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夫人 第三章 可愿意跟我回京?
苏子珪憋了数日,终于忍不住,一日趁着田婆子去钱婆子家闲聊,问向清越,“牛大都跟我说了。”
向清越在搅鸡食,也不是很在意,“牛大说了啥?”
“他说,是他给我换的衣服。”
“是啊。”
苏子珪气愤,“那我当日问,妳说是自己。”
向清越噗嗤一笑,“你还真信是我换的啊?”
其实她是穿越人,让她看个小美男的身体,她不是很在意,也觉得没关系,再者她力气大,也难不倒,问题是她现在有外婆啊,田婆子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孙女给陌生男人换衣服,传出去还能听嘛。
叫牛大来,一方面是方便,住得近;二方面牛大嘴巴最大了,什么都藏不住,现在肯定整个稻丰村都知道田家这个落水男的衣服是牛大换的,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向清越的清白问题。
穿越到古代要说什么不适应,就是清白问题了,未婚男女话都不能多说,要不然将来都不好交代。
向清越就算自己不在意,也不能害得外婆不好做人。
“屋子里又没别人,妳又承认,我当然信了。”
向清越想,那时我不知道你这么古板,“你也别生气,我就开开玩笑,没想到你生起气来真好看,我一时看呆就忘了解释,你别介意啊。”
苏子珪听她这样不正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生气嘛,显得自己没度量,不生气嘛,又好像有点过不去,毕竟他一直想着这件事情—— 乡下女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自己是读书人,可不能知道装作不知道。
想着,要怎么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当然就是带她回京给个名分,毕竟身体都看过了,不收了人家也说不过去。
可是向清越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样的女子带回苏家,别说讨得祖母跟母亲欢心,好像要不犯错都很难,妾室犯错,那自己也没面子,光想就觉得很麻烦,但事实已经造成,还是得尽量弥补,最多以后自己多教教她……
苏子珪想着这些事情,突然间知道自己的衣服是牛大换的,简直白烦恼,一下子高兴,一下子又失落,这下可没正当理由了—— 向清越虽然是乡下姑娘,但利落大方,跟他在京城所认识的名门淑女都不一样。
她不温柔,也不撒娇,琴棋书画想必也都不通,但每次看到她脸上爽朗的笑意,他就觉得很舒服。
说不上来,但……不一样,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
所以虽然告诉自己说带她回京是负责,但内心却没有不高兴……
“想什么呢?”
苏子珪回过神,惊觉自己已经计划得太多,突然间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别过脸,“没有。”
向清越拿起搅好的食盆,“没事跟我一起去喂鸡。”
苏子珪睁大眼睛,“喂鸡?”
他可是堂堂大行台尚书令的孙子,他的祖父是二品官,祖母是房国公府的嫡女,他的父亲是国子司马,从四品的位置,母亲是金声侯府的嫡长女,自己将来也是要走仕途,他在京城十指不沾人间烟火,向清越居然要他去喂鸡?
一方面觉得不敢相信,一方面还是站了起来,心想算了,就当报恩。
鸡寮拆了田大郎当年的新房,宽敞很多,向清越买了百来只小鸡,小鸡见人纷纷上来,咕咕声此起彼落。
向清越拿了一个大铁碗给他,自己则拿了一个破了一半的瓷碗,示范着,“这样洒出去。”
苏子珪右手拿着那个大铁碗,心里想着,如果有人告诉一个月前的自己说“你一个月后会在江南喂鸡”,他一定觉得哪有这种事情,可是现下就是他拿着铁碗,舀起饲料,洒了出去。
小鸡大鸡们追逐着饲料,苏子珪一方面觉得有点臭,但也觉得有点新鲜,原来这就是农家生活。
天气冷,怕鸡受寒,鸡寮掩得严严实实。
苏子珪做不太习惯,向清越也不笑话他,反而鼓励着,“挺厉害的啊,第一次喂鸡就有模有样。”
苏子珪被一夸,突然有点高兴,“那是。”
“你一定学什么都很快。”
“还好。”
向清越忍笑,苏子珪得意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还“还好”呢。
不过也难为他了,堂堂一个大少爷要跟她喂鸡—— 断路要春天才会开修,他们还得一起生活几个月,总得把他训练起来,他如果不能像乡下人一样劳作,永远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到时候难过的是他。
喂了鸡,向清越舀了清水洗手,也顺便让苏子珪把手洗干净。
“越丫头、越丫头。”
“牛大嫂?我在鸡寮,等等出来。”
出得鸡寮,牛大嫂笑说:“跟妳商量个事情。”
牛家跟田家住得近,几十年的邻居都是有商有量的,向清越见状,客气说:“牛大嫂请说。”
“我婆婆说过年想杀一只鸡,但一整只太浪费了,想着要不我们两家合杀一只,一户一半,妳觉得怎么样?”
