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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上枝头 第二章 摘菜巧救人

卓清清警戒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等了会儿后,果然有个人脚步不稳地住溪边走来。

那身影比起卓清清高大许多,背着光让人看不清楚长相,他似乎身体不适,因此走得极慢,还扶着树干支撑身子,甚至有些一拐一拐的。

是受伤了吗?卓清清紧张地往树后靠,她也不晓得对方是什么人,安全起见,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来人完全没发现卓清清的存在。

摇摇晃晃的身躯不时吐出急促的喘息声,偶尔还靠在树干上喘了好几回才能艰困地往前再走两步路。

在靠近小溪后,来人倚在树干上,整个人缓缓滑坐在地,再也没动。

这下子,卓清清终于看见了那人的样貌。

啧啧,偶像级美男子啊!

她目测这男人身高起码一百八十以上,面貌端正不说,还生得一双活生生会勾人魂的桃花眼。

一双英挺的剑眉横掠眼顶,挺鼻薄唇那自是不在话下,一身月牙白的袍子原本应该让他看来很是俊雅,但偏偏他此时发丝凌乱、披散一肩,发带、簪子全都不翼而飞,脸上还有少许擦伤,更惊人的是左脚小腿肚还淌着血丝,裤管被割开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直冒,明显是受了重伤。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不得不说,帅哥连受了伤都还是帅气的。

瞧瞧这男人,连倚在树干边的动作都很撩人。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长得帅跟内心正直是两回事,天晓得这人受伤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个盗贼,她出面帮人就是自找麻烦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盗贼会穿得这般体面吗?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这八成是哪个被抢劫的富家公子哥儿?

心思一转,卓清清从树后探出半张脸,朝着那男子拉高了嗓音喊着。

“喂—— 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啊?”

男子显然是没料到这山林居然有人,立时手往腰间探去,却只模到剑鞘。

他瞧向声源,就见一名小姑娘躲在树后,从她身后露出的半个箩筐看来,应该是上山来摘菜采山货的。

于是男子松了手臂,不再戒备,且他也没力气再警戒了。

“这位小娘子……身上可有伤药?”

听见他咬牙忍痛的沉音,卓清清提了竹筐从树后现身,大着胆子往他挨近些,但还是与他隔着五大步远的距离。

她忍耐着血腥味打量了下那腿上的伤,感觉不深、也没见骨,但口子开得极大,绝对能痛得人龇牙咧嘴,也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拖着伤腿走多远了,血一定流了不少,若他要去找大夫,肯定会先因失血过多昏倒在路边。

“我没伤药,但你若能忍一忍,我可以现场做一点出来。”就这么巧,刚才她摘了不少五更草,本是想着它能镇咳,回家熬点给咳个不停的爷爷喝,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那就……有劳小娘子了。”男子好看的眉形不断地抽动,额上冷汗直冒,但还是极力保持镇定。

“好,你忍着点啊。”卓清清听了连忙放下竹筐,看男子疼得皱眉,一副万万不想再动一步的表情,她料定对方也没办法行什么不轨之事。

于是,她安心地从筐内翻出一束五更草,再觅来一块表面光滑的石子,先用溪水洗过,然后便将包裹着五更草的麻布铺在上头,待把那些刚采的药草铺平了,再用另一块同样洗净的石头一一将叶子捣成碎糊状。

这是村里人教给她的生活小常识,说这种草能止血。虽然她并非大夫,但眼下他能求救的人也只有她,死马当活马医吧。

叩叩叩的敲打声让男子因失血过多而晕眩的脑袋更不舒服,他微瞇眸子瞧着卓清清一脸的认真样,忍不住出声。

“瞧小娘子年岁尚轻,却懂得草药之理?”瞧卓清清极有规律地敲打着那些草叶,男子一方面也是想说几句话分散心思,另一方面则是他心生好奇了。

“我哪懂啊。”卓清清头也没抬,她将手里的石头扔到一旁,再寻来一片人脸大的叶片将那些捣出汁液的五更草小心翼翼地连同麻布一起装上,捧了起来。

男子眉梢微抽。

“小娘子不懂?那这草药……”方才见她连想都没想便利落地捣起药草,还以为她是山野郎中家的小闺女,没想到她竟丢出这么句令他头皮发麻的回应来。

这草药能不能管用啊?

