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夫人 第十二章 居然还有这招
苏子珪赶到流花阁时,所有的丫头婆子都在大门外面瑟瑟发抖,没人敢进去,隐隐只见赵熙咆哮,到底在说什么,谁也不知道。
苏子珪心里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大娘子出来,一脸惊慌,“堂少爷匆匆过来,不知道问了半夏什么,两人突然大声,堂少爷猛地就拿了刀……后来奴婢跟着大家逃出,也不知道里面现在怎么样……”
苏子珪只觉得不太妙,便要进去,赵芳霏连忙阻止他,“下人想必已经去叫护院了,苏大人切莫以身犯险。”
苏子珪是七品司竹监,万一在赵家被伤,赵家是月兑离不了责任的。
苏子珪却是不管这么多,正要进去,却见赵熙挟持住向清越出来。
向清越肚子上鲜血淋漓,显然被划了一刀,脖子上也有层皮被划破,红色血迹流到衣领里,血人一样。
赵熙在她后头,手臂架着她的脖子,刀尖抵着她的腰。
苏子珪看了又心疼,又生气,怒道:“赵熙,你在做什么?”
赵熙大笑,“我在做什么,哈哈哈,看不到我在做什么吗?谁叫她要骗我,没有人可以骗我。”
向清越低着声音,“我骗了你什么?”
“你骗我你是个好姑娘,让我喜欢你。”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姑娘,我连头发梳的都是下堂妻的发式,我真没骗过你,堂少
爷,您仔细想想,真的没有。”
苏子珪道:“先把刀子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赵熙却像是在梦呓,“我把刀子放下,就没人听我说了,半夏你真没良心,老觉得我在开玩笑,我不是开玩笑啊,我都准备要休了张氏……我爹娘把我骂了一顿,可我还是想娶你……我休掉张氏,娶你为正妻好不好?”
“好,先把刀子放下。”向清越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不要刺激他。
“真的?”
赵熙笑着笑着,突然又把刀往前面送进一些,向清越只觉得后腰一片刺痛,刀子刺进来了。
真痛!
真的好痛!
原来血腥味这样可怕,原来人的血这样热,她会不会今天就死了,两世为人,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前生没留恋,可是今世真不想死。
她有向珍,还有向云,然后苏子珪说要带她回京城,不管他过去怎么样,那是在跟她服软了,她在梦中想过很多次的事情,居然成了真实。
她跟孩子相聚的时间还没有很多,她还想看孩子们长大、想看孩子们成亲生子,想当祖母、想当外婆,她绝对不能现在就没命。
向清越小声劝慰,“堂少爷,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说。”
“半夏,你又在骗我。”赵熙声音很轻,但听起来很恐怖,“我刀子放下,你就不会听我的了,只要刀子在手,你才会像这样听话,不躲我。”
“堂少爷,求求您别……”向清越只觉得有点紧,血流太多,真的不太舒服,“我不能现在死的。”
“我也没想要你死,你死了,我娶谁?”
苏子珪看得心急如焚,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救人,人还在几丈外,若是他冲过去的时间,赵熙把刀子捅到底,向清越的小命可能就没了。
苞他说话,但赵熙现在已经半癫狂,怕是说什么都没用。
难道只能这样等着吗?
不行,他好不容易……如果向清越死在自己面前……
苏子珪不想再往下想。
现在他只能尽力劝,希望能说动赵熙,“赵少爷,你是家中独子,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何必为了一个人而舍弃这些血缘至亲?何况秦县赵家这几年蒸蒸日上,也得到了皇商资格,赵少爷不日就能成为赵家数一数二的人物,实在不需要把前程都葬送在这里”
赵熙突然大怒,“你不要跟我说话,再跟我说话,我就杀了她。”
“赵少爷,我没恶意,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赵熙大吼,“我知道你想干么,我早跟爹说了,你这家伙一张女人脸,肯定不是好东西,果然吧,才来梅花府不到半个月就哄得半夏要跟你走,哈,我偏不,我就杀了她,看你们怎么双栖双宿!”
苏子珪皱眉,是谁把话传出去的?这赵熙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但这些等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让向清越离开这种危险的状况。
于是朗声道:“赵大爷你误会了,我跟半夏不过多说了几句,何况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在京城有妻子,怎可能带个女子回去。”
“少骗我,晨曦都跟我说了,她在门外偷听得一清二楚,你俩就是想一起走,半夏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你好了这么多年,你要跟这小白脸走。”
苏子珪急了,“晨曦骗你的。”
“晨曦骗我做什么?”