“这好,我也这样想呢。”
“是吧。”牛大嫂笑逐颜开,“哪能吃一整只鸡,过年尝尝滋味也就好了,除夕中午我拿过来,妳就给我一麻袋棉花。”
向清越想都不想就点头,“好。”
“那我去忙了。”
“牛大嫂慢走。”
牛大嫂走了,向清越连忙招呼苏子珪,“好了,我们去屋里吧。”
两人回到屋中,向清越让他等一下,不一会从房内出来,手中拿着针线盒,“肩膀破了,我给你补补。”
苏子珪这才看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一个小破洞。
向清越穿了线,让苏子珪坐在凳子上,这便开始补了起来—— 他被捡回来后,穿的是田老头以前留下的衣服,不是太合身,但村里没有卖衣服的地方,只能勉强穿着,都是老衣服,破了也正常。
对向清越来说,破了就补,没什么,苏子珪却是第一次让人这样补衣服。
两人靠得很近,向清越身上还传来皂荚的味道,淡淡的植物香味……
苏子珪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河边醒过一次,很短暂,那时只看见她的脸,来不及说话就昏了过去。
然后又是她的脸,轻轻拍着咳嗽时的他,问他“醒啦”。
苏子珪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四肢百骸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现在的这一刻,只觉得好宁静,彷佛他们认识很久……
他有四个贴身大丫头,全是打小服侍的,很贴心,也算懂他,琴棋书画也都略懂,他明白这些丫头都是母亲特别准备的,要说是主仆,也不单纯是主仆,因为人人都知道等他成亲后,这些丫头皆有机会生下他的庶子,大行台尚书令的曾孙、国子司马的孙子,哪怕是庶出也是不得了,母凭子贵是理所当然。
因为是这样的关系,所以丫头们撒撒娇、争争宠都不奇怪,他也觉得很正常,毕竟祖父那边几个老姨娘是那样,父亲那边几个姨娘也是那样,自己将来的姨娘,也不会不一样的,毕竟女人不撒娇争宠,那还叫女人吗?
可即便是那样彼此心知肚明,他也没有过现在的感受。
向清越身上的味道不是玫瑰花粉、不是铃兰花粉,而是一种很朴素的香气,有点像青草,又有点像树木。
补着他的肩膀,很自然,不会小心翼翼,但也不粗鲁,眼神专注在针在线。
苏子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觉得脑子有点乱—— 慢着,这到底是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月兑口而出,“妳、妳订亲了吗?”
问出口的时候,内心紧张,又有点忐忑,想着万一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人家已经有准夫婿了,那自己岂不好笑?
向清越拉着针线,“还没呢。”
苏子珪内心愉悦起来,但害怕泄漏心思,又强装镇定,“田婆婆这么疼妳,怎么十五岁了还没给妳订亲?”
“我外婆是疼我,也想给我说,不过我自己觉得太早了,京城的姑娘可能十五六就成亲了,不过我们乡下二十岁才成亲的大有人在,像是全三嫂子、白六嫂子、廖大嫂子,都是二十岁才过门的。”
二十岁,太晚了吧,“这样岂不耽误了吗?”
“乡下要干活呢,像全三嫂子是家中的长女,好不容易养到可以干活却要嫁人,家里怎么肯,自然是留她几年,好歹帮家里几年忙。不过你可别误会,这些嫂子们也知道家里辛苦、弟妹还小,对家里是没有埋怨的,夫家也会觉得娶到一个知道感恩图报的好姑娘,反而会看重一点。”
“居然还有这样多的学问,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每个地方的生活不同罢了,也不算什么孤陋寡闻。”向清越绞了线,拍拍他的肩膀,“好啦。”
苏子珪转头一看,针脚细密,内心控制不住又觉得甜起来,只觉得没看过这样好的缝线,这样好看的针脚。
向清越笑问:“你呢,在京城可成亲了?”