“我不懂什么药不药草的,但村里人都是拿这种草止血、镇咳。你运气好,这五更草我本来是想给爷爷用的,既然你有急需就先试试吧。”卓清清走近男子,那血腥味令她有些发晕,可她还是强忍住了。

“小娘子莫不是怕见血?”男子没错过卓清清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

“血有什么好怕的,女人家哪个月不见血?我是讨厌血腥味,闻了就会想吐……”卓清清别着气蹲在男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把裤管割得更开些,再用竹筒装水替他约略冲洗,然后才敷上那团被捣烂的五更草。

她一心只想帮人,在现代时谈论生理期的状况也是很普通的话题,便不假思索地吐露,却没注意到男子的俊美脸庞浮起了一抹红。

这小丫头也太口没遮拦了吧!

怎好把女人每月来癸水的事挂在嘴上,还大剌剌地同他这陌生男人提起?也太不知羞了!

许是这刺激过大,使得男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连凉凉的溪水冲在伤口上的疼痛感也减轻不少。

“我要替你把伤口绑起来了,别乱动啊。”卓清清的一双黑眸只顾盯着伤口,她动作极轻地把草泥覆在伤处,一手压着叶片固定,一手往自个儿的头顶上模去,将右边的发带解了下来。

瞬间,她半边发丝散落,在点点金芒的照映下披了一肩。

男子的一双幽瞳登时看得有些痴迷了。

眼前这一幕,原该是身为女子夫君的人才见得到的,尽管不怎么合礼数,但他的视线却是再也挪移不了。

瞧着卓清清一双小手动得飞快,一下子便将发带充作麻绳,给他扎住了腿上覆着药草的叶片,他心里竟兴起一股悸动来。

“好啦,这样应该暂时能撑一阵子。接下来等你找到真正的大夫,再请他给你好好治一治吧。”卓清清满意地点点头,她有些得意地仰起脸,正好就对上男子宛如要穿透她似的深沉眸光。

她心口一跳,顿时感到莫名紧张。

怎么?她一个小姑娘不该懂得替他敷药吗?

“你看我做什么?如果你要搬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刚才就不该找我求救……”卓清清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这猜测。

“不,对于救命恩人,岂有怪罪之理。”男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包扎好的伤腿,也不知是不是多心,他觉得血似乎真的渐渐止住了。

“不必说得那么夸张啦,我叫卓清清,拜托别叫我救命恩人。”这么夸张的字眼她可承受不起。

瞧着她因为替自己备药、敷药,所以原本白女敕的小脸因忙碌而显得红通通的模样,男子扬起了唇角。

性情爽直了些,但确实是个心善的。

“那么,多谢卓小娘子。”虽不知这卓清清来历,但这座野芎山附近就两个小村子,人口皆不满三百人,既知姓名,日后回了府岂有查不到的道理?

“不用那么客气,只要你不是坏人就好。”卓清清这才注意到,这男人腰间还佩了剑呢!只是他的宝剑不知去了哪儿,此时竟是空荡荡的只余剑鞘。

“在下杜敬之,绝非歹人。”男子拱手道:“杜某是平州出身,来此访友,不料路上遭盗匪袭击追赶,受伤逃离却迷了路,幸亏能遇上卓小娘子救治。”

“盗匪?”卓清清倒抽了口冷气,立时握紧小刀往左右探看,“你的意思是附近有盗匪!”

她穿越来数月,虽然日子贫苦但也没听说过什么流寇匪贼的传闻,一直以为玄国极度和平,哪晓得眼前这男人竟蹦出这个字眼。

盗匪不都是杀人不眨眼、没天良的吗?如果他们进了村子……

一想到桂兰跟卓实两老有可能遇上盗匪被劫、被杀,卓清清忍不住抖了子。

“卓小娘子,莫要惊慌,在下回去后会立刻派人剿清附近贼窝,请卓小娘子安心即可。”

没想到随口编出来的理由竟让卓清清吓到小脸发白还打冷颤,杜敬之顿时罪恶感满满,连忙出声安抚。

其实他这伤根本不是盗匪下的手,而是另有其人,要知道平州向来安泰,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剌剌筑贼窝?那根本是不要命了!