“骗你的赏银啊,还有顺便报复我,若是有人因我而死,就算不是我动手只怕对前程也会有影响,赵少爷,我们在京城相识,当时我就说过我有妻子,虽然她为了我母亲上山念经,已经多年不见,但我心里还是有她,你总还记得吧?”
“这……倒是说过。”
“我怎么可能一边念着妻子,一边又要带人回去,那不是自我矛盾吗?”
向清越突然道:“苏大人原来还想着妻子?”
赵熙大笑,“没想到吧,苏嘉懿是这样讲过没错,我在京城听说好多人想把女儿嫁给苏嘉懿当平妻,他因为还念着妻子的好,都不愿意……你这贱货,看到大官就想攀,没想到根本攀不上人家。”
门外的人越聚越多,护院来了不少,连赵家其他人都惊动了。
赵大夫人来了、赵四夫人来了,赵封跟几个兄弟都过来,人人惊愕。
他们跟赵熙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赵熙那人就是嘻嘻哈哈的,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也不坏,他喜欢半夏大家都知道,但半夏又不是家生子,没办法给,只能看他单相思,没想到今日会突然行凶。
赵封身为主人家的长子,自然迅速发落,叫过护院领班,“你们进去把堂少爷制服,记得别让他伤了自己。”
护院领班道:“是。”
“慢着。”苏子珪连忙阻止,“万一伤了半夏,那可怎么办?”
“多赔偿一点给她家人就是。”
苏子珪听那意思竟是死活不论,于是道:“不行,半夏的命得把保。”
“苏大人,我堂弟现在已然癫狂,听不懂人话,再拖下去怕他伤了自己,总的来说总会有人牺牲,堂弟是我从小看大的,我保他也不过分。”
“若赵大公子执意如此,我苏家势必在朝堂上跟赵家斗到底,我就不信京城二品官户,还斗不过地方官。”
赵封皱眉,“一个丫头而已,苏大人又何必如此。”
“她对我来说不是普通丫头……”
里边,赵熙却是不耐烦了,大声吼叫,“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去给我备一辆马车,我要带这贱人走,我只等两刻钟,不然我就杀了她。”
赵勤年幼,不懂厉害,见状大叫,“堂哥,你杀了她,自己也要完蛋的,我祖父虽然是少尹,但众目睽睽也保你不得。”
“我杀了她就痛快了,谁管以后的事情,反正我家就我一个单传,总会想办法把我捞出来的。”
向清越心想,自己命不好,遇到疯子了。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没接受过赵熙的任何礼物、任何好意,赵家上上下下也知道半夏不喜欢堂少爷,没那意思,但赵熙就是觉得“可是我喜欢你啊”,好像他喜欢她,自己就必须给予回应一样。
现在赵熙还要车子,打算带她走……
带她走了也不知道想干么,自己身上三处伤口,没得到救治,也不知道能熬多久,珍儿、云儿,可怜娘的小宝贝……
“棠少爷,您要带我走之前,我想见见一个人。”
赵熙嗤笑,“想看苏嘉懿是吧,贱人。”
“不是,我想见帐房的金娘子。”
“金娘子?”
“是,金娘子当年救我一命,我想谢谢她,堂少爷求求您,让我跟金娘子说几句话,之后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怨言了。”
赵熙一下又乐了,“看吧,还是求我了,你现在总该知道我才对你最好。”
“多谢堂少爷成全。”
“你们谁,去叫那个什么金娘子过来。”赵熙拿刀乱舞,“快点!”
赵封见他那癫狂之状,其实他不怕这堂弟杀了半夏,是怕这堂弟弄伤了自己,怎么说都是死在自家,这样不好跟堂爷爷交代。
不到一刻钟,金娘子来了,她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乍见这血淋淋的状况也是吓了一跳,登时腿软。
赵熙大叫,“你就是金娘子?”
“奴婢……这金娘子。”金娘子看到向清越一身血,“你可得撑着点……”
向清越见到金娘子,想哭,但又知道不是时候,“金娘子,我去了之后,请你把我的东西,记得,是我全部的所属物都交给苏大人。”
“……全部吗?”
“是,全部,一样都不能少。”
向清越放了心,珍儿跟云儿没了娘,至少有爹照顾。
赵熙生气了,“贱人,还说你们没什么,这时候只想着苏嘉懿,你不过就是个穷丫头,还能有什么东西!”
