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逃妃 第四章
第二章
不算大的库房里,堆满了叠成小山似的字画,娟秀瘦长的鹤体,有写诗,有写词,有写四书,有写五经,更有无数的佛经。
一旁还有无数的水墨画,有皇京,有青仑,有荒漠,有山川,画工流畅,风格灵秀,这样的字画若是在京中,应当能卖得不少好价钱。
“这些全是王妃画的?”
翟砡手里捧着一幅绘着漠北的水墨画,仔细端详一遍之后,将画卷起放回原位,俊颜已不见笑意。
“回王爷的话,这些确实出自王妃之手。”以为夔王不信,李嬷嬷语气切切的回道:“青仑的奴仆除了大总管,无人识字,无人会作画,自从王妃来了青仑,青仑才有了这些文雅的字画。”
“……好一个才貌双全的苏二小姐。”翟砡嘴角一抿,美眸浮现冷芒,语气好似在褒赞,又好似挖苫,意味不明,令人听着心生不安。
“王爷。”尹常立于库房门口,恭敬的喊了一声。
“何事?”翟砡没回身,兀自翻弄着面前成堆的字画。
尹常来到翟砡身旁,压低了嗓:“王爷,驿站那头来了密报,监察御史便衣出巡,正在来青仑的途中。”
翟砡放下了手里的画,嗤笑一声,道:“青仑是皇族之地,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竟然说来就来,他把这儿当作京中酒楼不成?”
一顿,翟砡美目斜睨,问起李嬷嬷:“江信可是经常来青仑?”
李嬷嬷满脸疑惑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没听过什么江信,只哓得这些年来,经常有王爷派来的信使,为夫人捎来好吃或好玩的……”
“你们这些奴婢为何都喊王妃作夫人?”
李嬷嬷一脸窘色的道:“回王爷的话,夫人说过,她未曾当过一日的王妃,便不让奴仆们喊她王妃,于是奴才们便以夫人尊之。”
翟砡不以为然的挑了挑嘴角,“未曾当过一日的王妃?苏二小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过去数年本王确实亏待了她。”
此时,门口来了一名黑衫影卫,道:“报,有一青仑奴婢私自外出,且未经黄总管允可,偷了一匹幼马。”
“本王在此,居然有奴婢胆敢私逃?”翟砡面上的笑掺了几许玩味。
“王爷可要卑职前去追缉逃奴?”尹常抱拳问道。
翟砡但笑不语,双手负于腰后,身姿挺拔的步出库房,尹常一路尾随在后,折返回到苏云苒所居的院落。
房里一片安静,不见伺候的梅香,尹常直觉有异,不禁浑身戒备的环视周遭。
翟砡倒是不觉有什么,他绕过挂屏,来到里间,看着床榻里的一团人形隆起,他美目一沉,敛起唇边的笑,上前一把掀开了锦被。
只见一个单薄的人儿背身而卧,蜷缩成一团,不停的瑟瑟发抖。
翟砡察觉床上的女子发间不见任何金簪珠花,他淡淡扬嗓问道:“榻里躺的是何人?”
话音一落,身后的尹常面露诧异,他悄悄上前一步,正好看见床榻里身穿王妃装束的人儿转过身。
尹常愕然,他转眸望向翟砡,发觉翟砡一脸冷漠,并无惊诧之色,似乎早有所料。
只见梅香从床榻里爬下来,浑身抖如风中秋叶,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梅香跪伏于地,不断叩头求饶。
“梅香,你怎会穿着夫人的衣衫?”随后入内的李嬷嬷,正好撞见这一幕,不禁错愕莫名的喊出声。
“王爷饶命,是夫人给奴婢点了穴,还把我俩的衣物对调,让奴婢假扮成夫人躺在榻上……”
翟砡低垂美眸,冷冷望着跪在脚边解释的梅香,道:“尹常,把这个婢女拖出去杀了。”
梅香险些晕厥过去,她当下哭得更厉害了。“王爷饶命啊!奴婢真没撒谎!奴婢真是让夫人点了穴……”
翟砡眸光流转,睨了身侧的尹常一眼,尹常随即意会过来。
只见尹常上前,拉起梅香,开始伸手探她身上的穴位。
片刻后,尹常禀报道:“大人,丫鬟体内气息凝滞,脉象凌乱,根据卑职来看,确实是不久前遭人点过穴方会如此。”
翟砡道:“备马。”
尹常诧异,“大人这是?”