“派人剿清?你到底是谁呀?”卓清清听着杜敬之的安慰,心情还没平抚,却是先起了疑惑。

“呃……咳,在下的意思是会禀报官府,请官差带兵剿清。”杜敬之心虚地轻咳一声。

“噢,你这意思是这边的官差会好好办事、不会来什么官官相护或官商勾结那套啊?”卓清清听着安心了些。

“当然、当然了,平州之内,大小官差都是认真谨慎又清廉的好官,妳不必担忧。”

“你一直说平州、平州的,意思是若兰村就在平州?”卓清清对玄国的地理位置是半点概念都没有。

“正是。”杜敬之眼眸一闪,默默把那“若兰村”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血开始缓缓止住,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痛了,杜敬之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于是随手捡来树枝,在地上约略画了下附近的地形。

“野芎山在此。”他画了个三角形,然后又在附近画了两个小圆圈,在稍远处画了一个大圆圈,然后用更大的圆把它们都围起来,“附近这两处其中之一便是若兰村,而这里是沧浪城,这儿都隶属平州。”

至于他的伤,其实是在平州与景州边界遭伏击而来。

“原来如此……”卓清清指了指两个小圆圈中间,说道:“这儿,有个许大夫,他医术还不错,看看外伤应该可行,你若能走,我便带你去,好过你留在山上,万一被贼人找到……”

瞧她视线频频往他来时的路径瞄,还不安地往地上滴落的血迹瞟,杜敬之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刚才扯的谎。

“贼人被我杀了,应该不会再追来。”杜敬之费了点力气撑住身躯,稍微调整了下坐姿,“我现下是难以行走了,不过我的护卫应该再不久就会来寻我。”

他带了两名近卫出门,方才追杀者众多,迫使他们三人受伤分散,他杀了其中两名,近卫应会回府求援,或是直接寻他踪迹而来。

“你的意思是要留在这儿等?”卓清清不安地看着他的腿,“不好吧?你真该看看大夫的,不然我去请大夫来?”许大夫人很好,应该肯跑这一趟吧。

“不,没关系。”杜敬之摇头,“我有些……私人理由不想声张,也请妳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遇上杜某的事。”

要是让他受伤的消息泄露出去,对方肯定联想到他头上,现下时机不对,绝不能泄露秘密……

卓清清听着挑了下眉梢。

“噢,这样啊?那……”卓清清翻了下竹筐,从里头拿出王婶给的饼塞到他手里。

“这是……”

“烙饼,王婶给我的,不过我想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吃点东西。”卓清清说着又起身把竹筒装满水,一样回身递给他。

对方不想说明白,她也不好追问,省得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干巴巴的饼经过好一段时间后,已经没有什么热气,还带着冷硬,不过就像卓清清说的,他流血过多,是真的该塞点东西入口。

可瞧卓清清身上补丁众多的旧衣裳,他猜想这应该是她难得的粮食。

如果他没听错,她肚子里还发出可疑的声响……

“一半即可。”杜敬之也没完全拒绝她的好意,他只觉得这小姑娘委实可爱,明明饿着肚子却还把饼分给自己,于是他把饼撕开,把另一半递回去。

卓清清尴尬地掐了下自己的肚皮,嘿嘿一笑,也没拒绝,两人便就着甜美的溪水吞了半块饼。

肚里填了食物有点力气后,她拍掉手上的饼屑站起身,说道:“饼都吃完了,你的护卫还没来呢,这样我也不放心把你扔在山上啊。”

杜敬之不禁想笑。

小姑娘明明怕盗匪来袭,却还惦记着他吗?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一个人带着伤不能走、不能跑,就这么留在山上等护卫,而且还不确定杀手会不会寻来,确实有些不妥。

“既是如此,杜某就再劳烦小娘子一回。”杜敬之说道:“烦请备些水跟干粮留在杜某身边。”

若能有个逗趣的小姑娘留下来陪自己聊聊自是好的,但考虑到万一的情况,杜敬之没这么提。

不过尽管他现在伤到难以行走,只要有水有粮的话,即使要捱上一晚应该还成。

“可以,不过要不要先替你生个火?”

