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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孕小王妃 第十章 进宫请安得厚礼

暖风轻拂过,日光落在梧桐树的叶子上,细碎如金。

沈府这小半年喜事连连,先是沈琅嬛与沈绾婚期在即,太子选妃的花名册中又勾定沈府两朵花,嫡长女沈素心为继太子妃,沈仙为良娣,还有吏部侍郎的嫡女张虹为良娣。

在大卫朝,皇子选妃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嫡子娶妃,皇帝娶后,要么是文臣、小辟之女,要么没落公侯权贵家也行,而当权的权贵之家和手握兵权的武将是下下之选,为的是避免妻族势力过大,往后引起无数的外戚后患。

毕竟要作怪,先决条件就是有钱有兵,不由得说太子这次选妃是非常符合圣心要求的。

沈瑛虽然是文官之首,但是手无兵权也非权贵之家,再好不过了。

可沈琅嬛以为太子府里已经有四位良娣,再加上沈仙和张虹,良娣之间斗成乌眼鸡的竞争就不说了,沈素心耳根子偏软,她震慑得住这么多对她虎视眈眈的妾室吗?

张虹性子好不好她不知道,恐怕一个沈仙就够沈素心头痛的了。

沈琅嬛从不以为沈仙会是尽省油的灯,只是她这个大姊旁的都好说,对于当太子妃这事特别执拗,劝也劝不来,总之她以后有办法就多帮衬帮衬吧。

沈府洋溢在充满喜气却又带着一丝诡谲的气氛中,之后一抬八人花轿抬走了沈绾,虽然该有的吹吹打打都没少,可她面色木然不见任何喜气,没有任何要离开家,离开家人的离别不舍之情。

对她来说,最让她倚赖的母亲被赶到庄子上去,亲二哥不知什么缘故被免了差事,暗夜里被不知名的闲汉盖布袋胖揍了一顿,虽然不致命,但风姿卓越的脸却是毁了大半,只能暴躁的躺在房间里指天骂地。

三哥也没比较好,日前他带人闯进石斛院臭骂了沈琅嬛一顿,被里面的丫头撵出来,一气之下冲出家门,去了酒楼喝酒解闷,酒过半旬却一言不合,与一个国子监学子为了卖唱的小娘子互殴,对方的伤挺重的,据说没躺上半年好不了,人家父亲来头也不小,直接告去了大理寺,告沈瑛纵子行凶,家风不正,索要赔偿。

沈瑛腆着老脸出面,分析下来事情也不是沈云骅一人的错,但为了不让事情闹到官家面前.息事宁人,便允诺那学子来日从国子监毕业,必然为他寻一条好出路,又赔偿对方一笔银钱,这才抹平了这件事,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御史给参了好大一本,差点吃不完兜着走。

沈瑛怒火中烧,罚沈云骅闭门思过,也把他的错全怪到跟随的小厮上,指责他们没有做好劝戒主子的本分,一应全部杖责了发卖。

如今沈云骅的院子除了留下送茶饭的小厮,丫头仆妇仆役都撤走,便是要他好好清醒清醒,只是这对向来被自由惯了的沈云骅而言,哪里是闭门思过,简直是变相的关禁闭,脾气本来就暴躁的他日日打摔器具,闹得鸡犬不宁。

下人无法,报到沈瑛面前,沈瑛只冷冷说道,往后不论他摔坏什么东西,不用再添补,看他以后还能摔什么出气?

沈绾想着,也才多久,兄妹一团和气、父严母慈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往事了,又想到二姊最终只落了个良娣之位,这必定跟母亲被赶到庄子,于姨母来说等同弃子有关。

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沈琅嬛那个没娘养的贱货,等她在忠懿侯府立稳脚跟,她会将这些全都讨回来!

身上的嫁衣被沈绾狠狠的掐皱,眼里全是浓浓的怨恨。

除了这桩婚事,太子娶正妃,就算是继妃,仍得按着三书六礼来,良娣则不然,虽然良娣也有品级,但名义上毕竟是妾室,也就摆酒一日,宴请亲朋来热闹热闹而已。

又因为正妃良娣隔一日进门,所以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二女同嫁一夫,一个家庭在短时间内要嫁出两个女儿,一般人哪里忙得过来?