向清越道:“我跟苏大人是旧识,他知道我故乡在哪,拜托他点事情,您别生气——苏大人,如果我……请把我送回外婆身边……”
苏子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面对一个拿着刀的疯子,任何人都想不出方法来,只能等疯子自己冷静,或者等奇蹟出现。
此刻听向清越这样说,只觉得心疼不已,“不会的,等赵少爷冷静下来,我跟赵大小姐帮你请假几天,陪你回乡看外婆。”
“苏大人,您现在还觉得娶了苏少夫人是鬼迷心艰吗?”向清越一脸认真。
苏子珪一怔,“你说什么?”
“苏少夫人曾经听到您跟苏大夫人说,娶她是鬼迷心窍,还说要娶表妹好好换得县丞的职位,您现在后悔了吗?”
苏子珪真的震惊了,她怎么会知道,喃喃道:“我当时禁不起母亲的苦苦哀求,为了安抚母亲才这样说,我不是真心这样想……她都听见了。”
“听见了。”
“她……她是因为这样离开我的吗?”
“您说呢。”
苏子珪一时间闹热,一时间又后悔,责怪向清越逃家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原因是在自己身上。
当时母亲精神很不好,翻来覆去就是求他这个。
大夫说,母亲郁结于胸,不让她散气,恐怕命不久矣,劝他凡事顺着母亲,做着母亲想看的事情,说母亲想听的话。
因为母亲那日状况特别不好,所以他才说了那些。
没想到向清越全听进去了。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既然是为了安慰母亲,那肯定是把向清越糟蹋到底了……他终于明白,向清越不是单纯逃家,对她来说,是他对不起她。
现在的他知道,不管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我不是真心要那么说,那只是为了安抚生病的母亲——在我心里,始终只有我的妻子一个人。”
“哪怕是这些年?”
“哪怕是这些年。”苏子珪肯定答复,“我的妻子应该对我有所了解,我并不是走捷径的人。”
“可是亲耳听到你说了,她还能不信吗?”
“如果当时她来问我,我一定会跟她解释清楚的……我不是怪她,我是怪我自己,当初选择那样愚猛的方法安抚母亲,让这些年这样过去……我、我很后悔……”
对向清越来说,虽然情况很危急,但好像也够了。
原来,他不是真心的。
自己当时怎么会没问一问呢?可是在当下大概没办法,因为已经被那些话气昏了,无法冷静思考。
居然是因为这样……
可是啊,苏子珪,即便是为了安抚苏大夫人,你也不该把我贬到尘埃里,跟孩子多年不能相见,甚至不知道孩子的存在,那也是你活该。
云儿跟珍儿现在才四岁,这样小,不知道将来长大会不会记得自己的母亲,两孩子在苏家不知道能不能好好长大,宣和郡主有孩子、香山县主也有孩子,云儿跟珍儿虽然是嫡出,可是没有母亲可以依靠……
苏子珪,你一定要对孩子呵护备至,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来也荒谬,他们说清楚居然是在这种状况,她可能没命,而且活不到明天。
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但又完全不懂,只知道半夏好像认识苏少夫人,但知道的好像又太多了点。
这半夏跟苏家到底什么关系,听样子居然是知道后宅之事,未免奇怪。
“大爷。”一个小厮来报,“车子准备好了。”
赵封朗声,“堂弟,车子好了!”
赵熙眼晴都红了,“你们都让开。”
他手上有刀,赵家的人不怕他伤了半夏,但怕他伤了自己,于是全部远远让开。
向清越身上三处刀伤,痛得不行,但还是被他推着往前走。
她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活太久,“金娘子,跟我离开,请你马上带苏大人去拿我的东西。”又转头说:“苏子珪,那是比我姓名还重要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对待。”
赵熙一推她,“贱人别废话,走,想在一起,别作梦了,还有,要是我发现有人跟来,我就先杀了这贱人,再杀了我自己。”
就这样,众人不敢接近他,不敢跟着他,只能看着马车出赵府,然后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苏子珪对那些护院道:“远远跟着,别跟太紧,也别跟丢。”
声音严厉无比,语气更是不容拒绝,那些护院居然一时忘了自己是赵家人,本该主人家发话才能行动,十几人一下跟了上去。
大夫人见状怒道:“这赵熙要疯魔,怎么不回自己家里,在我们赵家弄得一团乱,现在芳霏院子染了血,多不吉利。”
赵芳霏虽然不淸楚原因,但知道苏子珪重视半夏,只道:“你们这几个还站在这里干嘛,快把院子整理整理。”
一群丫头嬷嬷这才恍如梦中清醒。
苏子珪见到那个金娘子总算慢慢从地上起来——很普通的一个妇人,但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
金娘子过来行礼,虽然神色虚弱,但讲话却是清楚,“奴婢姓金,是赵家的帐房娘子,既然、既然清越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托给苏大人,还请苏大人随奴婢回娘家一趟。”
“这不急,等我把人救回来再说。”
“不,苏大人,您不知道清越她……”金娘子放低音量,“我救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孕,生下一对龙凤胎,那对孩子,跟您长得很像。”
苏子珪听在耳中,恍若雷鸣,已经有孕,龙凤胎,跟他长得很像?