“不,太引人注意了。”虽然他想取暖……为免被发现只能忍忍了。

卓清清虽不放心,但还是照做了。

再三叮嘱他别乱动后,她很快地赶路下山。

由于桂兰今天进城,家中无人,因此她快手快脚地从房里翻出一条补丁不少的旧被子,再将原本预计过午吃的两小块玉米饼、两个竹筒都带上。

她有心想帮人,但家里没多少东西,实在也没辙。

把竹筐倒空、放入这些东西后,卓清清再度上山,路上偶遇几个村人,她也没多吭一声说出山上男子的事,仅是点头招呼后便匆匆回到野芎山。

沿途她又摘了些五更草,打算给杜敬之换个药。

“来,我家实在没啥能帮上你忙的,这点饼你将就着吃,水我这就替你补满。”卓清清将饼塞进他手里,径自拿竹筒装水去。

杜敬之捏着掌心里虽然干硬,但还带点热度的饼,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妳就这么相信我?”

“我想贼人不会穿戴一身华贵。”

卓清清穿越来数月,多少明白云泥之别,这杜敬之身上随便一样东西当了都能让他们家过上几个月好日子了。

“那妳不怕我居心不良?”杜敬之有意逗她。

“就凭现在的你?”卓清清从小溪边站起身,手里拎着两个竹筒晃了晃,“来呀,我若不给你水,只怕你明天就渴死了。”

充满挑衅的声调令杜敬之苦笑。

其实刚才她下山时,他已试着起身,但因之前血流太多,身体尚且虚弱,所以走不了两步路便晕到差点跌趴在地,也就放弃了。

“看吧,你连动都有困难,是要居心不良什么?”卓清清一脸的神气,“省省吧,好好休息别乱动。”

她摊开带来的旧被子盖上杜敬之的身子,多少替他保暖,然后又替他换了药。

这草药止血效果虽是普通,但好歹有些作用。

杜敬之瞧她毫不以为意地替自己擦洗小腿、上药包扎,半点羞涩也无,心想着这小丫头也太不设防,究竟是没意识到男女之别,还是性情真的太大剌剌?

幸亏这附近没什么人出入,否则她岂不是闺誉掉满地、捡都捡不回来?

卓清清没想那么多,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来一往的也没做多少事,居然已快到午时。

而且她整个人腿都快软了,真不愧是个病弱少女的身躯,居然这样就不行了。

“卓小娘子?妳脸色不太好。”杜敬之看着她吐出一声长叹在大石上坐下,心里有些担忧。

“没啦,我这身子本就不好,做没多少事就累了。”其实卓清清觉得原主应该是因家境不好缺少营养,才会导致整个人瘦小又多病痛。

“妳是生来带病,还是?”杜敬之讶异道。

方才见她双颊红扑扑的,原来是她早累坏了吧。

“我爹身子虚弱,这毛病我也有。”卓清清耸耸肩,“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累及妳了。”杜敬之微一点头,“待杜某平安回家,必定好好酬谢卓小娘子。”

“别。”卓清清连忙抬手止住他,“不是我不识好歹,而是你说过这事不想别人知晓,所以你之后若突然冒出来说要谢我就是自打嘴巴了。”

非亲非故是要谢什么?

“小娘子深思远虑。”杜敬之悄声吐出长叹。

“想谢我的话,跟我说说城里的事就好。”

她身子不好,女乃女乃不让她远行,是以从未进过城,对这世界的了解着实有限。

“妳想知道些什么?不是杜某自夸,这平州之内的大小事,杜某算是相当清楚。”

“真的假的?”卓清清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男人不是见自己样子年幼可欺就信口胡诌吧?

“自然是真。”杜敬之没忽略掉卓清清不以为然的怀疑眼神,顿时觉得心里有丝受伤。

他这么勤政爱民,把整个平州当自个儿家爱护照料,居然被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质疑他的用心?