好在嫁的人是太子,一应事宜皇室都包圆了,倒也不至于让少了主母的沈府手忙脚乱到哪里去。

只不过为了这件事,沈仙倒是和她爹杠上了。

她求沈瑛让凤氏回来未果,转头便去求了太子雍寿,希望她成亲那天被送到庄子的凤氏能回来,送她出嫁,又说这是她一生的大日子,若是没有娘亲替她操持,会是她一生的遗憾云云。

她一番梨花带南的哭诉,言语中的小意讨好,挠得雍寿是心痒难搔,一番推拒撩拨,男有意女有意,推推就就,擦枪走火之下便成了美事,至于沈仙的要求,对雍寿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自然是满口答应。

按理说就算是太子也无权去干涉臣子的家事,他却一时色迷心窍,美女投怀送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直到沈仙离开,幕僚劝了句,他才有些懊悔。

但是雍寿转头一想,要是连这样的小事他都作不了主,他这太子也太窝囊了,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沈瑛就算不高兴也只能摆进肚子里发霉,还能对他怎么着?因此便没把幕僚的话往心底搁。

幕僚见劝不动,也只能摇摇头退下去。

沈琅嬛听见千儿回禀,知道沈仙一辆牛车去了太子府,没两日便听说凤氏从庄子出来,在归家的路上。

沈瑛的老脸被打得劈里啪啦响,只是他不能作声,可心里对沈仙这个庶女多少存了意见,庶女还未嫁入皇家就做出这样的事,行事欠妥,又见她日渐任性,再也不复往日的喜爱。

沈仙多少也知道自己违逆父亲的意思,父女间怕是会心生疙瘩,但是那又如何?她要嫁的可是当朝太子,在太子面前,她爹也得恭恭敬敬的,对她这女儿,他将来只有敬着的分,就算她现在做事逾矩,他也不能拿她怎样。

沈琅嬛听完千儿绘声绘影的描述,也不作声,不过还是让拾儿备了礼,去了一趟沈素心那里。

沈仙怎么作死是她的事,不过她还是趁着上门道喜时给沈素心提醒几句才是。

对于沈仙,凤皇贵妃也没落下,锦上添花送了不少珍贵值钱的物品,凤嫣也藉机和沈仙恢复走动,沈仙虽不齿她这个人,倒也没拒绝凤嫣的示好。

沈仙还没嫁进太子府就尝到权力的滋味,这样距离她想要的日子还会远吗?那个眼里只有凤嫣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皇贵妃姑母,到时候不高看她一眼都不行了。

未来美丽的蓝图叫沈仙喜得几乎要坐不住。

三月的最后一天,凤氏从庄子回来了,一顶小轿,安安静静的进了沈家大院,直到沈琅嬛出嫁那天都不见出来,低调许多。

然而石斛院这边因为婚期近了,后面的事便有些多了。

四个丫头都是没经验的,尤其嫁妆单子的打理,自从来到沈琅嬛身边就闷不吭声的奇嬷嬷却主动过来帮忙。

时间长了,沈琅嬛发现奇嬷嬷脸上的笑容温和又慈祥,是发自内心为自己高兴,不由得也和她亲近了起来。

由于谢氏留下来的嫁妆她分文不取,带走的只有她自己的产业和公中给的,还有兄姊给的添妆。

至于嫁衣,成亲前夕宫里已经派人送过来,嫁衣上灵动的凤凰于飞赢得所有人的喟叹,沈琅嬛也大方的打赏了宫人。

她手底下的生意根据白掌柜回报,已经上了轨道,沈琅嬛把生意交给了拾儿,让她不用跟着去王府,以她能独当一面的能力,跟着她只会埋没她的长才。

拾儿很快释然,就算姑娘出嫁,没能日日侍候,但是她能帮姑娘看顾生意,把生意作到大卫朝的每个角落去,将来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不至于太难过。