她生了他的孩子,为什么不跟他说?直到今天这样危险,这才托付给他?
向清越这么多年,都自己扶养着龙凤胎?
他当爹了?
她居然藏着这样一个大秘密……
苏子珪在金婆婆家一看到那两孩子,这才知道跟自己有多像,小姊弟都跟他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的斜眉、他的凤眼、他的鼻梁、他的薄唇,全部一模一样。
金娘子介绍,“这是姊姊,叫向珍,珍珠的珍。这是弟弟,叫向云,云霞的云,两人都是八月五日出生。”
案子天性,两孩子并不躲他,只是笑眯眯的。
苏子珪见姊弟俩穿的衣服虽然陈旧,但却洗得很干净,孩子的气色也都好,脸颊有肉,足见照顾仔细。
苏子珪对金婆婆一揖,“多谢金婆婆照顾。”
金婆婆已经知道他是官老爷,于是连忙摇手,“向姑娘有给我银子,拉婆子也就是做该做的,苏大人不用这样客气。”
金娘子拉过龙凤胎,好声好气的哄,“云儿、珍儿,你们娘有事情,过一阵子才会回来,现在先跟爹一起住,好吗?”
向云奇怪,“爹?”
向珍更直接,“金姨,我们没有爹的。”
苏子珪眼眶一红,也不管了,直接就蹲下来跟两小娃平视,“珍儿、云儿,我就是爹啊,爹是不是跟姊姊,还有弟弟长得很像。”
向云跟向珍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但对于对方的模样却是看熟的,一看,眼前这大人真的跟姊姊/弟弟长得很像。
邻居的大宝也是跟他爹很像,还有愣子兄弟,也是跟他们爹很像。
向珍道:“你真是爹啊?”
“我是。”
“那爹之前去哪了?”
童言童语惹得苏子珪心中一酸,“爹之前在京城。”
想到自己在埋怨向清越无情无义的时候,她一人大着肚子,怀的还是最困难的龙凤胎,身边没人,口袋也没钱,这种情况下要生孩子,等生了孩子,又自己去大户人家当丫头养孩子,这么辛苦却是不曾跟他求援。
早点跟我求助就好了,我们可以快点团圆啊。
可是又想,拧着脾气到底,这才是她,她从小在乡下长大,习惯靠自己,求人不是她的习惯。
一个人费两个孩子,他想都不敢想她需要多努力才办得到——东瑞国对下堂妇不是太和善,能找到工作实在是万幸。
看到孩子还在等他回答,于是道:“爹不知道你们姊弟的存在,所以一直没出现,但现在爹知道了,会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以前只有娘疼,以后有爹一起疼,爹还会很多事情,都可以教你们。”
向珍没被说服,“爹怎么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看大宝他娘怀弟弟时,肚子会大起来
的,你没看到娘大肚子吗?”
“爹跟娘有一点误会,所以分开了,不过你们不用紧张,爹娘已经误会解释清楚,等
娘办完事情,我们一起回京,好不好。”
向云跳了起来,“好耶,回京。”
向珍歪着头,“回京是什么?”