这小丫头啊……若他没看错,打从一开始她就从没把视线定在自个儿的脸上过,彷佛他根本没生着一张俊美到能勾魂的脸蛋。

他杜敬之平日出入府邸,哪个丫鬟不是眼神不断往他脸上飞?即使他走在街上,也会收到众多姑娘家爱慕的眼光,因为自年少起便是如此情况,以至于到后来若是哪个女人不瞧他,他都会以为那女子是瞎子。

但卓清清显然是异类中的异类。

杜敬之当然不会晓得,卓清清对他的脸免疫只是单纯因为现代偶像剧的花美男看太多了。

“既然如此,我想问问城里有什么信得过的绣坊没有?收不收绣活?价码好不好?”他都开口了,卓清清也不客气。

毕竟这男人身上衣料极好,看着就是绸缎料子,亮晶晶的又柔软,上头还绣着卷云纹,衣领镶着银线滚边,脚上那只沾血的鞋子,面料上满是精致花样,底下还衬了柔软皮革,更别提他的腰带上镶了圈玉石,腰间挂的那块羊脂白玉看起来质地上等,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这杜敬之都绝绝对对是个有钱人。

不管是小荷包、帕子,或是佩饰之类的小玩意儿,总要腰间带点零花钱的人才会下手买精致些的,算来是小奢侈品,所以既然她想卖这类绣件,问问杜敬之应该没错。

“小娘子这些问题还真特别。”

在杜敬之看来,荳蔻年华的小姑娘向往城里是很自然的事,所以他以为她会问些城里美不美、都开些什么铺子,或是大户千金都用些什么、穿些什么,再不然就是胭脂铺子卖了什么之类的问题,哪晓得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没办法,因为村里没人知道这些,我瞧你看着就是城里人,所以才想问问你。”卓清清老实应道。

“小娘子这倒是问对人了。”杜敬之勾唇,“离若兰村最近的便是沧浪城,亦是平州府城,城内知名绣坊有三家,擅长的绣法各有千秋,其余大小绣坊多半与这三家有所往来,约莫十余间。”

“原来我就住在府城隔壁啊……那倒好,够近。”卓清清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出了村便是府城,通常这都是地方上最热闹的地方,只要拿得出一手绝活,要琢磨出一番事业应该不难。

“至于姑娘说的那些问题,绣活自是收的,要说信得过的绣坊,首推云容阁。价码方面只要手工好、料子好,以一般人系在腰间的香囊大小,至少是五百文起跳。”

“哗!五百文吗?”卓清清听着雀跃起来,眼睛亮灿灿地往杜敬之望。

“对……至少……”杜敬之瞧卓清清的素净脸蛋与一心一意瞧着自己的一双灵动瞳眸,那小姑娘家才有的稚女敕气息混合着不相符的成熟风韵,竟教他这个看惯诸多美貌闺秀、艳美郡主的人一时之间心坎热烫,似见了什么无比珍宝一般,想要将那望着自己的女子牢牢地珍藏起来。

毕竟在过去,可从没人这样毫无心计地瞧着他。

“太好了!”奓侈品真的是不管在哪个年代都身价惊人。

卓清清水灵灵的眸子转啊转,像是已经见到了捧在掌心的几百个铜板般闪呀闪的,教杜敬之不禁失笑。

“这意思是小娘子妳的绣功了得?”杜敬之兴起了好奇之意。

五百文对他来说是零钱,但对于这个衣裳破旧的小丫头来说,算是笔大钱了。

穷人家的小丫头刺绣卖钱也算常事,想必卓清清也是有此打算。

“绣功好不好我不晓得,我想应该算是少见吧。”她听说过双面绣,也见过不少书上的古代刺绣花样,但可没见过古代有西洋式的立体刺绣。

“妳可随身带着?好让杜某开个眼界。”

“有啊,我有个小荷包。”虽然里头常是空荡荡的。

卓清清将荷包掏出来递给杜敬之瞧。

这是她用剩余的碎布拼成的,不到巴掌大,上头却绣着一尾活灵活现的小鱼儿,底下水波是平面绣法,鱼身却是立体的,只有鱼嘴跟鱼尾连接在荷包的布料上,身上的鱼鳞还一片片地翻出鱼身,像极了一尾真鱼跃出水面。

“这!”若说杜敬之先前还有些怀疑,现下是真的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漂亮吗?”卓清清眨眨眼,有丝期待。

“美、很美!”杜敬之怔忡半晌,终于从唇缝间挤出一句赞美。

这跃然于布面上的鱼儿,他未曾见过,如此奇特的绣功居然出自一名小小村姑手中,真教他意外至极。

“那太好了,我总算又多点信心。”卓清清满意地点头。

“敢问小娘子,妳这手绣活师承何人?”

