下种,却居然一起成熟,几乎可以收割了。
令人惊喜的是,原本京城的稻种需要一百八十天,约半年才能成熟,但文安伯府督种的早熟稻只需一百三十多天左右居然就可以收割了,等于节省了一个多月,若是到南方还能节省到两个月。
而且原本一亩才两石的产量,早熟稻提高到了一亩三石左右,这还不算旱象引起的减产,同时,闵韬涵当初替闵允怀选购的田地,除了平地良田,其余丘陵、山地、靠海的盐硷地、旱田等等皆包含其中,结果几乎都是丰收,也证明了早熟稻的确抗旱、适应力强。
如此丰硕的成果,闵允怀自然第一时间便上奏朝廷,皇帝见了奏摺大喜,但与闵允怀敌对的阵营却也在朝会上质疑闵允怀的呈报。
为了确认文安伯所书的早熟稻丰收是否为真,听闻文安伯府在自家的庄子同样种植了早熟稻,以表现对朝廷的支持,皇帝索性派农官至文安伯府的庄子视察。
农官经闵韬涵亲自带到稻田里,光看田里一片黄澄澄的兴盛景象,眼前便是一亮。几乎无须闵韬涵解释,他们也知道京里的稻作因为天寒会比江浙一带的短产一些,可光看眼前的长势,南方丰收是可以确定的。
于是农官们喜孜孜地回去向皇帝报信了,皇帝闻言龙心大悦,当朝便称赞了闵允怀,并加了他的食邑至千户,晋爵文安侯,同时因为户部尚书正欲告老还乡,便同时将闵允怀的官位升至户部尚书,待其回京述职后一并封赏。
这道旨意震得闵允怀敌对阵营的人一阵手忙脚乱,他们可是盯着户部尚书的位置很久了,也暗中谋划了许多,结果皇帝大笔一挥升了闵允怀,可大大打坏了他们的算计。
为此,闵韬涵还特地带着洛瑾由庄子回伯府,通知闵老夫人这件事,而已回太学读书的闵子书也为此赶了回来,一家子共同贺喜,决定在府里设宴,自己人先庆祝庆祝。
然而就在伯府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却有那不识相的上门了,竟是洛瑾的继母吴氏。
话说吴氏派了罗嬷嬷陷害洛瑾不成,事后怕被泄露,便暗中做掉了罗嬷嬷,所以她自认洛瑾该是什么都不知道,即使上次她谋的事被洛瑾破坏了,至少表面上洛家并没有与洛瑾撕破脸。
身后继母,本能的会讨厌正室所出子女,再加上自己也有了儿子,又更讨厌洛瑾了。何况洛瑾医术学得好,对吴氏的儿子是个威胁,所以她才会拼命挑拨洛父与女儿的关系,同时洛瑾对吴氏态度恶劣,更加深吴氏对她的不满。
种种原因,造成了吴氏对洛瑾的恨意不共戴天,但上回算计闵子书一事失败,吴氏被人警告了一番,这令吴氏与对方的合作有些分崩离析,而这回因稻作一事,文安伯竟抓住机会加官晋爵,让那人计划又再一次落空,看起来文安伯府反而有着蒸蒸日上之势,所以吴氏的心思动摇了,心想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反正现在明面上她与洛瑾也没什么矛盾,不如她也借着文安伯府上升的势头替自己家人谋划一番,事后不管哪一方胜出,她都不吃亏。
抱着这种墙头草的心态,吴氏来到了文安伯府,闵家的人虽然纳闷她的来意,却也不好赶人,只能让人将吴氏迎了进来。
看着洛瑾几乎是铁青的脸色,闵韬涵安慰她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家里的每个人都会好好配合的。”
洛瑾不解,闵韬涵附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她难以置信地先睨了他一眼,之后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吴氏已让人领进了正院的大厅。
她先与闵老夫人问好,寒暄两句之后才说道:“这说起来我也与瑾儿好久没见了,她进了伯府后便未回过娘家,我这做娘的可是想念得紧,不如亲家老夫人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吧!”
这摆明是想与洛瑾独处了,闵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点头,并不热情却也没有失礼,让人又将吴氏带去了揽山居。
她的态度令吴氏心中有些打鼓,只是暂时没看出来这闵老夫人究竟与洛瑾的关系好不好。
不一会儿,下人将吴氏带到了揽山居的正厅坐定,此时洛瑾才急匆匆的赶来,看她的气色似不甚好,在看到吴氏之后更是整张脸沉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洛瑾毫不客气地问。
吴氏这才收起在闵老夫人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高傲地道:“这是你对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的母亲早就过世了,我没有母亲。”洛瑾冷声道:“有话快说,不然我就送客了。”
吴氏正想发脾气,但又想到自己所谋,便按捺了下来。“我不与你吵架,我今儿个来是让你办件事。”见洛瑾虽不语,但也没有直接否决,她满意地点点头。“我在娘家有个弟弟叫吴文通,现在是个校书郎,最近皇上不是下了旨意,等文安伯回京便高升户部尚书吗?到时候你替我向文安伯举荐我弟弟,让他到户部任个实职,我看盐铁司、度支司或军器监的职务都不错,你看着办吧。”
洛瑾当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吴氏哪里来的这个脸认为她会帮这么大的忙?更别说这个忙还不是那么好帮的。
校书郎只是不入流的九品官,说的好听其职务是修纂历法,事实上就是个每天看时历领俸禄的闲职,吴氏一开口就想将人调到掌实权的户部,盐铁司掌资源,度支司掌财务,军器监掌兵器制造,都是肥得流油的单位,吴氏凭什么觉得吴文通进得去?