苏子珪觉得女儿可爱极了,“回京城,那是爹的家,有爷爷、女乃女乃,还有太爷爷,太女乃女乃,有很多堂兄弟姊妹,大家都可以一起玩。还有,爹爹的朋友的孩子,也都是你们的小玩伴,到了京城,不会寂寞的,京城可好玩了,有七巧节,可以上庙里求签,每个月初一十五还有夜市可以逛,捞金鱼、买花灯,还有小捏面人,看过没有,厉害的师傅可以捏出跟你们一模一样的女圭女圭。”
向云跟向珍一听,顿时露出向往的表情。
金娘子见孩子接受,于是说:“娘,您把孩子跟清越的东西都收一收,这位苏大爷要一起带走。”
金婆婆连忙点头,不一会,收了两个箱笼进屋。
苏子珪一手牵一个,再度跟金婆婆慎重行礼,“金婆婆对我妻小有大恩,等我回京,一定会派人来报答。”
金婆婆道:“苏大人不用了,老婆子有银子拿,还有个伴,也挺开心的。”说完依依不舍的模着两个娃的头,“你们两个要乖乖的。”
向珍问道:“金婆婆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婆婆不跟。”
向珍甩月兑苏子珪的手,一下朝金婆婆扑去,“珍儿要跟金婆婆在一起。”
向云见状也学。
靖娘子大急,“哎呀,你俩怎么这样不懂事,这可是你们爹。”
苏子珪摆摆手,“不要紧,他们从小由金婆婆带,而我却是今天才出现,如果就这样跟我走,反而奇怪。金婆婆,你到我这边来做事,跟我回赵家、跟我回京,我给你加倍例银,这样可好?”
金婆婆一方面舍不得这对可爱的孩子,一方面也是寂寞,自己一个人住实在太寂寞了,不如跟去照顾孩子,至少有人说说话,“既、既然这样,那老婆子就厚着脸皮一起去了。”
苏子珪带着向云跟向珍回到赵家,为了不想引起风波,几个大人把孩子围在中间,不让人看到两姊弟的脸,直到进了客院这才稍有放松。
见差不多申时,金婆婆带孩子去洗澡,苏子珪则是找护院的领头过来。
护院的领头叫做沈武,他稍早也在,虽然听不懂苏大人跟半夏的话,但看得出来苏大人在乎半夏——不然凭着赵封的意思,半夏早死了。
苏子珪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问:“人到哪了?”
“禀苏大人,马车出了城郊,往西柳山上去了。”
“西柳山,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沈武恭恭敬敬的回话,“一座打猎山头,主要是堂老爷在那边有个避暑庄,属下想堂少爷应该把半夏带去自己家中的庄子。”
苏子珪敲着桌面,“那庄子有些什么人知道吗?有没有大夫?”
“有大夫,因为是狩猎山头,有时候会受伤,所以那附近不远住蚌一个外科大夫,要是有外伤,都会去找他救治。”
苏子珪点点头,去固定的地方,可比到处乱窜好。
向清越身上有伤,希望那个该死的赵熙给她找人医治,要是向清越真的殁了,赵熙那房上上下下的人都别想安好。
苏子珪眼中精光一闪,很快又收敛下来,恢复如常,“从这里到西柳山的山庄,大约需要多久?”
“正常的话,一天半就可以到,可堂少爷走走停停,不好说,苏大人外出时兄弟来报,堂少爷在茶亭待了一个多时辰,因为四周是一片荒凉,没有遮蔽之物,他们不敢跟进,差点丢了。”
“继续跟着,每个时辰回报一次,就算我在睡,也是一样要回报,我知道你是赵家护院,不过银子可不分姓氏,这顿辛苦,你们不会白挨的。”
沈武听他言下之意,是会另外给赏赐,知道京官最是大方,心里大喜,但表面上不敢显露出来,只供手道:“属下一定小心跟着,堂少爷不是习武之人,不会发现的。”
“好,下去吧。”
沈武走了。
其实,苏子珪今天下午也想跟着那群护院一起,可是做不到,他是文人,没学过武,无法像护院一样跑步跟上去——骑马的声音太大,故只能用两条腿跟着,可是这样的长跑没经过几年的刻苦训练,根本不可能,所以他只能等待给消息。
希望赵熙不要再耽搁,明天就进入西柳山的庄子,找大夫给向清越疗伤,还有,只有赵熙的行踪定下来了,他才好救人……
叩叩,有人敲了格扇。
苏子珪头也不抬,“进来。”
来人是叶嬷嬷。
苏子珪见到自己的女乃娘,想起今日另一件事情,“叶嬷嬷可看过我的孩子了?向珍跟向云,是不是跟我长得很像?”