四月草长莺飞,桃花、梨花、苹果花陆续绽放,在这花香得令人陶醉的季节,吉日吉时,沈琅嬛一袭火红的嫁衣,被豪华的八抬大轿迎进了雍王府。

下了花轿的沈琅嬛安静的跟着喜娘的指引,在内侍的唱礼下拜堂、入洞房。

待到雍澜送走宾客回到房中,随她陪嫁过来的奇嬷嬷和喜娘又安排着雍澜揭了大红绣富贵鸳鸯戏牡丹纹的头盖,喝过交杯酒才离开。

百儿、个儿、千儿、潇潇见雍澜进来了,对雍澜屈膝行礼,然后退下。

表使神差,雍澜对着离开的潇潇多看了那么一眼,不过也就那么一瞥,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沈琅嬛微微低着头,两手交握放在腿上,头戴十八株花钗冠,着大袖长裙,身上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流光四溢,极其耀眼。

龙凤喜烛和旁侧的赤金立灯红烛照得屋内十分明亮,在这片烛光中,雍澜瞧着红烛下的沈琅嬛,不禁有些醉了。

“嬛嬛……”他叹息似的唤道,盯着沈琅嬛被火红的嫁衣、火红的帐子、火红的烛火给映得嫣红的脸而挪不开眼。

只是端坐了一天的她早有些坐不住,一见雍澜唤她,不由得抬起头,这一抬,却跌进他满含情意的双眸中。

他那张平日被冷清覆盖的脸在红烛的照耀下,空前的柔和了起来。

雍澜黑黑的发高高用金冠束起,余下披在肩上,双眸不知是不是映着烛光的关系,沈琅嬛看着只觉得好像满天的星子都来到了他的眼底。

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正不错眼的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稀世珍宝。

压下喉咙发干的感觉,雍澜在床沿坐下,伸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你在紧张?”他低着声音,像是怕吓到她。

沈琅嬛这会儿的确有些紧张,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心想他的手好大,干燥还带着暖意,真舒服。

拜堂的时候她其实没什么感觉,成亲只是个仪式而已,能有什么好紧张的?但是现在却小鹿乱撞。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以后有我。”他轻拉沈琅嬛入怀,声音坚定,语气却温和得很。

听到“以后有我”那四个字,沈琅嬛忍不住心酸,她能感觉到雍澜对她的珍视和看重,有了这样的夫君,她也许不用再走得那么辛苦了吧?

沈琅嬛将整张脸埋在雍澜宽阔坚实的胸膛上,眼里的湿意很快浸湿他的衣物,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今日可是她的大喜日子,怎么能掉泪坏了气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多愁善感,只是将他搂得更紧。

人生艰难,她多希望有时候有个人这么护着她、任她靠着,免去一生的颠簸徒劳。

“怎么了?”雍澜轻轻拍她的双肩。

她抬起头来,乌溜溜的眸子带着淡淡的水雾,今日盛装的她雪肤花貌,如同盛开的牡丹花,娇美无比,现在又像雨中梨花,更惹人怜爱了。

“只是心有所感。”

雍澜看她这样自是心疼不已,不过他也不再追问,“好听的话我不会说,不过,我会尽我所能的护着你,让你这辈子不会后悔嫁给我。”

沈琅嬛颔首,也许这回许嫁不会再错付了。

“你累了一天,我们安置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向父皇、母后请安。”他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了她红通通的樱唇,只觉得口齿间满是香气。

沈琅嬛知道今晚是们的洞房花烛夜,于理她是不能拒绝雍澜的,“王爷……”

她低声叫他,声音不自觉的带上几许焦灼和娇媚,听得雍澜心中发紧又怜惜。

他亲吻的动作不停,一面沙哑地道:“我知道你的身子,我有耐心等孩子出世再要你……”

她双臂揽着他的颈子,阖上双眼,接受他的热情如火。

棒天,沈琅嬛是被雍澜给吻醒的,帐外的红烛早就燃尽了,习武之人敏锐的感觉让她一下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且立马就想起来她昨夜是让雍澜抱着睡觉的。

此刻颈下还枕着雍澜的胳膊,她脸上登时烧了起来。

此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自从成亲后的第一天到往后的每一天,只要雍澜在家,她都是在他怀里醒过来的。