“呃?我就是自个儿模索……”卓清清嘴上笑容一僵。

说是看外国影音网站的教学你信吗你?

“自己模索的?”杜敬之更惊讶了,“以小娘子的年纪,这真称得上是惊人巧思了。”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现代教手工艺的书一堆,可没人会觉得这是什么稀奇对象。

不过杜敬之的反应令她信心大增,毕竟爷爷女乃女乃的夸奖,极有可能是因为疼爱孙女不忍吐槽,但杜敬之可是外人,没必要吹捧她。

“我这是实话,若卓小娘子有意卖这绣活,就到云容阁去。”杜敬之将腰间的羊脂白玉解下,同她的荷包一块递给她,“妳去寻方掌柜,给他看这块玉,他会跟妳详谈。”

卓清清诧异地收过玉佩,她虽不懂玉石价值,但这块玉质地温润细腻,感觉应该价值不菲。

“你不怕我卖了你的玉佩换钱?”卓清清打趣道。

“妳会吗?”杜敬之扬眉,“有这手好绣活,没必要如此短视近利。”

“那……这会不会泄露了你我今日山上相遇一事?”这男人宁可冷着自己也不肯生火取暖,可见此事于他是绝不可泄露的秘密。

“不会,方掌柜是可信之人。”

她这是替自己操心哪!

杜敬之不由得扯唇轻笑。

“好,那我就先谢谢你的信任了。”卓清清将玉佩放入荷包里,妥妥地塞回怀中。

瞧她将自己的贴身玉佩放入怀里,杜敬之竟觉得脸上有丝热意流窜。

他这是怎么了?多少姑娘家往他身上倒贴还入不了他的眼,如今这小丫头却是一再地撩动他莫名的心绪……

“杜爷真是好兴致啊!”

一个陌生嗓音带着戏谑语调飘来,打断了两人和乐的谈话。

混杂的脚步声踏着落叶而来,令卓清清反射性地警戒。

“莫怕,是我熟人。”杜敬之仰头往四周扫了眼,“秀魁,你来得真慢。”

几名男女自树林后鱼贯而出,领头的是名气质斯文儒雅的年轻男子,看模样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眼神间却透露着成熟,上扬的嘴角充满着戏谑。

他身着淡棕色的交领宽袖长袍,外罩厚实披风,腰间简单的以腰带系住,再挂上一枚碧绿玉石,右手持一柄折扇,头戴逍遥巾,颇有书生气息。

在他身后的是四名气势凛然的三男一女,皆是一身透黑的劲装打扮。

“听闻杜爷受伤,我已是快马来寻,杜爷好歹体谅一下我这文弱书生禁不起马背颠簸。”莫秀魁边说,一边示意手下上前替杜敬之治伤。

两名黑衣男子先将杜敬之扶到一旁,另外两名则是上前检视、清洗。由于是有备而来,所以还准备了装在小瓷瓶内的药粉,刚一洒上伤口,就听闻杜敬之吐出闷哼声。

“你?文弱书生?”杜敬之轻哼一声,“说谎不打草稿。”

所以这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卓清清不自觉地往莫秀魁偷瞟了下。

“多谢这位小娘子陪伴杜爷。”莫秀魁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递上,“还请代为保密。”

“我跟杜公子说好了,不收谢礼,就当我俩从未见过。”卓清清盯着布包,猜想里头若都是银两,少说二十两银,其实她很想接过来解一解家里的燃眉之急,但人要守信,既然都答应杜敬之了,就该守信。

“真妙。”莫秀魁回头望向杜敬之。

杜敬之只是微微颔首。

莫秀魁也不再坚持,他往卓清清一拱手,收了小布包,回头打量杜敬之的伤况。

“大人可让属下操碎心了。”莫秀魁敛起方才的轻快模样,轻声在杜敬之身旁低语。

“痕迹都抹去了?”杜敬之一脸的严肃。

“大人放心,杜冬已言明经过,属下安排他留府治伤,然后立刻跟受伤较轻的杜夏他们寻迹而来,一路上已抹除大人曾到访景州的痕迹。”