翟砡冷笑一声,“本王不知自己娶了个如此了得的王妃,倒要亲自去瞧一瞧,王妃还有多大能耐。”
明白夔王当真动了怒,尹常不敢再多言,他随即退出屋外备马。
“王爷饶命……”梅香犹在哭喊求饶。
“苏云苒可有说她要去哪儿?”翟砡审问起梅香。
“回王爷的话……夫人她什么也没说……”梅香哭着答道。“但是奴婢被点穴之前,夫人曾说她要去西凉……”
“西凉?”翟砡忽尔忆起方才的某幅水墨画里,绘的不是南晋风景,而是西凉边境一带的漠北。
方才他便觉得古怪,一个不曾离开过南晋的贵族女子,怎有办法绘出荒漠之境?而且,画里的景致他总觉着有几分眼熟,原来,苏云苒绘的是西凉边境。
“大人,马已经备好。”尹常去而复返的禀报。
翟砡美丽的下瓠一抽,拂袖转身,领着尹常来到青仑的农庄门口,利落的跃身上马,甩动马鞭直往南晋的首都无量城而去。
“大人,方才王妃的贴身丫鬟说王妃欲去西凉,咱们不往西凉的方向去吗?”尹常一路骑马相随,贴身保护着翟砡。
翟砡高坐于黑色骏马上,一身紫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几缕发丝散落在俊美的面庞上,他紧眯美目,望着前方两条岔路,一条是往南晋边境而去,只要越过了边境,再越过一座沙洲,便是西凉王朝的领土;另一条则是往返无量城的官道。
翟砡寻思片刻,甩动手里的马鞭,终是选择了回返无量城的官道。
“苏云苒若真心想逃,这六年来早有机会,不必等到这时,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必定是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她会特意向丫鬟透露自己的去向,肯定是为了混淆本王的视听。”
“大人当真冰雪聪明。”听着前方马背上挺拔身影道出这席判断,尹常不由得抱以敬佩的目光。
尹常虽然拥有一身高超剑术,可他到底出身草莽,心思不若夔王这般敏锐。
他跟着翟砡这么多年来,看着翟砡屡屡揣测政敌的思路,几乎是每猜必中,将敌人的心思模透了,对翟砡的敬佩是有增无减,放眼天下,怕是无人能与翟砡相提并论。
过去,从未有人能在夔王眼皮子底下惺惺作态,更遑论是演戏欺瞒,如今苏二小姐露出了狐狸尾巴来,戳破了过去数年来的鸳钝愚笨全是假扮,可想而知,夔王心下会有多么恼怒,只怕这个苏二小姐下场难以善了……
苏云苒衣袂飘飘,策马而行,对于这条往返皇京的官道,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青仑的奴仆们大多性子纯朴,再加上过去六年来,夔王早已将她彻底遗忘,未曾在青仑布下眼线,每每趁着青仑的奴仆们忙于农收时,她便会逮着机会骑马外出。
青仑地大丰沃,这儿不只栽种了农物,更有茶叶与放牧之地,驯养了不少供应皇族所用的马匹。
尽管夔王并未派人监看她,可她也不敢走远,最多就是在驿站那儿与江信碰面,聊些朝廷官场秘事。
她与江信本以为,夔王不会将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放在眼底,不出几年便会休了她,但左等右盼,就是不见夔王给休书。
这六年来,若不是江信趁着休务时,打着夔王信使的名义前来青仑探视,她早已闷得发慌,怕是会不顾一切的逃离青仑。
其实,她若真要逃,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她很清楚,依夔王此人的性子,若是她贸然逃离青仑,翟砡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罢休,必定会派人缉捕她。
除非夔王心甘情愿放了她,从此忘了这个愚笨的苏二小姐,她方能得获真正的自由,再也不必担心受怕。
可是,夔王已对她起了疑心,恐怕她是等不到这一天了,眼下她只求保住一条小命,其余的只能从长计议。
苏云苒一身大汗淋漓,拉起了辔绳,将身下幼小的马儿勒停。
方才青仑满是夔王带来的影卫与禁军,情急之下,她只能偷偷带走这匹不起眼的幼马,可幼马到底跑不快,只怕还没抵达皇京,马儿会先累死在半途。
眼下她只能撑到驿站,再想办法找人帮忙捎信去皇京……夔王若是知道她逃了,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犹豫间,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团滚滚沙尘逐渐迎来,苏云苒停在原地观望片刻,随即喜出望外的笑开了娇容。
前方来的竟然是江信!