冬日还好,两人的体温一定比一人暖和,被雍澜这样抱着睡觉,她很容易一觉到天亮,可夏天,这男人就跟个火炉一样,被他搂着睡觉的滋味可想而知,就算屋里放了冰盆也一样,推拒了几次,但每天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仍旧躺在他怀里。

究竟是她自己滚进人家怀里的,还是他的手不规矩?终其一辈子沈琅擐都没弄清楚这件事。

此刻刚洞房完的她并不知晓后事,她再抬头,正对上雍澜含笑的双眼。

“昨晚睡得好吗?”

雍澜比沈琅嬛早一刻醒来,他静静的看着怀里的她,心里还有些不真实。

沈琅嬛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变得面若桃花,继而逃避的躲开他的注视,一低头才想起自己正蜷在他的怀抱里,这样亲昵又温热的气息直让沈琅嬛觉得耳根发热,她想拉开彼此的距离,反而叫雍澜更搂紧了她,几乎是肉贴着肉,彼此呼吸纠缠。

雍澜一碰触到她柔软的身躯,就像被火烫着,鼻息都是属于她的香气,但苦于美人在怀,却不能乱来。

“我们还要进宫请安的……”

她的未竟之言还在喉间,双唇就被封缄,对方热烈火烫又柔软,雍澜这一次比前一晚更加温柔缠绵,沈琅嬛沉溺其中,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让我抱一会儿就好。”雍澜说道。

待一切结束,沈琅嬛才找回一些意识,她不敢去看雍澜的眼睛,太羞人了,她忘形的投入,现在想起来脸都还是火烫火烫的。

“该起来了吧。”她听到外面细微的动静,想是丫头们已经端着盆巾帕子等着侍候了。

“不急。”他故意逗她。

沈琅嬛挣扎着从雍澜怀中起身,“你这人怎么这样!”

雍澜看她红着脸却故意板着脸、毫无气势的喊声,不由得笑了出来。

丫头被唤进来收拾床铺并侍候着梳洗,沈琅嬛看了眼凌乱的床铺,幸好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跟着她习惯了的,不见任何表情变化,但她还是觉得脸又烧烫了起来。

沈琅嬛回过神来,面前的百儿和千儿已经为她穿起正妃礼服。

她们在沈琅嬛未出嫁前都接受过奇嬷嬷的特训,所以繁复的礼服难不倒她们。

雍澜则是隔着屏风,他平举着手臂,自有小厮为他换上朝服,巷纱折上巾,紫金蟒服,通犀金玉带。

沈琅嬛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出神,这样一个男人,她居然就嫁给了他,不知怎么就心生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王妃的礼服十分繁复,单衣、长衣就好几层,加上饰品配戴,还真费了不少时间,但是换好衣服过来的雍澜一直没走开。

等衣服换好,他满意的看着娇妻,顺手牵起她的手走在院子中,那些井然有序的下人垂手肃立两旁向两人行礼,因着规矩森严,没人敢对雍澜的举动大惊小敝。

沈琅嬛看了过去,那些宫女和内侍们果然没有人朝他们牵着的手看上一眼。

夫妻俩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马车就在宣德门前停下来,沈琅嬛也正好把法琅镶螺钿攒盒里最后一块莲花馅饼放进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进宫面圣,为了不要在礼仪上出错,许多臣子和命妇宁可饿着肚子进宫,等正事办完再回家肚子,因此这对新婚小夫妻也没顾得用上早饭。

为着沈琅嬛初次进宫,雍澜也不骑马了,一进马车就递了个攒盒给她,他认为孕妇怎能饿肚子,太不人道了。

攒盒里的糕点精致小巧,都是东门外街巷最知名的糕点,碧涧豆糕、小甑糕、莲花馅饼、蜂糖糕、玫瑰酥饼、千层糕、琼叶糕,小细格中还放有干果,如锦荔、龙眼、京枣,琳琅满目,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让人去买来的,朵朵玫瑰和莲花甜糯香酥,入口即化,小甑糕里有红枣、芸豆加上懦米。

沈琅嬛吃得不亦乐乎之余也不忘给雍澜一块,雍澜是不吃甜的,但是见娇妻吃得香,又递到了嘴边,不禁说了一句——

“喂我。”

“你美。”

“我要不美你会看上我?”