“那就好。”杜敬之点头,“等会杜秋留下,让她暗中保护卓姑娘平安回到家。”

“大人,这卓姑娘是……”莫秀魁斜瞟卓清清一眼,纳闷极了。

方才他待在府内,一听见近卫杜冬狼狈回府求援经过,立刻带人在附近搜寻,再沿着追杀者的尸首一路寻来,众人心里都担忧杜敬之的情况,却没想到他竟在此同一名小姑娘欢快地闲话家常,让他们几人都忍不住要怀疑眼前的主子是不是给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主子不是因为长得太过俊美,所以极其厌恶与女子太过亲近吗?

“是她救了我。”杜敬之简单带过。

看着丢在地上的草药与包扎用的叶子,以及两块碎布拼缝成、已染上血迹的细发带,莫秀魁心里有底了。

确实,依杜敬之腿上这道口子没先止血的话,等到他们来,杜敬之肯定血都流光了,还能活吗?

“那么……能信吗?”莫秀魁眼神一闪,没把话说清,却像是藏了什么。

“能。”杜敬之干脆应声。

“明白了。”莫秀魁一敬,随即叫过刚替杜敬之包扎好腿部的杜秋,对她悄声吩咐几句。

卓清清眼看这群人极有纪律、合作无间地替杜敬之处理伤势,甚至带来一件毛绒大氅给他保暖,又见他们屡屡避着自己谈话,心知肚明他们肯定藏了什么秘密。

而她呢,置身事外比较好。

“杜公子,既然你的护卫来了,那我要走了。”卓清清说罢便收拾自己的竹筒跟旧被子。

她得早女乃女乃一步回到家,把被上沾染的几处血迹清理掉晾干才行。

见她要走,杜敬之挣扎着叫杜夏扶自己起身。

“今日多谢卓姑娘,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卓姑娘的绣件出现在云容阁。”

“有缘自然会再见啦,你人没事就好,也多谢你告诉我云容阁的事。”卓清清干脆地挥挥手,随即背着小竹筐下山去了。

杜秋见状,对着杜敬之一点头,便飞身没入林间,身影不复见。

“大人刻意让杜秋去暗中保护那位姑娘,有何用意?”莫秀魁瞧杜敬之望着卓清清离去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不由得好奇起来。

一旁的杜春、杜夏互瞟一眼,心里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不找人看着,怎知她是否泄密?”杜敬之并没说出真正的用意。

事实上,他是听闻卓清清身子不好,担心她为自己奔波来回、体力耗尽,所以才暗中找人盯着她。

至于她会不会泄密……他打心底里希望不会。

“大人英明。”

“狗腿一个。”

“那让她去寻云容阁又是怎么回事?”

“她有一手好绣功,我让她去找玉述。”一忆起方才绣于荷包上的那尾鱼,杜敬之的声调里渗入几分赞叹。

“好到能让大人看上眼?”莫秀魁也诧异了,“方兄替大人打理云容阁多年,眼光可是跟大人一样挑剔的。”

“你没有亲眼见闻自是不知,她那奇特的绣功,无论是在京城、宫里,都从未见过。”杜敬之扬起笑意,“若她真依我的介绍去了云容阁,我相信玉述也会有同样想法。”

他之所以会向卓清清推荐云容阁,除去其他客观因素不提,最大的理由当然是因为他正是云容阁背后的东家。

“那属下就拭目以待了。”莫秀魁笑得很不正经。

杜敬之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明明端着一张长得不坏的脸皮,却老笑得像只狡猾的老狐狸,把那一身书卷气息都糟蹋光了。

他哪会听不出来,莫秀魁明着是期待,私心却是九成九想看戏。

毕竟他过去鲜少与女子搭话,即使不得已入宫,也多半是客套过去。

仔细想想,他今日与卓清清说的话,可比他连月来跟其他女子说的话还多了。

“你等着看吧。”杜敬之挑衅地回敬莫秀魁一眼。

几个人闲话数句,而后便在杜春、杜夏的保护下匆匆下了山,那儿早已备上莫秀魁自个儿平日用的马车。

将杜敬之扶入车内后,杜春便驾着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往沧浪城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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