“江信!是我!”苏云苒重新扬动马鞭,骑马迎上前。
“吁。”江信一看来者是她,即刻勒停了身下奔腾的骏马。“云苒,你怎会在这儿?”
“难道你不是来救我的?”察觉江信一脸错愕,苏云苒亦跟着愣住了。
“救你?发生何事?为何你穿着丫鬟的装束,形色如此仓皇?”江信诧异的打量她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
“莫非……你不晓得夔王来了青仑?”苏云苒娇颜刷白,急急追问。
江信闻言大惊。“夔王来青仑?!这怎么可能?宫中并没有夔王离宫的消息……”
这样说来,夔王是刻意隐瞒出宫的消息,私下巡视青仑,他的目的何在?
……总不会是为了她而来?
一阵寒意爬上背脊,苏云苒连忙翻身下马,爬上了江信的马背,与他共乘一马。
“我那匹是幼马,跑不快快,我们快掉头回皇京。”她一脸惨白的催促道,搭在江信腰间的双手隐约还发着抖。
见她这般惊惶,江信不敢多问,命令着随行的亲信折返皇京。
只是,一行人正欲循来时路冋返,通往青仑的另一头路上,两匹黑色骏马正朝这方奔驰而来。
“坏了……”苏云苒捏紧了江信的腰带,娇容一片惨绿,嘴里喃喃自语。
江信撇首望向身后的苏云苒,道:“前两日我照你教导的那般,罗列出苏家的种种罪状,又把苏二小姐愚笨无能,不足以为夔王妃的事,全写入奏折里了,夔王那儿迟迟没有下文。”
苏云苒懊恼的回道:“我真不晓得夔王的心性如此多疑,不过是弹劾苏家与夔王妃,他竟然怀疑起我来……当真是失策。”
“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江信忧心的追问。
面对性格乖张的夔王,江信自个儿也害怕,若不是他与苏云苒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他断不敢上呈那本奏折。
“眼下只能装傻到底了。”苏云苒一脸壮士断腕的大义凛然。“夔王这人容不下别人骗他,所以我们应付他的话,必须有真有假。”
“有真有假?这是什么意思?”饶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可私下面对夔王,这还是头一遭,江信当下急出了一身汗来。
“照这样看来,夔王肯定知道你私下经常来访青仑,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藏着两人的关系,便照实说吧。”
“万一夔王误会我俩有染,这该如何是好?”纵然夔王不喜这个愚笨的王妃,可若是王妃与他人有染,恐怕会折损夔王的面子,依他那样高傲的性子,肯定不会轻饶他们两人。
“他若真要怀疑到这份上,我俩说什么也厘不清,随他吧!”
“可是……”
江信话未竟,夔王已经领着尹常赶至,只见黑色骏马上的硕长身影扬了扬美目,嘴角那弯笑,明显染上怒气。
江信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触地一跪,双手抱拳,道:“微臣江信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翟砡淡淡扫视地上的江信一圈,随后目光又落在苏云苒身上。
苏云苒犹坐在马背上,略嫌苍白的娇颜,端着一抹傻兮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