这男人,她为什么不曾发现他的脸皮厚得卫京城都塞不下?

沈琅嬛还是喂了,雍澜很赏脸的吃了。

吃完他自动拈起一块小甑糕放进沈琅嬛嘴里。

“点心不顶饿,见过母后我带你去羊肉李七儿那里,他的炙羊肉好吃出了名,一天就宰十只羔羊,晚些去就只能明日请早了。”

“你要带我去逛街?”她呆呆的看着他,样子十分可爱。

老实说,回到京里除了铺子,沈琅嬛哪里都没去过,有哪处好玩好吃的还真的一无所知。

雍澜看她那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哪里都不曾去过,心嘶嘶的疼了起来,他握住沈琅嬛的手,“往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你真好。”

“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好啊,以前都做什么去了?”

“一直都知道啊。”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往后我会竭尽所能的对你好,让你不后悔嫁我为妻。”

之后雍澜扶着沈琅嬛下了马车,宣德门口有内侍已经等在那里,一顶轿辇也候在那里,轿跟着的是夏公公,这是皇后派来接人了。

“你跟着夏公公去,他会安全把你送到漪乐宫的,我去见过官家,一会儿便去找你。”

无论如何沈琅嬛是第一次进宫,心中难免忐忑不安,原本他还想着要亲自送她到后宫的。

“你忙你的,我要先出宫,就在这里等你,你慢慢来。”

沈琅嬛反过来安慰雍澜,说实话,这皇宫她还不陌生,上辈子她身为太子妃,太子府和东宫就不说了,偌大的皇宫在那些年里也没少逛过,还真不是新鲜的地儿。

但旧地重游,难免有别样情怀就是了,但是喜爱吗?没有。

她以为皇宫的天空不是天空,宫外的天空才叫天空。

经过长长的甬道,一顶轿辇把沈琅嬛送到了漪乐宫门外,昂起头可以看见屋脊上有七座镇兽石。

她还是万元娘的时候究竟有多寂寞?寂寞到用一把又一把的时间去数皇宫屋宇的石兽和汉白玉砖?

下了轿辇,模样周正的宫女们已经候在殿门外,将沈琅嬛引了进去。

皇后因为是正宫,寝殿均以红色的装饰为主,华丽气派,无论是字画还是摆设都是大卫朝顶尖的物品,这也代表着她国母的地位。

可除了这些,看得出来这位宁皇后不尚奢侈,吃穿用度除了宫中按例发放的,不再有什么其他要求,透着一股子细致和淡雅,让人在仰之弥高之外还觉得有种自然的亲切。

暖阁里,除了穿着素雅的金丝缇花凤纹袍子的宁皇后,还有金光灿烂、珠翠金冠环绕的凤皇贵妃。

她就坐在那,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尊贵似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今日可是她这媳妇见公婆的日子,凤皇贵妃可是个外人,她凑什么热闹?这是要拿她来膈应皇后吗?毕竟凤皇贵妃上回因为九弓毒藤丝的事情被官家斥责,想必是刚从一月的禁闭中出来,就紧着来看宁皇后的笑话了。

沈琅嬛不管行礼举止,处处透着端庄有礼,宫里的规矩又比一般权贵人家更加森严,要进宫之前奇嬷嬷再三叮咛,说皇后娘娘不是个严苛的人,就算出些小错也不会怎地,要她不要心里压力过重云云。

她哪里知道沈琅嬛上一世的宫廷规矩礼仪早就浸润到骨子里,处处端庄有礼,丝毫不错,令人挑不出刺,那般的礼仪姿态就算是大家闺秀也难寻出一二。

见此情景,本来等着要看笑话的凤皇贵妃从鼻孔冷哼了声。

沈琅嬛行过大礼山呼千岁千千岁,宁皇后十分高兴,“好孩子,赶紧起来,都是自己人,又有了身子,用不着行这般大礼。”