苏子珪连忙道:“还没。”
“订亲呢?”
“也没有。”
向清越奇怪了,“你既然高门大户,怎么会这年纪了还没娶妻,照说,家里应该想抱孙子才对。”
“我也不想,祖父疼我,便由着我了。”
他觉得成亲的责任太大,他还没对哪个姑娘有好感到愿意跟她一起承担责任,京城的都是娇娇女,绣花、弹琴、写诗,以前他觉得这就是生活,现在他开始种菜养鸡后,突然觉得饲料味道跟泥土味道,这才是生活。
京城的姑娘都是一个模子,但向清越却是活生生的,跟她们完全不一样。
新年到来。
家中虽然已经有五两银的存银,但田婆子跟向清越节俭惯了,没有特别做新衣服,唯一不同的就是把旧袄子的棉絮抽出来,填上新棉花,这样就算是新衣了。
年夜饭是半只白水煮鸡、红烧豆腐、腊肉花生、炒白菜、腌萝卜,象征年年有余的炸草鱼、一盘象征平安的苹果,以及田婆子亲手蒸的八宝糕。
若是往常,苏子珪自然不把这样的东西放在眼中,但现在他已经跟这对祖孙生活了一个多月,亲眼看到她们吃得简单、穿得简单,知道这一顿饭,田婆子跟向清越肯定已经用心张罗了。
说也奇怪,他也没委屈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样挺好的,几个人一起吃,想吃什么自己夹,想到什么聊什么,自在得很。
田婆子举筷,“趁热,都吃干净,放到明天都不能吃了。”
向清越一下就夹起鸡腿,放进外婆碗中,“外婆快点吃。”
田婆子又夹起,想给孙女,向清越却捣着自己的碗口不让她把鸡腿让回来,“我要吃什么自己夹,外婆快些,这肉冷了不好吃。”
苏子珪微笑,“田婆婆您就吃吧,这是向姑娘一片孝心。”
向清越道:“我见外婆吃,比自己吃还高兴。”
田婆子拿她没办法,只好放入自己的碗里了,“你们俩也都快点,苏少爷也多吃点,欧阳大夫说了,能吃对恢复有帮助的。”
“我已经很好了,现在能跑能跳,还要多亏向姑娘跟田婆婆好心。”
“那是我们有缘,菩萨让我们这样做的。”
苏子珪知道田婆子虔诚,于是跟着说:“我祖母多年向佛,想必是因为这样的关系,我才得以死里逃生。”
田婆子连连点头,“一定是,菩萨最灵验了。”
向清越笑咪咪的——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知道了苏子珪是什么样的人,毕竟她是服务业出身,看人还是准的。
现在说菩萨、菩萨,只怕是为了讨外婆欢心。
但想想也好啊,总比跟外婆对杠好。
于是伸手夹了鸡翅给苏子珪,“快吃。”
苏子珪心里有点高兴,那鸡翅什么滋味也不记得,就只记得挺高兴的。
三人有说有笑吃到一半,门板突然传来敲门声,三人觉得奇怪,大过年的,谁不在家吃年夜饭,跑到别人家来。
田婆子放下筷子就想起来,向清越连忙说:“我来开门。”这不开还好,一开,整个惊呆——门外的是田大郎跟他媳妇倪氏。
田大郎虽跟倪氏回岳家住,但都住在稻丰村,就算再不想见,也会不小心看到几次,不至于不认得,但向清越奇怪的是,都十几年没联络了,来干么?