洛瑾都气笑了,直接回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说到底只是你不想帮这个忙!”吴氏板起脸来警告她。“洛瑾你要想清楚,今天你不答应我,日后你可别想得到来自洛家的任何帮助。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在文安伯府这种豺狼虎豹环伺之地,你很快就会被啃得屍骨不存,如果你帮我办成了这事,说不得我日后多让家里照拂你,你在文安伯府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洛瑾冷眼看着她。“就拜你所赐,我在文安伯府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你如何认为我办得成?”
她说的自然是罗嬷嬷那桩事,只差没明说了。当初罗嬷嬷在闵家的用途就是煽动洛瑾与闵家人交恶,搞得伯府家宅不宁,如此洛瑾被夫家厌弃,死得更快,现在罗嬷嬷不在了,但显然之前的一些动作让洛瑾吃到了苦头。
吴氏现在有些后悔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文安伯会升得这么快,当初她该留点余地,让罗嬷嬷扶持洛瑾在文安伯府站住脚跟,现在才好说话,反正以后有的是方法收拾洛瑾这个贱蹄子。
她正想着怎么逼洛瑾答应,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将吴文通弄上位时,福生来了,还板着脸,高傲地彷佛用着鼻孔俯视着洛瑾及吴氏。
“夫人,”这句称呼,福生说得讽意十足。“公子问你药膳做好没?还磨蹭个什么劲,今晚还想睡柴房吗?”
洛瑾随即收敛起了对着吴氏的张牙舞爪,敛目垂首,倒像她才是下人了。“福……福生,麻烦你去向公子说,我娘家继母前来……”
“我不管谁来,总之你半个时辰后还没将药膳端来,家法伺候!”福生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吴氏傻眼瞧着洛瑾那怯懦的模样,像是在伯府里被折磨得狠了,这样真的能替她办好弟弟的事?不会弄巧成拙吧?
此时洛瑾急了,不由朝着吴氏抛下一句。“总之你先回去吧!我很忙。”
说完洛瑾就想出厅,但才走到门口,又差点与来到门口的忍冬与木香撞个正着。
两个丫鬟手上都拿着一个木盆,木盆里脏衣服装得满当,高度都快超过她们的头,方才险些与洛瑾撞了,气得两人用力地将盆子往地上一摔,脏衣服掉了一地。
“夫人好大的架子,衣服放着不洗,难道要我们洗吗?”忍冬气呼呼地道。
“老夫人早上交代了,她那件枣红色绣祥云的坎肩明天就要用,你今天不洗出来晾干弄平,明日误了老夫人的事,有你受的。”木香也盛气凌人地威胁了一句。
默不吭声的吴氏觉得自己好像被忽视得彻底,这些下人是有多轻视洛瑾,居然连她在这里都不顾忌,让她觉得很是丢脸。这情况令她更是投鼠忌器,觉得今日前来找洛瑾彷佛是个天大的错误。
洛瑾缩着脖子等丫鬟们骂完才嗫嚅道:“我得先去做公子的药膳……”
“你要做什么不必告诉我,耽误到老夫人的事,那可要跪三天祠堂!”
忍冬与木香好一阵奚落后,冷眼看了下目瞪口呆的吴氏便趾高气扬的走了。
吞了口口水,吴氏才怔然道:“这伯府的下人好不威风,竟敢跟主子这般说话?”
洛瑾恨恨地看她。“还不是你害的?让罗嬷嬷来害我,弄得大家都讨厌我,你满意了?好啊,你要我替吴文通说话,向伯爷推荐他进户部,我会去说,到时候事情没成还
害得他贬官,你就别怪我。”
想想洛瑾在闵家的地位,吴氏觉得还真有这可能,不由气得一跺脚。
“算了算了,也不必你说了,果真是个一点用都没有的丫头,亏我千方百计帮你嫁进伯府,居然连句话都说不上。”吴氏气得拂袖,在离开院门前还回头警告洛瑾。“今日就当我没来,文通的事,你一个字也别透露出去,万一害他丢了官,我找你算帐!”
语毕,吴氏不悦地走出揽山居,沿途奴仆给她的冷言冷语与锐利目光让她犹如火烧般加快了脚步,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地方再多待下去。
罢了罢了,虽然搭不上文安伯,至少她亲眼见到了洛瑾在伯府里过得多凄惨,这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以后就不必再将太多心思放在这死丫头身上了。
待吴氏离开,闵韬涵才一席青袍,翩翩的出现在灰头土脸的洛瑾身边,此时洛瑾还在捡一地的脏衣服呢!
忍冬与木香急忙上来,抢过洛瑾手上的工作。“夫人,你还当女洗衣服了?这些事我们来就行了。”
洛瑾好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去哪里弄来这么多脏衣服,看起来府里上上下下未洗的衣服都让你们搜刮来了。”
忍冬与木香窃笑起来。
此时福生也道:“夫人,方才福生多有得罪,日后别对福生秋后算帐啊!”
“你说得像真的一样,吓坏我了,以后药膳没你的份!”洛瑾佯怒道。
福生苦着一张脸作势求饶,众人皆是大笑,连福生自个儿都模着头直傻笑。
“如何?我保证,有了今日这一桩,你在吴氏面前失去了利用价值,她自认将你坑得够惨,以后应当不会再花太多心思算计你了。”闵韬涵笑道:“洛家那里,你不用再担心了。”
洛瑾点了点头,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那长久以来对洛家的忌惮,竟让闵韬涵一个小小的计谋化解得烟消云散,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的夫君简直太厉害了,就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
她感动地勾起了他的手臂,朝他甜甜一笑,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揽山居。
方才吴氏看到伯府下人作派时那副鸟样,她还要当成笑话说给闵老夫人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