“谢皇后娘娘。”

“要改口叫母后了。”宁皇后一脸欣喜,给她赐座,宫人搬来描金绣墩,宁皇后却不怎么高兴。“这绣墩没倚没靠的,换张舒坦的圈椅,放到我边上来。”

爆人惶恐的赶紧去换了把圈椅,还自作主张的在圈椅里铺上了绣满缠枝西番莲的厚软迎枕。

沈琅嬛也没敢拿大靠着椅垫坐下,只谨守本分的沾着圈椅的边。

“阿澜怎么没陪你一起过来?”对于沈琅嬛的谨守分寸,不骄不躁,宁皇后更加满意了。

“王爷去了紫辰殿。”

“这孩子也真是的,我怎么就忘了,你第一次进宫,他不管怎么着都要陪着才是。”宁皇后疼拍了下扶手,倒也没多少责怪的意思。这是要让新进门的媳妇练练胆,不管男人多有心护你,难免有不趁手的时候,总不能回回进宫请安都要自家男人相陪,这就不像话了。

凤皇贵妃斜眼看着宁皇后与沈琅嬛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不咸不淡的看着自己涂满蔻丹的指甲说道:“姊姊还真是好福气,媳妇刚进门就有了身孕,哎呀,这是大着肚子进门,妹妹忝居后宫,还真是闻所未闻,出身沈相府门第的娘子竟然……说到底是上不了台面,对姊姊的颜面有碍,这样媳妇……呵呵,要是我,我还真不敢要。”

沈琅嬛要嫁给当朝王爷还身怀六甲的丑闻,经过有心人士的推波助澜已经不是新闻,在众多的流言中分成了好几派,一派不齿沈琅嬛靠着好相貌蛊惑王爷有了子嗣,不得不被迎进门,一派却说王爷风流多情,郎有情妹有意,情到浓处擦枪走火在所难免;更有一派说雍王爷可是个患离魂症的人,哪天要归天可说不定,沈琅嬛就算进了门也是寡妇命,总之流言像星火灿原,沸沸扬扬,什么版本都有,让人不胜其烦。

宁皇后仍是一派和颜悦色。“妹妹此言差矣,宫里头粉粉女敕女敕的小皇孙女可就太子府里那两个,还是庶出,皇上还巴不得皇子们多多开枝散叶,产下皇孙、皇孙女,又岂会拘泥这小节,要本宫说,谁的肚子争气谁就有脸。”

这条铁律是互古不变的,后宫里官家的宠爱是很重要没错,但是宠爱通常不会长久,嫔妃想在皇宫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至于默默消失,便要生下子嗣;世家就更不用提了,为了传承,有多少女人不择手段,就为了要一个孩子;百姓更加直白,儿子娶媳妇回来,为的就是干活和生小孩。

女人说穿了很可怜,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要是生不出来就什么都不是,因为外面还有一大把能生的女人等着进门。

她贵为国母又怎样,那些年因为生不出孩子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官家甚至和她离了心,这会儿谁敢在她面前笑她媳妇一句,便是她的仇人。

“说来说去就是姊姊的性子好,若只是正经的小门小户便罢了,听说王妃的生母生下她就死了,这要在民间可是克母的命,要不得的!”

宁皇后又不笨,她再不受宠,在吃人的宫里头也模爬打滚多年,哪里听不出来凤皇贵妃看不起沈琅嬛的身世,利用她来打自己的脸。

虽是陈年旧事,要翻,也是可以。

宁皇后把一个赤金錾花的细瓷盘子往沈琅嬛的面前推,“有身子的人容易饿,这青麻磁还算爽口,不黏牙,尝尝。”

“谢谢娘。”沈琅嬛起身称谢,拿了一块青麻糍放进口中,这是用粳米粉和女敕青的艾草、豆沙、芝麻混合而成的时令美食,外面裹着一层黄色的松花粉,吃起来爽滑可口,让人一口接一口,美味至极。

宁皇后笑得牙不见眼,“这叫法我爱听。”

凤皇贵妃见婆媳俩一搭一唱,表情厌弃。“果然是放养在乡下老家的孩子,在那样的家中又能长成什么人?这可是宫里头,一切讲究规矩,何曾有过这种不顾廉耻的事?”