想到自家舅舅因为怕妻子就丢弃外婆不顾,向清越就把门关了起来。
田大郎一呆,还是倪氏反应快,连忙把门推开,笑着说:“越丫头可越长越俊啦……”向清越不让她说完,把她往外推。
倪氏连忙道:“大郎,做什么,快点进来啊。”
向清越虽然力气大,但也比不过两个人,还是让那两人进来了。
田婆子看到儿子媳妇,神色淡定。
田大郎十分尴尬——当时他喜欢倪氏,倪家却要十两聘金,母亲凑出来给他,没想到倪氏却嫌田家落魄,不愿住鸡寮隔出来的房间,才成亲不到几日就把东西收收回娘家了,他舍不得新婚的妻子,只好跟着回去,外人说他不孝,他也只能模模鼻子认了。
原本,他还每个月拿两百文回来给母亲做生活费,后来生老大的时候,倪氏发现了,又哭又闹,他怕倪氏生气,只好连这两百文都不给,母亲怎么生活也不去管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前些日子突然听说田家翻新,他还奇怪,稻丰村的田家就只有他们一户,母亲跟越丫头哪有能力翻修屋子,一时之间以为是误传,没想到前几日倪氏回家跟他说是真的,她偷偷跑去看过,还问了牛大,牛大说用的是最好的材料,现在两个屋子里有炕床,暖得很呢,后面还有三个房间,田婆子要是愿意,可以租给人。
倪氏一听就气得打他,怀疑是他拿钱回家,田大郎那个冤啊,他哪来的钱,成亲十几年,他连一文钱都没存下来,倪氏却是不信,又去打听了,这才知道向清越救了一个小少爷,那小少爷为了报恩,拿钱出来修的。
牛大说,花了三十两。
倪氏一听,眼睛都亮了,三十两的屋子啊。
娘家虽然比鸡寮好,但大嫂跟二嫂时不时讽刺也不是很舒服,现在如果回田家就能住上
好房子了,把越丫头嫁了,再等田婆子老死,那自己就当家啦。
田大郎就这样被倪氏逼着回了田家,原本夫妻想得很简单,他们有三个儿子,刚好住那三个房间,现成的好屋子,自己当主人,多爽快。
却没想到田婆子对他们很冷漠,倪氏脸皮厚,但田大郎总算还有点羞耻心,见到母亲不欢迎,只喊了一声“娘”,就不敢多说。
田婆子拿起筷子吃饭,“没事就走,我屋子旁边就是鸡寮,怕鸡屎熏着倪家高贵的大小姐。”
倪氏一怔,连忙堆笑,“娘,怎么这样说呢,我是您的媳妇,可不是什么倪家大小姐。”
一边又给自己丈夫使眼色。
田大郎只能硬着头皮,“是啊,娘,我们知道错了,这次是想趁着过年,回来跟您认错的。”
“你们没错,是我错了,我不该把所有的私房给儿子娶妻,导致自己三餐只能吃稀饭,你们没错,我错。”
倪氏不气馁,“娘,我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吧,我这几日想想,越丫头总归要嫁人,您一个人住着,我们也不放心,不如我们回来陪您吧。”
田大郎附和,“是啊,娘,反正您后面还有三间屋子,儿子给您生了三个孙子,住起来刚刚好,说来,娘还没见过几次吧,没关系,以后一个屋檐下,很快就会熟络起来。”田婆子却是不为所动的挥挥手,“别了,我跟越丫头住得好好的,你们住你们的,我住我的,不用往来。”
苏子珪不傻,一下看出田婆子跟向清越的抗拒,于是站了起来,“两位还是回去吧。”
倪氏知道这就是那个有钱的小少爷,虽然穿着破衣服,但有股气势啊,一下就拿出三十两呢,那可是财神爷,自己搬回来后一定要好好供着,于是陪笑,“唉喑,这位小爷说什么话呢,我们是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是吧,大郎,你倒是说说话啊。”
田大郎唯唯诺诺,“娘,我跟媳妇是真心想孝顺您的……”
“别了。”田婆子举起手阻止,“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现在我房子翻新了就来说孝顺,当我傻的?”