“嬷嬷看过了,很像。”
“清越给我生了两个孩子,她这么辛苦的时候,我还在京城说她没良心……现在想来,没良心的是我,为了安抚母亲,就这样在口头上贬低她,我是活该遭罪,但是她不应该承受这些。想到她这些年经历的辛苦,异样的眼光,我就觉得很难过,当时我答应过田婆婆,要对她好的……她们祖孙救了我,我却这样回报她们,我还像个人吗?”
叶嬷嬷突然跪了下来,一脸忏悔,“大少爷,是老奴错了。”
苏子珪连忙要扶她,叶嬷嬷却是不肯,反而磕下头去,“是嬷嬷错了,请大少爷贵罚我吧。”
“嬷嬷你这样没头没脑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少夫人听到少爷的那番话,不是不小心的,是、是……”叶嬷嬷一脸为难,终于咬牙,“是夫人精心计的后果。”
苏子珪讶异,“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大少爷听嬷嬷说——”
原来,当时苏子珪喜欢向清越,不愿意娶房玉蘅,但房国公府那时又情况大好,尤其房玉蘅的爹居然当上太原府尹,这是一条多好的路,苏子珪落第后,苏大夫人总是在说这个,后来就开始了计画。
她先是装病,装的茶饭不思,然后买通大夫,要大夫跟儿子说:“这是郁结于胸,若不好好治疗,命不久矣。”
所以苏子珪自然这样认为。
接下来就是入套。
冬至那天,苏大夫人先装头痛,让大家不允许发出声音,大夫人病重,这要求不奇怪,自然没人怀疑。
接着派人去书院叫了儿子,说是冬至,想看看儿子,这要求不过分,苏子珪当然马上去母亲院子。
然后派叶嬷嬷去告知向清越,大夫人冬至要吃汤圆。
最后就大功告成。
苏子珪在床边哄着郁结于胸的母亲,向清越端着汤圆静悄悄的进入——苏大夫人已经吩咐叶嬷嬷,看到向清越进门,就发出猫叫。
而屋内的自己只要听到猫叫,便求儿子说点安慰母亲的话,骗她的也没关系,只要说她想听的就好了。
苏子珪面对憔悴的母亲,这么可怜的要求,“骗我的也没关系,说点我想听的。”自然说了很多母亲想听的,像是“我娶向清越是一时糊涂,会娶表妹”等等,就这样让端着汤圆进来的向清越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哪个女子听到那些后还能继续待在大宅的,向清越是野草般生长的人,她一定会走,而且会走得很干净,不留痕迹。
叶嬷嬷哭着说:“大少爷,不是嬷嬷要害您,嬷嬷是大夫人的陪嫁,自己一家人在苏家府里不说,娘家所有亲戚也都还在金声侯府,嬷嬷没办法说不。”
苏子珪错愕,居然还有这招。
居然是母亲……
真的是千想万想想不到的环环相扣。
可是他也不怪叶嬷嬷,说到底,是他自己讲出那些话的,就算是为了哄母亲也不该那样糟蹋妻子,当时的他不懂,现在才明了所有的言语一旦说出口就要负责任,他不怪叶嬷嬷!
他怪他自己。
“嬷嬷起来。”
叶嬷嬷啜泣,“大少爷……老奴当时没答应大夫人就好了,这样珍小姐跟云少爷就能在苏家长大,嬷嬷看他们穿得一身旧衣,内心难过又后悔……”
“嬷嬷真后悔,就替我好好照顾孩子,我虽然爱他们,但什么也做不来,嬷嬷带大了我,再帮我带大珍儿跟云儿吧。”
“大少爷不责罚嬷嬷,嬷嬷心不安。”
“嬷嬷这些年饱受痛苦,已经够了。”
难怪乍见向清越,叶嬷嬷就一直劝他和好吧,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原来叶嬷嬷根本知道一切都是误会。
可是他又怎么能责怪叶嬷嬷,是自己没能考上,母亲才出此下策,是自己说话伤了向清越,她才会离开。
他如果真的罚了叶嬷嬷,只会更显得自己无能。
无能的人才会把气出在别人身上,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人生到了一半,应该给自己负责,而不是想着推卸贵任。
“嬷嬷,我明日就要去救清越,可能要两天三天,也可能要五天六天、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没救着她,我不会回来。这段时间嬷嬷替我照顾珍儿跟云儿,跟他们说说苏家的事,还有,别让赵家的人知道淸越就是我的妻子。”就算向清越已经从母亲处拿了休书,但在他心中,她还是他的妻子。
叶嬷嬷眼睛含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