宁皇后慢腾腾的横过眼。“妹妹这是大不敬,指责皇上?”

凤皇贵妃有瞬间没反应过来,用丝帕掩着嘴,“姊姊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听不懂。”

“拿远的来说,咱们太子爷可是妹妹你“早产”了四个月余的孩子,近点,本宫记得皇贵妃那不知第几房的庶妹,也就是沈相家的凤姨娘生的儿子,据说和正室所出的嫡女生辰只差三个月,那时她入沈府还不到十个月,果真是系出名门,一脉相承。”

哇!沈琅嬛几乎想站起来给宁皇后鼓掌了,这位皇后给人的印象就像她手里的麻糍一样柔弱好捏的,哪里知道反击起来这般厉害,瞧瞧凤皇贵妃的脸色,简直和染坊差不了多少了。

她悄悄朝着宁皇后竖了竖大拇指,这才是浸婬后宫、杀人不见血的厉害人物啊!

宁皇后见着也没骂她没规矩,反倒愉悦的笑了笑,漂亮的丹凤眼有二分的宠溺。

她儿子喜欢的女子,她自然也喜欢。

这一笑,如百花初绽,如天女下凡,能稳坐后位许多年,又岂是盏省油的灯,只不过是不点不亮罢了。

沈琅嬛从来不知道那个龌龊的沈云驹竟然是沈瑛和凤姨娘未婚先有的奸生子,因为凤姨娘进府为妾才摆月兑了奸生子的身分,抬举了他。

“你们在聊些什么,朕老远就听见这里热闹得很。”没叫内侍通报,大步流星进来的正是官家,后面跟着的是雍寿和雍澜两人。

众人起身行礼,官家坐在上首,淡淡道:“都平身吧!”

这是沈琅嬛头一遭见到官家,他皮肤白皙,身形不高,甚至有点瘦,唇边留着八字胡,增添了些许的威严。

雍寿和雍澜站在他的下首,老实说沈琅嬛觉得太子并不太像官家,肖母的成分比较多些,至于雍澜在神态和五官上却和官家有着很容易辨别的相似度。

雍澜一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沈琅嬛,见她被赐了座,几案上有一小碟的点心、瓜果和香茗,眼里闪过一抹放心。

“陛下可是过来吃媳妇茶?”宁皇后对官家是否来她的宫殿一点也不上心,就是很平常的口气,相敬如宾。

辟家端起宫女送上来的天青茶盏,神情倒是愉快。“这不是吗?老六去了朕那,直催着朕过来,也不想想朕正在接见蒙古使节。”

“是儿臣的错。”雍澜赶紧认错,但语气中不见多少真诚。

宁皇后却不以为然。“官家早知道儿子、媳妇今日进宫来敬茶请安还安排了蒙古使节晋见,早知道我们就不等您了。”

帝后同坐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竟拌起嘴来。

所有人都看得两眼发直,凤皇贵妃满眼都是忌妒,也只有宁皇后敢用这种家常的语气和官家说话,不少嫔妃也曾有样学样,却被官家斥责东施效颦不像话没规矩。

辟家究竟是什么心思?宫里没有人捉模得清。

此时的沈琅嬛已经起身和雍澜站在一块,等宫女把蒲团和茶碗拿来,随即端起官窑茶碗恭敬的给官家和宁皇后敬茶——

“儿臣向父皇、母后敬茶。”

“儿媳向父皇、母后敬茶。”

辟家和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及内侍接过茶碗,恭敬的递给了帝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啜饮了一口,便赏下了看似中规中矩的见面礼。

薄薄的红封,不难看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宁皇后赏给沈琅嬛一整套的翡翠饰品,最显眼的是一条色泽浓而不焊、润而不腻,用碧绿翡翠珠子打磨得极为光滑的项链,处处彰显着这是翡翠中的极品。