田大郎跟倪氏没想到田婆子会直接戳破,饶是倪氏这么厚的脸皮也有点不好意思,呐呐的开口,“娘,您怎么这样说呢。”
苏子珪走到门边,“根据我东瑞律法,这房舍所有者为田婆婆,你两人既然已经不再居七年以上,视同出族,再不走,我就告你们侵门入户,在我东瑞国,这是拘役一个月的罪——要关一个月,还有,不顾老母视为不孝,三年以上重罪,我话说得明白,要继续撒泼还是要走,你们选一个。”
田大郎跟倪氏都是乡下人,听到律法什么的就怕了,什么入户的他们不懂,但“不孝”却听得明白,邻里间的确有人不孝被抓的,当下心中忐忑,倪氏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一篮苹果,“娘,我们过几天再来看您。”
两人你推我挤,匆匆走了。
向清越呸了一声,把那篮苹果全往外扔,又把手中的水全泼向外,“晦气。”
只能说田大郎跟倪氏为了这新房子真红了眼,元宵的时候又来了第二趟,当然马上被赶走了。
倪氏总要回来帮忙打扫、帮忙摘菜,那些随她,反正只要田婆子一日不点头,他们就不可能搬回来,稻丰村虽然小,但还是有律法的地方,人人都知道田大郎要新娘不要老娘,现在老娘没点头就硬回去也只会引得全村唾弃。
小地方,让全村唾弃那真生不如死,饶是脸皮厚如倪氏,她也不敢。
时序入春,小篱笆里几棵不知道什么花都开了。
天气变暖,出太阳的日子越来越多。
苏子珪也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帮忙摘菜、喂鸡、除草,手开始变得粗糙,可是他也不讨厌,泥土跟蔬菜的味道原来这样清香。
这里没有烦人的京城事,他睡得很好,只剩下一些咳嗽。欧阳大夫说了,这是被河水冻着,得好好养,不然老了麻烦。
这里的时间过得很缓慢,很舒服。
他想念京城,但也喜欢这里的生活——以后得了空,或许还能回来小住上一两个月,养养性子。
他脾气不是太好,但在这里,几乎没发过脾气……
“想什么呢。”向清越的声音响起,“拿着篮子,跟我上山。”
苏子珪眼睛一亮,“打猎吗?”
“春天的猎物不肥,要等到秋天再打,那样吃起来才有肉。现在入春,山上有野生的枇杷。”
乡下的农村生活是这样,自己种、自己吃,也会上山摘采野生的东西,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知道即使野生水果,对他们来说都是不无小补的。
于是将篮子背在背上,两人就出发了。
入春,山上一片绿意盎然,大树葱葱郁郁,阳光照射下来,身体暖暖的,跟寒冷的冬天比起来,完全两个世界。
两人走着,遇到一对下山的夫妇,两人背上满满的野菇,神情喜悦,显然是大丰收。向清越主动打招呼,“崔四哥、崔四嫂。”
崔四嫂笑说:“越丫头,苏小哥。”
苏子珪已经习惯稻丰村的人打招呼的方式,于是笑着点头—心里也觉得神奇,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这样融入了稻丰村的生活。
村民看到他,很习惯的喊苏小哥,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尊敬。
田婆婆跟向清越在家也或多或少会使唤他,帮忙提水、帮忙顾火种,他反而因为这样觉得自己更像这个家的一分子。
“崔四嫂你这野菇可真大。”
崔四嫂笑咪咪的,“是吧,你崔四哥说要赶着清晨上山,我原本还觉得睡不够呢,结果找到一片野菇林,这些卖出去至少也得三五百文。”
四人寒暄一番,这才话别。
向清越和苏子珪两人上山,终于看到好几棵野生的枇杷树。
苏子珪伸手就想摘,向清越连忙说:“记得连枝头的叶子一起摘,叶子我有用处。”
野生枇杷长得十分结实,硕大的黄色果子结在树头,一个枝头结着好几颗,黄澄澄的,槻着绿色的长叶子,又漂亮又讨喜。
两人动作很快,篮子都满了,枇杷还没摘完,但向清越已经很满意,“这些够了。”
下山快上许多,向清越深吸一口气,“这要是永远都是春天就好了,不冷不热,还什么都长,光是野生的东西都吃不完。”
“人间还是要有四季,又不是冬天寒冷,哪会觉得春天难得。”
“是,小学究。”
苏子珪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向清越这样的小顶嘴,又俏皮又活泼,她说话时,四周都亮了起来,她的眼睛永远炯炯有神,好像有光在里面一样。
生火、摘菜、扫地、喂鸡,她的周遭是一片人间烟火,那样理所当然的生活着,强韧、恣意,姿态极美……
向清越边走边说:“对了,我听说断路的地方开始维修了,大概要半个月时间,等修好我就带你去官府报案,家里人肯定急坏了,早点把消息传回京城去,免得你家人担心。”
苏子珪一怔,是啊,春天来了,这样他就要回去,他舍不得这里,但也不可能永远不回去,京城,才是他的家。
想着想着,鼓起勇气道:“向姑娘,如果等家人来接我,你……”
“我什么?”