另外有对平安扣,平安扣可挂于胸前,用贵重的钻石串起,中间又点缀着小宝石,看起来优雅又华贵。

沈琅嬛知道这是贵重东西,当着宁皇后的面珍重收了起来,再向宁皇后行礼道谢。

当年她在皇宫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但是这般柔润艳丽的翡翠项链还真没见过几回,宁皇后舍得割爱,她也必须慎重的看待才是。

宁皇后暗暗点头,虽然儿媳将她送的东西郑重的收起来,可并未表现出收了贵重东西就欣喜不已的样子,这般的落落大方、宠辱不惊才是皇室中人对钱财该有的表现。

当帝后都专注在新婚的雍王爷和雍王妃身上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看见凤皇皇妃瞧见花梨木盒那串躺在丝绒布上面的箬翠项链,忌妒得眼睛都快要掉出来,差点将座椅挠出爪痕。

这串翡翠项链不说它的价值连城,它还是皇家传承的儿媳妇项链,唯有将来的皇后能得,她曾经几次在与官家情浓时,拐弯抹角的向他索讨这条项链,起先他总是打哈哈敷衍过去,后来逼不过,直接告诉她,那条链子就算是他也无权作主给谁,毕竟那是先太后赏赐给宁皇后的东西,将来也只能传承给未来的太子妃。

但宁皇后现在是在做什么?自作主张把她寿儿的妻子该得的东西给了别人?这一窝子狼心狗肺!

雍澜微笑的看着沈琅嬛在父皇和母后面前敬茶说笑,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一种沈琅嬛被家人接受的幸福感。

“老六媳妇,你不想瞧瞧朕给了你什么见面礼吗?”官家见气氛和睦,一派和乐融融,又见沈琅嬛这么珍重宁皇后给的见面礼,十分满意,一时兴起,也想炫耀一下他给的赏赐。

沈琅嬛拆了红封,里头是一张礼单。

细碎的东西就略过不提,例如一柄沉香木镶如意、西洋怀表一只、宝石翠竹盆景……比较大宗的是一座嵌螺钿黄花梨木西洋镀金大座钟、一处卫京城的粮食铺子、一处田庄、一处行着温泉的山头别院、一处林园……端的是琳琅满目,十分的丰厚。

辟家不是小气的君王,但这么大手笔送儿媳妇见面礼,不说凤皇贵妃想甩脸子走人,连宁皇后也有些吃惊。

“皇后和贵妃觉得朕的礼是不是重了些?”他用戴着硕大扳指的指头模着自己的胡子。

“官家的心意臣妾哪里猜得着?”宁皇后轻轻带过。

“臣妾觉得这样的见面礼实在过了些,不说雍王妃才入皇家的门,自该谦虚恭敬,这般丰厚的贫赐下去,岂不招人闲话?”凤皇贵妃完全见不得人家好。

“朕这么做可是有道理的,老六的王妃对我朝有功,还是大功一件,朕觉得这些赏赐还少了。”

“哦?”

辟家不再和凤皇贵妃说话,目光转向沈琅嬛。“朕听沈相说那让御厨惊为天人的铁锅是你想出来的?”

“儿媳嘴馋,才捣鼓出铁锅来,是父亲一心向民,觉得要是铁锅能普及到民间,必是利国利民之举,儿媳身为子女自然乐见其成。”沈琅嬛很大方的把功劳让给沈瑛,她明白官家的用意不是要她居这个功。

辟家没想到她一点就通。“你是个好孩子。”他说得意味深长。

“这是儿媳的本分。”

辟家看得出来很高兴。“皇贵妃啊,你既然在座,总该表示一为长辈的祝福之意。”

“官家,臣妾出来得匆忙,就这玫瑰晶步摇还能看,雍王妃要是不嫌弃,就当作我的礼。”

她随手从发髻上拿下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有些心疼的递了过去,贴身宫女接过,呈给了沈琅嬛,沈琅嬛落落大方的接过称谢。

“你们新婚燕尔的,王妃的身子也得细致当心着些,朕就不留你们了,往后别忘多进宫走动走动,瞧瞧你们母后。”

辟家说完也不留他们,让雍澜和沈琅嬛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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