“你,可……愿意跟我回京?”
苏子珪这辈子没这样跟人商量过,在京城,也只有大家闺秀追捧他的分,讲这几句话,只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期待、忐忑,少年人的心里,怦怦跳着。
向清越低低的说:“不愿意。”
苏子珪恍如一盆冷水浇下来,便不再多说了。
又气自己,觉得自己傻,干么捧着心意让人家糟蹋,人家没那意思呢,这几个月对他这样好都不是那意思,是自己多想了,傻瓜。
说不定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妙语如珠,自己对她来说并不特别……
好,等他回去就马上娶妻,然后写信告诉向清越,好歹我在人生上还赢了你一次。
“哎,你别走那样快啊,等等我。”向清越在后面喊着。苏子珪把脚步慢下来,一股子气又不知道往哪发。
“你生气啦?”
“没有。”
向清越无奈,明明在生气,于是解释,“我不能离开我外婆。”
七岁时穿越过来就父母双亡,自己还生重病,向家的大伯父要把她送人当童养媳,童养媳是什么,就是个小童工,没听过哪户人家疼童养媳的,都是死劲折腾,等大了就给自家儿子传宗接代,生完孩子下田、种菜,然后老去。
要不是外婆伸出手,她这辈子就等着悲惨命运。
苏子珪是个好人——她又不是木头人,怎会没感觉。
这段日子,她让他去挑水,他就去挑水;让他去摘菜,他就去摘菜。明明是大少爷,却不会违拗自己半分,若不是也对他有意思,把他供起来就好了,根本不用费心让他融入这个地方的生活。
他长得那样好,自己说什么他又都听,她不是没想过,如果他一辈子留在这里,那自己会好好的对待他,两人一直这样生活一定很愉快,可是不可能啊,他的家在京城,但她的家却在稻丰村。
虽然没对人说过,但看到他,她内心会怦怦跳的。
说穿了,这还是跟前生的原生家庭有关,因为成长过程没有被爱,所以一旦有人对自己和颜悦色就会被感动,就会忍不住。
苏子珪人很好,可是她不能丢下外婆。
田大郎跟倪氏对这房子虎视眈眈,她若跟了苏子珪回京,就等于放任外婆让那对不孝子媳欺负。
苏子珪道:“原因便就是你外婆吗?”
“外婆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我。”
苏子珪长吁一口气,“那简单,我们把外婆一起带上京。”
向清越心想,居然连称谓都改了,不叫田婆婆,而是直接叫外婆,可是内心就觉得舒服,这声“外婆”真顺耳。
“到时候我在苏府附近买间宅子,我们若……府中会有对牌让你进出,你可以常常去看外婆,我家人口众多,对进出不是很在意,只要有对牌,自然可以自由进出,不会有人多问。”
向清越又想起一事,“我习惯跟人平起平坐,不当妾室。”
“谁说要你当妾了,我既然喜欢你,当然是大红花轿、开正门,让你堂堂正正的当苏少夫人,可以跟我并肩而行,而不用落后半步。”说了这些话,苏子珪已经不好意思,但还是想着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诚意,“妾室不过就是下人,不能安睡,不能上桌吃饭,生的孩子也只是庶出,我是诚心娶你,怎会委屈你。”
向清越一喜,忍不住笑了,“你之前说会赏我个妾室名分。”
“我哪有……”苏子珪突然想起来,当时自己以为是向清越给他换的衣服,所以说会给她个名分,居然记到现在。
但忍不住又有点喜悦,原来自己说过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清越,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对我……”
向清越听到他喊自己名字,有点高兴,两世为人,第一次恋爱,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于是笑着说:“走啦,回家了。”
“我都说了,你也该回答我啊。”向清越只是笑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